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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襄摇摇头,转身走人。

最多再见两次,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第116章

十日转眼就到了。

依旧是巳时,青筠来请她去隔壁宅子里司徒征的书房。甫一进去,纪襄就觉得温暖如春,也不知里面已经烧了多久的炭火。

青筠一板一眼道:“县主请坐,郎君说既然您要誊抄一份,等您先抄好之后,我再去请他过来收走。”

纪襄笑道:“我已经提前抄好了一份,让他拿走就是了。”

闻言,青筠愣住了。郎君给他的吩咐是在书房里候着,等她写完。他飞快想了想,郎君没有说之后干什么,道:“县主等我去回禀一声。”

他推开门,快步跑了出去,还没走到隔壁屋子,司徒征已经推门而出。

司徒征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内冷笑一声,很好,她是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他迈入书房,纪襄坐在书案旁一张稍远的椅上,见他进来,指了指书案上的一沓手稿。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开口。

司徒征克制住自己突如其来想冷哼出声的冲动,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从她面前经过。他坐在椅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一定要狠狠揪出她几个错漏!

不过须臾,他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太过幼稚。她都不惜以死相逼,试图下跪来赶他走人,他再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和她相处,简直是不要脸面,将尊严踩在脚下。

没错他恍然,什么刁难一二,不过是想多待一会儿罢了。

司徒征思绪纷杂,细细密密清秀风挺的字迹在眼前时大时小。他揉了揉眉心,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他慢慢翻阅着,纪襄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已经快编写完了。”

司徒征淡淡地“唔”了一声。

“下回,”纪襄迟疑了一会儿,“五日后就可以了。”

他翻阅的手顿了顿,纪襄当他没时间,缓缓道:“你派人来拿走也是一样的。”

闻言,司徒征慢慢转过来,漆黑的眼珠沉而静,纪襄如遭蛊惑,与他对视了几瞬,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他轻声问道。

纪襄绞着手指,思忖片刻道:“没有什么想不想见的说法。这是陛下的命令,仅此而已。”

她觑了一眼司徒征的神色,又垂下眼。

他冷得淡得像当下的天气,面上没什么表情,交错着双手,下颌微抬。

纪襄没抬头,感到司徒征是停了翻阅,正看着她。

她不敢抬头,怕一个对视就会勾起复杂的心绪。这事已经说定了,她编好启蒙册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不可能还会有任何变故。

是她自己决定的。

司徒征道:“好。”

他说着,青筠进来给二人倒了杯热茶,正要退下,司徒征开口道:“青筠,你五日后来这里收她的手稿。”

青筠迟疑地指了下自己,问:“我?”

“郎君,您您不来吗?”他看看司徒征,又看看纪襄,直白地问道。

“我有事。”

青筠及时将“您不是还没复职吗能有什么事的”话咽了回去,将托盘收了下去,轻轻关上门。

纪襄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淡淡地扫了沉默的纪襄一眼,道:“你回去吧。不用在此检查了,你编写的内容我带回京城后再由陛下组织的文臣增改。”

纪襄起身,道:“好,应该的,我明白。”

“等等。”司徒征语气冷淡,“你可有想过此书命名问题?”

她一怔,想了想道:“全由陛下做主。”

司徒征颔首,收回了目光。

这回,纪襄平静地走了出去。

还要写的东西其实不多了,也没其他事情要做。纪襄花了三天时间,就将启蒙册子编写完了。其实前几日努力些,也能写完的。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屋外北风呼啸,家里吃的菜粮和炭火都已经备好。纪襄编好书册,在家里百无聊赖,每日就是盯着杏儿读书,还有等着青筠的到来。

这日,已是十一月中旬,临近年关。老时间,青筠来敲门。他是独自来的,搓了搓手,道:“县主,隔壁没人,我们就在你家里吧?”

纪襄点头应好,招呼他进来。青筠和杏儿玩了一会儿,正经道:“杏儿你回去屋去,我有大事要和你姐姐说。”

他这么一说,刘翠玉立即将杏儿带回了卧房,关好门,摆出一副绝不会偷听的模样。

纪襄将最后一沓薄薄的手稿放在他面前,问道:“你有什么事?”

“县主——”

她打断了青筠的话,道:“你还是叫我纪姑娘吧,习惯了。”

这个心性幼稚的小童,究竟有何大事要和她说?纪襄心下怀疑,等着他开口。

“是郎君让我转告你的。章序他年后就要去庭州投军了。”青筠道。

纪襄“哦”了一声。从前章序和她说过此类志向,他志在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有此机会,只要他母亲舍得,就是一件好事。

和她倒是没什么干系的。

青筠对她如此平静的态度傻眼了:“您不想去送送他?”

纪襄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司徒征说让我去送送?”

“郎君说您若是想去,就尽管吩咐我送您去。”

纪襄被气笑了,道:“你就说多谢他了!我没这个心思,辜负他的好意了!”

一说完她就后悔了,纪襄改口道:“不用了,什么都不用说,就说我不去。”

青筠用力点点头。

她看向这个长高了的小童,想起一年前这时候,在静园里她假装生气了走出屋内,在庭院里和青筠一起烤栗子,司徒征在屋里踱步,没一会儿就妥协了,把她叫进去坦白。

纪襄委婉地下逐客令:“青筠,手稿在你面前了。”

青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站起来又坐下了。话已经到嘴边,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皱着脸,一脸想哭又哭不出来,百般纠结。纪襄奇道:“你怎么了?”

“我怕我说了后,郎君罚我。”青筠眨巴着眼。

纪襄道:“你要说什么?”

她隐隐有所感觉,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不是司徒征让你说的对不对?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你忘了,我和他已经不会再见面了。”

青筠仍是纠结:“郎君肯定不会让我说的。”

纪襄眉头紧蹙,又舒展开。她完全猜不到青筠想说什么。

她道:“那就不说了,你走吧,回去路上小心些。”

“我肯定不会将您的手稿弄丢的。”青筠保证道,他屁股在凳子上挪动了一下,还是没走。

不知安静了多久,青筠睁大眼睛问:“您真的不回去了吗?郎君他之前找了您很久,我们去了庭州,江都,还有好多别的地方。”

纪襄勉强一笑,摇摇头:“辛苦你也跟着跑一趟了。”

青筠面露失望和不解,小声问:“为什么呀?像之前那样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前阵子也能坐在一起说话了。”

她仍是摇摇头。

青筠没注意纪襄的神色,咬着嘴唇反复纠结要不要说。他知道郎君绝对不会允许他将这事情说出来,像是在博同情。

但不说,他又觉得郎君有点可怜。

纪姑娘理应知道这事。

“我知道,肯定是

郎君做了坏事,让您生气了。“青筠公正道。他和纪襄相处过,知道她脾气很好。

纪襄不耐烦起来,她是真不想和任何人讨论一番谁对谁错,有何意义?

“都过去了。”她起身,准备回屋了。

“有一天夜里,”随着青筠的开口,纪襄不自觉停住了脚步,青筠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听到屋里有动静,走进去一看,郎君摔在地上,嘴唇边和衣服上,都是热腾腾的血。他不准我说出去,但第二天大夫来给他手臂换药,我还是说了郎君吐血的事。大夫说是心情郁闷血脉不通又被刺激了,才会吐血。”

青筠突然没头没脑道:“我听到过他睡着了叫你的名字。”

纪襄声音发颤道:“我要回屋了。”

她没有再搭理青筠,径自回到房间,合上了门。她抵着门,听见青筠走出去时凳子挪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摸了摸额头,不知为何竟然覆着寒涔涔的冷汗。

纪襄有气无力地打开门,追出去想追上青筠,但门外只有光秃秃的树,狂风中,不见人影-

青筠走后,纪襄和刘家母女一起去了镇上一趟,将过年要用的事物都买齐了。昼短夜长,半月转眼救过除夕家家户户都热闹极了,纪襄和刘姨杏儿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烟花,才回去吃年夜饭。

不料杏儿在外吹了冷风,吃完饭就有些发热。

这种日子哪里请得到大夫,刘翠玉在家里翻出了以前的药材,不知道还有没有效力,煮好喂了下去,人总算好了一些。

刘翠玉催纪襄早些去睡,不用在这里熬着了。她听话地点点头,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回屋后,纪襄没有点灯,在黑暗中静坐,外边的烟花声和欢笑声都渐渐停了。

隔壁屋子也安静了,杏儿应该是无事了。

她晚膳时吃了两杯薄酒,脸热,怎么也睡不着。在这种家家欢庆的日子,纪襄想起方才刘姨搂着杏儿的模样,不可避免地想念亲人,和虚无缥缈的家。

纪襄拿出之前叠好的一包纸钱,悄悄地关好门走了出去。

万籁俱寂,整座村子都沉睡了。纪襄紧了紧衣襟,走到河边蹲下用火石点起火,烧纸祭祖。

火焰燃起的一瞬,她落下泪珠。

纪襄定定地看着跳动的火苗,明明身在热源旁,身子却止不住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声轻轻的喟叹。接着,是一厚实的大氅严严实实地覆在了她身上,紧密将她包裹起来。

她回过头,撞入一双漆黑色的眼眸。

第117章

北风仍在呼号。

纪襄裹着厚重的大氅,僵硬了一瞬。司徒征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腿麻,他走近了,握住纪襄的手,将她扶起来。

夜色如幕,二人四目交错,纪襄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是除夕,是全家团圆,讲究些还要全家人一起守岁的日子。

“我想见你,就来了。”片刻后,司徒征答道。

话说完,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司徒征握着她在火旁都没有被烤暖的手,道:“回去吧。”

纪襄指了指纸钱堆,道:“等它烧完。”

司徒征颔首,将她扯近了一些,二人几乎是相互偎依的姿态。他闻到她唇边一股淡淡的香味,问:“你喝酒了?”

纪襄“嗯”了一声。

他伸出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比平时热一些。

“晕吗?”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二人沉默地看着纸钱燃烧,司徒征突然上前一步拜了拜,然后转身道:“走吧。”

谁也没有提不再见面的事情。

司徒征的手包裹着纪襄的一只手,走了几步后提议道:“去我那里吧。”

纪襄道好,她头有些晕,想来是酒劲上来了。她摇摇头,清醒了一些,于是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正握着她的温热大手。

房子黑黢黢的,司徒征解释道:“只有我一人来了,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说着,二人已经进了门。纪襄反应有些迟钝道:“为何不带随从?”

司徒征一笑:“过年了,他们都休息了。”

她“哦”了一声,道:“我不饿,不想吃东西,我也不想去书房。”

司徒征停下脚步,轻声道:“你醉了。”

纪襄道:“我没醉,我们去厨房烤火。”

闻言,司徒征微微挑眉,牵着纪襄的手拉到厨房。他还没有来过这里,纪襄走到柴火灶前,放着一张椅子,她坐下,动作熟练地用火钳夹起地上的柴火往灶台里放好,用火石点燃。

司徒征踌躇片刻,在她身边坐下。她的脑袋靠在他胸前,呼吸比平时粗,吐出的气,是热的,是香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醉了。”

“我没有醉。”

“明日你就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纪襄蛾眉微蹙:“你又没见过我喝醉,你怎么知道?”

司徒征就不说话了。

屋内本就比在外暖和,柴火燃烧起来,纪襄嫌热,脱下身上披着的毛皮大氅。她一动,司徒征僵住了,直到纪襄将衣裳给他,他随手一扔。

少了件厚衣裳,二人在同一张椅子上紧紧相贴。火光映照,她的脸颊酡红,两片花瓣般的嘴唇泛着一点晶莹的水光,粉润极了。司徒征喉咙一动,心内踟蹰。

她现在到底几分清醒?

二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他准备起身,去外边吹吹冷风提提精神。再和她如此亲密相处下去,恐怕会让她更加厌烦。

纪襄冷不丁道:“前几日青筠来过,说你”

“他已经告诉我了,你不想去送章序。是我不好,不该提的。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你可能会想要去道别。”他斟酌道。

“不是这件事。”

司徒征不解道:“那是什么事?”

他想了想,青筠人幼稚,但也听话,不至于胡说八道什么。见纪襄不语,他又问了一遍。

纪襄抿抿唇,喉咙里发出近乎哽咽的一声。

他大惊,急切道:“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他冒犯了你,我让他来道歉。”

她转过脸,二人离得

很近,呼吸的热气交错。纪襄的眼凝睇着他,司徒征又是心起意动,又是万分不解。

“他说你之前吐血了。”终于,纪襄说道。

司徒征一僵,面色不改道:“没有的事。”

纪襄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司徒征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转过脸去。纪襄双手追过去,扳过他的脸,道:“如果你连这都不肯说实话,那就真的算了。”

她语气淡淡的,却很强硬。

司徒征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叹气道:“只是那时候太累了。”

“你怕我内疚?”她说着,静静流下一滴泪,“我一点都不内疚。”

司徒征指腹擦去她的泪水,似是叹息道:“那你是心疼我。”

纪襄没有说话,一时间,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剥声。她的脑袋靠在司徒征肩膀上,二人静静依偎,司徒征试探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抽出。

司徒征心念一动,又试着摩挲了几下。

纪襄仍是没有抽回,司徒征轻声道:“不早了,你困吗?”

她恍若未闻,开口道:“我编的书怎么样了?”

“还需要检校,估摸要等明年夏推行了。”司徒征回答。

二人就此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几句,纪襄突然道:“你知道我听到你说那句话时在想什么吗?”

不等司徒征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一口气说了下去:“我想,太后把我当做她随意拿捏的奴婢,父亲巴不得我早日出嫁离家,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早就背叛了我。而我喜欢的人,对我也不过是消遣玩物。难道我纪襄,就是这般让身边人都毫无愧疚可以轻贱,如此不值得的人吗?”

她语气平静,双眸却已经湿润地看不清眼前光景。

司徒征一把抱紧她,道:“不是的。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并没有这种心思!是我太蠢了,才会说出这种话。其实”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心实话实说。

“我一开始确实抱着这种小人之心。但很快就不是了,你坚持要和我去汉阳,我让下属都放慢了骑行速度,但原本以为你还是会坚持不下去的。我都已经备好了送你回去的人手,但你没有,你在官驿里说我是对你最好的人时,我想,我当时就已经喜欢你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是我不好,从来没有想过你我是什么关系。之前我没有想过成婚,对权势的渴望也太强,所以疏忽了你”

纪襄没说话,泪珠滴在司徒征手上,是滚烫的。

他抬手,轻轻地抹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我已经明白我错在哪里,我早该让你和章序退婚,免得你对他内疚。在他撞破时,我应该留下来陪你解决,不该瞒着你肃王谋逆的事。是我的错,是我权欲太重,是我对你不够好。”他垂眼看向纪襄的泪眼,“你很好,你比我讨人喜欢,我知道皇后长公主她们都很喜欢你,我的好友却是寥寥。你也比我更有能力,是你应该看不起我。”

纪襄抽泣一顿,听到最后时忍俊不禁,用力地捶了他一下。

“我现在早就不会这么觉得了。”纪襄抽了抽鼻子,“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好。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我不管你们怎么看我,反正都是不会再见的人了。”

司徒征温声道:“你远比我想的更厉害,更有本事。”

他话锋一转:“别人也就罢了,和我还是要见面的。”

纪襄没忍住,抿唇笑了一笑。

这个短暂的笑容让他看到希望,追问道:“好不好?”

她没回答,反问道:“你怎么会来?”

定远侯府已经热闹了好几日,今日花厅开了五六桌聚在一起用年夜饭。他实在是食不下咽,看着周围数十个亲人互相敬酒说吉利话,不知道她在万家庄用膳了否?

她和一对母女一道过年,想想都是孤独的。

司徒征没想到,他找了个理由离家,快马到万家庄时,只看到河边火光点点,照出她一张流泪不已的脸。

“想见你,想陪你。”司徒征道,“想你的生辰很快到了”

他看向二人交握的手,自嘲地轻笑一声:“我在你面前,着实是个小人了。明明答应你不会再来,还是忍不住来了。哪怕你更加恨我,厌我,不想看到我。”

听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盛怒之下说的话,纪襄弯了弯唇角。

“我已经在改了,你要相信我,不能真的说不见就不见了,好不好?”

纪襄沉默许久,轻轻应了一声。

“你今日做了什么?”他突然换了话题。

纪襄答道:“没做什么,上午陪杏儿认字,午睡后看了一会儿书,下午一起做年夜饭,晚膳之后,杏儿有点发热,我陪了一会儿就回屋了,我睡不着。”

司徒征捏捏她的手指,抱怨道:“我从三日前回家后就不断在见各种族人,我笑不出来,我母亲还从我身后用力用她敲背的东西打我。”

她从没听过这些,眼眸粲粲,实在忍不住低头笑了。她的笑声越来越响,捂住了嘴。

他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颊,不自在道:“别笑了。”

纪襄实在想不出司徒征被母亲勒令笑对客人的模样,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她又意识到不对劲,问道:“你三日前才回家?”

“嗯,我现在住在你去过骑马的别院。”司徒征解释道。

纪襄明白过来,斜睨他一眼,道:“你是想过了还会再来。”

司徒征一笑,坦诚道:“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示意青筠说那些话。”

“我明白的。”她莞尔。

她被司徒征搂抱在怀中,靠在他宽阔的肩上,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司徒征又开了口,纪襄想回答地时候就回答,不想说话时就听着。

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会儿闲话后,他用下颌蹭了蹭纪襄的脑袋,柔声问道:“困吗?我送你回去睡觉。”

纪襄道:“除夕不应该守岁吗?”

他一怔,唇角渐渐上翘,道:“好!”

纪襄起初还能和他说说话,时不时添点柴火,但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重,脑袋一偏,睡着了。他轻轻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肩上。

她的脸上还有依稀泪痕,皎皎如月,楚楚动人。

他渐渐凑近,吻了吻她的额头-

纪襄醒时,天色微微亮。她眨眨眼,看到了一旁坐着手撑下颌的司徒征。

“你醒了,”他温声道,又忍不住试探,“昨晚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纪襄道:“不记得了,我怎么在这里?”

她语气装的足够冷,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司徒征也笑了,道:“时辰还早,你不如再睡一会儿。”

“不了,”她压低了声音,“我还得回去,免得被她们发现我出去过。”

司徒征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斟酌片刻,道:“我今日得回京城,去家庙祭祖。”

“去吧。”她随口道。

司徒征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但昨夜纪襄已经说了好,他不由道:“我明天再来陪你,好吗?”

她没有说话。

“你是因为吐血的事心软了,昨天才没有赶我的吗?”他慢慢问道。

第118章

纪襄的脸还埋在软枕里,她理了理耳后散乱绿云,半坐起来,看着他。

心疼,心软,这些他说的心绪,她都有。

但也不仅仅是因为青筠那几句话,她才改了主意。

在他受伤时,她还是会关心,会想要叮嘱他尽快包扎。

独自编纂启蒙册子时,停笔时偶尔会想如果他在,能够和她讨论就好了。

她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听见敲门声,也会有一瞬的期盼是他回来了。

爱太深变成恨意,爱过恨过,到最后,她还是愿意相信他一次的。

纪襄看着司徒征,唇边徐徐漾出一个笑容。

她姣花照水的脸笑意盈盈,神采动人,照映左右。

“你笑什么?”司徒征觑着她的脸色,“你现在很高兴?”

纪襄不答反问:“你猜猜我为什么高兴?”

司徒征走过来坐在床边,双眼一瞬不瞬地打量她。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因为他要走了她很高兴?因为启蒙册子顺利的事情而高兴?

还是

他的脸色变来变去,纪襄扑哧一笑,看着他的脸色变得愈发焦急,柔声道:“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司徒征神情一顿,眼珠睁大,反应了片刻才扬起唇角,如冰消雪融。

“那我明天再来?还是你想一块回京城?”

纪襄道:“你先陪几日父母吧,不用天天赶来赶去的。”

说着,她掀开被子,错愕地看了一眼身上皱巴巴的衣裳。她竟然穿着昨日所有的衣裳就睡下了,怪不得她觉得背上好像出了一层汗。

纪襄嗔怪地看了司徒征一眼。她

睡着了,好歹帮她将最外面的衣裳脱了呀!

司徒征接到这娇嗔的视线,握住纪襄的一只手,坦白道:“我怕你生气,想了想什么都没动。”

昨夜纪襄睡着后,他等了一会儿,见她渐渐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将她抱起到床上。按照二人之前的亲密程度,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但同床共寝过好几次了。

论理,给她脱一件衣裳也很合理。但他斟酌许久,还是作罢。

万一她醒来后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万一她又后悔了,万一她像上回那样在他怀里哭过后就立即赶人

他怕她生气。

爱到深处,患得患失。

过往的从容,余裕,都在她的喜怒里烟消云散。

司徒征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懊悔道:“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纪襄催他,“你快走吧,我也回去换身衣裳。”

她又狐疑地打量着司徒征,他衣裳整齐,神采奕奕,她问:“你一晚上没睡?”

司徒征颔首。

黑灯瞎火的,他不会一直在看着她吧?

“你在想什么?”

司徒征沉默片刻,坦诚道:“我在想我之前为何在感情上浑浑噩噩,在想你愿不愿意和我回京城。”

第一个念头已经说过了许多遍,人再惊讶于过去的愚蠢,也无可奈何。

只有看以后如何了,他道:“你要相信我。”

纪襄抿唇而笑,道:“好。但回京城的事”

她顿了顿,坦然道:“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嗯。那我什么时候再来看你?”他没有就此纠缠下去,免得又生出不快。

“元宵?”

司徒征道:“你的生辰我肯定会来,但是这太久了,还有半个月。”

他思忖片刻,道:“初五好不好?我带你去洛山镇上的集市去玩,让青筠带刘家母女一起去好了,可好?”

纪襄愁道:“会被人发现的吧。”

她知道有不少高门的别院都在洛山,是个赏梅赏景的好地方。

“过年大家都在家中,而且,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如何的。”他语气温和。

纪襄想想也是,真被熟人撞见了,最多也就被当面调侃两句罢了。

她没说话,司徒征又道:“等以后,别人总会知道我们的事。”

天光只是微亮,他清隽英挺的眉眼不甚清晰,却显出一股让人平静安心的气度。

纪襄的忧愁顿时消弭了,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许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比如回到京城后,要怎么和友人们解释,和父亲继母的关系又当如何,要不要带走刘姨杏儿还有司徒征的父母亲,她若是他们,绝不会喜欢自己。

她回京后,该做什么呢?

经历过这样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她是绝不可能在深宅大院里做一个日日等着丈夫归家的贤德妇。

司徒征微微蹙眉,想了想没有问她烦心什么事。

“你可以解决的。”他笃定道,“若是有些事实在厌烦不想处置,便交给我吧。”

纪襄故意道:“如果你也不能解决呢?”

他想了想,道:“那就你我二人一道进宫,去紫宸殿里长跪不起求陛下开恩吧。”

她扑哧一笑,司徒征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天光熹微,一点点亮起来。纪襄瞥了眼天色,道:“你走吧。”

司徒征握着纪襄滑腻的手,万般不舍,又不敢留下。

他道:“好。”

司徒征站起来,又走近了两步,确认道:“我走了?”

她点点头,笑道:“路上小心些。”

司徒征又问:“说好了,初五我再来?”

他如此烦人,反复确认,纪襄又是好笑,又觉得他如今这样,和从前可真是大不相同。

那个曾经让她心折不已,面若平湖的冷峻男人,有朝一日竟然会有这小儿女作态。

司徒征不知纪襄在想什么,他早已折腰,全然不觉得自己这般问话有何不妥。见她脸上似是讥讽似是调笑,还是给自己解释道:“我在想你可能会改主意。”

“我才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呢。”

他看着她,微笑起来。

纪襄脸热,道:“真的没有诓你,我不会改主意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她鬓发散乱,草草理了理,下床趿拉上鞋子,正要弯腰穿鞋,司徒征已经捧起她的脚,轻轻给她穿好鞋。

纪襄挑了挑眉,心下错愕。

司徒征若无其事,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将屋子关好了门。如今不过是寅时中,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纪襄觉得自己像是刚偷情回家的小媳妇,几十步走得小心翼翼。

一到刘家大门,她快速溜了进去,和司徒征挥了挥手,合上门-

纪襄提前和刘姨杏儿说过要去逛庙会的事情,初五这日,几人一大早就起来了。刘氏母女都穿了一身鲜亮衣裳,刘翠玉见纪襄仍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旧衣裳,笑着推她进屋换。

“姑娘哎,难得出去玩一趟,怎么还穿旧衣裳?”

她知道年前,姑娘的友人给她送了好些节礼来,其中就有新衣裳。她翻出来,按着纪襄坐下,道:“姑娘,今天就听刘姨的,穿上新衣裳,高高兴兴出去玩。”

刘翠玉给纪襄换了衣裳,又给她重新梳发髻。她以前是纪襄母亲的贴身婢女,虽然多年不梳繁复发髻,但还是凭着往日记忆麻利地给纪襄梳好了。

纪襄已经许久没有精心打扮过了,镜中人绿鬓红颜,蛾眉曼睩。

刘翠玉和跟进来的杏儿都看呆了。

她本来就美,身穿华服,头顶高髻,恍若天女。

纪襄莫名有些害臊。她最近见司徒征,都是不戴首饰,村姑穿什么她也穿什么,平时如何就如何。

倒像是因为要和他一道出去逛逛,才刻意打扮似的。

女为悦己者容!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句话。

纪襄犹豫片刻,想将头上的钗环减少一些,刘家大门就已经敲响了。

是青筠和两个车夫,赶着两辆马车来了。

她只好作罢,青筠引着刘家母女去了后面一辆马车。纪襄在车下踌躇了一会儿,只当车内没人,踏步一上去,就被司徒征扯入怀中。

纪襄坐在他腿上,将他眼中的惊艳看得一览无余。

二人静了片刻,司徒征赞道:“纪姑娘美甚。”

她没好气道:“我还当你没来呢。”

说着,她挣扎着站起,司徒征松开了手,纪襄坐在他的对面,忍不住内心的欣喜,掀起帘子看窗外光景。

洛山在京郊,一向富贵风流。到时,司徒征先下去,将纪襄扶了下来。

她回头一看,刘家母女和青筠都已经不见了。

他适时道:“不和他们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街上很是热闹,熙来攘往,偶尔有路过的人多打量这对过分好看的年轻男女几眼。人群拥挤,司徒征试探地牵住了纪襄的手。

她没有甩开。

他放下心来,领着她去看杂戏。台子下热闹极了,杂耍班子表演完吞火,又表演吞刀子,围观的人都是一阵阵欢呼。

司徒征带她挤的位置不错,纪襄目不转睛地看着。等表演结束完,司徒征凑在她耳边说:“太后从来不叫杂乐吗?”

纪襄埋怨道:“表演这些的都是男人,她从来不准我看。”

他一怔,宽慰道:“无妨,今日好好瞧瞧。”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看一回新鲜,看多了都能猜出来是什么。”

纪襄笑道,二人随口议论了几句有何障眼法,她的视线就被路边叫卖的各类小食吸引了。

“不吃饭了吧,就买些零嘴儿尝尝?”她问。

司徒征自然没意见,他一直都看着纪襄的眼神,有她多看一眼的东西,都立即付账买下。没一会儿,他的手里就拿满了糕点,糖饼。

一只手还是牢牢牵住纪襄。

他们认识已久,竟还是

第一回并肩在外游玩,如一对寻常夫妻。

到午时,纪襄走累了,司徒征带她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暂时歇一歇。

方才人多,小食虽然都买了,却是不方便边走边吃。纪襄接过司徒征递过来的糖饼,咬了一口。

不想过了这么久,里面的糖馅还是烫的,她不禁吐舌。

他垂眼,恰好看到她吐出一截红馥的小舌。

第119章

他的视线定住了。

眼前的光景从前瞧过不知多少次,不,不是瞧过,是吃过多次。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她做出来,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旖旎。

他心念一动,纪襄已经自然地合上了两片嘴唇。

外边的街巷传来孩童清脆唱童谣的声响,司徒征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他方才在胡思乱想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会有如此轻浮浪荡的念头?

司徒征蹙眉,但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他正想着,纪襄道:“你吃吗?”

他“哦”了一声,接过纪襄手里咬了一口的糖饼,纪襄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怔怔出神的动作,直到他要送入口中了,才道:“为何要吃我吃过的?”

她忍俊不禁。

司徒征恍然,连忙还给纪襄,又拿了一个新的。

他咬了一口,很甜。司徒征却突然想到什么,文雅咀嚼的动作一顿。他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纪襄纤细白皙的手,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拉住了。

她仍是没什么反应。

司徒征试探着捏了捏纪襄的食指。

她扑哧一笑:“现在人又不多,做什么又拉拉扯扯的?”

原来方才肯牵手是因为人多,司徒征心内泛起一阵失落。纪襄曾经当着他的面呕吐,说被他碰一下就想吐。

每次想起,他都心内黯然。

但现在她至少是不排斥的吧?

他轻声道:“想牵着你。”

纪襄默了默,移开视线抬眼望天。

天光晴朗,照在身上的日头含着冬季难得的暖意。

她的手还被他的手包裹着,纪襄低声道:“太快了。”

司徒征松开了手,道:“是我不好,不该冒犯你的。”

想想方才的念头,司徒征心内狠狠谴责自己一番。

她摇了摇头,道:“不是冒犯,只不过我觉得有些不习惯。”

“那你会讨厌吗?”他立即追问道。

纪襄两靥飞上两抹薄红,低声叱道:“别问了。”

他愣了一瞬,立即读懂了她没有表达的意思,重新拉住了她的手,笑道:“那就是不讨厌了。”

纪襄作势要挣扎,司徒征低声道:“别乱动,我听见有人走来了。”

这里虽偏僻,到底还是在外边,被人瞧见拉拉扯扯真是丢人。纪襄在司徒征示意下躲到了他的身后,任由他牵着手。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走过,纪襄又羞又恼,握拳锤他:“你骗人!”

他低低地笑,思绪骤然想到了在蓬莱行宫坍塌后,他和她在床榻上打闹,他听着她哎呦哎呦的笑声,心浮气躁。如果当时能够清楚自己的心意,立即去给她退婚,求娶,就好了。

二人玩笑几句,吃了买下的零嘴小食。纪襄道:“我听说洛山梅花开的很好,去看看吧。”

她想去,司徒征自然应下。他去问路,领着纪襄往镇子外的洛山走去。

沿途皆是小贩叫卖吃食,新鲜玩意,来往的人都穿着新衣裳满脸笑容喜气洋洋。纪襄不禁被路人气氛感染,泛起一个愉悦的笑。

原本心内那点不自在,生分,犹疑混杂在一起的茫然,一扫而空。

洛山今日游人不多,漫山遍野的红梅,如烟如霞,如织如锦,走在其中,仿佛走在烂漫仙境。此地常有人游玩,几条道路都很好走,司徒征仍是牵着纪襄的手不肯放。

她却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纪襄轻声道:“你松开。”

二人本就容貌出众,身着锦衣华服,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手,这在民风普遍开放的大雍也是出格的。不少人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纪襄耳垂发热,想要抽出手,司徒征若无其事地握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纪襄道:“司徒,我觉得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们。”

不是路人看热闹的盯,而是有人跟着他们。

司徒征淡淡道:“嗯,是有人。”

他如此冷静,纪襄狐疑道:“你知道是谁?”

她幅度很小地回头张望,身后只有一家子呼奴唤婢游玩,完全没有熟悉的人影。

司徒征平静道:“不知道。若是有事,他总会出现的。”

他如此镇定,反而让纪襄更加怀疑他知道。身后那一家子超过了他们二人,纪襄轻轻拧了一下司徒征的手臂,道:“到底是谁?”

司徒征一笑。

他指了指不远不近的一座亭子,道:“我也不确定,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纪襄“嗯”了一声,被他牵住到了半山腰的亭子里。她四处张望,肯定道:“虽然没见到人,但我肯定有人跟着我们。”

玉蕊琼英,清香一片。司徒征没说话,捏着纪襄白里透粉的指甲,问道:“你怎么不染指甲?”

她奇道:“我本来就很少染甲。”

想了想上回还是太子妃时的皇后在湖边办春日宴时,她们几人都一并将指甲染成红红粉粉,只是司徒征又不在场,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还没开口问,司徒征平静道:“来了。”

他的手仍然覆在纪襄手上,纪襄闻言抬眼,一怔。

章序立在亭外,看着二人。他马上就要离京,今日是陪着母亲来洛山赏梅,不料走了一段路居然看到远处司徒征牵着纪襄的手,二人没带随从,有说有笑。

他想了个理由,将母亲骗下山去,免得她看到了会叫嚷起来。但看着二人亲亲热热恍若夫妻携手出游,他又实在不甘心。

不是说一个在家养病,一个在京外休养吗?

怎么会又在一起?

这种景象他也不是

第一回瞧见了,但和行宫里撞见时的满腔愤怒不同,他如今只有无奈和不甘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他和纪襄再无可能的呢?

从没有成功杀掉司徒征,从纪襄和太后的矛盾大到众人侧目,从腿伤之后被父母软禁也可能是更早些,他问纪襄如果没有外室的事情,她会不会和司徒征好时,她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纪襄站了起来,抿了抿唇。她有一瞬的心慌,却快速冷静了下来,道:“原来是你。”

章序点点头,他跟了他们那么久,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沉默许久,他才问道:“你身子好了?”

纪襄道:“我无事。”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章序,他行走自如,脸色毫无病态,看来之前酷刑带来的伤已经痊愈了。

“你想好了吗?”章序瞥了平静的司徒征一眼,“你要和他成婚了吗?”

纪襄哑然,要说是否想好,她没有坚决到可以立刻回答。

她既不想给章序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想,也不想在司徒征面前说会和他成婚。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纪襄微微一笑,“事不遂我意。你我听说你不日就要去庭州了,祝你如少时志向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章序慢慢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好。”

理智告诉他应该走了,但双脚却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无法挪动。

司徒征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当着他的面,搂住纪襄的肩膀,问道:“你还有何事?”

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章序的目光凝在纪襄身上,她并没有挣扎,或是不情愿的样子。

“为什么?”他问道。他不甘心,他认识纪襄多年,为何在她心里就是比不过司徒征。

纪襄和司徒征对视了一眼,她还是耻于在人前如此亲密,往前一步道:“

你就当我绝对容不下有二心吧。”

章序脸色煞白,颓然地后退了一步。

她的神色认真,并不是随意敷衍他的。

原来是从这么早就开始

他隐隐有感觉,司徒征也惹过纪襄生气。但他所犯的错,是得不到纪襄的原谅了。而司徒征比他运气更好一些,还能让纪襄愿意同他在一处。

章序轻轻说了一句“好”,深深地看了纪襄一眼,转身就走。

他走得又疾又快,片刻功夫就见不到人影了。

纪襄看着清幽的小径,微微叹了口气。多年青梅竹马的缘分,就此彻底结束了。

她重新坐下。

纪襄原本以为司徒征会问她为何不回答是否和他成婚,不料司徒征只是问道:“还想走走吗?”

她莞尔:“走吧,难得出来游玩一趟,自然是要尽兴。”

二人从亭子里出去,漫步在小径上。

司徒征反驳道:“有何难得?日后你想出来游玩,有谁能够拦你?不光是京城的风景佳地,你若是想去,你的外祖家,你两个姑母夫家,还有不少风光清丽地,只要想去有何不能去的?”

她被司徒征描绘的景象吸引,微微晃神,露出一个笑容。

静了片刻,司徒征问:“还别扭吗?”

纪襄那因为许久不曾心平气和甚至亲昵地和司徒征说话而带来的别扭,早已经散了。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又勾了起来。

她含含糊糊道:“有一点吧你就很坦然嘛。”

司徒征含笑道:“你都嘲我是相鼠了,自然脸皮比你厚一些。”

纪襄扑哧一笑,笑够了又道:“谁让你之前,又是大肆找我,又威胁刘姨的。你之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这都不像你了。”

“不会了,”司徒征保证道,“我之前只是想尽快找到你,带你回京城。”

纪襄面色一滞,坦白道:“可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嗯,不想回就不回吧。”他很快应答道。

纪襄心内五味杂陈,让司徒征常常两地跑不能复职,她会心疼和不好意思。但她也是真的还不能确定,就这样和他回去。

过去的决心和伤痛,即使将话说开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轻易弥合的。

司徒征牵着她走过一块巨石,问道:“在你生辰之前,我还能来看你吗?”

第120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明月当空,花灯如游龙,照彻夜幕,两相辉映。

街上游人如织,纪襄扯了扯司徒征的衣裳,提高声量道:“我累了。”

他两只手都提满了纪襄猜灯谜赢来的小玩意,闻言道:“好,我们去歇息。”

街上车马喧阗人头攒动,饶是如此,这对看起来般配无比的美貌男女还是引人侧目。二人已经逛了约摸一个时辰,纪襄实在累了,和司徒征一道去了他提前订好的酒楼雅间歇息。

她一一清点了赢来的各色小玩意,得意一笑。

自从初五分别后,她点头答应司徒征可以来,他就每日都来万家庄看她。

今日是元宵佳节,也是她的十八岁生辰,司徒征提议来京城看灯,她同意了。

司徒征温声道:“高兴吗?”

纪襄莞尔一笑:“很高兴。”

她顿了顿,道:“这是我最高兴的一次生辰了。”

司徒征抿抿唇,想起了去年这时候。

他在京城,纪襄在行宫,一西一东。他不能冒然给行宫送东西免得被人查获,所以生辰礼都是事后补送的。

但如今想想,提前备好让服侍她的婢女送上就好。

纪襄也想到了此事,她轻哼一声,大大方方在他面前伸出手。

司徒征唇角上翘,握拳轻笑。

纪襄蛾眉微蹙,调侃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伸手向人要礼物,你不会没准备吧?”

“怎会?”司徒征一笑,“我准备了两份,不知道你会更喜欢哪一份。”

纪襄收回了手,他道:“过来。”

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笑道:“你若是再送我宝石,我一定会叱你敷衍。”

司徒征先拿出一本保存完好的古籍,放在纪襄面前,道:“你经常读蕉叶居士的文,你我第一次畅谈就是读他的书。去年我去你外祖家寻你的时候,恰好路过他的祖籍之地,向他的后代买了他的手稿。”

他仔细解释完,见纪襄脸上呆呆的。这神态实在可爱,他不由一笑。

纪襄如做梦般,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地翻开一页。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才轻声道:“真的送我了?”

司徒征将古籍再次端端正正摆在她面前,道:“就是你的。”

纪襄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灯下美人展颜,摄人心魄。司徒征温声道:“不必和我客气的。你若喜欢,那我便没送错。”

纪襄爱惜地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还有一样是什么?”

既然司徒征说不知道她会更喜欢哪一份,那另一样会是什么?能有什么能够和蕉叶居士的手稿相比?

司徒征在让纪襄猜和直接坦白里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她。

他拿出另一本书册,是崭新的。

“书名还没有定,已经印上了你的名字。”他温声道,“此书是你心血,你出力最多,旁人检校修改都甚少。陛下在宫中已经让几个孩童用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可以全国推行了。只是”

她连忙问道:“只是什么?”

纪襄的心中盈满了喜悦,含笑看着他。

“还差一个书名。”司徒征道,“你没有想过叫什么吗?”

纪襄蹙眉:“我实在想不好叫什么。一开始我是找点事情做,见杏儿和我在家里都有空闲的时候,才想着教她认字。后来也是因为我觉得我教书的法子有问题,才想着重新编一套。我最初真没有想过能够推行”

司徒征玩笑道:“不是都想过让千百年后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那我就是想不好书名嘛。”

此事竟然如此快就办成了,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和不少先贤并列,纪襄欣喜之余,还十分紧张忐忑。她不确定道:“真的可以吗?”

司徒征道:“陛下,秦公等人都十分赞成。”

纪襄眨眨眼,绞着手指道:“你帮我想一个吧。”

他一把握住她因为不安而小动作不断的手,严肃道:“不行,你自己想。”

“那让陛下决定。”纪襄小声道。

司徒征微笑起来,安抚道:“怎么到这个时候,反而紧张了起来?不就是命名罢了,若是一时想不出来,就过几天再琢磨吧。”

他的手紧紧握着纪襄两只手。

她不动了,怔怔地和他对望,从他含笑的眼眸里,似是汲取了一股勇气。

有何好紧张的?

也许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一日,所以不知如何应对。

纪襄轻轻咬唇,思索了好一会儿,道:“不如就叫幼学,

你觉得如何?罢了,就叫这名字吧。”

她扬唇一笑。

“很好。”司徒征很快赞扬道。

她认真道:“谢谢你为我奔走。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对此事上心,这事绝对不会如此快就定下来的。谢谢你。”

纪襄说着,有想要落泪的冲动,抿唇忍住了。

司徒征静静地看着她,千言万语,最后只是简单说了一句:“你值得。”-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腊尽春回。

纪襄仍是没有想好回到京城,而司徒征也没有提起此事。

他长久地住在了万家庄,每隔三五日回京城一趟,进宫或是看望父母。

每次回来,他都会给纪襄说说朝堂之事,偶尔也会打听打听,告诉她萧骊珠,孟清湄等她熟识之友人的动向。

除此之外,他都是在万家庄里陪纪襄继续著书。

杏儿和村里其他小女孩还是每日来向她学认字,连高月光的父母都同意了。皇帝推行重新定民编户,离京城近的万家庄很快受益,刘家分到了田地,雇人耕种,多了一笔收入

“纪襄”这个名字渐渐家喻户晓,但“常芳”依旧安安静静隐居一隅。

时日久了,纪襄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动了回去的心思。

她如今在万家庄,要获悉什么动向,或者对幼学有何新的看法,都要麻烦司徒征。她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司徒征来见她都要注意别人,几乎每回都是先行观察路上没人才过来。

纪襄不禁想象,她回到京城,司徒征肯定是有办法解决好他家中的事,她也懒得理会父亲继母怎么想,婚事应当是很顺利的。

婚后,二人会如何生活呢?

她不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这日,司徒征一大早就去京城了,纪襄安静地翻阅着他送的古籍,等他归来。

直到快傍晚时分,司徒征才匆匆回到万家庄。已经是五月,天气炎热,他先沐浴洗去灰尘汗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让青筠去请纪襄过来。

两家房子虽近,但一向是司徒征主动过来。纪襄心知多半是出事了,立即赶过去。

他坐在书房里,一袭青衣,脸上鬓边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一张英俊逼人的脸上,神色凝重。

“襄儿。”他看到纪襄,朝她招手。

纪襄快步走过去,坐到了他面前的一张椅上,担忧地问:“怎么了?”

司徒征静静地看着她,斟酌片刻道:“你应该听过西域如今的战事。”

纪襄点头:“就是你告诉我的呀。”

即使司徒征不说,就连杏儿这样的小孩都知道西北正在打仗。

“是战事不顺?”

司徒征淡淡道:“节节败退。”

纪襄惊呼一声,掩住嘴。她一直知道这几十年来西域丢了不少地,还有不少汉民被劫掠走为奴为婢的。

她看向神色略带愧疚的司徒征,明白过来,问道:“是陛下要派你去?”

“是。如今守边的几个大将都习惯了败仗,毫无斗志。陛下打算派我去做督军”

纪襄打断了他,道:“可是你都没有上过战场。”

她顿了顿,道:“当然,你带兵平过肃王,睿王还有五皇子的叛乱,可是,这不一样,司徒,我没有瞧不起你,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陛下为何要派你去呢?”

“陛下如果不管,那已经丢了四十几年的地,被掳走四十几年的人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司徒征温声道。

她道:“我明白的。”

纪襄叹了口气。

“这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场战事,他需要派亲信去。他若是派几个堂兄弟或是顾明辞去,那是让他们送死。只有我去,是最合适的。”

他所说的道理,纪襄何尝不明白?

只是,这和宫廷政变,和几千人的叛乱是截然不同的。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司徒征还带着些微水汽的手。

司徒征转过脸,抿抿唇,又转回来,看着纪襄:“我已经领命,陛下封我为征虏将军。”

她的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纪襄眨眨眼,道:“我明白的。”

“我”他欲言又止,“是我不好,不能陪着你了。”

纪襄再也忍不住泪水,道:“我不需要你陪,我很赞成陛下和你的决定。我都明白,陛下为何会派你去,即使再讨论十次,恐怕你也是最好的人选。我只是怕你受伤。”

他捧起她的脸,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纪襄脸上的泪水。

“不要哭。我不会出事的。”司徒征宽慰道。他一向心志坚定,虽然知道西域地势人种复杂,在那的本国将士势力更是复杂,但并不畏惧。

纪襄停止抽泣,道:“你什么时候走?”

司徒征道:“后日。我让青筠留下,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他去做,好吗?”

“不用了,让他跟着你一道去。”纪襄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我就在这里不会走的。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她咬咬嘴唇,莞尔一笑。

司徒征觉得自己仿佛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才道:“等我回来,你我就一道回京城。我让燕崇给我们赐婚,好吗。”

虽是疑问,他语气却很是肯定。

纪襄点头,想到什么又解释道:“我不是因为你要出征了才这么说的,是我原本就有了这念头。”

话音一落,她的唇珠就被司徒征攫取,温柔又强势。她和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不曾亲密过,纪襄全身发烫,嗯嗯两声,舒服又难耐,被亲吻的双唇泄出一抹娇吟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有人敲门。

司徒征捧着她的后脑勺,又蹭了几下她的嘴唇才分开,哑声道:“我走了。”

纪襄平复了一会儿呼吸,道:“嗯。你不用在这里留人的,我等你回来,等你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站了起来,应好。

司徒征回头看了纪襄一眼,硬起心肠,没有再告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