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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 姜献 10561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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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扬讲的激情四射,忘乎所以,整个人沉浸在自己完美的叙述中。

旁边听他讲故事的几人也投入其中,纷纷拍手叫好。

“好!好好好!”

“好!太好了!”

“……”

张德扬一抓手,鼓掌的几人立刻停下。

“然而天不遂人愿,只见那黑衣男子拍拍手,暗处便再次涌出来十几名武功更加高强的黑衣侍卫!女侠早已消耗一番,如何能再次游刃有余的应对这些黑衣刺客呢?”

张德扬放低了声音,让接下来的话更显得神秘。

“黑衣男子冷笑着威胁女侠要杀了她,女侠冷静自若,只一句话便让黑衣男子自乱阵脚,慌忙逃跑,吓的那叫一个屁滚尿流!”

听戏的几人连忙问。

“女侠说的什么?”

张德扬唇角勾起一抹笑,朗声道,“女侠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切~”一阵唏嘘声响起,张德扬在人群中得意洋洋。

二楼,雕花红檀木楼上一间清幽淡雅的房间内,紫金香炉中燃起一阵白烟,淡淡的花香萦绕屋内,混着一股浓郁清苦的药香。

李明诛放下白玉瓷碗,里面残留些许药汁,侍奉在旁边的小厮见李明诛喝完药后便收拾收拾退下,木门吱呀响起又关上。

李明诛对面,程誉满脸笑意,声音温和有礼,“不知李姑娘是否愿意向在下透露下回分解?”

张德扬的嗓门洪亮,程誉在二楼也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打趣李明诛。

李明诛刚喝完药,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烦闷,她的眼神也微冷。

“我说,他是皇室宗亲,我问,他敢不敢跟我作对。他自然不敢,所以我放走了他。”

程誉挑眉,“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既然知道来人就是红莲教教主,李明诛何不直接将其杀死?

李明诛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我能杀的了他吗?”

将近三十名问仙策第一,就算这问仙策再怎么水,能在如今武林中称霸的人也必定有些能耐,她杀了第一批,面色不显,但毕竟刚刚恢复内力,总归有些伤身体,再来一批,或者还有下一批,撑下去的结果就是露出破绽,命丧当场。

程誉也不是什么蠢笨之才,听李明诛这话稍稍思索片刻便明白其中道理,他略带歉意的笑笑,又问,“李姑娘知道他是谁?”

李明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誉又动了动脑子,明白了。

李明诛耍他玩的。

若是真的知晓那人身份,李明诛早就直接点明,背地里派苍梧七星布下天罗地网,然后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人在恐慌与猜疑中走入深渊。

“李姑娘还真是。”程誉失笑,“一点没变。”

李明诛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声音很轻,“准备在新州城呆多久?”

“不能久留,现如今似乎除了京都,哪里都不安全。”程誉眉宇间染上愁色,“李姑娘说,那人是皇室宗亲?”

李明诛点点头,“皇室宗亲。”

“出嫁的公主都性情温良淑珍,自然不会是红莲教人,亲王除了你,活着的就只有现在还在安州城的岐王。”

“你自然不会是红莲教教主,岐王。”李明诛眯眯眼,“也不是。”

当年,岐王的母妃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那时皇帝曾有意愿要立岐王为太子,不过岐王无心朝政,与皇帝言明只愿做闲散王爷便可,帝王之术他学不来。

这些年也确实如此,监视在安州城的探子来报,岐王在安州城活的很好,百姓生活富足安乐,一派生机。

“为何李姑娘不认为我是?难道就因为,他们派人来刺杀我?”程誉有些意外的挑眉。

李明诛声音冷淡,“永州城的密探已经在那查了你十年,你的身份是什么,我自然知晓。”

程誉嘴角的笑淡了淡,“李姑娘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他自然知道李明诛会注意他们这些有实权的朝臣,也做好了准备知道李明诛安插眼线在他身边,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眼线安插了十年。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明诛淡淡道。

程誉看着李明诛那张与记忆中几乎毫无差别的脸,恍惚片刻才笑道,“那是对于李姑娘来说,十年并不算长。十年,本王从三十变成四十,年华老去,容颜不再。陛下从懵懂幼童到如今少年帝王,褪去稚嫩,不再天真。所有人都在变,都在老去,都在离开,只有李姑娘,十年如一日,一点点都没变。”

七年前,李明诛孤身离开启楚,那时的她二十二岁,脸却比刚及笄的少女还要年幼,七年,从她二十二岁到如今二十九岁,除了那双眼睛愈发孤寒傲雪,愈发冷血无情,似乎什么都没变。

“你在说什么?”李明诛蹙眉。

程誉笑笑,“李姑娘见谅,年纪大了总爱感伤年岁,见昔日好友容颜不变更是让本王心生妒意,难免说错了话,见谅,见谅。”

“你如何得知红莲教一事?”李明诛问。

程誉正色道,“这些日子我在永州城总受到莫名其妙的刺杀,原先我不以为意,毕竟身份在那里,刺杀是难免的事,可是三番五次的来,想了想觉得不大对劲,那时永州城内隐隐有关于红莲教的声音,我暗中打探,不过红莲教实在狡猾,几次三番都抓不到,我心生疑惑,便留心刺客。”

他想到这些日子的经历,不免觉得后怕。

“派来的刺客武功愈发高强,王府

的侍卫已然有些打不过,刺客的手腕都有大片红莲刺身,我稍稍联想到那次祭界典之事便明白了,恐怕在永州城久留,早晚会丧命,便想着早几日来京都,寻求李帝师的庇佑了。”

雕花木窗外,薛梦街的另一边,酒旗招展飞扬,三两行人停坐木桌旁高谈阔论,醇厚的酒香不断飘散,李明诛的眼底映衬着河道旁的青青柳枝。

“陛下那时,有没有其他子嗣?”李明诛的声音随着风吹来,飘忽不定,不落实处,好像下一秒就要随之消散。

程誉想了想,“父皇……明面上只有我们几个,不过遗落民间的,至少那时我与皇弟争夺皇位时没有出现,现在年份久远,查也无从下手。”

老皇帝年轻时就风流成性,微服私访都能带回来好些女子,更别说他在外头的那些风流债还没还清,程誉也不在乎,只要不威胁到他争夺皇位,他便不会留意。

“皇室宗亲。”李明诛又低低的念叨一遍。

程誉疑惑,“李姑娘是从何得知红莲教教主是皇室宗亲?”

红莲教向来行踪隐晦不定,他这些日子花了好大精力去查也查不出来什么,他自然知道李明诛本事过人,权力很大,可是这么多年,红莲教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再次重出江湖,重新出现在李明诛眼皮子底下就说明,这些年来李明诛对于红莲教也是几乎毫无进展。

李明诛眼神平静,“神迹。”

程誉一怔。

神迹,千万人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神迹,传闻说,得神迹者便得神心,便得神意,便得神旨,便得到神的怜爱。

实现人心底最大的欲望,完成人最渴望得到而永生永世都无法如愿以偿的事。

程誉当然好奇,却也如同千万个妄图窥探神迹秘密的人一样苦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作罢。

无论什么事情,在李明诛身上,一句“神迹”,所有事情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李姑娘的意思是,红莲教的教主是父皇遗落民间的子嗣,对你的招式很熟悉,很害怕你?”程誉道。

“目前似乎是这样。”李明诛眉头紧蹙。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对我很熟悉,很怕我,还要是皇室宗亲,你觉得这个人,你熟悉吗?”李明诛眉头渐渐舒展,声音如山涧幽潭。

“除了并非是父皇遗落民间的子嗣这一条,确实很熟悉。”程誉紧皱着眉。

李明诛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在新州城呆两日吧,你先养伤,等好些了再回去,差不多能与岐王一同回京。”李明诛道。

程誉见李明诛主动结束了关于红莲教的话题,心里自然明白李明诛这是有法子了,便不再纠结于红莲教。

“李姑娘有事?”

李明诛摇摇头。

程誉笑道,“我与李姑娘也算是十多年未见,不如坐着喝杯热茶叙叙旧?”

虽然年年祭界典总要见面,但是由于二人关系不好,程誉在京都参加祭界典的那几日李明诛总忙碌的很,二人几乎从未好好说过一句话,所以说十多年未真正的打心底的相逢,这算第一次。

“你我之间能聊什么?”李明诛眼神平静。

程誉微笑:“……”

“李姑娘总不善于与人交往,不知这些年在朝堂如何过的?”

“你该有所耳闻。”李明诛道。

“确实有所耳闻,帝王宠爱,神迹傍身,李帝师这身份,这地位,这权势,哪里需要与人虚与委蛇呢?”程誉打趣道。

第29章 帝王无情“是什么,能让身陷囫囵之地……

帝王宠爱。

李明诛又想到程策那双琥珀色的眼。

“有事要问我?”李明诛低垂眉眼,指尖微缩。

程誉笑道,“李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本王确实有事要问,是关于小策。”

他稍稍正色,“我远在永州城,自然也知晓朝堂风云诡谲,变幻莫测,尽管有李姑娘在京都保着他,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小策还是个孩子。”

虽然他与程策早死的父皇争夺皇位,争到你死我活,最后决裂,不过程策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与他父皇的阴狠毒辣不同。

“小策看不懂你们之间的尔虞我诈,他……心地太过善良,我怕他在京都受委屈。”程誉想到程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漂亮的不像话,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活生生的幼猫般可爱,总是下意识的怜爱他。

李明诛想到。

前些日子还因为宫人挡了他的路而大发雷霆杀了很多人的程策怎么可能“心地善良”,不过她也怕他受委屈。

李明诛呼吸轻缓,想了好久才道,“他……他在京都很好,我会护着他。”

程誉摇摇头,“只是护着他吗?”

“你有话。”李明诛突然抬眼,冷淡的眼眸看着程誉。

程誉笑道,“李姑娘还是这般敏锐,我今年来的早,也是因为有事要与小策商量。”

“说。”李明诛淡淡道。

程誉笑而不语。

李明诛轻啧一声,“说话。”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三两青绿茶叶漂浮在茶水上,外头进来一名小厮为李明诛换茶,茶水重新倒入茶杯,热气腾腾,模糊了李明诛眼中的程誉。

程誉的声音低缓而沉稳,“是关于小策的终身大事。”

“确实该给他娶妃了。”李明诛缩了缩指尖,敛下眉眼中复杂情绪,声音很轻很轻。

“不对。”程誉摇摇头,“他还小,哪里用的到娶妃?”

“十六,不小了。”李明诛黑沉眼眸注视着茶水中沉浮的茶叶,“既然不是娶妃,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关于帝王的终身大事呢?”

“李姑娘,你糊涂了。”程誉眼中满是笑意,“我说的,是小策,不是陛下。”

李明诛终于抬眼看他,不过目光冰冷,带着浓重寒意,“你可以直说,再这般吞吞吐吐,我们今日也可以不聊。”

程誉眸中带笑,“李姑娘,你想错了,这次赶赴新州城救我的是你,是你要缓和与我的关系,是你要与我聊,而不是现在,以这副姿态。”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的眼神总是很冷,像要杀人一样,我很怕。”

程誉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脸上堆满笑,丝毫看不出恐惧的样子,“而且,李姑娘在朝堂与丞相党斗了这么多年,难道与他们讲话,也这般不耐烦吗?还是因为,与他们聊的人不同?”

京都内,朝堂上,谁敢议论天子?

李明诛眉眼疏离淡漠,声音冰冷彻骨,“程誉。”

这是生气的前兆。

程誉眼中满是志在必得,他挑眉,“李姑娘莫要生气,我这小小亲王,自然不敢与京都第一权臣抗衡,只是李姑娘应该也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

确实该猜到。

是关于她与程策。

“你们人人都知道?”李明诛轻缓的呼出一口气,声音淡淡。

“小策从未向任何人隐瞒过。”程誉笑道,“李姑娘自幼聪慧过人,偏生在这件事上愚钝了。”

“李姑娘以为,是什么,能让身陷囫囵之地的帝王先交兵权,又交御批之权?国之根本,全权交给李姑娘,一个外姓朝臣,一个传闻“承天命”的苍梧人。”

“前些年就看出来小策的心意了,小孩子,什么情绪都要放在脸上,喜欢了就笑,不喜欢就不笑,心思好猜的很。”

程誉脑海中浮现那张漂亮的脸,恍惚片刻才温声道,“人老了,总爱念着子女,小策未出生时丧父,未满月时丧母,在启楚伶仃孤苦至今,李姑娘虽护着他,但关于情感上的事情,自己都没有搞明白,又怎么能给他他想要的呢?而且李姑娘也知道

,小策继位受到多少反对,李姑娘凭借一己之力助他登基,为他镇朝堂,每日忙碌,又能有多少时间陪他?”

李明诛抿唇,“……他是帝王,孤独是他必须要忍受的。”

历代帝王,虽未有程策这般父母双亡,局势危急的,但处境困窘悲惨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李明诛把苍梧七星中最强大的开阳天枢派去保护他,教导他,于情于理,程策都不该过多需要感情这种东西。

帝王无情。

李明诛在苍梧时并不知道关于家国帝王之事,是在初入尘世后才了解到的。为了孟昭找到当时的君主,那时那人已是垂暮之年,帝王的孤独与落寞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后来到先帝,面上看着温良和善,实则心狠手辣,狠毒暴虐。

李明诛后来翻阅许多典籍发现,大多数帝王都是如此,冷血无情,杀伐果决,鲜少能有仁慈的君主,然而那样的君主需要很多很多忠臣贤才。

启楚不能有仁君。

边疆战火不断,朝堂奸臣混乱。

要杀,要杀出一条路才能保住程策。

“所以,他不适合当帝王。”程誉定下结论,那双眼中没了笑,露出沧桑沉浮后的沉稳与认真。

李明诛抬眼,目光平静的盯着他,“程誉,你要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程誉立刻回答,“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不爱当帝王,我也知道,李姑娘对帝位多有关注。”

李明诛起身,抽出太衍剑指着程誉,太衍剑冒着寒气,冰冷的气息让程誉心尖一颤,尽管知道李明诛并不会杀了他,心底却还是肌肉记忆的退缩。

“程誉,你想死吗?”李明诛冷冷道。

“你要帝位,难道不是吗?”程誉咬咬牙,顶着李明诛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接着道。

“不过李姑娘与旁人倒是不同,你要称帝,要替小策以你自己的手段肃清朝纲,要以你自己的手段为女子谋生路,要以你自己的手段争天下,我当然知道,李姑娘有这魄力,有这方法,也有能力这样。”

太衍剑收起来,李明诛背对着程誉。

“李姑娘,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这么了解你吧,自以为沉浮尘世十七载,自以为被朝堂浑水染污,实则仍是初入尘世那般,心中只为孟姑娘,很意外吧?”

程誉咽了咽口水,李明诛的身影并未动,瘦削清冷的背影如山巅寒雪,飘摇孤寂。

“似乎现在,李姑娘心中,有了其他人的位置,看清了些孟姑娘。”

是程策。

一道剑光闪过,程誉只觉得寒气一凛,垂落颈侧的乌发轻轻飘落,耳边是利剑与剑鞘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李明诛出剑,迅疾如风,程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你们都挺喜欢程策的。”李明诛侧身看着程誉。

程誉说的确实没错。

程策不适合当帝王,他时而优柔寡断,时而暴虐成瘾,对待任何事情都看心情,心情好了就听话些,心情不好就发脾气,太过孩子气,太过依赖她。

她是外臣,是千万个对帝位有觊觎之心的臣,程策怎么能对她如此依赖?

若是她掌管朝政,独管皇权,以她的手段,除掉丞相党,击退进犯外敌,整顿启楚风气,又有什么困难的呢?

她该当这帝王,只要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她就可以创造一个完美的启楚。

朝政繁琐费力,关系错综复杂,程策那样只懂得跟她撒娇的小孩子,怎么能一个人面对呢?

程誉的发掉落在地,悄无声息。

“我出去透透气。”李明诛推门出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程誉看着地上的断发,手心沁出冷汗,连同额角都发冷。

程策,我只帮你到这里。

*

楼梯传来声响,还在跟众人大笑着打闹的张德扬随意一瞥,原本还在手中的纸牌飘落掉地,旁边的人没在意张德扬的动作,见牌掉地了赶紧急着拉他。

“张德扬,牌掉啦!”

张德扬一巴掌拍开那人的手,头都没转,“不玩了不玩了!”

他拍拍屁股起身,一路小跑到楼梯口等着李明诛。

李明诛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跟我去钱庄取钱。”

“额,那个,李,额,女侠,钱就不用了。”张德扬自从知道李明诛的身份后便心情复杂。

这可是京都第一权臣!皇帝最宠爱的臣子!传闻中的“苍梧女”!他不仅大言不惭的喊人家黄毛丫头,喊人家臭丫头,还妄图杀了她!

老!天!

为何要与他开这么大的玩笑!为什么!

谁能想到,十六年前冠绝武林的无名剑客,竟是十六年后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李帝师!

昨夜瘫坐在李明诛身边听到李明诛与红莲教人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怎么敢要李明诛的钱?

说不定他前脚收完钱后脚就不明所以的死翘翘了!

“我真不要钱。”张德扬一脸认真。

李明诛只随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出门。”

很少有人能改变李明诛的决定,她认定的人或事,几乎不可能改变。

嘈杂的人声不知何时停下来,众人几乎都怯怯的看着她,似乎总是这样,只要她在的地方,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冷场。

李明诛早已习以为常,指尖微微蜷缩,却因为动作过于细微而无人在意。

她又不合时宜的想到程策。

若是程策在,会察觉到她变化的情绪吗?

会的。

李明诛很肯定。

程策的心思,最是细腻,对于她,最是关注。

第30章 联合骗她新州城的灾情,竟然比她想象……

新州城是江南最北,最近京都,虽然今年遭遇饥荒,可是薛梦街这条堪比东安街的繁花巷柳中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仿佛这里早已脱离尸横遍野的新州城,成为一个独立的,江南万千街巷中的一个。

李明诛的宅院名为“太衍”,取自她佩剑的名字,宅院位于薛梦街中央,占据平常三座院落的地方,里面只有苍梧人留在这里看着。

薛梦街两侧的商贩吆喝着,李明诛与张德扬走在街道边,李明诛在京都东安街见惯了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也不喜欢这么吵吵嚷嚷的环境,右手拿剑不急不慢的走着。

张德扬可没这么好的生活,砍刀帮在新州城南边的郊野中,原本混迹江湖,靠山吃山,帮派里上百口人平日靠他们闯江湖得来的钱与山中的野味勉强度日,现如今饥荒眼中,山空了,江湖也不好混,张德扬真是迫不得已才接了那来路不明的任务。

他生活好的时候没有见识过薛梦街的繁盛,因为这里都是有钱人家住的地方,他又穷又鲁莽,这里不要他。所以现在见到薛梦街,他还真是觉得哪哪都新奇。

薛梦街商贩卖的东西也跟新州城的不一样,打眼一看首饰铺子上,在日光下不断闪烁着五彩的光的金银簪子步摇,便觉得典雅贵气,让人欢喜。

薛梦街的钱庄在最里头,李明诛与张德扬到时里面人头攒动,喧闹声震天。

李明诛下意识蹙眉,往旁边侧侧身躲开来往人群。

明明外头百姓早已饥寒交迫,这里的人似乎感受不到旁人的喜乐一般,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李明诛与张德扬等了好一会儿,到了晌午,大多数人都回家吃饭时,他二人才进入钱庄。

钱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依靠在榆木柜台前打着金算盘,听到声响后头都没抬,墨蓝锦袍玄光微闪。

“客官取钱还是存钱呐?”

张德扬收起在江湖流浪闯荡时的凶神恶煞与蛮不讲理,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明诛身后,甚至有些胆怯的打量周围的一切。

他身上还是昨日那身麻布衣裳,在薛梦街几乎看不到这般朴素的布料,他与李明诛路上路过布铺,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他偷偷看了一眼,她们身上的布料与布铺里卖的一样漂亮,穿在身上像仙人的霓裳羽衣。

与新州城的苦难有着天壤之别。

李明诛从腰间锦囊中拿出一块黑铁令牌,上面“李”字格外漂亮。

原本漫不经心的老板借过令牌后身子一顿,算盘也不拨了,坐直身子眯着眼仔仔细细的将令牌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才抬眼看李明诛。

李明诛仍

然戴着那银白面具,面具上的纹路古朴神秘,但见多识广的老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面具的材质千金难买,是朝中特贡的玄铁。

所有人都知道,能得到暴君赏赐的人,除了京都帝师府的那位,再无旁人。

“李姑娘,取多少钱呐还要您亲自来,差人来通个话,小的直接让人送到太衍不就行了,哪里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老板脸上堆满笑,眼底冒着精光与谄媚。

他们这些钱庄私底下自然都要与朝中官员有来往,地方城主与税收都要通融,像他这种大规模的钱庄,私底下联系的必然是朝中重臣,否则钱财流通不便,钱庄运行困难。

他原先搭线的便是帝师党的人,现如今李明诛亲自来,自然要好好伺候着。

“张德扬。”李明诛后退一步,冲着努力将自己壮实高大的身体藏在李明诛身后的张德扬扬扬下巴,声音清冷淡漠。

张德扬被李明诛喊的一愣,下意识应道,“啊?”

李明诛看着他,目光平静,声线冷清,“取你的奖钱。”

“额,女侠,真的……”张德扬还想推辞,不过看着李明诛那双冰冷的眼,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出口。

“那个,三万两。”他悻悻的小声跟钱庄老板道。

钱庄老板有些意外的挑挑眉,“三万两吗?”

张德扬点点头。

三万两……确实有些多……

三万两是他总计了跟着他一起刺杀晋王的兄弟们统共的奖钱的三倍,平常人确实难以拿出来这么多钱。

虽说李明诛有钱,身份尊贵,但毕竟如今天下局势混乱复杂,新州城饥荒未解决,钱庄货币流通恐怕也受影响,一下拿出三万两,确实有些勉强……

可是砍刀帮也已经弹尽粮绝……

“要不……”张德扬想了很多,心底狠狠挣扎一番,还是觉得不该趁火打劫,刚想跟老板说换成一万两时,从柜台后的小屋内出来几名小童,小童手中都抱着铁盒子,铁盒子堆在柜台上占了挺大位置。

钱庄老板粗略的扫了一眼便笑着对张德扬道,“三万两黄金我全给你换成户部银票,这样拿着方便些。”

张德扬瞪大眼。

“多多多多多少?!”张德扬的声音都因为震惊而变得尖细。

“三万两黄金,这不是你要的吗?”

对上钱庄老板疑惑不解的眼神,张德扬几乎要跳起来。

“老子要的是白银!”

黄金!还是三万两!

钱庄这么有钱吗?!

三万两黄金!够他砍刀帮吃个十年八年山珍海味的了!

“不是,李姑娘,这……”钱庄老板有些为难的看着李明诛。

他也没想到张德扬要的不是黄金而是白银,来他这里取钱的几乎都是黄金,再说李明诛这般骄矜尊贵的人来取钱,他自然也以为是黄金,毕竟只有黄金才配得上李明诛。

话说这男人还真奇怪,居然嫌钱多,拿了黄金不该闷声欢喜吗?

“黄金就黄金。”李明诛淡淡道,“张德扬,拿好钱回去,我与你一同出去。”

京都的赈灾粮饷快要到了,原先定的是天璇来护送,不过天璇被她派来跟着祈漾,赈灾粮饷她也不放心交给朝廷的人,于是只派了帝师府的人护送,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新州城距离京都快马加鞭不过半日时间,况且粮饷她早已备好,只等形式上的诏书下来往新州城送。

铁盒子毕竟不止一个两个,张德扬一个人抱不了,李明诛断然不会帮他,最后钱庄老板还是派人跟着。

“那个……大人……原来新州城的灾情没影响到这里啊……哈哈……”张德扬紧走两步走到李明诛身边,他有些局促的想跟李明诛说说话。

身后跟着的是薛梦街最大的钱庄的小童,身上穿着钱庄的衣裳,来往行人许多都注意到他们,侧目看着,李明诛倒还好,戴着面具,黑色暗金劲装,身姿清瘦高挑,可他不同,穿着麻布衣裳,看着就没文化的样子。

众人异样的目光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有多么低下。

“你……”李明诛声音顿了顿,侧眸淡淡看了眼张德扬,若无其事的转过去,“跟我说说外头的情况吧。”

张德扬在心底松了口气。

幸亏李明诛没有让他滚,不然这么多人他真的会一头撞死。

“新州城外头灾情确实很严重,我在新州城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饥荒,很多百姓都吃不上饭,易子而食的现象愈发严峻,其他地方不愿意接济,城内粮食也没了,现在很多人都瘦的皮包骨,往大街上一躺,准备等死了。”

张德扬想到外头的惨状,挠了挠头,还是叹息,觉得可怖。

“砍刀帮在山郊中,原先还能靠山吃山,现在连山也吃穷了,树皮树叶都啃干净了,什么都没得吃,帮内很多人也准备等死。”

“城主府呢?”李明诛敛下眉眼。

新州城的灾情,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城主?城主算什么,新州城的官员都跟薛梦街的人一样,吃好的喝好的,压根儿没受影响!”张德扬一想到城主就来气。

“那个死老头,整天关顾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一点都不管百姓死活!仗着自己与丞相有点关系就为非作歹!真是可恶!”他愤愤道。

李明诛一顿,眉头微蹙,“丞相?你从何得知新州城城主与丞相有关系?”

张德扬被李明诛问的一愣,“就、就前些日子,飞鼠饿得受不了了准备去城主府偷点东西来吃的时候,意外听到了……”

看着李明诛愈发冷峻的脸色,张德扬的声音也愈来愈小,“大人,您、您不会不会知道吧?”

李明诛没说话。

派来新州城的探子并未向她汇报这件事。

“你说城主可恶,为什么?”李明诛道。

“就,他压榨、压榨百姓,其实新州城的灾荒已经闹了许久,可他迟迟压着不肯向朝廷说,最后实在压不住了,城主身边的一个男的冒死传出奏折,那男的最后也死了。”

李明诛得到的消息只是,城主传奏折被沈归河拦截,隐藏在城主府中的丞相眼线被杀。

李明诛黑沉的眼眸异常平静。

沈归河伙同新州城城主骗她,或者说,还有红莲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