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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小纸条

贺衍洗漱完走到一楼, 时间刚刚好是七点三十。

一楼的玄关,木质雕花柜上已经换上了新鲜的花束,栾花插在玻璃花瓶内, 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

花色金黄, 繁星点点,上面还带着一些新鲜的露珠。贺琚的指尖轻触花瓣, 他狭长的眸子轻轻张开,目光投向了楼梯。

“哥哥,终于下来了啊。”

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双人份早餐。

诺布莱斯餐厅是圣洛莱索唯一提供外送服务的餐厅,不过他们的服务对象也仅限于诺布莱斯别墅区。

贺琚眉眼弯弯,眸中酝酿着某种看不透的深意, “本来我可是特意为哥哥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可昨晚的意外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这个惊喜被破坏了,没办法送给哥哥了呢。”

昨晚?

贺衍的表情没有变化,他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餐, 不甚在意地说道:“无所谓。”

“既然没有惊喜了,中午哥哥还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他轻轻抬眼, 眸如水波,清澈透亮却不见底。

贺衍提着书包站起来, 额前的碎发在空中摇曳, 挡住了视线。贺衍蹙了下眉, 该剪头发了。

他把椅子推进去, 转身离开,“随你的便,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

贺衍走到玄关时,贺琚慵懒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哥哥, 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吗?”

回答贺琚的是一扇被关上的门。伴随着关门声,玄关处,枝丫上的一朵栾花摇摇欲坠,落了下来。

贺衍看到了玄关上的花束,或者说这是贺琚故意让自己看见的,否则他也不会站在玄关那里等着自己下楼。

昨晚洗漱的时候,那朵花色的栾花飘到了洗手台上。

今天贺琚话里有话,再加上刻意摘下的栾花枝丫,贺衍眸色微沉,唇瓣微微紧绷,随后神色又放松下来,贺琚既然没有明说,那他也没有必要傻到去戳破。

但贺琚是如何清楚这件事的,难道他一直在监视着自己。

贺衍坐上摆渡车,望着树林的方向,陷入了深思,但他的反追踪技术一向不错,昨晚也没有发现被跟踪的痕迹。

贺琚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昨晚的行动的?

一班教室。

方盛寒的心情非常不好,他斜靠在椅子上,满是不爽地沉着一张脸。

“岑靳现在都二十一了吧,来上高三?”

“我家里有人在军队,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吧,他好像立了什么功,现在好像已经是少校了。”

“岑元帅的儿子,肯定到哪里都有优待,正常。”

“不是,他是被当成普通士兵扔到军队里的。其实我听说岑靳根本不想离开军队,但是元帅要求他必须考上首都的大学,强迫让他退役的。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的身份还说不定还会一直瞒下去。”

“好你个小子,知道这么多,昨天论坛上不会是你在爆料吧。”

方盛寒烦要死,附近一堆人还在那里说话,即使完全不想听,但是岑靳两个字还是进入了耳朵里。岑靳?他就知道一个姓岑的,但不是早被送军队了。

怎么还在喋喋不休,他原来怎么没见过这些人话这么多。

方盛寒皱着眉头,眼底的火花都快溅出来了。他早上一醒,就看见手机里一堆红点,一水儿的道歉,这些狗腿话说得好听,一遇到事全都跑了。

贺忠载上次让他老爹警告也就算了,这次明目张胆地打他那群小弟的脸,看来对这个私生子还真是在意。

方盛寒越想越气,不爽完全写在了脸上。他们不敢得罪贺家,不代表自己不敢,墙头草跑了就跑了,他又不是不能亲自出手。

他一定要让贺衍跪着求自己绕过他,到时候——方盛寒的脑海里再次飘过了贺衍的眼睛,思绪翻飞,还没等他想清楚到底想要贺衍做什么,他就看到了门口的身影。

贺衍走到教室就感受到了来自教室后方阴森冰冷的视线。他微微掀起眼皮,目光从方盛寒身上掠过,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双喷火的眼睛。

看来是昨晚的事起效了,安东那些走狗之流,是没有胆子冒着得罪贺家的风险再继续帮着方盛寒做事的。

那些名片是他从贺家拿的,当初不过是想着以后可以方便去医院看奶奶,但倒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贺衍眼底泛冷,寒意在眸中结霜。

圣洛莱索论坛的确是一个很好用的东西,他在那里搜到了很多方盛寒的对付其他人的手段。用恶贯满盈这个词称呼他完全不为过。

他这些天经历的事不过是方盛寒最常用的方法之一罢了。

言语侮辱、威胁恐吓、殴打围堵以及集体孤立这只是最常规的霸凌手段,如果这些都没用,但凡这人敢忤逆他,不逆来顺受的任由欺压,那方盛寒就不会只对付那个人而是要对付那个人身后的家族了。

当初被逼到退学的那个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可惜,这点对他效果不大,他根本不在乎贺家。

贺衍想到了在游泳馆浴室里那些人对他的威胁和恐吓,眸中蓦然绽放出一丝狠意,方盛寒既然这么爱以强凌弱,那想必他也不建议自食恶果,毕竟这不过就是学生之间的打闹而已。

班里还乱糟糟的,依旧还在谈论关于即将转入的S级学生。

贺衍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不怎么关心,毕竟不管转来的是谁,跟他又没关系。

他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桂花,思绪飘远了。在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之前,他从来没考虑过学法。甚至说,法律这个词从来没有切实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联邦的法律体系很完善,但仅王子与庶民不同罪这一条就足够贻笑大方,真是可笑,连最基本的公平都不能写进宪法里。

从战乱到统一,联邦到现在建立了六十多年。贺衍不清楚有没有人反抗过这些法律的不公,但是很明显的是他在网上搜不到,在圣洛莱索的图书馆里也找不到。

不论是法官还是律师,在这里的地位都比上辈子要高上很多。但一个人想要获得成为法官或者律师,同样要比上辈子难上很多。

一个人如果没有得到市级以上的官员或者法官的推荐,连参加法考的资格都没有。而要得到那些人的推荐,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在这个前提下,能有多少平民阶级的人敢报考法学;在那些人里又会有多少人是能真正为劳苦大众发声的人。

贺衍想到了当年在罗河县发生的那次爆炸,很明显是化工厂全责。即便按照联邦劳动法,也应该由工厂承担员工之后住院治疗的所有费用。

但事实上怎么可能呢?不幸去世的员工家属得到了五万元赔偿款,重伤三万,轻伤两万,这件事便草草了结。

化工厂的员工都是普通平民,不懂法也不可能懂法,但是那些知法懂法的人又哪里会为毫无价值的平民发声。

贺衍的情绪骤然低落,他呆呆地望着图书馆高高的塔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班主任出现在了讲台上,一班的班主任比四班年轻,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名字叫嵇雨臻。这位班主任不仅学历顶尖,家世也很好,据说和班里的某位姓嵇的同学是远房亲戚。

她穿着一身职业裙装,动作干练,语气干脆,“同学们,今天有一位新的转学生,大家欢迎一下。”

班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掌声,嵇雨臻示意转学生进来。

小麦肤色,深棕发色,剑眉入鬓,眼睛是掺杂着一点灰的蓝色,带着天然的深情。他的脚步稳健,身量高挑,比旁边穿着高跟鞋的班主任高了大半个头。

剪裁服帖的学院制服将他的身材显露无遗,宽肩窄腰,制服下的肌肉纵横贵张,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和十七八岁的学生不一样,讲台上的转学生完全是一副成熟又有魅力的男人形象,浑身散发着野性的荷尔蒙。

班里大多数男性都感到了某种威胁感。

“大家好,我是岑靳,你们应该都认识我,其他的我就不多介绍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老旧收音机里的男声带了点磁性,还有种微微的颗粒感。

班主任指了指,“你先坐那里,等到下周开学测的成绩出来,班里的位置就会重新调整的。”

岑靳点了点头,视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灰蓝色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从讲台上走下来,健步如飞,快步走到贺衍面前,对他打了声招呼,“太巧了,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裴屷听到身后的动静,神色游离了片刻。裴屷克制自己的思绪,翻开了第一节的课本。他已经在贺衍身上投注太多的好奇心了,没有必要。

贺衍眼神聚焦,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他抬眸看了眼完全陌生的人,眸中带着明显的疑惑:“我见过你吗?”

从岑靳这个视角看过去,贺衍白皙的脸颊上还有些红痕,大概是他刚才撑着脸颊压到了。

这个人有点呆呆的,但是长得倒是顺眼。

岑靳拉开贺衍后面的椅子坐下,笑容灿烂地说道:“月初的时候吧,就在联邦综合医院附近,我在那条道上——”

铃声打断了岑靳的话,一位看着就很严厉的老师出现在了讲台上,班里瞬间安静。

这个月月初,他刚来首都的时候。贺衍眼睛微微睁大,本来面容模糊的司机师傅忽然有了脸。怪不得那时候他明明坐上了车,但平台显示的却是司机因为有事临时取消订单。

周围坐着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贺衍居然和岑靳认识,不会吧,一个私生子能和元帅的儿子有什么联系。

贺琚坐在教室靠右的前方,脸颊鼓了起来,这个位置好不方便啊,根本看不见哥哥。

黑色的瞳孔愈发暗沉,贺琚有些不满地抿了下嘴,好不舒服啊,明明他都查过哥哥的所有资料了,根本没有机会和岑靳有接触的机会啊,哥哥是什么时候和岑靳认识的呢?

贺衍撕了一页纸,趁老师不注意,扔给了后面的岑靳。

岑靳眨了眨眼,唇角扬起来,虽然完全是为了应付那个糟老头子才来这里,但是他居然真的来上学了。上课传纸条这种小动作了,真令人怀念。

岑靳怀着愉悦的心情打开了纸条,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手瘦劲清峻的好字,笔锋极其凌厉,倒是跟他呆呆的外表不一样。

[多谢上次的帮助,希望你能暂时为这件事保密,其他的下课再聊。]

岑靳浓眉微扬,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他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随手一扔,稳稳的落在了贺衍桌面上。

[当然没问题。]

方盛寒坐在教室的角落,一直观察着贺衍的动静,他看到两人的互动,不知道为什么反倒难受起来。

第24章 第 24 章 “因为我要动手了啊。”……

第24章

第一节下课铃刚一打响, 班里的声音就嘈杂起来。

不少胆子大的人都凑到了岑靳身边,开始自我介绍。这些人最开始不是没凑到裴屷身边过,但裴屷从入学开始就很讨厌这种所谓的人际交往, 他们也学聪明了, 不敢再去打扰裴屷。

但是岑靳不一样,岑靳虽然只比他们大三四岁, 但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岑靳的经历,这家伙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一呼百应也不为过。当初岑靳的小团体,现在依旧还有很多人眼红。

现在有这个机会近在眼前,不抓住的才是傻子。

方盛寒啧了一声, 直接翻了个白眼, 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

路德维格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他站在最前面,“路德维格·卡森, 很高兴能在这里和您相遇。”

岑靳站了起来,眉头微挑。

路德维格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瞬间袭来。他脸上勉强挂着笑意,继续说道:“听闻您之前是在隔壁的男子学院读书, 如果您不介意, 我很乐意为您介绍圣洛莱索。”

“哦, 不用, 我挺介意的。”岑靳眉头蹙了下,示意路德维格让开路,他走到贺衍旁边,“我让他给我介绍就行。”

贺衍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岑靳抓住手腕拉了出去。

贺琚脸上依旧挂着他一成不变的笑意,他歪着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到了贺衍被握住的手腕上,眸色忽然冷了下来。

圣洛莱索二楼被分为了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属于不同年级的一班。

岑靳七拐八拐,就拽着贺衍走到了某个没人的角落,他松开贺衍的手腕,“呼,终于没人了。”

贺衍揉了揉手腕,这人的手劲可真大,不愧是在军队里练过。如果掰手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过他。

岑靳瞥了眼他泛红的手腕,细皮嫩肉的,跟个瓷娃娃似的,“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我看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就想着赶紧找到没人的地方。我刚才大致扫了一眼,这里没监控。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没事,我叫贺衍。”

“贺衍,贺家的。”岑靳瞥了眼贺衍胸前已经重新换上的红色胸章,A级学生,“原来怎么没见过你,贺家的远房亲戚吗?”

贺衍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是。”

岑靳没有继续探究的意思,“对了,你不是要和我说其他事,就是你上课传给我的纸条——”

说着说着,岑靳扑哧笑出了声,“没事,我就是想笑。传小纸条,感觉跟小学生一样。咳,你继续。”

贺衍被他的笑容感染,表情也没那么冷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初有些急事,把你当成网约车司机了,很抱歉。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作为交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岑靳眉梢轻挑,他看了贺衍一眼,嗓音影影绰绰含着几分愉悦:“又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你真过意不去,那就——带我参观圣洛莱索当作交换吧。”

这么简单?贺衍眨了眨眼,他抿了下唇,“可我也是这个学期刚转来的,对这里也不怎么熟悉。”

岑靳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那不刚好,咱俩一起去探索一下呗。行了,还有什么要说的,没了咱们就赶快回去,快上课了,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衍摇了摇头,他看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迟疑了片刻,“你知道怎么走回去吗?”

岑靳挑唇一笑,“放心,小事一桩。”

上课铃打响的前一秒,两人迈入了教室内。

贺琚目光闪了闪,凤眸微眯。他们去外面说什么了,哥哥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啊。

虽然路德维格吃了个闭门羹,但不妨碍第二节下课之后其他人继续来试探岑靳的态度。这次,岑靳倒是处理得游刃有余。

方盛寒第二节睡了一节课,醒来的时候,贺衍已经不在班里了。方盛寒犹豫了一下,站起来也离开了。

他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没人的角落里发现了贺衍的身影。

贺衍趴在二楼的窗户前,彩绘的玻璃窗打开了半扇,徐徐微风吹拂着他的发梢。

方盛寒远远地站在那处,半晌没有动。

贺衍闭着眼睛,沐浴着阳光,唇角微微扬起,好不惬意。他叹了口气,最近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人,难得跟岑靳这么正常的人交流了。

他忽然睁眼,双眼微眯,转头看向一侧。

方盛寒拉着一张脸,正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你和那个岑靳,什么关系?”

他的眼神和语气,愤怒又不是愤怒,讨厌也不是讨厌,很是古怪。

还没打算去收拾你,你就自己找上来了,贺衍挑了下眉,双手插在兜里,转身靠在窗前,满不在乎地笑了下,“跟你有关系吗?”

方盛寒的金发在阳光下轻盈透亮,那双翠绿的猫眼里愤怒的火苗一点点升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岑靳说话,你这个卑劣的私生子。”

方盛寒和贺琚差不多高,身材却很纤薄。他的长相不差,但整张脸此时却扭曲难看至极,方盛寒咬着牙,额头上青筋跳动,仿佛他跟贺衍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贺衍垂眸看着他,没有被激怒,反倒诚心诚意地发问:“方盛寒,我一直没有确切地完全搞清楚,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讨厌我。”

方盛寒明显呆滞了一瞬,因为贺琚是自己的好兄弟,因为贺衍伤害了贺琚,可是贺琚现在好像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讨厌贺衍啊。

那他为什么要讨厌贺衍啊?

方盛寒被这个问题问到了,他沉默了几秒,眉头越蹙越紧,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讨厌你就是讨厌你,关你什么事。”

“也对。”贺衍点了点头,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方盛寒心脏像鼓点一样,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贺衍奇怪地看了眼一动不动地方盛寒,好心地提醒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跑?”

方盛寒情不自禁地盯着贺衍的眼睛,有些傻傻地回道:“我为什么要跑?”

贺衍眸光微动,唇边浮起一抹笑容,“因为——”

方盛寒似乎听到了砰的一声,紧接着后脑勺逐渐出现痛意,伴随着头骨的剧烈疼痛,方盛寒这才意识到,刚才贺衍一脚把自己踢到了地上。

贺衍一脚踹在了方盛寒的脸上,令他在剧痛中倒抽一口冷气,眼角激出一丝泪花。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这么屈辱——

方盛寒眸底的怒火逐渐上攀,愈燃愈烈。

贺衍这个时候,微微弯下了腰,低头看着他,连眉角眼梢都染上了笑意,“因为我要动手了啊。”

方盛寒满腔的怒火忽然灭了,他好像被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用力睁着眼看向贺衍,眨也不眨。

他对我笑了。

方盛寒知道为什么讨厌贺衍了,因为贺衍讨厌他。因为他从贺家惊鸿一瞥,一直记到现在的那双眼睛,从始至终看向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的冰冷。

方盛寒的眼珠动了一下,他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贺衍的眼睛,那里面此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贺衍被方盛寒炙热又古怪的眼神吓到了,连出拳的动作都迟疑了几秒,这家伙,真的被打傻了?

贺衍站起来,用脚尖踢了踢方盛寒,这家伙还是没动静,贺衍弯腰,一只手攥住方盛寒的后面的衣领,把他拖到了墙角。

贺衍凑近盯着方盛寒,“如果你还想找事,我随时奉陪。”

方盛寒有什么手段,都最好给他使出来。贺衍微眯了下眼,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手,走回了教室。

太阳的位置变了,窗前的阳光也消失了,二楼的这个角落,光线暗了下来。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好久了,方盛寒才撑着手,慢慢站起来。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了。

岑靳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戳了戳贺衍的肩膀,“中午一起吃饭不,顺便一起去逛下圣洛莱索。”

贺衍犹豫了一下,“抱歉,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贺衍的声音刚落下,贺琚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来了,“我还以为哥哥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早就把我忘到脑后了。”

贺琚笑得灿烂,背后仿佛有百合花在盛开一样,语气却阴阳怪气得很。他看向岑靳,眸底的暗色愈发浓郁,“不好意思啊,哥哥中午要和我一起吃饭。”

岑靳眉梢微挑,灰蓝色的眸子闪了下,他记得这是贺家那个小子吧,怎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好像抢了他的东西一样。

岑靳瞥了眼一无所知的贺衍,他新认识的小朋友好像什么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被什么人盯上了。

这气氛有够古怪的,贺衍站起来,看了下贺琚,“走吧。”

诺布莱斯餐厅,二楼的包间,宽敞的空间里,水晶吊灯璀璨,壁上名画低调,棕木桌椅精致,丝绒沙发摆放在一角,尽显奢华内敛的格调。

“哥哥,这是我拜托主厨特意做的,是略阿州那边的特色菜品。”

贺衍埋头吃饭,话是一句也没说。

贺琚有些不满地说道:“哥哥,怎么不和我说话,就因为我没有给哥哥惊喜吗?”

又开始歪曲事实了,贺衍抿了一口茶,抬眸看了眼贺琚,“有话直说。”

贺琚眨了下眼,“既然是哥哥让我直说的,那我就直接问了,哥哥,你是怎么和岑靳认识的,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啊。”

贺琚笑容越发恶劣,却也更加美貌得不像话,“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好像只有一种可能性了。是不是在哥哥刚来淮新的时候,我记得那天,哥哥出去了好长时间啊。”

贺衍面色如常,又轻抿了口茶。

贺琚半晌得不到回应,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拉开贺衍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凑近贺衍,凤眸微眯,带了星点邪气,像是吐信子的毒蛇又像是海妖的低鸣,诡谲又惑人,“哥哥不告诉我这件事也可以哦,那至少要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情吧?”

贺琚饶有兴致地歪了下头,目光无辜又蛊惑,“比如,那瓣不小心掉到哥哥身上的小花朵?”

“你会告诉别人吗?”贺衍抬眸。

视线交织的瞬间,贺琚瞳孔放大,他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当然不会,这是我和哥哥的小秘密。”

“嗯,那就守好。”贺衍起身离开,“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贺琚如玉无瑕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什么吗,哥哥怎么这么敷衍。

可是,哥哥知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居然还放心让我保守秘密。

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相信我。

第25章 第 25 章 白马黑马

吃过午饭, 贺衍又去图书馆泡到两点半,才慢悠悠地赶往马场。

圣洛莱索作为前公爵城堡,不仅拥有一大片草场, 还有一个专业的赛马场, 不过赛马场只有在特定期间才会开放。

马术课在申请的时候也需要选择技能水平,贺衍看着周围全是初学者的人群, 缓缓舒了一口气,看来贺忠载还是有点良心的。

否则,他很难不去想自己上马之后又摔下来的惨样子。

“哇,居然真得裴屷啊,你看你看, 他就在对面!”

“我早说裴屷学长这学期还会选马术课, 毕竟我在来圣洛莱索之前都全部打听好了, 你之前还不信。”

贺衍听到一年级新生的对话,转头看向对面。

一身骑装的裴屷站在白色的骏马旁边,那匹白马主动低下头, 用柔软的鼻子轻蹭着裴屷的脸,满是信任与依赖。

怪不得, 贺忠载这么好心,原来是因为这节课所有人都是在同一个场地, 真是煞费苦心。

“啊, 我知道那匹马!这好像是裴屷自己的马, 我小时候去裴家参加宴会的时候, 见过它,听说是他母亲送给他的。”

贺衍没有再听下去了,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后背忽然被撞了一下。

“对不起,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贺衍转过身,正在道歉的马英帆忽然僵住了,他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他张开嘴叫了一声贺衍的名字。

贺衍冷淡地点了下头,移开了视线。

马英帆嗫嚅了片刻,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好了,二十个人齐了,今年选择马术课的人倒是比往年多了几个。走吧,我带你们去选马。”说话的人声音粗犷,脸上长着络腮胡,看着挺凶的样子。

他身后跟着三个年轻的助教,每个人照看五个学生。

马厩的大门被推开,教练指了指这两排,“这些都是性情比较温顺的孩子,看对眼了就把它们牵出来,大胆一点,不用害怕,它们都乖得很。”

教练和助教们分别示范如何正确地接近马匹,又讲解了牵马的动作要领,便放手让学生自由选择。

声音逐渐嘈杂,这里有三十多匹马,颜色身材各有不同,不少人挑得眼花缭乱。

马英帆跟在贺衍身后,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么说。贺衍,你能原谅我吗,我真的很抱歉。”

贺衍停下了脚步,语气很平淡地问道:“我已经收到你的抱歉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马英帆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摇了摇头。

两个人的交流前后不过一分钟,前面几个人已经吵起来了,有男有女。这几个站在同一匹马的前面,争执不休,各不相让。

贺衍扫了一眼,看见了那匹马的长相,全身洁白,蓝色的眼睛,还有传到耳里的裴屷这两个字。他已经大致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为什么会吵起来了。

贺衍越过他们,往里面走去,马厩左侧有一匹不起眼的黑马正伸着脖子到栏杆外,好像是在追逐着头顶那抹阳光。

二十分钟后,那边终于达成了结论,最后的结果是,谁都不能选那匹马。

等所有人都选好马,已经接近四点了。

教练粗犷地大嗓门又出现了,“既然都选好自己的马了,那大家就牵着马在草场上走几圈,跟自己的马儿熟悉一下。下节课我们再学习上马。如果遇到问题,可以向助教或者草场的安全员求助。”

贺衍牵着黑马在草场上溜达,时不时喂一点马草。云淡风轻,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人和马都很开心。

阳光下,这匹马的毛发愈发黑亮,比马厩里好看太多。

黑马忽然哼了几声,前后踱步,脚步变慢,又凑过来蹭了蹭贺衍的发梢。

贺衍正疑惑的时候,视线里忽然闯进来一匹白马,死皮赖脸地往黑马身上凑。

黑马烦躁地叫了几声,继续往贺衍身边靠。

裴屷抿着唇,“阿斯皮尔,回来!”

但很遗憾,阿斯皮尔很明显不怎么听话,它充耳不闻裴屷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向黑马撒泼求欢。

裴屷靠近,牵起缰绳,终于把脱缰的阿斯皮尔拽了回来。

贺衍眨了下眼,调侃道:“没想到你的马会是这种性格。”

裴屷语气冷淡有礼,和平常一样。“抱歉,阿斯皮尔很喜欢卡洛斯,它平常不会这么不听话的。”

但他的耳垂却因为尴尬微微泛红,嘴唇抿直的时候,右边的唇角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酒窝。

但贺衍的注意力在阿斯皮尔身上,这匹白马的眼睛虽然也是蓝色,但是和马厩里那匹天蓝色的眼睛不同,它的眼睛是纯粹的钴蓝,和裴屷的右侧的瞳孔是一样的像钻石一样的颜色。

阿斯皮尔虽然被拽回去了,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巴巴地盯着卡洛斯看。

裴屷瞥了眼白马,表情已经平静,心绪却愈发复杂。他眸中的暗色深沉,钴蓝色眼睛仿佛酝酿着风暴,而左眼的墨绿几近黑了。昨天在击剑课遇到贺衍也就算了,但今天的马术课,特别是贺衍又选到了卡洛斯。这真的是巧合吗?

贺衍被阿斯皮尔给逗笑了,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没过几分钟,他就被几个人围住了,好巧不巧,正是之前在马厩里吵架的那几个人。

棕发棕眼的男生被推选出来当了代表,他轻咳了几声整了下衣领,语气礼貌地说道:“学长,很抱歉打扰您,想要跟您商量一件事情。”

贺衍已经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眼角抽搐了一下。

果不其然,男生开口了,“能不能跟您彼此交换一下马,我们这几个人的马,您看中了哪个都可以换。”

后面当背景板的男生女生也说话了,“对啊,学长,不过是一匹马而已,你就让给我们吧。”

七嘴八舌,贺衍的头开始疼起来。

但还没等贺衍回答,在一旁的卡洛斯好像听懂了一样,它的双耳朝后抿平贴脖颈,不断踢蹄来回踱步。片刻,它眼睛睁大,对着几个人露出了牙齿,表情非常难看,甚至扬起了蹄子,想要踢过去。

贺衍及时收紧手里的缰绳,拽住了它。

贺衍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脖颈,有些不耐地垂眸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几人,语气冷下来:“卡洛斯不是很愿意,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吧。”

这些人似是被贺衍的语气吓到了,又看了眼他胸前的红钻徽章,没再继续纠缠。

日光变幻,太阳西下,草场上布满余晖。

马术课结束了,卡洛斯蹭了蹭贺衍的脸颊,亲昵地跟他道别。

周五这天很平静地度过了,方盛寒从昨天上午被打了一顿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周五下午,岑靳拎起书包就往外面走,一刻也不想待在学校里。

他还没走出门,忽然脚步一拐又转了回来,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拍了拍贺衍的肩膀,“周末一起出去玩吗?”

周围嫉恨的眼神瞬间向贺衍袭来,完全没有遮掩。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岑靳会对贺衍这个私生子另眼相待。

贺衍自己也不清楚,不过难得遇见的正常人,贺衍完全不反感跟岑靳一起玩。

但他耸了耸肩,还是拒绝了,“我这周末不打算离校,抱歉。”

岑靳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笑着说道:“没事,要是改变想法想找我玩了,随时打电话。”

贺衍只当他在客套,点了点头也没当真。

周围人的眼更红了,为什么岑靳连联系方式都给贺衍了,他们这些人舔了两天也没见岑靳松口啊。

裴屷冷淡地扫了那些人一眼,走出了教室。

班里人基本上走光了,贺衍还托着腮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琚蹑着脚步,静悄悄地走过来。

贺衍扭过头,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贺琚笑起来,“哥哥发现我怎么还不出声,难道就等着我来找你吗?”

贺衍叹了口气,算了,跟这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别挡道,我现在就走。”

贺琚也没拦他,反而坐到了贺衍的位置上,顺着贺衍刚才的视线看了过去,从这里看过去是图书馆的塔尖。

贺琚托着下巴,疑惑地眨了眨眼,哥哥怎么每天都对着图书馆发呆呢?贺琚笑了下,要不去查查哥哥图书馆的借阅记录吧。

贺衍迎着黄昏在圣洛莱索漫步,夕阳下的余晖让这里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暖晕,美得有些不真实。

诺布莱斯区的入口,一辆黑车从内部驶出,车身的进气格栅纵横交错,每一根镀铬条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犹如武士的剑刃。

诺布莱斯区的专车统一要求都是黑色,虽然圣洛莱索也会提供,但大多都是学生的私人车辆。

这车挺酷,贺衍扫了眼,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往里走。

等贺衍终于走回诺布莱斯区的时候,贺琚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此刻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哥哥,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贺衍随口回道:“嗯,不回去。”

“要不是我还有其他事,肯定要在这里陪着哥哥。”贺琚坐起来,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他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哥哥知道方盛寒这两天怎么不在学校吗?”

贺衍瞥了他一眼,“不用试探了,你的朋友不见了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肯定和哥哥有关啊。”贺琚把玩着手指,眼睛笑得眯起来,“而且,哥哥说错了一件事,他可不是我的朋友。”

贺衍一愣,居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意外贺琚的回答,他轻啧了下,毫无感情地说道:“那他可真惨。”

贺琚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拉起了行李箱,“是啊,毕竟人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嘛。”

第26章 第 26 章 邀请函

下周一是圣洛莱索的开学考, 为期两天,考试的科目和联邦高考科目一致。虽然圣洛莱索的学生不需要参加联邦高考就能进入大部分高校,但是想要免试进入联邦大学和联邦排名靠前的学校, 所有学科成绩必须是A等以上。

毕竟难得能有这么大段的时间, 那些烦人的家伙都不在了。贺衍打算趁着周末这两天,把知识再梳理一遍。

周末的图书馆很是清冷, 但同样也很安静,贺衍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专心地看起了书。

木香与书香幽幽缠绕,斑驳的光影摇曳着,交融于空气中。

贺衍左手轻按纸张, 目光专注于笔下。

笔尖轻触纸张, 沙沙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 似蚕食桑叶,在安静的图书馆内格外清晰。

光影变幻,阳光直射到书上。

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发觉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图书馆外的泊车位上,一只三花猫霸占了其中一辆摆渡车的驾驶座, 它眯着眼睛,在阳光下打着盹儿, 看着好不惬意。

倒是比人还自在。

贺衍唇角轻扬, 对着它拍了张照片。

图书馆五楼, 一扇满是细腻精美的彩色刻花玻璃后, 光与影戏剧般地攀上了一人的脸颊,绿与蓝的眸中,染上了不同的色彩。

裴屷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影子,眼睛眯起。

吃过午饭, 贺衍漫步走回图书馆,微风轻拂脸颊,带来微微的潮湿和凉意。

视野中忽然闯入白色高耸的穹顶,圆亭静静矗立在那处。贺衍远眺打量了一下尖塔的距离,看来马上就到图书馆了。

那里好像有人?

贺衍的视线在圆亭那处停顿了一下,里面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双方皆是微怔。

裴屷一贯平淡冷漠的眼底染上了些许惊讶,旋即,一丝无法言说的烦躁又从心底骤然升起,又遇见了。

贺衍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裴屷表情冷淡,眸底涌动着辩不分明的意味,“好巧,在这里,都能遇见你。”

贺衍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未尽之语,他可不想被人当成跟踪狂,他眉头轻蹙,“这是一餐厅和图书馆之间最近的那条路。”

平静的湖面似被无形的手轻抚,泛起层层涟漪,在光下仿若碎金闪烁。

裴屷敛眸,眼中划过一丝很浅的嘲意,“没有选择”、“目的不一样”,但巧合太多,就不会是巧合了。

贺衍不清楚他已经被裴屷定性为言行不一致的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当务之急,还是下周一的考试。

诺布莱斯区,只有两栋别墅还亮着。

其中一栋是极为雅致的建筑风格,极具姆扎州的特色。

想到中午偶遇的某人,贺衍敛眸,脚步加快。

晚上八点,贺衍按照往常的习惯,再次拨打杨梅霞的电话。

听筒贴近耳边,嘟嘟忙音过后,不再是冰冷的提示音,贺衍听到那头的声音,眼中的失望一扫而空,惊喜跃上眉梢,笑意攀上脸颊,“奶,你醒了。”

他黯淡的双眸,一点点明亮起来,似是有星芒缓缓注入。

杨梅霞撑着身体坐起来,泪花闪烁在满是褶皱的眼眶,语气里满是心疼,“我家小衍有大本事了,都把奶奶送到了这么好的医院了。可是奶奶不想小衍这么累啊,声音听着都感觉瘦了。小衍在学校里要好好上学,奶奶已经好很多啦,不用住这么贵的医院也不会出事的。”

隐隐约约,电话那头的杂音听不清楚。

杨梅霞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周围的护士在一旁提醒她不要太激动。

杨梅霞的肩膀微微耸起,瘦弱的身躯不自觉地向前倾,她的手指摩挲着眼角,试图抹去那些不断涌出的泪。

“奶,你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竞赛吗,我得了特等奖,好多奖金。”

贺衍听出了她隐约的抽噎,他强忍着鼻头的酸楚,强迫自己用最欢快的语气说话:“你现在一点都不用担心钱的事。不过我现在到外地参加集训了,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去见你。”

“好好,我就知道我们家小衍是最厉害的,咱小区里那些老王老李的孙子哪个有小衍厉害。小衍不用担心奶奶,要好好集训,奶奶还等着看小衍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等着享福呢。”

贺衍张口,声音还没有发出来,杨梅霞的电话就被护士拿走了。护士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将手机递给了站在门外的男人。

被打断的对话,脚步声,房门开合声,贺衍眸中的笑意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