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落水的地方有些远,有鱼不确定自己被浪或者暗流带到了哪里,起码在他的视野里,根本没什么断桥。
当然,也不排除那玩意儿塌了。
姓邰的现下应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大抵是泡太久脑子进水了,要不就是那些有的没的记忆的关系,有鱼感到说不出的苦楚和难过。
他一方面理智地分析着,那或许并不属于他的曾经,不过是另一张更大更完美的捕猎网而已。
他已经不怎么相信在罅隙里的认知了,这里难以辨别任何事物的真伪。
他想起方恕生说过的话,这里的确无法确认自身的存在,甚至无法确认是否为当下。
但一方面骨头发冷,止不住地恐慌。
那场水中大火瑰丽无比,悬丝戏台犹如盛景,在他脑子里不断回闪着,“再也不会有邰秋旻了”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这个认知堪比一把烧红的长枪,利落洞穿了他的脏腑,但豁口如此阴冷。
【邰秋旻?】
心音依旧没有反应,对方拒绝沟通。
他转而略有生气地想,等会见着那厮先给三分钟解释时间——虽然依对方脾性大概率不屑于开口。
然后揍一顿——虽然很大可能会发展成互殴。
他这么善解人意,可以保证不打脸,也不扯坏头发,那厮手还挺好看的,好吧,也不对拳或者卸胳膊……
那只绡蝶赶不走,有鱼把它端到脑袋顶搁着,拂水转身,心脏停了半秒——
五米远的岸上蹲着一排水鬼,勾腰驼背,长发湿答答黏在背后,露出完整的奇形怪状的脸,正齐刷刷盯着他……的后方。
很认真,有鱼怀疑它们的视力或者视野和他有着质的区别,起码他再次回头时什么都没见着。
他单方面维持紧绷状态超一分钟,才确定那些东西没有攻击意图,甚至眼神都没撂他身上过。
他动动腿,义肢连接处不滞涩了,就是……他往下摸了一把,从元件里拽出来一点东西。
枯黄的,是湿透的稻草。
有鱼顿了顿,抓着草梗小心游去岸边,迅速爬了上去。
水珠自行沥下,几乎是在他站定的那一刻,身上就变得干爽了。
他揣好稻草,观察过那些水鬼的神态动作——有三只还在打真·叶子牌——学着那副姿势,双腿大咧咧敞开,胳膊收拢垂下,蹲在了它们旁边。
不得不说,他这个专业选得是真好,前能当尸体赚钱,后能扮伪物套话,简直毫无破绽。
说起套话,它们所说不属当世语言,但他能听懂——
“又开始了,我感受到了新的连接。”
“哪个倒霉鬼被吸收了。”
“这次明显不一样,我赌明枫要完蛋了。”
“实际明枫每年赚得盆满钵满,只有你我一直穷困潦倒,放弃吧,没有谁能抗衡集体意识,除非是滴墨水。”
“你个白痴,肯定没学过化学。”
“你完了,你得罪了在座所有文科生。”
而后那只水鬼被头朝下埋进滩涂,剩下的继续长吁短叹。
“小丁也不能。”
“当初就不该答应他去偷碎片,现在连三桌麻将都凑不齐。”
“没办法,他想救他未婚妻。麻友能比得上老婆吗!为老婆献上心脏!”
“他老婆都不记得他了,还杀过他。”
“他老婆谁都杀,还一尾巴抽死过我呢。”
“那是你太虚了,我受了两尾巴才死。”
“……”有鱼捕捉到首次出现的词汇,犹豫片刻,捏着小银鱼,压声岔了一句,“找什么碎片?”
有水鬼顺口回道:“就是碎片,天呐,你傻得连碎片都不知道是啥了吗?”
有鱼:“……”
“友好一点,朋友,那家伙宝贝得不得了,据说是钥匙,也有人说是神的骨头。”
“神明没有骨头。”
“钥匙?”有鱼问,“有了它就能出去?”
它们甩甩脑袋,七嘴八舌地说——
“不不不,出去是个伪命题。”
“我怀疑那根本谈不上出去,你得遍历死前所有经历,就跟失忆人士穿进大型VR游戏似的。从小时候开始,整个过程十分漫长,漫长到你当然会在某个瞬间就此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前半生。”
“那只是正常流速的走马灯,直至死亡节点,突降奇迹什么的,把‘没死’合理化。”
“不,体感时间会欺骗脑子,说不定只是一眨眼。”
“所以我认为那根本就不是我的人生!”
“没人想要那么糟糕的人生,所以你只是无法接受现实。”
它俩拌过几句嘴,打起来了,噗通噗通掉进水里。
“期间受不了了就吃一口鱼肉,当然,有的人会忘记这里,还忘记了可以吃肉。”
“我觉得那玩意儿的口感不像鱼。”
“闭嘴,我不想讨论别的。”
“鱼肉会让我们感到快乐,轻松,缓解痛苦,获得满足。”
“但是吃多了就没效果了,该死,这年头真是啥都有边际效益递减。”
“失效之后,就只能以这副形态待在这个鬼地方。”
“这没什么不好的,轮回又不是福报。”
“但是每隔几天都地动山摇加海啸,你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