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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心性大变

世事变幻,四年之间魔族势力愈发壮大,无数城中的百姓受害,各仙宗合计之下,决定半月后便主动出击,清剿魔族。

此刻,茶楼中。

底下的修士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人娓娓道来:“今年又是见神宗各峰比试的时候,话说上次的各峰比试,照影峰的纪时钰连胜多场,算得上当时宗中的佼佼者,如果能保持这样她定能成为正道的…,可惜,”

她话音一顿,换上厌憎的语气:“可惜她自甘堕落,好好的正道术法不修,竟然跟魔族为伍,堕入邪道,现在还成了魔族麾下的护法,魔族对我们的迫害恐怕少不了她在背后出力。”

一番话说得底下的修士义愤填膺:“这种人怎么拜进了见神宗”

“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成了见神宗学徒后竟然转身便投于魔族麾下。”

“不过,现今照影峰的峰主不是那叛徒曾经的师姐么,想必半月后的正魔大战中就会将那叛徒一剑穿心。”

……

在她们没注意的角落里,黑色斗篷下的人眉目阴郁,听着那些人的咒骂、憎恨,手中的茶杯微不可察地一震,转瞬间化为粉齑。

鬼魅般的身影很快出了茶楼,越过望川城,直抵魔域。

魔域常年不见天日,抬眼便是各种阴气和怨气,周遭想起一阵又一阵满含怨气的嘶哑声音,纪时钰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直接拐进寝殿中。

魔主掌管着整个魔族的事务,除此之外,圣女和三护法的权力最大,她取代了其中一个,成为新的护法,也得到了这间分配的寝殿。

寝殿中的陈设极少,一片冷清,纪时钰毫不在意,她此刻不想看见任何人,然而步入殿中便瞧见一道身影立在桌案前,正随意翻着上面的书卷。

那人身着和她一样的黑衣,不同的是,那人的衣袍上遍布着血红色的彼岸花,显眼又带着几分邪气。

纪时钰冷冷道:“不知圣女前来有何吩咐?”

她口中的“圣女”转过身,明艳的面容,一双凤眸紧紧盯着她,眼神有如阴冷的毒蛇,缠在她身上打量着。

巫岸声音微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现在你死心了吗?”

她款款走近,手自然地搭在纪时钰肩上,带着几分亲密的举动,附在她耳边的声音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她们都忘了,当初城中的魔物是你和其她修士一起除的,她们能安全生活在城中也有你的一份力呢,但没人记得,就因为你投身魔族便用恶毒的话语咒骂你,要我说,你在正道那边的一切真是不值得。”

纪时钰站在原处未动,她清楚这亲密的姿势是巫岸在用魔气搜寻,冷声道:“圣女若是怀疑我,可以不让我接触魔族的事务。”

魔气探寻过后没发现异常,巫岸放心地收回手,幽幽道:“那怎么行,后面的正魔大战还得靠你去牵制傅离染呢。”

纪时钰默然不语。

见状,巫岸古怪地笑了笑,绕着她走几步,“你说,傅离染会顾念曾经的情谊吗?”

“嘶,她会放过你吗?还是会不留情面,一剑穿心呢?”她指了指纪时钰的心口,饶有兴致地猜测。

纪时钰后退半步,语气冷淡:“圣女高看我了,我无法牵制住任何人。”

巫岸盯她半晌,不再出言试探,抬脚离开寝殿。

幽暗孤冷的殿中,纪时钰站在一面铜镜前,解下斗篷。

稍微拉低领口便能瞧见一片刺眼的血紫色,错杂的纹路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脖颈之下,直至心口。

纪时钰的指尖狠狠摁进魔纹中,血紫色的纹路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流动般,莫名的妖异。

四年前,她被魔气控制着坠下断崖,醒来后她全身的修为尽毁,唯有经脉间浓郁的魔气和心口处丑陋的魔纹。

这魔纹藏不住,剜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已经堕入魔道,成了曾经的她最厌恶的堕魔者。

她本想直接用手中的剑自戕,一死了之,但巫岸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打掉了剑。不仅如此,巫岸百般劝说,希望她加入魔族,纪时钰自然不可能答应,重新捡起地上的剑。

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锋利的剑刃没入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疼痛,甚至涌出的鲜血不到片刻便被魔气蚕食,帮着伤口愈合。

纪时钰惊诧地看着伤口自动愈合,她不死心,又对着自己刺了几剑,依旧是一样的结果,没有痛感,亦不会死亡。

她记得那时巫岸笑着道:“这便是修魔的好处,你现在相当于高阶魔族,高阶魔族不死不灭,你想自戕怕是不可能了。”

当时的她心如死灰,清楚已经回不去了,拒绝巫岸后她打算随便寻一处住下,隐匿身份。

但堕魔后她的瞳色变为了血红,魔纹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异于常人的表现让她在城中压根没有容身之处。

纪时钰回到曾经居住的纪家村,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荒村,记忆里熟悉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无奈之下,她只能露宿荒郊野外,就在这时,巫岸又出现了,还带来一个消息。

她堕入魔道后见神宗迅速将她除名,撇清了关系,照影峰也收了新的学徒,像是要将她的痕迹全都抹除。

对于这些,纪时钰并不意外,令她心痛的是巫岸的下一句话:“傅离染收了新的师妹,真可怜,你一堕魔她便找了新人直接替代。”

“我还以为你对她来说很重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彼时的感受,心脏疼到麻木,那些曾经的欢喜和心动湮灭于无,只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怨。

掩藏在心底的情意化作了一片片利刃,无情地扎向她,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可笑。

颈间的刺痛让她从回忆中醒来,纪时钰垂眼一看,指尖摁着的力道太重,魔纹上浮现了一抹血丝,她慢慢收回手,不以为意。

巫岸竟然希望她去牵制住傅离染纪时钰嗤笑一声,师姐有多厌恶魔族,她最清楚不过。

堕魔的自己,也早已经不算是她的师妹了。

*

见神宗内,四峰比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高台上,各峰的长老都已到来,唯独迟迟不见傅离染的身影。

瞧着温移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杜镜意轻咳一声,道:“我去看看。”语毕,她御剑朝照影峰而去。

主殿里没有,寝屋里也没人,杜镜意紧蹙着眉,找了一圈,最后在桃林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还在这?”杜镜意走到她身旁,发现她出神地望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正魔大战要开始了。”傅离染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杜镜意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叹息。

纪时钰在除魔途中消失后,傅离染也跟着消失了几日,当时见神宗上下人心惶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第五天,傅离染回到了见神宗,杜镜意从没见过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衣袍被疾风划出数不清的口子,神情恍惚。

宗中的学徒纷纷上前问了半天,傅离染嘴里只呢喃着一句话:“我没找到她。”

后来,宗中派人多次去崖下寻找,仍旧一无所获,数月后纪时钰投身魔族的消息传来,她们才知道寻找多日的人竟然堕魔了。

一时之间,宗中的学徒们愤怒不已,温移更是气极,直接把纪时钰从见神宗除名,撇清关系,过后人人只道是纪时钰自甘堕落,放着正道术法不修偏要去走邪道,而见神宗依旧是人们心中的仙宗。

杜镜意复杂地看着她,问:“你要主动去找她?修士堕魔后心性大变,你确定她还认你这个师姐”

傅离染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劝我的。”

杜镜意沉默,纪时钰堕魔的消息一传来,这人便冷着脸打算去魔域要人。

当时的自己拉住她,劝阻道:“你现在去魔域算什么事?以你的身份,贸然过去定会让魔族以为正道要向她们开战。而且,纪时钰已经堕魔,就算你把人要回来,见神宗内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吗?届时宗内长老施压,你又能护住她多久?”

彼时,傅离染沉默良久,终是没再提这件事,杜镜意以为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现今一看,原来一直藏在心中,不曾消去。

杜镜意无奈地看她一眼,就眼前的事道:“你不会忘记今日是各峰比试吧?”

傅离染淡声道:“你同宗主说一声,我有事,不去。”

“你不关心比试结果”杜镜意不免诧异。

“宗主把温暇塞进照影峰的那刻,比试的结果不就已经注定了么?”

杜镜意哑然,折返回去。

待她离开后,傅离染来到寝屋,却并不是自己的那间。

屋内空荡荡的,属于纪时钰的东西早就在之前的冷战中被带到了落月峰。她后来去落月峰看了,东西并不多,除了几件衣物便是两柄木剑。

一个是在璇天境中折断的,另一个是她后来送出的木剑,她没想到师妹这般珍视自己送出的东西,两柄剑保存得完好至极,尽管那时的纪时钰已经开始用玄铁剑,不再需要木剑。

当时师妹只搬离照影峰几日,她一直觉得纪时钰会回来,故而并没多大的感受,直到那人堕魔的消息传来,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师妹不会再回来了,照影峰上永远失去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自纪时钰拜进照影峰后,她们在峰上一起修炼,傅离染习惯了那人总是跟在身边,笑着向自己分享趣事,习惯了清晨来到桃林,一眼便瞧见熟悉的练剑身影,也习惯了晚归之时,那盏为自己亮起的灯。

但这一切随着纪时钰的离去化作虚无。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于正魔大战的到来,傅离染竟然有一丝期待。

但想到杜镜意的话,她又忐忑起来。

如果堕魔的修士会心性大变,纪时钰对她的态度会和以前一样吗?

第42章 毫不留情地出手

四峰比试结束后,各仙宗按照原定的路线往魔域行进,每经过一座城,她们都会肃清城中的魔气和那些隐匿的魔族。

一路上基本都是低阶魔族,在各宗的合力之下很容易除去,直到她们来到最接近魔域的望川城。城中出现了大量的魔兽,颇为棘手,原本热闹繁华的街上一片死寂,百姓死伤无数,各宗门的修士也纷纷受伤。

天空一片暗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飘荡在城中,令人作呕。

城内唯一的客栈住满了三大仙宗的修士,连日的除魔让大部分人疲乏不已,接近酉时,大多修士便回房休息了。

温暇和几个学徒奉命去城外探查,此时刚回客栈,她洗去一身的血腥气,忐忑地来到一间房前。

来照影峰几年,她见到傅离染的次数屈指可数,原以为四峰比试的那天傅离染会出现,没想到整场比试下来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其实她在比试中的表现并不算好,可能因为温移是她的姨母,加上几分侥幸,她竟一路到了最后,赢下比试。

温暇对这个结果有些心虚,温移安排她进照影峰前曾嘱咐过她要和傅离染拉近关系,但这几年连见一面请教问题都难,更别提拉近关系。

正好这次各宗修士齐力进攻魔族,傅离染带着照影峰的学徒们住在客栈中,她面前的这间,便是傅离染的房间。

温暇鼓起勇气,正欲抬手敲门,突然,楼下响起一阵吱呀的动静。

她立即缩回手,转而按上腰间的灵剑,警惕地往楼下走去。

然而楼下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烛火带来的几分光亮,温暇狐疑地环顾一圈,没发现异常。

她放下警惕,移开按在剑鞘上的手,扭头准备上楼,就在此时,一阵幽长而刺耳的声音传来,比在楼上时更清晰,也更令人头皮发麻。

来不及呼救,温暇只觉整个人被一股力量钳制着,往客栈外拖去,经脉间的灵力自上而下迅速停滞,她攥着最后的清醒,点亮传音符。

传音符一经点亮,房内的学徒立即接收到,她们下楼一看,很快便发现温暇不见了。

客栈内的修士们被惊动,平时和温暇关系要好的几个*学徒打算一同出去寻人,傅离染拦住她们,淡声道:“你们待在这里,我去追。”

她们都只是筑基期,能悄无声息劫走温暇的人实力不弱,自然不能让她们去寻。

情况紧急,那几个学徒没有异议,齐声应下:“是,傅师姐。”

傅离染取出未影剑,凭着那抹残存的气息,当即御剑追了出去。

而此时,温暇被人拽着带到数百里外,她无法动弹,只能感受到抓着她的那只手冰冷至极,直接拽着后衣领。

落至一片空地上,那股力道骤然一松,温暇重重地倒在地上,微微抬眼,这才看清劫走自己的人。

宽大的黑色斗篷笼住整个身形,唯有背在身后的那双手如玉般白皙无瑕,温暇瑟缩着想往后退,浑身却瘫软一片,没有半分气力。

而面前的黑袍人缓缓转过身,温暇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神色一震。

黑袍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也是黑色的,隐去了所有的表情和五官。

这副奇异的打扮不用想也能猜出是魔族那边的人,看样子实力还不弱,温暇不由心中一沉。

她猜不出黑袍人的意图,静默片刻,眼前人并没有把她怎么样,温暇悄悄瞧了眼,发现那副可怖的面具正对着自己,黑袍人像是在一直观察她。

这种怪异的举动让她越发惊恐,温暇颤抖着扬起声音,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逼退眼前人,“我……我告诉你,见神宗宗主温移是我的姨母,你若敢伤害我,她肯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忽然间像是又想到什么,连忙道:“而且,傅离染是我师姐,你把我劫走,她肯定会来杀你。”

方才毫无反应的黑袍人听过这话,发出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面前的魔族连傅离染都不怕想到这种可能,温暇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黑袍人慢慢走近,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她的那刻,一道剑气忽然朝这边袭来。

黑袍人闪身避开,旋即掐住温暇的后颈,带着温暇退至几步开外。

她的动作极快,那道剑气对她似乎没产生任何影响,傅离染手中握着未影剑,缓步走出。

傅离染目光冷淡,先是看了眼温暇,而后盯着不远处的黑袍人。

一片寂静之中,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见傅离染一言未发,温暇心中害怕,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师姐,救……救我。”

听见她喊傅离染“师姐”,黑袍人掐着她后颈的力道陡然一重。

傅离染盯着黑袍人的举动,无暇纠正她的称呼,手腕一转,剑尖直指着黑袍人。

但下一刻,她愣住了。

手中的未影剑剑身轻颤,发出无声的嗡鸣,似乎在抗拒着,不愿朝着对面的黑袍人。

傅离染垂眸思索片刻,收起了剑,瞧见这幕,温暇眼中的那点希望沉去,化作疑惑。

而黑袍人依旧未动,似乎对她出剑与否浑不在意。

傅离染紧盯着黑袍人,宽大的斗篷遮掩了她的身形,脸上的可怖面具隐匿她的面容,唯一露出的双手,一只背在身后,另一只正掐在温暇的后颈上。

仅凭这些,她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未影剑的反应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让她觉得,心底隐约的猜测是对的。

傅离染神色微动,慢慢走近,距离越近,那股熟悉感便越强烈,内心下意识地不想对这人出手。

她的面色平静,心跳却随着愈来愈近的每一步而隐隐加快。

眼前的黑袍人,会是她吗?

两人间的距离仅有几步远的时候,黑袍人忽然一动,温暇感觉到后颈的那股力道骤然离去,她被甩到了一旁的空地上,而黑袍人的身形如鬼魅一般,转瞬间跃出数里。

傅离染的视线一直落在黑袍人身上,看都没看温暇,直接调动身法,跟上黑袍人。

黑色和白色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傅离染单手凝诀,“咻”地打出几道灵力,并非攻击只是单纯地为了拦下那人。

黑气涌出,直接将那几道灵力拦了回去,傅离染紧蹙着眉,默念法诀,下一刻便闪至黑袍人前方,拦住她所有的去路。

黑袍人站定,纵然被拦下也不见丝毫慌张的模样。

心绪起伏不定,远不及面上那般平静,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缓步走近,抬起手似是想揭下那张面具。

猝不及防的,一股黑气涌出,直接打在傅离染的手上,她猛地缩回手,忍住那股灼痛感,望向黑袍人的眸中浮上一丝不可置信。

黑袍人一语未发,数道黑气翻涌而出,往傅离染的方向袭去。

傅离染抿紧唇,强大的灵力凝起,瞬间化解了所有黑气,黑气散去的那刻,眼前人的身影陡然逼近,朝她出招。

两人赤手空拳地打起来,渐渐的,傅离染眸色微沉。

黑袍人的招式诡谲多变,辨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招数,不仅如此,她出手狠辣,几乎招招都往致命的地方挥去。

傅离染只守不攻,巧妙地躲开每一招,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企图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明。

但她使出的招式跟见神宗的大相径庭,完全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如果以前在见神宗修炼过,怎么可能做到毫不相似

难道是她猜错了,这人压根不是纪时钰傅离染分神片刻,她一直收着力道,黑袍人却不是,趁着她分神的时候,滔天的魔气溢出,毫不收手地打中她的左肩。

傅离染连退几步,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左肩灼烧般的疼,但比之更甚的是心中的闷痛。

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动了动唇,终于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她曾经告诉过纪时钰,对剑修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肩、手臂和腕间,这些地方受伤会对剑道产生一定的影响。

当时,那个少女乖巧地点头,笑着表示知道了。

如果眼前的黑袍人是纪时钰,怎么会这般不,如果这人是师妹,压根不会对自己动手。

傅离染对她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那副温润明媚的样子,不愿意相信这个黑袍人会是她,可熟悉的气息错不了。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那,对她的受伤视若无睹。

傅离染凝眸看她半晌,忽然再度出招,转眼间便到了她的身侧,抬起的手已然触到了面具的边缘,只需施力一掀,便能瞧见面具下的容颜。

黑袍人很快反应过来,倏地退开,还没来得及掀开面具,她已然远去。

傅离染抿了抿唇,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没再继续追上去。

她顿在原地沉默良久,直到一抹亮色破开天际才转身打算离去,走出几步,傅离染再次停下。

天色将明,残存着少许的暗沉,那抹暗沉之下,不远处的东西却是刺眼的一道雪白,极为醒目。

傅离染呼吸一滞,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

是一个剑穗,熟悉至极的雪白色,曾经挂在剑鞘上伴随着她日日夜夜,后面又被她无情退还的那个剑穗。

雪白的丝线沾了地上的尘灰,一向喜洁的人却毫不在意,细致地拭去那些灰,而后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的感觉没有错,那个黑袍人就是纪时钰。

傅离染取出未影剑,仔细地把剑穗挂在剑鞘上。

时隔数年,她再次挂上了剑穗。

第43章 无声对望

顶着将明的天光,纪时钰回到寝殿。

面具下的神色冰冷漠然,她解下斗篷,坐在木椅上休憩片刻。

昨晚她不过是随手抓了个学徒,没想到那人竟然喊傅离染“师姐”。

温暇……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过,听说是四峰比试的胜出者,可就昨晚的实力和反应来看,名头和实力不符啊。

纪时钰敛下眼睫,当时她掐着温暇的后颈,就是想看看傅离染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救这个新的师妹。

她在心底预设好了,一旦傅离染呵斥她放开温暇,她会当场杀了钳制在手中的人,令纪时钰意外的是,傅离染竟然什么都没说,过后还收起了剑。

她故意伪装成那副样子,难不成还会被认出来

纪时钰不清楚那人忽然收起剑的缘由,她这次过去是为了探查正道的情况,无意真的动手,所以后面松开了温暇,准备回魔域。

没想到傅离染竟然追了上来,还拦住她。纪时钰承认当时确实出手太重,想到温暇成了傅离染的师妹,她的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怨意。

她是否堕入魔道,那人根本不在意吧。沾上魔气后她修为尽毁,痛苦不已,可这四年间傅离染未曾主动寻过她,不仅如此,还迅速同意温暇进照影峰,取代自己成为了她的师妹。

纪时钰脸色阴沉,周身的魔气随着她的情绪涌动起来,本就冷清的寝殿阴风阵阵,桌案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掀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香炉滚出一段距离,停在一人的脚边。

巫岸捡起香炉,悠声:“让你去打探一下正道那边的情况而已,怎的这般生气”

纪时钰掀了掀眼皮,觑着她,“城中的魔兽就够她们焦头烂额了。”

“这样,”巫岸重新将香炉放在桌案上,一手撑在桌边打量她的神情,“你见到傅离染了吗?”

纪时钰冷冷道:“圣女一开始布下的任务里没有这一项吧?”

“确实没有,我问的是,你见到了吗?”巫岸释放出魔气,仔细地探查着她的周身。

纪时钰清楚她一直在怀疑自己,顿了顿,不带任何情绪道:“没有。”

“她们现在已经到了望川城,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便是正魔大战,我告诉你,你可不要顾念曾经的情谊,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但凡为你说一句话,正道那边也不会全是对你的咒骂吧。”

纪时钰神色冷然,没有接话。

巫岸继续道:“你很在意她,不只是师妹对师姐的在意,似乎还有别的,但是,”

她话锋一转,讥笑道:“不论是作为师妹还是别的,于她而言你都是无关紧要的,你曾经付出的真心可笑又可怜。”

她的每句话都碾在纪时钰失控的边缘,指甲重重地嵌入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滴下,却没有丝毫疼痛,半晌,纪时钰像是卸去了浑身的气力,慢慢松开手。

确实可怜,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不甘心和在意,傅离染拒绝她的情意没有错,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在她堕魔后迅速撇清关系,收温暇成为新的师妹也没错,温暇和宗主有一层关系,凭着这层关系也能给照影峰带来好处吧,况且她堕入邪道,生出丑陋的魔纹,已经成了人人厌弃的怪物,傅离染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纪时钰捂住心口,缓缓蹲下身子,明明血肉上的伤痛她已然感受不到,为何心中的痛楚依旧这般强烈。

巫岸觑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你最好想清楚,你已经被正道抛弃,若此刻在魔族还有二心,恐怕天地之大,就真的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放出这番警告的话语后,她不再多留,转身出了寝殿。

殿中重新归于静谧,纪时钰半跪在地上,忽然想拿出剑穗看看,堕魔之后,她身上唯一和过去有关的东西便只有那两个剑穗了。

然而她找了半天只找出了其中一个剑穗,纪时钰拧起眉,慢慢回想着。

昨日她只去了望川城,莫不是在来去的路上不小心落下剑穗想到这里,她起身重新戴好面具,沿着昨晚的路找寻。

半个时辰后,纪时钰在一处站定,她的身后是魔域,方才她几乎将魔域翻了一遍,没发现剑穗。

而前面便是望川城,如果剑穗落在城中,她岂不是要潜入城中寻找,纪时钰很快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念头,昨晚她进城已经引起了修士们的注意,现在肯定加强了警戒,想全身而退不容易。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昨晚她和傅离染过招,难道剑穗是在那时候掉下的

纪时钰皱了皱眉,打心底不希望是这种可能,她在原地停留片刻,最后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望川城,转身离开。

*

昨晚黑袍人的突然袭击让城中的修士们都警惕起来,意图不明,且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抓走了见神宗的学徒,对此温移很是担忧,她和其余两宗的宗主商议着是否要将进攻魔域的时间提前。

房间里,傅离染对着一面铜镜,解开衣衫。

经过半个时辰的呼吸吐纳,她的内伤已然痊愈,唯有左肩处留下了一道黑色痕迹,除此外没有其它异常。

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在上面,依稀能感受到那股灼痛。

魔气和灵气天生排斥,也不知道她使出的灵力会不会对纪时钰有影响,傅离染微微垂眸,看见剑鞘上挂着的雪白剑穗时,唇边牵扯出一抹笑。

传音符在此刻亮起,她没有上药,拢起衣衫后便向外面走去。

众修士聚在一楼,见人差不多来齐,温移扬声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昨晚魔族突然袭击,目的未知,她们在城中置放魔兽前肯定已经算好了我们多久能攻上魔域,所以我们不能继续留在城中清去魔兽。经过我们三位宗主的商讨,决定留一部分人在城中除魔,剩下的人此刻便随我们一同进攻魔域。”

听过她的话,众人并无异议,见状,另外两宗开始分配去留的学徒,温移走到傅离染身旁,语重心长道:“魔族那边不好对付,你和汐昼带着两峰的学徒一起去。”

旁边的姜汐昼很快应下,傅离染默了默,也颔首应下。

出望川城向西数百里便是魔域,接近魔域之际,众人都感受到一股阴冷气息,不仅如此,周遭的怨气浓重,极有可能影响心神,她们不得不凝起灵力抵御。

这段路并不远,傅离染看着周围丛生的阴气怨气,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很难想象,当初纪时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熟悉的地带走出,踏入陌生且混乱的魔域。

姜汐昼持剑震碎那层隐约的结界,结界碎掉的那刻,无数的黑气朝她们疯狂涌来,众人面色一变,纷纷扬起手中的灵器对抗着。

与此同时,魔族很快感应到结界的碎裂,巫岸脸色微沉,立即将这个消息上禀:“魔主,她们提前进攻了。”

高座上的女人身形模糊,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气息却是其她人难以企及的强大。

“那些是三护法的旧识,先让她去叙叙旧。”嘶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胆寒。

巫岸勾唇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告知三护法。”

纪时钰刚回寝殿便感应到魔域的结界出了问题,她微皱起眉,还没来得及问清便收到了巫岸下达的任务。

纸上出现血色的一行字:正道攻上魔域,你去应战。

纪时钰垂下眼眸,放在桌上的指尖微蜷,在那行字旁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

待清去眼前纷杂的魔气后,众人才算是真正踏进了魔域。

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荒凉,整个魔域暗无天日,往前行进之中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嘶吼声。

听见怪异的声音,其中有人开始害怕,鸣隐宗的一位门徒出声安抚:“这些只是怨气化出的声音,没有任何威胁,大家别担心。”

修士们继续向前,约莫一刻钟后,隐约能瞧见前方的殿宇。

位于中间的那座便是魔主的住所,众人打起精神,纷纷拿出各自的灵器。

姜汐昼脸色严肃,率先挥出一道剑气试探,剑气中混杂着磅礴的灵力,向那几座殿宇涌去。

然而还未至便被人悉数拦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前方的那道身影上,一身黑衣的人缓缓转过身,却是她们熟悉的面容。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见神宗的学徒中有她认识的,也有从未见过的。

她逐一扫过那些人,那些人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厌恶,也有鄙夷和不屑。曾经在峰上一同练剑的师姐们此刻都别过脸,不愿看她,纪时钰还瞧见了云烬迟,云烬迟的眼神复杂,充斥着失望还有一丝别的。

这些打量的,满是恶意的视线让她的整颗心微微震颤,纪时钰面上平静,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轻颤。

隔着四散的阴气,傅离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这次没有戴面具,也没有穿上斗篷,仅仅着一身黑衣,就那样站在不远处。

没有面具的遮挡,傅离染能清晰地瞧见她的面容。眉眼间不复往日的明澈,满是阴郁之色,泛白的唇瓣轻轻抿着,整个人清瘦不少,透着一股阴冷。

刚才她清楚地瞧见纪时钰的目光在一些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但这些人里并没有她。

心间泛起一抹难言的酸涩和隐痛,傅离染动了动唇,往前走了几步。

纪时钰周围全是浓郁的黑气,整个人几欲要和那些黑气融为一体,翻涌的黑气四溢着,说不清她是被笼罩着还是被拥簇着。

因为这走出的几步,纪时钰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隔着各种沉郁的混杂气息,两人无声对望着。

第44章 阿钰,我很想你

周围的黑气汹涌,卷起地上的尘土,意味着其使用者心绪不平。

纪时钰凝望着她,她依旧身着一袭清绝的白衣,月白色长剑被她紧握在手中,锋利的剑刃上隐约可见几缕黑气,显然是除魔时留下的。

脑海中浮现曾经彼此之间的对话:

“如果你以后碰见魔族,不要心软。”

“那沾染魔气,堕入邪道的修士呢?”

她记得那时傅离染沉默片刻,冰冷的话语逐一吐露:“一并杀之。”

纪时钰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不愿去看傅离染的眼眸。

那双总是透着冷淡疏离的眸子,此刻会是何种情绪呢?失望,厌憎抑或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只是她如今没有痛觉,不死不灭,傅离染想完全杀死她,恐怕很难。

想到这,纪时钰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冷笑。

那些修士见她竟然还在笑,不由怒道:“叛出正道,投身魔族,像这样的叛徒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们讨伐魔族,她还在为魔族效力,出来阻拦,我看现在就该杀了她,灭灭魔族的气焰。”

此话一出,很多人叫好,纷纷祭出自己的灵器,目光满是憎恶,恨不能当即过去杀了她。

群情激愤,姜汐昼无声地勾了勾唇,挥手示意众人,口中提议道:“这叛徒当初是我们见神宗的学徒,还处心积虑拜进照影峰,成为傅峰主的师妹,依我看,不如由傅峰主亲手杀她,以解心头之恨。”

众人齐齐同意,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傅离染身上。

傅离染冷冷看了眼姜汐昼,姜汐昼则是无辜地笑了笑,一副看戏的样子。

傅离染垂眸看向手中的剑,长剑微微震颤,上面挂着的剑穗那般醒目,她根本没办法对纪时钰动手。

平日里同门崇拜她,景仰她,此刻身后的那些视线无一不希望她提起剑杀了纪时钰,可是,傅离染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人,那是她的师妹,是和她一同在照影峰上修炼的师妹。

傅离染记得二人初见时少女胆怯却又纯真的模样,也记得她刻苦修炼,说着要拜进照影峰的坚定明媚。她的冷淡漠然让同门不敢轻易接近,唯有纪时钰无视这些,偷偷记下她的喜好和习惯,去而折返地为她挡下魔兽的攻击,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如果可以,她希望纪时钰永远不要堕魔,像以前一样和她一起在峰上修炼,待在她身边就很好。

傅离染握紧剑,理智和情绪不断撕扯着,挣扎着,身后的呼声越来越高,都在等着她出手。

见她久久未动,姜汐昼冷笑:“傅离染,你在等什么你不会对这个邪魔心软了吧?”

那些修士看着她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疑惑。

“为什么不动手啊?”

“听说那纪时钰以前是她的师妹,莫不是心软了”

“以前和现在怎能混作一谈,纪时钰早就堕魔投身魔族了,背叛正道,枉顾宗门的恩情,怎么能对这种人心软”

一片窃窃低语中,纪时钰看向站在原处,敛眸不语的人,微微挑眉。

不过很快,便如她所料那般,傅离染像是下定决心,提着剑向她走来。

纪时钰自嘲般地一笑,她就知道,师姐厌恶魔族至极,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穷凶恶极的堕魔者心软

曾经彼此间的相处和情谊,也早已经烟散云散了罢。

纪时钰垂下视线,无意中瞥见剑鞘上挂着的东西,熟悉的雪白剑穗,正是她不小心落下的那个。

没想到被傅离染捡到了,还被重新挂在未影剑上。

纪时钰心情复杂,不明白这人为何再度挂上剑穗,她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初傅离染是用多么冰冷的语气,无情地拒绝她的。

她微微抬眸,平静地看着愈来愈近的人,灵力在长剑上流转,淌出隐约的光泽。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柄剑突然飞出,利落地斩杀巨蛇,救下当时弱小的她,而此刻也是这柄剑,被人握在手中,即将用来杀她。

纪时钰的眼中一片平静和麻木,周围其余人杂乱的声音渐渐远去,视线中只余朝她走来的人,和锋利清亮的剑刃。

这个时候,她忽然猜想,师姐会如何出手呢?是直接一剑穿心,还是别的方式?

随着那人愈近的步伐,心间的痛楚逐渐加深,纪时钰闭上眼等待着。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夹杂着一丝怨气化作的低沉嘶吼声,她能感受到傅离染越来越近,仅差几步便要到她面前。

“哐当”一声轻响,在周遭杂乱的声音里显得极为突兀,纪时钰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那是什么声音,预想中的剑刃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热柔软的身躯,紧紧拥住了她。

“阿钰,这几年我一直忍着没来见你,我……很想你。”轻柔的,又像是在竭力隐忍着情绪的话语。

纪时钰错愕地睁眼,这种直白又炽热的话完全不像是眼前人会说出来的,如果不是鼻间萦绕着的淡淡清香和紧紧相贴的温热身躯,她几乎以为是傅离染耍的手段,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缘由,那些修士哗然一片,惊讶的、不敢相信的以及指责的声音向她们砸来。

“怎么回事,见神宗的傅离染是要包庇这魔物吗?”

“原来你们见神宗的人才济济指的是这种,一个叛出正道,投身魔族,另一个身居高位,竟然还和叛徒不清不楚,不顾其她同门的利益,念及私情。”

其余两宗的嘀咕声让见神宗的学徒们脸色难看至极,她们盯着那边的二人,眼中不仅有惊诧,还有隐约的愤怒。

越来越多难听的话响起,纪时钰沉下脸,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推开傅离染。

傅离染怔然地看向她,眼前的人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阴郁漠然的神情,令人感到极其陌生。

她动了动唇:“师妹……”

纪时钰却没看她,抬手往那边的修士们一挥,浓郁的魔气瞬间朝她们涌去,修为不济的门徒直接被掀翻在地,吐出一口血。

她往旁边移了几步,和傅离染拉开了距离,语气冰冷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就凭你们的实力,还想进攻魔域赶紧滚出去,不然下次就不止是受伤了。”

嚣张狂妄的话语,以前的她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傅离染微皱起眉,却见纪时钰再度抬起手,像是要继续出招的样子。

“住手,”傅离染制住她的动作,沉声问,“你怎么能对她们出招”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甩开她,冷声质问:“怎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我早就不是见神宗的学徒,堕魔之际,见神宗便将我除名了,她们都巴不得我死,我为什么不能对她们出手”

情绪起伏之间,心口处的魔纹开始隐隐作烫,纪时钰不想被她瞧出异样,连忙敛下心绪,对着那些修士漠然道:“再敢往前,格杀勿论。”

留下这句话,她径直转身,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傅离染看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抚上肩侧,她感受着纪时钰残留的冰冷气息,心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疼。

原来,被推开是这种滋味。

*

冷清空旷的寝殿中,纪时钰倚靠在窗边,默然不语。

在她放出警告后,正道那些人确实没再往前,似是被威慑住,不过一刻钟她们便退出魔域。

这样也好,若她们执意往前深入魔域,她就不得不应战了。

纪时钰视线微垂,想到那时傅离染抱住她,在耳边说想她,她只觉得可笑。

如果真的在意,怎么会四年间一次也不来找她,怎么会在她一堕魔后便收其她学徒当师妹

以前也是这般,在她表明心意后故意疏远,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实则切断传音符,以最伤人的方式逼她断了那份念想。

现在跑来说想她是希望怎样?希望重新维系那份师姐妹情,还是希望她能顾念往日的情谊,主动脱离魔族,被正道抓获。

无论哪种都不可能。

纪时钰收起思绪,走到铜镜前,打算看看魔纹的情况。

刚才她便觉得难受不已,这魔纹最开始是长在心口的,不知为何后面一直蔓延,现在已经到锁骨处,再往上就完全掩盖不住了。

纪时钰紧蹙着眉,刚抬手解开衣襟,铜镜中忽然映出一道闪动的人影。

她立马拢起衣衫,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往那边扔去。

里面的茶水飞溅出几滴,那道人影侧身躲过,茶盏击在墙壁上,连同里面的热茶撒了一地。

“出来。”

纪时钰冷冷地盯着那边,片刻后,那道身影逐渐显现。

纪时钰一愣,随即冷声道:“你怎么没回去?”

被发现后傅离染依旧面色自若,淡声道:“你知道的,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

纪时钰转过身,系好方才解开的衣带,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现在可是一峰之主,她们不会拿你怎样。”

傅离染没接话,默默打量着这座寝殿。

殿中的东西甚少,一片冷清,站在这里隐约还会感到一股阴沉的气息,让人不适。

四年间,她便是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吗?

纪时钰任她打量着,理好衣衫后转身朝她走去。

傅离染凝眸看她,神色柔和些许,“师妹。”

“傅峰主,”纪时钰没什么表情,朝她伸出手,“还请傅峰主把剑穗归还于我。”

傅离染眸中浮上一抹错愕,重复道:“还给你”

“这剑穗本来就是我亲手做的,是我的东西,你贸然私藏起来,难道不该还回来吗?”

“可是你已经送给我了。”傅离染忍住声音里的轻颤。

纪时钰冷笑,丝毫没因为这话产生任何触动,“你说过不要,让我拿走。”

“傅峰主忘了吗?”

一口一个“傅峰主”,疏远至极的称呼,傅离染紧盯着她,心里莫名地不满,“你现在连一声‘师姐’都不喊吗?”

“我早就不是见神宗的学徒,也自然不再是你的师妹。”纪时钰冷声。

她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师妹么,还纠结称呼做什么?

不再是你的师妹……配上眼前人漠然的表情,傅离染愣怔一瞬,心间漫上密密麻麻的刺痛。

面前人望向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熟悉的信任和依赖,只有让人觉得陌生的疏远和隐藏。

傅离染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道:“你要剑穗,好,只要你能从我身上搜到。”

说完,她双手垂在身侧,一副等着眼前人来搜的样子。

第45章 你是私心,也是例外

近乎耍赖般的话语,纪时钰不敢相信会从眼前人口中说出,她目光怀疑,打量着傅离染。

“真的”

傅离染轻笑着肯定:“真的。”

罢了,只是为了拿回剑穗,纪时钰这般想着,略微上前一步,彼此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别开视线,手轻轻抬起,搭上眼前人的肩,慢慢摸索后没发现东西,纪时钰的手便顺着肩际往下移。

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因为她别开脸的缘故,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和轻轻发颤的眼睫。

划过双臂,来到腰际,纪时钰的动作一顿。

她抬眸看向傅离染,发现眼前人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没因为她的触碰产生多少情绪,反倒是她……

纪时钰重新移开视线,咬了咬牙,摸上她的腰间,两人靠得更近,那股淡淡的清香也随之袭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纪时钰的动作很轻,轻到不像是在搜身,像是在干别的,傅离染凝眸看她,瞧见她视线微垂,一下又一下地试探着靠近的样子,心中再度生出一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傅离染半阖着眼眸,按捺住那股莫名的念头。

腰间也没有,纪时钰微皱起眉,只能再靠近一些抚上后腰,触碰到眼前人清瘦的背脊,纵然隔着一层衣物也能感受到掌心之下腰间的柔软纤瘦。

这个姿势像极了她主动抱住傅离染,而且靠得太近,眼前人清浅的呼吸打在她的耳际,带来一阵肌肤的颤栗。

纪时钰有些难堪地闭上眼,只想赶紧结束。

而此刻,傅离染凝视着她的侧颜,感受她的气息愈来愈近,珍惜又眷恋着来之不易的片刻亲近。

上次她们这般亲近还是纪时钰醉酒的那个晚上,俯身抱起的时候师妹的呼吸轻拂在颈间,满是信赖地在她怀中轻蹭。

当时她只觉得稀疏平常,可现在,她只能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换得彼此片刻的亲近。

傅离染垂下眼眸,她记得冷声拒绝时师妹一脸受伤的模样,在纪时钰堕魔后她不止一次后悔,如果能换种不那么伤人的方式,她们之间是不是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傅离染低声问:“你还在怨我吗?”

纪时钰神色一僵,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二人靠得太近,她能清晰地听见每个字,甚至能感受到藏在背后的隐约情绪。

她没说话,沉默着退开几步。

眼前人忽然退开,傅离染心中没由来的失落,忍不住问:“怎么不继续搜”

这句话让纪时钰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她似笑非笑道:“剑穗根本不在你身上,对吧?”

先前的说辞被识破,傅离染面色不改,摊开手心,未影剑出现在手中,雪白色的剑穗赫然挂在剑鞘上。

纪时钰冷笑几声,说什么找到就把剑穗归还,其实剑穗压根不在她身上。

纪时钰闪至她面前,伸手去取剑穗,傅离染转了转剑鞘,隔开她的动作,同时心念一动,未影剑被重新收回储物袋中。

储物袋中的东西没有使用者的同意是取不出的,纪时钰落了个空,抿紧唇,眸中浮上几分冷怒。

从刚才到现在,这人一直在戏弄她,看着她被耍得团团转,心里肯定很得意吧。

纪时钰转过身往另一边走去,没看见傅离染眉眼间的无措。

“生气了?”身后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纪时钰一言不发,垂眸看着桌案上的书卷,半晌,身后人慢慢靠近,很快就有一片阴影打在书卷上。

纪时钰心知她在旁边,淡淡道:“傅峰主还不回去吗?”

魔气和灵气天生排斥,魔域中的魔气尤为浓厚,纵然傅离染修为高深,在这里待久了肯定也会难受。

从她出现到此刻已有半个时辰,纪时钰没想到她还能神色自若,装出一副不受魔气影响的样子。

傅离染对这些置若罔闻,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确定:“你还在怨我,对吗?”

纪时钰脸色微沉,语气却是与面色不符的平静:“没什么值得怨的,傅峰主尽心尽力教我剑术,堕入魔道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绝口不提一番情意被拒绝的事。

傅离染默然片刻,问:“当年在那片密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自甘堕落,沾上魔气,仅此而已,傅峰主请回吧。”

听到她这般贬低自己的话,傅离染心中一痛,反驳道:“那时我看见你独自站在断崖边,像是被人操控了,是不是有人暗中陷害才导致魔气入侵”

纪时钰一愣,对她所说的这些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被魔气控制后她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处在一破庙中,旁边是巫岸,而她已然堕魔。

傅离染说的这些是不是意味着,那时她来找过自己

纪时钰抿紧唇,没有多问,只道:“一切已定,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傅离染隐约猜到她堕魔的真正原因,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知道整个除魔过程的途径之地,并且有手段联合魔族,会是谁呢?

静默片刻,傅离染看向她,轻声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纪时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反问她,“回哪去?”

“不能回见神宗,但可以去周围的城中,总之,比阴气森然的魔域好。”

其实傅离染想的是,先带纪时钰离开阴气浓郁的魔域,然后再想办法找到压制魔气的灵器、药草之类的,毕竟纪时钰之前修习正道术法,就算不能彻底除去魔气,稍加压制也是好的。

但她瞧见纪时钰蹙起眉,冷下语气:“正道视我为叛徒,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我一离开魔域,她们便会追杀我,永无安宁之日。”

“而且,”纪时钰抬眸看她,慢慢走近,颇为轻佻地摸了下傅离染的脸,“我早就不是你熟悉的师妹,对正道那些修士我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所作所为都是你最厌恶的邪魔。”

“你当时应该动手的,”纪时钰勾起一抹惨笑,指了指心口,“对着这里,一剑穿心,那些追随你的学徒会更加崇敬你,也能提高照影峰的声誉,一举两得。”

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却不是纪时钰料想之中的失望,而是若有似无的几分痛意,像是心疼,又好似掺了些别的。

记忆里的她从来都是冷淡漠然的,鲜少流露出其它情绪,此刻却因为这几句话……

纪时钰错开视线,沉默着不去看她。

明明知道眼前人是故意说出这种话,就是想让她失望然后离开,傅离染依旧感到心如刀割,呼吸的每次都伴随着一阵心痛。

她不想听到纪时钰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更害怕她会继续沉沦,和自己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纪时钰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傅离染却率先出声,语气里显而易见的颤抖:“不要说了,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师姐曾经说过最厌恨魔族,遇见堕魔的修士也要毫不心软,一并杀之。”

“是,我确实说过,”傅离染垂下视线,“修炼一途上,无论是师长还是同门都告诉我魔气惑人心神,但凡沾上魔气的人便会心性大变,因此不能心软,留下祸患,我曾经也一度是这么认为的。”

“但你不同,”傅离染凝视着她,顿了顿,继续道:

“对我而言,你是私心,也是例外。”

她的语气柔和,眼神中也透着罕见的温柔,纪时钰心中一颤,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就在这时,周围的魔气疯狂涌动起来,纪时钰脸色一变,指着一处可以暂时躲藏的地方,“你先躲进去。”

傅离染没多问,闪身进去。

不到片刻,殿内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巫岸面无表情,缓缓走来。

“魔主的意思是让你应战,你却只是赶走了她们。”冰冷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责问。

“若她们执意前进,以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抵抗。”纪时钰淡淡道。

巫岸眼神阴冷地盯她,“魔主的命令无条件服从,你忘了吗?”

纪时钰别开视线,下意识地不愿意回应这句话。她自然记得,进入魔域的第一日巫岸便告诉过她,整个魔域由魔主掌控,一旦违逆命令,便会被除掉。

见眼前人半晌不语,巫岸忽然缓下语气:“罢了,念在你对魔族还有点用,暂时不问罪。”语毕,她走到纪时钰身旁,将手搭在肩上。

陌生的魔气袭涌周身,纪时钰闷哼一声,忍住经脉间的动乱。

暗处的傅离染看见这一幕,薄唇紧抿。

片刻后,巫岸才收回手,带着警告性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寝殿。

纪时钰半跪在地上,每次被她用魔气探查后身体都会难受至极,心口处的魔纹愈发滚烫,几欲要抑制不住。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探上经脉,纪时钰猛地挣开,冷声拒绝:“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