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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春 韩七酒 36933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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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你不是在追她吗?

第二天,盛宁下班回来的时候,沈秋澜已经到了,正在阳台修剪着盆栽,她手里握着修枝剪刀,随意几下,便将长势凌乱的花枝打理的有模有样。

沈秋澜年轻的时候是从事植物研究的,也曾有机会可以在学术界大展拳脚,可那时候环境不开明,对职业女性总有高墙壁垒,他们总认为女性的归宿应该是婚姻跟家庭,在事业上太有上进心,便是一种无用的不安分。

但盛宁觉得,外界的声音固然有阻力,但最大的困境却是来自内部。

盛家跟沈家在当地都颇具名望,门当户对的婚恋观是习承而下的传统,如果说沈秋澜在结婚前还能为自己抗争,那结婚后就彻底失去了抗争的力量。

盛家老爷子传统封建,最不准许的就是女人抛头露面,盛家没有人不生活在盛老爷子的父权威逼之下,沈秋澜也只好放弃事业,被迫做起了家庭主妇。

至于盛明辉,这个既是父亲又是丈夫的男人,除了遵从老爷子的话以外,再无任何作为,甚至在某些时候他也在一定意义上是老爷子的帮凶。

这会儿,盛宁换过鞋子,便往阳台走去,拎起墙角边放着的水壶,给花浇水。

“这花你养的不错。”沈秋澜笑了笑,年轻的时候娴静,年纪大了人也慈蔼。

“还不是您隔三差五的就来帮我打理。”

盛宁冲沈秋澜点了点头。

母女俩都是偏爱安静的人,很多地方两人都十分相像,但沈秋澜没有盛宁那么清冷,哪怕都是沉默不语的时候,她也总是散发着一股安和的气质,不像盛宁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盛宁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一点是随了盛家人,可事实摆在面前她也无法辩驳。

大概这世界上热闹跟安静都是有定数,自己恰好就被分派在了安静的那一片。

不知怎的,唐斯的脸忽的在盛宁脑子里一晃而过,她是安静的对立面,热闹非凡。

沈秋澜收拾完了盆栽,开口说道——

“那个老中医的方子好像也没什么作用,你爸爸的腿还是没法动,他说想要试试气功治疗。”

“气功是保健养生的,他都瘫了十几年,没用的。”盛宁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她跟在沈秋澜后面,转头又去倒了杯温水,浅抿过一口后,又道:“再说了,这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吗?就算是瘫一辈子,也怪不了别人。”

说完,盛宁放下水杯,去了卫生间。

沈秋澜知道,她这是还记着那件事。

盛宁一捧冷水泼到脸上,水滴沿着脸颊滑落下颌,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她何止记得,那些事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想当初,沈秋澜因为身体的问题,没办法再怀孕,盛明辉就在外面养起了女人,打着无后为大的旗号,说要让外面的女人给她生个儿子,并且大言不惭的把这些问题全怪在沈秋澜头上,说要不是她不能生,自己也不会这样做,盛老爷子看中男丁,如果他要是没了儿子,那在这个家还有什么立足地位?到最后家产肯定会落在盛宁的小叔手里。

盛家两儿一女,盛明辉虽然难堪大用,可毕竟当惯了大少爷,能力居人之下,长子的架子倒是端的十足。

盛宁见过盛明辉跟那个女人一同进出,俨如一对寻常夫妻,她不止一次的问沈秋澜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继续忍受这种屈辱?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来,她隔着房门听见小姑盛嫄跟她妈妈的对话,才终于明白为什么。

“盛明辉太自私了,他不肯离婚根本就是想享齐人之福,一面拿你做他炫耀的资本,一面又跟外面的女人乱来,他就是想要把你框死在这个家里!”

盛嫄说道最后声音都哽咽起来——

“大嫂,是我们盛家人对不起你。”

沈秋澜再怎么难过,也从来没有流过眼泪,那是盛宁第一次看见她妈妈落泪。

大概是盛明辉的行为越来越过分,过分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跟外面那个女人那么多年,非但没有生出儿子,到最后反被一场中风夺去健康,弄了个半身不遂的偏瘫下场。

不仅儿子这辈子不可能再有了,连那个女人都在他偏瘫后卷钱跑了路。

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盛宁抬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目光冷的像块冰——

瘫了挺好。

她拿过晾在架子上的灰白毛巾擦了擦手,眼尾余光扫到站在门口的沈秋澜,倏地吸了口气,缓声道——

“您要是想离婚,我可以帮您找律师,他这个情况就算离了,也不属于遗弃。”

“我们已经分居了,其实也跟离了没区别。”

盛宁捏着毛巾的手一紧,她看见镜子里沈秋澜回避的目光在其中闪过,瞬间手指一松,毛巾无力地垂搭在架子上——

“随您,反正我和那个家没有关系。”

沈秋澜知道盛宁不高兴了,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道——

“你奶奶的忌日快到了,到时候——”

“只要他们别惹我,我不会跟他们计较的。”

“好,你奶奶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你。”

“我知道。”

这些年母女俩一提到盛家的事就要闹不愉快,沈秋澜不想让母女俩难得相处的时光为这事再搅扰,于是便主动转换了话题岔过去。

“我碰见欧然了,那姑娘是真不错,又懂礼貌又贴心,我从老年大学出来,明明不顺路,她还专门开车送我回去,你跟她应该多来往,回头把她叫来家里,我请她吃饭。”

“恐怕不太行。”

“为什么?你凶人家了?”

盛宁一怔,对这话很是不解,什么叫自己凶她了?

没等盛宁把疑惑问出口,沈秋澜也察觉出不对,忙又改口——

“我的意思是,你不爱说话,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没顾及到人家的感受。”

“我对她一向很礼貌。”

“那你们怎么不多来往?”

盛宁觉得她妈妈说话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便如实道——

“她要外派了。”

“外派也不要紧啊,总有能回来的时候嘛,再说你平常休假也多,到时候去看看人家,也不是不行呀。”

“您这话说的好像我跟她有多熟似的?”

“不熟可以培养嘛,多来往几次不就熟了。”

沈秋澜说的理所当然,可盛宁却听的稀里糊涂——

“您到底想说什么?”

“妈没想说什么,就是想你多交交朋友,你的圈子太单一了,有个外向话多的朋友,互补一下也好。”

“老实说,妈挺喜欢欧然那姑娘的。”

沈秋澜眨了眨眼,手背在身后在这房子里慢悠悠地转过一圈,干净的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什么都是单个的。

“那您这次倒是看走眼了,欧然她不爱说话。”

忽的,盛宁脑子里闪过一张垂耳兔的脸,但是却长了一张小麻雀的嘴。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沈秋澜以前觉得盛宁性子安静挺好,可现如今却又觉得不好了,形单影只的太孤单,可她又不敢说太多,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看着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内心却是个敏感细腻的性子。

沈秋澜只在盛宁这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她在老年大学教授烹饪跟花卉课,线上线下同时进行,这一路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她的‘老学生们’。

盛宁把沈秋澜送到地方,打趣似的跟她叮嘱——

“您研究网络教学归研究,千万别熬夜玩手机。”

“你说我?你自己记得按时正常吃三餐,少喝咖啡吧。”

盛宁一笑,目送沈秋澜离开。

等到了诊所,盛宁拿起手机刚一看,目光就又顿住了,是唐斯发的动态,一张电影票的图片,一张她自己的怼脸自拍。

盛宁连着往下滑了好几条,全是唐斯一个人的,自己的动态圈都被这人的自拍照占满了。

唐斯长得漂亮,不管从什么角度都拍的好看,太阳光底下是捂头捂脑的‘折耳兔子’,电影院里昏暗的室内是懒洋洋的‘歪头小猫’,公园长椅座上又是满脸喜悦的‘青春小狗’

明明是个人,怎么拍出来的照片总有种小动物的精灵萌态?

盛宁手不停地往下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进了人家的主页里,等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已经把唐斯的所有动态全都看完了。

忽然眉头就皱了起来——

自己在干什么?

刷动态不奇怪,可专门点进人家的主页刷光全部,就有点奇怪了,明明是无意识的举动,却令盛宁觉得自己像个视/奸/狂。

另一边的唐斯,刚从电影院里出来,早场的电影看的忒没意思,尤其还是一个人看的情况,倒不是一个人不能看,就是两个人看会更好玩,特别是那种恐怖片,诡异的音乐一响起来,管她害不害怕,往旁边人怀里一趴,再恐怖的情节也成了撩拨气氛的布景板,你侬我侬的多好啊!

她特想给盛宁发个消息,告诉她自己现在的感受,但盛宁这人太正经,就算自己娇滴滴的跟她说害怕,大概率也只会回你一句‘害怕就不要去看’

唐斯在盛宁身上受挫太多,虽然不至于被打击的消除信心,但这种冷冰冰的话语看多了,也难免会影响心情。

与其让她明着拒绝,还不如多发点自拍在动态圈,她们是好友唐斯就不信盛宁看不见。

唐斯滑动着手机屏,一条一条的捋着自己的自拍

真行连个赞都不点。

可盛宁越是这样冷淡如霜的保持距离,唐斯对她的心思就越是高涨想要突破防线,至于林伊跟她提醒的那些叮嘱,唐斯只听进去了一半,她的确是对盛宁有感觉。

——

——

这天唐斯从移民局办理完签证延期的事,太阳晒的她有点闷,便溜着路边的阴凉处拐进街角的一家冷饮店,点了杯据说是招牌的哥伦比亚豆子研磨的手冲咖啡,刚喝了一口,酸的她差点没吐出来。

赶忙吐了吐舌头缓解酸劲儿,手机就响了,是况厘打来的,平常说话没个正经的人,今天却十分客气,一开口就是——“您好。”

唐斯听着特想笑,“跟我还您好上了?这么客气,有事找我帮忙啊?”

“我还真有事儿找你帮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唐斯最烦客气,可好歹也吃过两次饭的交情,况且这人脾气性子跟她一样,都是不拐弯抹角的敞亮人,唐斯当她是朋友了,朋友之间有话直说,瞎客气没意思。

“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我都帮。”

“那要是违法乱纪呢?”

“那我现在就去局子告你。”

况厘哈哈一笑,随即给她发过来一家京北专卖高级紫砂茶具的地址,说——

“我看上套茶具,只有这家店有卖的,可人家不支持线上交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一个熟人,本来不想麻烦你,但我实在是想要。”

“就这事儿?”

“嗯。”

“嗐!我还当什么事呢,行,我记下了。”

挂断电话,唐斯转手就给林伊发了过去,刚巧林伊就在那家店的附近,立马就过去给她问了,左右也就五六分钟的工夫,唐斯就又给况厘回消息——

「问完了,不过人家没有现货,你得等,但你放心赶明儿货一到,我就让我朋友给你国际快递」

况厘瞧着唐斯的爽快劲儿,越发觉得这姑娘好,一抬头看见操作室里的盛宁,又是绷着一张脸,随即脑子里打了个转,便发去一个二手书店的定位——

「盛宁这人没什么爱好,平常也不社交,最大的娱乐生活应该就是看书,她喜欢收集藏书,这地方她常去」

唐斯愣了下——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不是在追她吗?」

唐斯倏地肩膀一挺,别在耳朵后面的碎发落了下来,晃晃悠悠的扫着她的耳垂,直发痒——

「你别瞎说」

「我就是觉得她对我有误解」

「那肯定是你做了让人误解的事」

「我就这么坏啊?仅做让人家误解的事?」

「不是你坏,是你得把分寸拿捏好,我知道你这人热情又大胆,可你热情归热情,该有的认真态度也还是得有,千万别让自己热情的太过流于表面,要是让盛宁觉得你是个玩咖,到时候你就算把自己点了也没用。」

况厘没跟唐斯打趣,她是真心想帮唐斯的,况且她也早看出了唐斯的套路,动态圈里满满的个人自拍,先前也不见她发的这么勤快,这两天倒是积极地没完没了司马昭之心就差贴人脸上了。

这会儿见她又半天都不回复,况厘就知道自己猜准了,又说——

「误解就误解吧,没有结哪来的解呢,你说是吧?」

我是个你头啊!

唐斯说不过况厘,这人一句接一句,话里有话全是坑,一不留神儿就钻套里去。

她不接茬儿,却动动手指收藏了那条定位。

眉眼一挑,坏的很明显。

第22章 抽到护心肉上了

在安岛待了这么长时间,炎热的气候早不似当初那么难耐,现在的唐斯哪怕在正中午紫外线最强烈的时间段,也能跑出去撒疯,好像只要涂了防晒霜,冷饮不间断,她就能跟炙热的阳光叫板。

扛得住外界炎热的气候,但却扛不住心里的失意。

唐斯从信心满满的过来,到现在满怀失落,要找的那人始终杳无音信,明明就是确实存在过的人,不论照片还是信件,都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据,老话儿讲石头扔进水里还有个响呢,这么大个活人偏偏就是没有一点消息,有些时候唐斯都怀疑,究竟有没有这个人?

如果没有,那些信件跟照片怎么解释?

可如果有,她又怎么会隐匿的连一丝缝隙都不见天光?

姜淑怡,你到底在哪呢?

你还记得四十年前的唐瑾吗?

你可千万不能忘了她啊,她到现在还记着你呢。

唐斯往家打电话的时候,都不敢跟唐瑾说话,她怕外婆问她,又怕外婆不问她。

好在,唐瑾从来也没有问过,从始至终只是慈蔼地看着她,让她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唐瑾每天都在打针吃药,那些药弄得她头脑昏沉,经常说不到几句话,就没精力了。

这时候电话就会被唐柳颐接过去。

今天也不例外。

唐柳颐拿着手机,替老人盖好被子,才走出病房。

安岛跟京北时差不算大,但唐斯就是觉得京北的天更黑更稠,那夜色无边无际,月亮悬挂在天空,清辉的边缘光滑锋利,天空像是都被它割出一道伤口。

医院的长廊空空荡荡,四面白色的墙壁,透过手机屏幕传来幽灵的质感,唐斯耸了耸鼻尖一点热气都没有,满鼻腔的都是冰冷刺鼻的消毒水味。

月亮圆不圆都无所谓了,此刻只剩悲伤。

“你在那儿还好吧?”唐柳颐边往远处走,边问她。

“还行。”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唐柳颐走到安全通道里,讲话都有回声,她看着视频里唐斯倔强的样子,深吸了口气——

“实在找不到就回来吧。”

唐斯目光突然一怔,信号像是断了线一样,画面有了静止的意味。

唐柳颐觉得她这样子特别好笑,鼻腔里哼了声——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心思我能看不出来?我要是真想拦你,你觉得你能走得了吗?”

“妈你”

“算了你去都去了,那你就去找吧,老太太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唐柳颐说着,低头滑动手机,又给唐斯打了一笔钱。

唐斯看着那笔钱,再看看她妈妈蹙着眉头的脸色,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动了动嘴——

“妈,谢谢您。”

“难得啊,还能听见你谢谢我,但你也别谢,我让你这样折腾不代表我就赞同你这样做,老太太心里放不下,非得亲自看看才能罢休,也行真要是到最后什么都找不到,她也能死心了。”

唐斯捂着额头,颇为无奈——

“您明明就是为外婆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话?拿刀捅人心窝子,您舒服是吗?”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讲话?况且我说的不是事实?那是四十年前,不是四年前,非得把心里最后剩的那点念想都摔碎了,你们才愿意——”

“得得得我不跟您说了,我——”

唐斯话没说完,视频就被唐柳颐给挂了。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有话不能好好讲。

另一边,唐柳颐推开安全门就看见了方向军。

“你在这儿干什么?”

“太晚了,我不放心你,刚刚是斯斯的电话吗?她她说什么了?”

唐柳颐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出去,就在跟方向军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唐柳颐的眼睛像是一柄带刺的尖刀,又像一面坚硬的铁盾,明晃晃地刺向面前欲言又止的男人——

“你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话?”

“我我只是”

“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无关。”

唐斯给唐柳颐气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前天看的那个鬼片,全跑到她梦里来了,她在梦里被撵了一晚上,纯属跑累了跑不动了,才被迫醒来。

这会儿,眼睛盯着天花板睁地滚圆,脑子里努力回想梦里追她的人,是盛宁还是唐柳颐?手里拎的是棒子还是砍刀?又干什么追她呢?

唐斯捞过手机,想找度娘解个梦——总被梦见被人追着打是怎么回事?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搜索,微信忽然连着震动几下。

是林伊给她发了几张不知道是谁朋友圈的截图,应该是在过生日,ktv的包厢很黑,只有插满蛋糕的蜡烛勉强能看清视线,站在生日蛋糕前的女人双手合十正在闭眼许愿。

唐斯没见过也不认识,她问林伊——

「谁啊?」

「她好看吗?」

唐斯把女人的脸放大,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绝色谈不上,但气质还不错。

「还行吧」

「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唐斯纳了闷了,自己到底是有多不爱讲实话,怎么一个两个全让她说实话呢?

林伊半天没回复,唐斯觉得有点不太对,林伊跟自己不同,她不是爱八卦的人,虽说偶尔看到美女也会多瞧两眼,可专门从别人朋友圈截图发照片给自己,还从来没有过。

唐斯又把照片放大了些,目光在照片里为女人庆生的一众人身上扫过,忽然停在其中的一个身上——短发、白T、笑起来还抿嘴

嘶这不王瑜吗?

顿时,又去看另外几张截图,每一张都有王瑜。

这什么情况?

唐斯脑子冒出不好的预感,立马给林伊把电话打过去。

“到底谁啊这是?”

“”

“说话!”

“王瑜的领导。”

林伊的声音明显有些低哑,“斯斯,王瑜可能背着我有人了。”

“她敢!皮给丫扒了!你别乱想。”

“她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真要背着对方有点什么事,只要彼此不说,谁能知道。”

林伊露出苦涩,和唐斯说起了女人的来历。

她是王瑜入职时候的导师,林伊很早之前听王瑜抱怨过她,说她脾气古怪性格难搞,一份方案来来回回的改七八遍都还不肯过,总让她在公司成宿加班,曾经有那么几次王瑜都想干脆辞职算了,林伊为这事儿还劝过王瑜。

后来,王瑜就不怎么再提她了。

直到前段时间,林伊从王瑜的同事那里又刷到了她,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席间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像有矛盾的样子。

林伊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可慢慢的她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儿了,只要有这个女领导在的场合,王瑜也全都在场,而且王瑜每次说自己工作忙回不来的时候,也都是跟这个女领导待在一起。

“斯斯,你说这能还是我乱想吗?”

女人都是有直觉的,王瑜越来越冷淡,逢年过节人既不回*来,电话也不主动给林伊打一个,林伊去找她,她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状态,现在又出现了这样一个形影不离的女领导,种种的迹象都指明一个答案——

林伊深吸了口气——

“她在外面有人了。”

唐斯也不敢妄下定论,林伊跟王瑜在一起那么久,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如果她真的出轨了,唐斯不敢想象林伊会有多难过,现在光是听着林伊的声音都能想象到她垂丧的样子,于是默声半刻,试探地问了句——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先撕了她!再撕了那个小蹄子!!!”

林伊猛地咬住牙齿,手指攥到关节发白。

她话说的狠,但唐斯知道,越是说的狠,心里越是痛到滴血。

虽说唐斯平时瞧不上王瑜的所作所为,但也不是在这种时候会拱火的人,林伊性子软,自己又不在她身边,要真有个什么事,吃亏的还是她。

瞧不上王瑜是一回事,但林伊要是吃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先冷静一下,别自己吓自己,你跟王瑜这么多年感情不是假的,先把事情搞清楚,你对王瑜没信心,可你得对自己有信心。”

“我现在什么信心都没了”

林伊囫囵着声音叫了一声唐斯的名字——

“斯斯,我这恋爱谈的太憋屈了,我想跟王瑜分手。”

“你别哭啊”唐斯一下就听出林伊喉咙尖的酸涩,“实在憋屈了那就分,你又不是一个人,怕什么呢?不还有我嘛,好姐们儿陪着你!”

唐斯跟她聊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是把林伊消沉的情绪驱散了些,她让林伊先去补觉,别因为这点儿还没有证实的事儿折腾自己,赶明儿眼角冒出鱼尾纹,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别说天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个高的压怂了,那还有自己这个好朋友呢。

有好朋友在,万事都不难。

这会儿挂断了电话,唐斯先前头头是道劝人冷静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她低头看着照片里的王瑜,眼神比林伊咬牙的劲儿还要狠——

你个王八蛋!

最好别给我闹事儿,否则都不用林伊动手,我先把你撕个稀巴烂!

唐斯就是这样,看着挺不着调的人,尤其护犊子,心里认定了谁是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得罪她都不要紧,但要是敢伤了她的好朋友,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脱层皮!

掀了被子跳下床,唐斯闲不住,又想往外跑,但外面在下雨,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是暴雨,出不了门可愁坏了她,打小就是个屁股长刺的家伙,要是让她就这样在酒店房间里待一天,那不是要她命嘛。

要命也没辙,这么大的雨怎么出?出去就是落汤鸡。

唐斯叹声气,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就这么硬生生的在酒店房间躺了两天

直到周六那天,雨终于停了,雨后放晴的天空,太阳好到爆棚,唐斯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刚想搜索一下好玩的去处,手机就响了。

「出来玩啊」是况厘。

「想约我啊?」

况厘啧了一声,什么话!立马发去一个无语的表情。

「来不来一句话,别磨磨唧唧」

「去哪儿玩?没意思的地方我可不去」

「绝对有意思」

「地址发我」

「已经发过你了」

唐斯一愣,刚想回她‘你什么时候发我了?’,手指往上一滑,就看见了先前那个二手书店的定位。

瞬间反应过来,脸上嘿嘿一笑。

「可以啊,够朋友!」

「那是!」

快速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唐斯就盯上了自己那件吊带裙,她特想穿那件吊带裙,她怕热,又爱出汗,要不是担心被晒黑,防晒衫她都不想套,手都摸到裙子边了,盛宁的话忽然从脑子冒出来——‘不要穿那么露’‘出门在外要有防范之心’

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唐斯皱了皱眉头。

自己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碍她什么事?

再说了,我只是对她有感觉,又不是要追她管天管地还管我穿什么呢~

唐斯不服气的想着。

可下一秒,却又乖乖的把手收回来,拿了另外一件既不露胸也不露背的连衣裙套在身上。

一边反手锁着后背拉链,一边在嘴里嘟囔——

就这一次昂,往后我可不惯着你。

————

到之前,唐斯以为这地方应该是挺大的,到了之后才知道,就是一家小小的门店,不仅位置偏,门也窄,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平房偏门没关呢。

不过小归小,书屋的味倒是挺正。两边立着狂草对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棕红沉木搭的柜台里面坐着个老爷子,下巴颌儿一撮花白淡黄的山羊胡,正襟危坐的模样颇有点民国片里老冬烘意思,书从门口两边的架子一路往里铺进,只留出中间的一溜小道儿供人行走驻足,最高的一摞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唐斯仰头看去,心里忍不住琢磨,这是怎么分类的?万一看中那本,怎么取下来啊?

她眼睛转了一圈,没看见盛宁,唐斯来早了,人家还没到呢。但她也不急,趁着这会儿功夫反而兴致勃勃的看起书来。

唐斯偏爱老物件,不光限于绝版的藏书,只要是有年代感的东西她都喜欢,你要让她安安分分的坐那儿老实呆着,她指定上蹿下跳的像个抓耳挠腮的猴子,可你要给她一个老物件,她却能一动不动的连饭都不吃的研究上一天。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这么欢脱的性子,才会选报文物修复那么严肃而又枯燥的专业。

但唐斯也纳闷,自己这个爱好是从哪来的呢?她妈唐柳颐张口闭口都是商业蓝图的雄心壮志,她爸方向军钻研人情世故的经营研究,她是谁也不像,谁也没跟。

后来,唐斯知道了,她这是随了她外婆唐瑾。唐瑾是个生意人没错,但那是为了生活,可唐瑾骨子里却是个文化人。

唐斯听她妈唐柳颐说过,她外婆祖上出过好几个状元,最大的官做过掌院学士,唐瑾小时候还上过私塾,是个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私塾里学出来的功底比人家大学里的教授还要深厚,唐斯是被唐瑾带大的,从小跟在老太太后面耳濡目染,现在会的东西全是唐瑾手把手教出来的。

唐斯随便挑了本书取下来,翻开黄旧的纸张,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小如绿豆,日久年深的书页散发出天遥地远的尘土风霜,字里行间的晦涩笔画都有故事流转绵延。

换做一般人早被这种字体跟排版劝退了,但唐斯看着却丁点儿不费劲儿,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唐瑾没能教会唐柳颐的那些东西,全被唐斯继承了去。

唐斯有些庆幸,得亏是她能耐得住性子,喜欢这些密密麻麻笔画繁多的字体与眼花缭乱的排版,否则当初又怎么会发现外婆的秘密——

那些藏在信件里的思念。

那些不能为世俗容忍的情愫。

她妈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个坏小孩,小小年纪就敢偷看大人的东西。

那会儿的唐斯才十二岁,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内核,但又忍不住好奇总是偷偷摸摸的去看外婆藏在柜子里的信跟那张照片,有次她被唐柳颐抓了个正着,唐斯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分了。

唐斯以为唐柳颐会骂自己,可她没想到的是,唐柳颐只是把东西放回了原处,只让自己不要再去看了,别说骂自己,就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意义总是回溯性建构的。

当时的唐斯只顾着害怕,害怕唐柳颐把这件事告诉外婆,害怕自己会挨骂,更害怕外婆因为这事儿就不再喜欢自己了。

她才十二岁,还太小了,小到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不是错就是对,她不知道在黑白之间有灰色的地带,也不知道对错之间还有无数种答案,更不知道人性的复杂与多变,感情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山石,而是流动摇摆的长河。

唐柳颐从来没有跟自己挑明的说过这件事,也从来没有支持过自己去找人,可她却也没有强硬的阻拦过自己,更没有逼自己马上回来,怕钱不够还给自己打钱。

唐斯心里觉得唐柳颐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不正面说出口的爱,难道就不是爱了吗?可换句话讲,拐弯抹角的爱却又注定逃不过被误解的宿命。

唐斯搓了搓眉心,是有点无奈,非得用这样的方法表达自己关心不可吗?

说句在乎的话,就这么难吗?

国人含蓄,三辞不就勉为其难。

她外婆唐瑾含蓄,几十年的情感压抑封锁在柜子里,夜深人静都还要偷偷摸摸。

她妈唐柳颐也含蓄,关心两个字像是锋利的刀刃,说出口就要面临被割舌的惨运,所以才总要在里面安插一把刺刀,鞭子抽打出来的爱与关心,也不知道舒服了谁?

含蓄就像膀胱里的一泡尿,不撒出来就憋死,但人不可能被尿憋死,所以始终是要发一次疯的,不管是谁。

唐斯把书阖上,放回原处。耳朵听见门外有车停下的声音,扭头看去,心脏霎时紧缩了一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那辆停稳的车,盛宁从车上下来,修身圆领的打底衫,黑色阔腿西装裤,一改往日古板老派的灰色基调穿搭,日光的投影下,她仿佛一道射穿阴影的金光,通身散发着书韵气质,像春风夹道底下摇曳生姿的垂柳。

唐斯眼睛霎时一亮,这人美的抽条了!抽到自己的护心肉上了!

真不能怪自己总是对她胡思乱想,就这个长相、这个身材、这个气质不胡思乱想那还是人嘛?!

又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梦了,别说是被她在梦里拎着棍子打,哪怕不是梦,自己也是心甘情愿了。

盛宁就这么一点爱好,她是个喜欢安静的人,酒吧那种闹哄哄的地方实在不合适她,勉强去了那么几次之后,彻底失去兴趣,她是个年轻人,但就是钟意老态龙钟的行为活动,收集藏书好,不仅能让她追远历史,还能让她免了那些无聊的社交,毕竟应该也不会有谁喜欢在书店攒局。

下了车,盛宁跟况厘就往门口走,刚走了两步,她便看见了里面的人,脚下步子顿时一滞。

外面亮里面黑,可那又怎么样?有这么一个热闹欢脱的家伙在,再黑的地方也给她折腾亮了。

唐斯是真不含蓄,一双眼睛把脑子里的那点念想展露的淋漓尽致,心里长着个放肆的小人儿,跳着蹦着敲锣打鼓,好家伙!分明是一个人,却有种千军万马跑过的错觉。

这会儿见人家站在门口不进来,唐斯也不拿别扭,主动过去跟人搭话——

“好巧啊,又遇见了~”

一句好巧,就把这场有意而为之的邂逅变成了偶遇。

盛宁才不信这个‘巧’呢。扭头就朝况厘看去,况厘比唐斯还来劲儿,学着唐斯的腔调,明知故问地调侃道——

“那可不!这缘分真是太巧了!”

况厘这人性格好,跟谁都能聊得来,拢共也没和唐斯见过几面,可混的却比盛宁跟唐斯还要熟络。

盛宁不知道况厘想干什么,但毕竟唐斯都主动打招呼了,她也不好冷着,于是冲人点了点头,“这地方挺偏的,不好找。”

她不说‘巧’。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仅没意思,还容易弄巧成拙。

盛宁不想去猜况厘的心思,只是觉得她今天的表情反常,好像是摆足了阵仗要看热闹,随即转头又丢给她一句——

“你不是要去接你妈妈吗?还不去?”

“那也不耽误打个招呼啊~”

况厘是真的有心撮合两人,一个跟团火似的燃烧不尽,一个跟块冰似的千年不化,都说只有两个性子不一样的人才能磨合才有的磨合,现在看来这话真是一点没错儿,除了唐斯以外,还没谁能让盛宁有这样不情不愿的神情。

“行,那你们聊。”

盛宁说完,就往店门里走去,把况厘跟唐斯扔在门口。

唐斯见状立马就要跟上去,却被况厘一胳膊拉回来——

“你急什么?人又跑不了。”

“说话就说话,别上手。”

唐斯拨开况厘的手,眼睛还往门里瞧,一副生怕盛宁看见的样子,而盛宁呢,根本就没往她们这边看,取了本书,立在过道中间,低头看书的表情认真又专注。

况厘被她逗笑——

“跟谁避嫌呢?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什么人?”

“你说我是什么人?”

唐斯笑了声,倒也不是真的避嫌,她知道况厘对她没意思,这会儿纯属逗趣,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闲的无聊。

“咱俩都一样”唐斯虽然从来没问过况厘的取向,但她多聪明啊,哪能看不出来,“女女授受不亲。”

况厘越听笑的越厉害——

“跟我知道女女授受不亲,跟人家怎么不知道?别解释了越解释越黑,你心花着呢,我知道。”

况厘胡说八道,唐斯也胡说八道,两个胡说八道的人凑在一起,哪能有个正形?

“你知道你还当电灯泡?”

“嘿!你过河就拆桥啊!”

“我回头请你吃饭还不行吗,这会儿你就别再耽误我时间了。”

唐斯说完就要门里去,结果转身的时候太快,一个没站稳,两只脚左右绊了下,踉跄着往后倒,况厘伸手托了她一把给人扶住,又跟她欠揍地瞎侃了句——

“还女女授受不亲呢,故意的吧你~”

唐斯扬手就在她肩上捶了一拳。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看上去挺不着调,可又的确是朋友之间该有的样子。

她俩在门口左右也没耽搁多长时间,况厘肯定不能当电灯泡,只不过要是刚刚一来自己就走,难免有点太明目张胆,盛宁又不是傻子,万一真急眼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说走就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况厘提高些音量,和唐斯说了句——下回再约。

然后才走人,顺便还给唐斯发了个消息,提醒她——「人我给你带到了,火候自己掂量,别真把人气死了」

唐斯哼了声,挑挑眉——

气?怎么可能啊,我疼她都还来不及呢。

这会儿,唐斯转头望向店门里,习惯了头顶的光线,倒是也不觉得暗了,反而觉得这光线的强度柔和适中,既不晃眼,也不显暗,再加上盛宁这人的书韵气质,唐斯没来由的心情舒畅,越看越顺眼呢,于是再迈开步子的时候,便故意扭了那么几下腰身,淑女裙边蹁跹地走到盛宁身边。

盛宁挑了几本,可始终不大满意,藏书有藏书的门道儿,有的人看品相、有的人看价值、有的人则看一个眼缘,总之个人有个人的定夺。

“这本怎么样?”唐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隐约透着股淡淡的鼠尾草香气。

盛宁一抬眼,书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品相完好,笔迹瘦劲挺拔,行书之间舒展修长,纸张沁着墨汁的浓郁,卷页泛黄却不显陈旧,反倒衬出古色古香的韵律。

“虽然不是真迹,但能把瘦金体临摹的这么好的可不多见,这一圈我都看过了,你要是信我,就拿这本。”

唐斯声音轻灵,手指细长,指甲圆润干净,捏在泛黄的书籍上,愈加显得白皙光亮。

门外的热风飘进门里,轻轻地扬起年轻女孩额间散落的碎发,眼底的流光缓缓煽动。

盛宁觉得唐斯的眼神跟平常不大一样,热闹欢脱的性子好像一瞬间就不见了,言语里透着行家的地道。

“你懂这个?”

“小瞧人不是~我私人收藏的多了去,都是在图书馆长借不还套来的。”

盛宁顿时皱了皱眉。

下一秒,唐斯就笑出了声——

“傻不傻,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唐斯瞎说的,纯属是想调侃一下气氛,长借不还,她可不是那种人。

这会儿清了清嗓,倒是摆出点认真的姿态,唐斯的底子是唐瑾亲手调教出来的,专业又是文物修复,真要论起这些,她可比盛宁在行多了。

“中国历史上的藏书分官藏、私藏、寺藏,有明确记载的官藏始于周代,到了秦代叫石室,到了汉代分太常、太史、博士、延阁、广内、密室六处收藏,曹魏时设有秘书、中、外三阁藏书,晋沿魏制,皆归兰台和秘书,等到了宋明时期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这书店太小,好些东西不全,等你什么时候去了京北,我带你去个地方,绝对比这儿更有意思。”

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又在专业领域的范围内,唐斯的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了,等说完,眉眼又是一亮,颇有几分得意的神采。

看惯了她成天没正经的瞎侃,忽然这么正经盛宁倒有些不习惯,她想起来了唐斯的工作是文物修复,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不就是小菜一碟嘛,可盛宁也好奇,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耐着性子钻研的人。

“我信你了,就拿这本。”

盛宁干脆,挑中了书也不磨蹭,拿了就去柜台结账。

柜台就在前面几步路,唐斯没跟过去,但眼睛却一直在这人身上飘着,圆领修身的打底衫真衬她,那腰缝收的,把她纤细的身条都掐的恰到好处,人像柳条似的那么抽芽,这地方怎么能没有春天呢?

这人就是春天。

唐斯心里痒痒起来,像是有条滑腻的小鱼在她心尖处柔柔漾过,鼓着腮撅着嘴一圈一圈啄着水。

她把手机拿出来,对着门外的人,把那人微缩进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今天这景可真不错,景里的人更不错,要是能把圆领衫换成V领衫,那就完美了。

唐斯从来没藏着对盛宁的喜欢,也没憋着自己对人有感觉的劲儿,她讨厌含蓄内敛,她就喜欢撕开文明外衣底下的坦荡露骨。唐斯不信盛宁会真的是个性/冷淡,她身上没有那种各扫门前雪的死感,要不然也不会三番几次对自己出手相救。

不知道为什么,唐斯的直觉告诉自己,盛宁禁谷欠的皮相下,绝对是个狠人。

狠人好啊!把那狠劲儿拿出来,她们在床上打一架,唐斯愿意甘拜下风。

真给把这人各种样子都拍下来,等着哪天她们真在床上打了一架,再拿出来给她看,情趣又诗意!

唐斯笑的像个狐狸,皮毛在后,狐狸在前。

盛宁付完了帐,眼尾余光瞥见唐斯那双盯着自己看的眼睛,唐斯不是第一次拿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盯着她不放,按理说多少应该习惯,可盛宁偏偏就是不习惯,那目光太赤裸,令她觉得这人想要把自己扒光了生吞活剥似的。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巧遇,大多是有意而为之,盛宁想到况厘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在自己面前提起唐斯,于是发消息过去——

「我来这儿,是你告诉她的吧」

况厘很快回复——

「我觉得人女孩不错,你要是愿意可以试试」

「我不愿意,我不试」

盛宁收起手机,眉心倏地蹙紧。

她重新调整了心态,转头回看向唐斯,又是那股淡淡的模样,像是告诉她自己要走了,然后就真的走出门店。

唐斯本就不是来淘书的,盛宁都走了,她还待个什么劲儿,顿时两腿一迈,追着就也出去了。

热风轻扬,空气潮湿的水汽,闷热的舔过她裙摆下暴露的纤细脚踝,一双平底的小白鞋踩出叮叮啷啷的愉悦步调,踮起脚尖快走几步,擦过盛宁垂在身侧的胳膊,绕到她的面前,正面对着她,两手背在身后,倒退着前进。

唐斯的脸被晒得有些发红,黑色的披肩长发,在阳光的穿透下泛起春水色的宝石波纹。

这样子漂亮极了!

她好像又回到十七八岁的校园,用那种小孩子式的青涩姿态,撩拨一个成年人的心弦。这感觉很好,以一个成熟的心态,再回顾当初,避开了别扭跟做作,只留下稚嫩跟童真。

唐斯不信盛宁会没感觉。

盛宁看着她,又是那种无辜无害的眼睛,她在兔子跟狐狸之间切换自如跳转随心,好像什么事儿在她这里都无所谓,她总是那么多变,总是有那么多的路可以选择,对谁起了心思,也不藏着掖着,反而敞开了恨不得捧到你面前给你全看见。

之前盛宁认为唐斯这样是跳脱是不按常理出牌,可几番相处下来,才明白这人的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是想到就去做了而已,直白又大胆。

自己之所以觉得她揣摩不透,无非是因为自己就算想到什么,也就只是在脑子里想想罢了,自己顾虑太多既做不到直白,也做不到大胆。

她们之间终究还是差了些东西。

两人就这么走着,谁也不说话,偶尔眼神对视一下,想的却也不是同一件事。

盛宁自觉不能再继续这样,于是主动停下步子,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间茶室——

“要不要喝点东西?”

“好啊!”

唐斯眼睛笑起来脸上天真烂漫,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哪种调调?

羞涩纯情调。

唐斯走在盛宁前面,轻盈的脚步裙身飘逸,盛宁看着她的背影,手机又响了。

是况厘——

「为什么?」

「不合适」

「你试都没试,就是知道不合适?」

「因为我了解自己」

况厘被盛宁气笑了,你了解个屁!

她把这话打出来,但又快速删掉了,她知道盛宁的脾气,这人要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谁劝都没有用。

点了点头,不回她。

行吧就犟吧,嘴硬嘛,那姑娘可是属刺猬的,软和的肚子给你摸你不要,回头你咬着刺猬屁股,你就老实了

到了茶室,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的坐下。

唐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盛宁,眼神不停地在她脸上打转。

盛宁呢,手捧着咖啡一口一口地小抿着。老实讲,她并不讨厌唐斯,有时候对她这样热情大胆的性格,甚至还有点欣赏,可这也不代表她们之间就会发生点什么。

盛宁低头又抿了一口咖啡,她在想要怎么跟唐斯把话说清楚,已经有过一回措辞不当的经历了,盛宁不是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头的人,她得周旋一下汇词,上次的误会不能再有。

“你”

“嗯?”

“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你看出来了?”

逗不逗啊唐斯差点没笑喷,她们在这儿坐了大半天儿,盛宁除了喝咖啡就是喝咖啡,放下咖啡手都不晓得往哪搁,时不时跟自己对视一下,眼里全装着顾虑,这不是有话要说是什么?

“说吧,但是能不能拣我爱听的说?”

“你爱听什么?”

“我爱听你夸我漂亮,叫我美女,告诉我现在喝咖啡只是前菜,咱们喝完咖啡再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看电影,顺便你能把明后天带我出去玩的计划也做好,提前给我透露点,但别透露太多,你得让我有惊喜。”

盛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胡说八道四个字就卡在嗓子眼儿里,她紧抿住唇,怕自己忍不住就骂出来了。

可最后她也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又没讲胡话,不信你问我,你看我答不答应你。”

唐斯简直混的没边儿了,嘴皮子上那点功夫全用来气这人,盛宁根本招架不住,梗着脖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气完人,这回轮到唐斯一口接一口的喝咖啡了,十七八岁的学生装只在她身上维持了那么小一会儿,没辙,打小就不那么纯情羞涩的人,两口咖啡下肚,再抬起眼又成了那副杀打不怕的样子了。

她也不是想为难盛宁,只是觉得这人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儿,自己今天全都顺着她的意思,连最爱的那件吊带裙都没穿,就因为她那两句话,结果可好,打从她们见面到现在,她连一句夸自己的话都没有,刚刚以为她请自己喝咖啡是想明白了,可这会儿再一看

拉倒吧!明摆是想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架势。

唐斯的牙齿在咖啡杯的白瓷边儿上轻磕了下,嘴皮子碰了碰——

“早知道,就不惯着你了。”

她说的小声,声音就像蚊子叫那么大点,嗡嘤一下钻进盛宁耳朵里,可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

“苦,又苦又酸。”

唐斯说的是真的,这咖啡是真难喝,她转而放几勺糖,又加了好多炼乳,然后两只手捧着来,送到嘴边,撅起嘴唇啜饮一口——

这一把差点没给她送走!

靠!也太甜了吧!比刚刚还难喝!

唐斯忍着把嗓子眼腻住的齁劲儿,目光愤愤地看着桌上的炼乳和白糖,记住了往后再不手欠乱加东西了。

盛宁见她这么大动静,就知道这姑娘动气了,也明白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唐斯是个直性子,与其跟她拐弯抹角,不如跟她直截了当,你越是避着,她的这张嘴就越是不饶你,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更混的话来呢。

“唐斯,我想跟你说我——”

盛宁刚把话开了个头,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唐斯的手机,她拿起就接,电话听筒里顿时传来林伊的抽噎哭声——

“斯斯!王瑜那个王八蛋真的出轨了!!”

唐斯脑子嗡的震了下,她怕林伊做傻事——

“你在哪呢?”

“机场!”

林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拿着机票揩了把脸,另一手拎着行李箱嘭的拽过台阶——

“去他爹的吧!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王八蛋!”

“斯斯,我要去找你!”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盛宁隐约听见里面有女孩的哭声,但没听清是什么,她看唐斯的脸上不好,便问她——

“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王八蛋!”

“”

“不是骂你,别瞎代入。”

唐斯挪开椅子,起身就要走,脚刚迈出去又收回来,眼睛直望向盛宁——

“我今天没时间听你说了,咱们俩的事儿先摁下,等回头找个时间,我再听你说。”

“你要去哪?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唐斯看了眼桌上的咖啡,又丢来一句“这顿你请。”

——

窗外一碧如洗,晴空万里无云。

午休时分,盛宁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边吃着饭,一边刷着手机。

自打那天两人在咖啡店分别后,唐斯就再没出现过,也没再联系过盛宁,就连动态就停止了,一连五天过去,也都没有再更新。

按道理说,没了唐斯的打扰,盛宁应该耳根清净才对,可她却好像有点不习惯了,时不时就要看看手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盛宁快速把屏幕摁黑,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饭。

可她摁黑手机的动作太刻意,况厘一下就瞧了出来,其实就算盛宁不这么刻意,况厘也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平常一整天都想不起来碰手机的人,现在成天到晚有事没事就要拿出来看一下手机,这行为简直不要太明显。

“让你成天冷着张脸,把人家吓跑了吧。”

盛宁不应她,捏着叉子继续往嘴里送着卷心菜,直到吃完咽下喉咙,才开口说话——

“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她的牙,她后槽牙的龋齿有些严重。”

话音一落,况厘瞬间挑起眉毛。

盛宁一怔,猛地反应过来。

“哦,原来你在想她啊。”

况厘看出盛宁的心思,但她没想给人开解,反倒是想再激一激她——

“这姑娘来了有一个月了,该不是回去了吧?”

盛宁没说话,眉头却皱了那么一下。

不明显轻轻地。

第23章 盛宁:别说脏话。

林伊这趟出行来的急,但赶得的时间巧,还有几天就到圣诞节了,国外圣诞的氛围比国内要浓,到处都弥漫着节日的愉快气氛。

年轻人没有不喜欢过圣诞节的,唐斯跟林伊也不例外,往年这时候两人都得约着要出去嗨一场,先前唐斯还想着今年不能一起聚了,心里还有些遗憾,琢磨着等自己回去怎么着也得跟林伊补过一场,现在好了,不用等回去再补了。

林伊刚一落地,唐斯张开双臂就在机场门口给她来了一个比热带雨林气候更加激动炙热的拥抱——

“哟~这是哪家的仙女啊?快来让姐们儿稀罕稀罕。”

唐斯说完,伸出食指还在林伊的下巴尖儿上挑了一下,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苹果塞进她手里。

林伊眼睛通红,她在飞机上坐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里,她完全像个游魂,别人睡觉看电影听歌打发时间,只有她不知道该干什么,眼睛上蒙着眼罩,眼泪就流出来,可又不敢哭出声音,期间空姐询问飞机餐跟饮品,她都没把眼罩摘下来,跟人摆摆手,就这么饿着肚子哭了一路。

她不想让唐斯担心自己的状态,出机场前,还专门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可现下看着手里被唐斯塞进来的红苹果,林伊的眼睛又开始泛起酸来。

“谢谢你斯斯。”

“你要真想谢我,等会儿就跟我去大吃一顿,吃完再好好回酒店睡一觉,等睡醒你再把苹果吃了,可不准敷衍我,得吃的只剩两颗籽儿的那种才行。”

“还没到平安夜呢。”

“没到平安夜也能吃苹果啊。”

唐斯看着林伊的眼睛都肿成桃儿了,别看嘴上什么都不提,但她心里早把王瑜祖宗十八代都骂干净了。

多好的姑娘啊,不知道珍惜,这要换自己别说让人掉眼泪,就是皱一下眉头都不舍得。

真是个王八蛋,呸!

“斯斯,我不想吃饭,我想喝酒。”林伊挽住唐斯的胳膊,仰起头热风吹打着她憔悴的脸庞,一双肿的*跟桃儿似的眼睛全是藏不住的失恋心事。

“乖女孩儿也要开始喝酒了吗?”唐斯没问林伊,只是把她的手拉的更紧了,笑道,“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是喝酒嘛,这地方就属酒吧最多!”

两人坐上车,就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日式烧肉店。

甫一坐下,唐斯先点了菜,哄着让林伊吃了些,等她肚子里稍微有点东西垫底,才招呼服务员上酒。

日式清酒度数低,口感也单调,味道喝起来没什么感觉,但里头不纯物掺杂的多,特别容易醉人,俩姑娘酒量都不错,可喝的时候也还是得悠着点。

但今天林伊心里难受,酒喝的又快又急,平常的量是一点都没了,这还没几杯呢,人就醉了,一醉心态便脆弱起来,坚强了一路,终于破防,也不顾旁边还有人在,转身抱住唐斯,就趴在她肩膀上哭了起来,眼泪哭湿了整张脸——

“斯斯,人要是一辈子都待在学校里就好了,咱们上大学的时候多快乐啊,每天无忧无虑的,怎么一出了校园,所有的一切就都全变了呢?我一点也不想长大,一点也不想”

唐斯知道林伊在哭什么,她跟王瑜是在大一刚入学时候认识的,两个人没有多复杂的感情拉扯,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彼此喜欢,军训过后,王瑜就跟林伊表白,捧着束花,对着人姑娘在学校后山的樱花大道唱了一首浪漫情歌。

那天林伊捧着花,脸上全是初入爱河的少女情思。

林伊无数次的跟唐斯说,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她们谈了三个月,就去校外租房子过起了同居生活,林伊家境好,又是独生女,家里自然是千金万银的疼她宠她,相比较而言,王瑜的家境就逊色了许多,平常除了上课的时间,还要再外面做兼职赚钱,晚上回到家又在高年级的学长那里接私活继续赚钱。

林伊知道王瑜好强,平时就算想补贴她,都不敢明目张胆,她怕伤人自尊心。

就像她们在校外租的那套房子,明明可以租个像样点的电梯房,可林伊顾忌王瑜的自尊,就跟她挤在一套老破小里,板房、六楼,连电梯都没有,每天爬上爬下,电压还不稳,隔三差五不是烧掉保险丝就是总电跳闸,家里的抽屉里永远得备着蜡烛。

唐斯不是看中物质的人,钱这个东西是身外之物,她跟林伊谁都不差,只要王瑜对林伊好,囊中窘迫都是暂时的,日子总归是会越来越好。

记得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唐斯还在床上躺着呢,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打开了门,是林伊,满脸灿烂笑意的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眼睛都笑没了?”

“我跟王瑜在一起了。”

“你们不是早在一起吗?”

唐斯说完,就见林伊的脸腾的红了起来,皮肤跟贴了一层白瓷儿似的姑娘,冷不丁一红脸,人像时浸在夕阳的霞光里,看什么都像着了火,唐斯顿时反应过来——

“你们上\床了?”

“嗯。”

林伊是个羞涩的姑娘,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做这种事,当然要跟最好的朋友分享喜悦,后来林伊也跟她再分享过这些,但都不及第一次那般闪闪发亮。

唐斯送了一对亲嘴娃娃给林伊当做走出伊甸园的成人礼物,林伊把娃娃摆在卧室床头最显眼的地方,她跟唐斯说——

“那感觉真好。”

“有多好?”

“她特别温柔!我觉得自己被捧到了天上!”

女人就是这样吧,总是会因为第一次的温柔,而陷入往后无尽的柔情之中。

林伊是这样,她认定自己会跟王瑜白头到老。

唐斯也没逃过例外,也真的以为林伊遇到了良人找到了好归宿。

毕竟,那时候的王瑜也是从骨子里的疼林伊,赚来的钱全交给林伊,不管多忙多累,从来都没叫林伊进过一次厨房,沾过一次水,就连林伊晚上起夜,她都比林伊先一步睁眼,替她开灯陪她一起去。

从不质疑真心,只可惜真心瞬息万变,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烧肉店里,林伊醉的一塌糊涂,哭的不能自已,她在飞机上憋了五个小时的心碎,见了好朋友,喝了酒全释放出来。

唐斯没劝林伊,拍着她的肩膀——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把林伊带回酒店,给她擦了把脸,替她盖好被子,等人睡着了,才搬了把凳子去到阳台坐着。

燥热的晚风把闷湿的夜晚吹打几欲落泪,闪烁的星星点点仿佛离人的眼,弯刀一样的月亮,砍碎归岸的码头。

唐斯拿出手机,通讯录无人联系,动态圈无人点赞,忽然拿过手边的冰啤酒,仰头猛地一口灌进喉咙里——

去他爹的爱情吧!

今夜的唐斯,平等歧视所有‘真爱’

失恋的姑娘能干什么?吃、喝、睡、醉,然后抱着马桶再拼命的吐。

林伊一觉醒来,提也不提自己哭的事,醉生梦死的状态像个野游的狂人,她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唐斯就陪着她一起麻痹,不就是喝大酒嘛,不就是喝完再吐一场嘛,平时健身养胃干什么的?护胃千日可不就是用在一时嘛。

这时候要是有人跟唐斯说,安慰朋友不是这样的,她指定得撩开膀子跟人干一架,再附赠人家一句——你圣母玛利亚啊?做祈祷你不去教堂,你跑这儿来现哪门子眼?

失恋了你不让人家痛快大醉,还跟人家一二三四五的讲道理?你怎么不上山打老虎去啊?真打着老虎,我还敬你是个英雄!

唐斯就这么辣,从来不虚伪,尤其讨厌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刀子没割到你身上,你不知道疼,非逼着个心里难受的姑娘让她振作,心灵鸡汤灌不够,还要给人打鸡血是怎么着?

这种人千万得离他远一点,别哪天打雷劈他的时候再连累你。

就在唐斯每天陪着林伊醉死梦生的时候,另一边的盛宁却破天荒的失了眠。

她有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被况厘提醒了一句‘唐斯有可能回去了’之后,唐斯的那张脸总会时不时从脑子里冒出来一下。

盛宁是个认死理的人,她的生活是有序的,并且对爱情也没有向往,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认为自己会对一个都算不上了解的年轻女孩产生情感上的波动,哪怕她们在车里接过吻,可那只是意外,只是唐斯贪玩性子引发的一场游戏。

盛宁从书架上拿出唐斯送给她的明信片,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对爱情没有向往,但对友谊还是有的,毕竟她们也算相处一场,如果唐斯回去了,那自己也许以后再也遇不到如此鲜活生动的姑娘了。

她认真的看着明信片上娟秀的字迹——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唐斯

——

一连五天,林伊都过得昏昏沉沉,酒喝的她胃里反酸,喉咙胀痛,眼睛往窗外看去,太阳都比平常刺眼。

唐斯从浴室一出来,就看见林伊盘腿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跟老僧入定似的那么打坐。

“说吧,今天想去哪儿喝?”

“今天不想喝了。”

林伊把头转过来,拿出手机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忽然冒了句——

“斯斯,我想去拔牙,拔智齿。”

她把手机锁屏扣在膝盖上,胳膊绕到脑袋后面揽了把头发,又说道:“我的智齿一直都在发炎,我老早就想拔了,但是我一直没敢去,怕疼王瑜说等她回来她带我去,我就一直等,等到现在”

林伊扯着嘴角无力地笑了下——

“不就是拔个牙嘛,干什么非得要等她回来呢?搞的好像没有她我就不能拔似的。”

这哪是拔智齿啊,这分明是拔掉爱情的牙齿。

“你想清楚了?拔了智齿可就不能再喝酒了。”

唐斯一语双关提醒着林伊,她能看出来,林伊心里没放下,毕竟是初恋,又在一起那么多年,哪能是几顿大酒就能喝好的?这么说,也不过就是换个形式继续伤心罢了,可如果只是想让拔牙的疼痛感来缓解心伤,那这就太傻了,别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不可取,就算可取,这也伤不了王瑜,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

“我不想喝酒了,我想清楚了,我要拔。”

“你陪我去吧,我想四颗全拔。”

唐斯倒吸了口凉气——

“姑奶奶,你疯了?”

“我没疯,我就是不想再发炎了。”

林伊嘴上说着要去拔,可真行动起来,又开始往后拖,虽然酒不闹着再喝了,但精气神儿还是没回来,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典型的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唐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不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吗?这不成大傻子了?!

不行!绝对不行!

中午两人吃过饭,林伊又倒床上睡起觉来,唐斯猛地跳下床,哗的一下把帘子拉开。

“哎醒醒你,太阳晒屁股了~”

林伊顶着鸡窝头,勉强睁了下眼,结果刚睁开就被太阳刺的立马又闭上了,脑袋捂在枕头里,又要继续睡。

“醒了都醒了,还睡什么睡?”唐斯一把掀开她压在脑袋上的枕头,给人的头掰正过来。

“斯斯你干什么呀”

“不是你说要拔牙吗?走!去拔牙!”

林伊像是魂魄还没归为,揉了揉脑袋,好半天才出声应她——

“现在?”

“要不然呢,等明年?”

“可你不是说给我时间准备准备吗?”林伊说着手又扯过被子想往里钻。

“还准备?再准备下去你那智齿都要下小崽子了,四颗变八颗。”唐斯见她又想赖,也不留情,枕头被子全拽过来扔的老远,掰着她的头,又跟她指着桌子,“还有你这东西是不打算给人家了吗?”

那是况厘托唐斯买的茶具,林伊本来是想国际快递,可临时出了王瑜那档子事,她就干脆从京北背了过来。

“好不容易背过来的,你还想再背回去啊?走吧,别赖着了。”

拔不拔牙是其次,总得出去见见光吧,否则牙没拔,赶明儿人也发霉了,得不偿失。

林伊赖归赖,但也是个听劝的姑娘,给唐斯这么一折腾,还真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虽然人还是恹恹的。

趁着林伊进卫生间洗漱的工夫,唐斯拿手机给况厘发了消息——

「况厘姐们儿你好啊,现在有时间吗?」

「你这是被绑架,刚被解救出来了?」

什么就被绑架上了,不就是陪好朋友喝了几天大酒嘛。

「别瞎贫,正经事儿」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拔牙」

况厘还没回复,就看见盛宁从操作室出来,下意识地问了盛宁一句——

“唐斯和你联系了吗?”

“怎么了?”

“她发消息给我说要拔牙。”

“什么时候?”

“现在吧。”

盛宁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你给她安排一下时间就好。”

况厘急忙又补了句——

“要不还是你来吧,我——”

“我今天的号已经排满了,只是拔个牙而已,谁来都一样。”

盛宁说完,转身便朝办公室走去。

况厘有点没搞懂眼下的状况——

所以这是联系了还是没联系?

办公室的门甫一关上,盛宁便拿出兜里的手机,她调的铃声模式,安安静静的在口袋里躺了一上午。

拔牙?她拔哪颗?

唐斯发完消息,手机往怀里一扣,林伊不仅洗漱完,就连衣服都换好了。

“你”

“怎么了?”

“你确定要这样出门?”

林伊扫了眼镜子,没精打采的厉害——

“就这样吧,谁认识谁啊。”

“行,你别后悔就成。”

这边,况厘还在琢磨呢,她原本想着,等唐斯到了,就找个借口把她推给盛宁,管它什么状况、两人有没有联系,总之一锅全给它乱炖了。

这都冷几天了?老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当初说好了热情大方呢,这才吃了几次闭门羹就打退堂鼓了?

自己点不了盛宁,还点不了唐斯吗?

况厘的点火计划在脑子里大致构想完成,结果还没等她实施就自行解散了,因为来拔牙的压根就不是唐斯。

因着提前打了招呼,拔牙的时间就被安排上了。

唐斯领着林伊,直奔二楼去找况厘,她先把那套茶具递给况厘。

况厘接过,正要和她道谢,又被她拦住——

“别谢我,要谢就谢她吧。”

唐斯指了下旁边的林伊——

“这可是她做了五个小时的飞机专门给你背过来的。”

况厘看向林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里有些诧异,这姑娘的脸真小,也就巴掌那么大点吧。

“谢谢,麻烦了。”

“不用客气。”

林伊也看着况厘,先前只见过她的照片,原本以为多少会有点p图的成分,可这一见到真人比照片还好看,皮肤白的都快反光了,她甚至都有点怀疑那照片是不是还被这人给美黑了。

再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皱到不行,胸前那块还有啤酒渍,而且头肿脸肿眼睛肿的,光顾着失恋喝酒醉生梦死了,连最起码的妆容都懒得去管,难怪临出门的时候唐斯会那么问,这可不就后悔了吗?不仅后悔简直狼狈的想要钻地缝。

林伊默默叹声气——

你做人真失败。

趁着况厘找住手安排林伊去拍牙片的工夫,唐斯转头看见林伊臊眉耷眼的模样,问道——

“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自己挺丑的。”

“胡说!明明就是个天仙!”

林伊知道唐斯,就算自己状态再差她也能把自己夸上天。

她悄悄地拽了拽唐斯的衣角,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还以为是你的那个呢。”

啧啧什么话?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我的那个’上了。

“这个比那个好,你信我。”

唐斯是专门避开盛宁的,原因也很简单,她那人太严肃,别看脸长得漂亮,那张嘴是实在不会说话,唐斯到现在还记着盛宁第一次给自己补牙时候的冰山脸呢,就自己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都给她吓得心肝怦跳,更别提林伊了。

林伊明显人还没回归状态,这时候可不能再受刺激了,万一再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盛宁的那张不苟言笑的张脸,再加上个重力球

啧啧

这画面,唐斯想都不敢想。

等林伊拍完牙片,进了操作室,唐斯又把况厘拉到一边,跟她朝操作室里的林伊努了努眼——

“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那种,你等会儿千万要态度温柔,虽然你带着口罩,但你的眼睛得笑,要是她害怕,或者被水呛着喉咙了,你也得耐着性子给我哄两声,不准不耐烦,听见没啊?”

“她怎么了?失恋了?”

“嘶要不说你这人眼睛毒呢,这都能看出来?!”

“上次来我这儿说要拔四颗智齿的,也是个失恋的姑娘。”

况厘心里也纳闷了,失个恋怎么都跑来拔智齿,好像人渣是长在智齿上的一样,拔了就能好了似的。

“那你给人拔了?”

“拔了啊,我不仅给人四颗智齿全拔了,我还把人后槽牙也一并都拔了,拔完了人家姑娘还谢谢我呢。”

缺心眼是不是?问的什么话?

况厘懒得搭理她,手一推开门就进了操作室。

靠!

这人嘴怎么比自己还欠啊?

唐斯扒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往玻璃瞧,恨不得眼珠子从门缝里钻进去,嵌人家脑袋旁边。

况厘有点无语,到底是有多不放心自己?她冲着扒在玻璃上的那张脸,挑了挑眉,抬起胳膊指着椅子做了个手势——‘要不你来?’

唐斯撇撇嘴

看看都不行?

小气。

她往后退了几步,环起胳膊等在旁边,眼睛四处溜圈的看,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余光一闪,楼梯口走来个人,抬头看去,唐斯的眼睛瞬间一亮!

就说半天怎么不见她呢,敢情跑出去买咖啡了。

盛宁端着咖啡,一直披散的头发,今天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鬓角散着几缕碎发,非但不影响美观,反而给她那张清冷的脸添了几分妩媚。

唐斯这几天陪着林伊缓解失恋心情,倒是把这人给忘了,说起来那天在咖啡馆,她俩可不大愉快呢。

“这么大杯咖啡,晚上是不打算睡了吗?”唐斯就是沉不住气,人家刚冲她淡淡地点了个头,她就着急的开口说了话。

“我习惯了,你可以去休息区等,拔智齿的话,应该还得有一会儿。”

盛宁话音刚落,忽然视线一撇,顿时就僵住脸。

唐斯不知道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过去,抽冷子倒吸了口凉气。

操作室里,况厘跟林伊两个人抱了在一起。

唐斯:“我艹!”

盛宁:“别说脏话。”

第24章 盛宁你开心吗?

“我说脏话我不对,可你朋友在里面就这么莫名其妙对我朋友占便宜,你指望我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唐斯对着玻璃门挑眉,反问一嘴,“她是不是特会哄女孩?”

这话盛宁没法回答,她跟况厘大学就认识,相交了这么久,对这人感情上事也知道不少,的确挺会哄女孩的,不光会哄女孩,哪怕就是分了手给人拉黑删除,被人家找上门来,她也有办法让事情平息。

盛宁有点头疼,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就看见唐斯又把脸贴在玻璃门上,一双眼睛睁地老大,那样子恨不得耳朵也能钻进去,好听听人家在说什么。

再看玻璃门里的两个人,还抱着。

盛宁握着咖啡的手紧了又紧,随即便将闲着的另只胳膊抬了起来,虚拢成拳,朝着玻璃门猛地一推,紧跟着人就快速闪到一旁。

这一下来得突然,唐斯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当了‘替罪羊’,里面的两个人听见动静儿,顿时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门口。

唐斯脸都绿了,赶忙把脸从玻璃门上挪开,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我”

况厘跟林伊这时才松开手,身子拉出距离。

唐斯瞧着这一幕,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果断推开门,两条腿径直朝里迈进两步,歪着脑袋眼睛在况厘跟林伊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定在况厘脸上——

“你牙都没拔,你抱她干什么?占人便宜啊?”

况厘虽然没避讳唐斯的目光,可也没应她,再看看林伊坐在牙椅上,垂着头也不说话,搭在膝盖上的手使劲儿抠着指压盖,但凡这会儿有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场面尴尬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大家都僵在这儿,搞得唐斯头皮都麻了,各位说句话行不行?抱都抱完了,又不好意思什么劲儿啊?说句话让我打个哈哈咱就把这茬翻过去啊~

你俩都这么沉默不语的,我怎么打圆场呢?

盛宁环着胳膊站在旁边,眼睛往里瞥了下,就见唐斯一个人在那上演独角戏,傻不傻啊?就刚刚那情况,换别人早溜了,她还进去,进去就进去吧,还跟人家开玩笑,当谁都跟她一样呢?

不过,这事到底始作俑者也不是唐斯,盛宁偶尔坏心来那么一小下,可也不是挖完坑就甩手不管的人。

这会儿步子一转,就也走了进去,拉住唐斯的胳膊——

“你跟我来一下。”

然后便把人给带了出来。

唐斯手腕一凉,跟着盛宁就往外走,盛宁在前她在后,唐斯的眼睛落在盛宁身上白大褂服帖妥当,穿堂风那么一吹,衣摆就微微地掀了起来,连带着她鬓角垂落的碎发,也跟着轻轻扬起。

眼睛又往下移,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盛宁的手指头又白又细,就跟地里刚摘得的新鲜小葱段似的那么漂亮,她的力道不重,轻轻地握住,凉丝丝的手掌心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唐斯觉得自己胳膊上的毛孔都跟长了鼻子一样忍不住地大口呼吸起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是水还是冰,肯定不能是冰,要是冰的话,那自己怎么现在热乎乎发烫呢?

当下那一刻,唐斯的心就攥紧了,像被什么东西给拿捏住了似的,盛宁的后背仿佛长了眼睛放出线来,无形之间勾住了唐斯,心肝儿怦跳。

唐斯跟在盛宁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心里又骂自己——

真没出息,这就不行了?

但也没辙谁叫自己就吃她这套呢!

抿嘴偷乐,瞧瞧你这德行吧!

嘿嘿!

直到办公室门口,盛宁才把自己的手从唐斯的腕间松开,推开门请人进来,转过头脸上又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低调神情。

唐斯盯着人家后背看了一路,脑子里把能想的东西全都乱七八糟的想了遍,现下再对上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又记起刚刚这人在操作室门口使得那一下‘坏心眼儿’。

“你说你刚刚怎么那么使坏啊,明明是咱俩一起偷看的,也是你动手闹出的动静儿,结果转头就把我给出卖了?”

盛宁觉得这人说话真没道理,说况厘占便宜的是她,自己帮忙让两人分开,她又不乐意起来,但盛宁也不多做他想,唐斯这人的性子向来如此,就冲她刚刚把脸在贴玻璃上的那个劲儿,脑子里一准没想好事儿。

“不是你想让她俩分开吗?还是说你是想让况厘还抱着你朋友,继续被占便宜?”

“也是目的确实达到了,可怎么有点奇怪呢?”

唐斯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直转悠,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想感谢盛宁呢?唐斯看着盛宁走到办公桌旁边的衣架前,脑袋后面的低马尾柔顺地垂搭在白大褂的衣领上,早领教过这人讲道理的本事,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有点吃瘪的感觉,可唐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要是再跟她继续掰扯,八成就得和自己讲道理了。

自己只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可又不是真的傻,讲不过还讲什么讲,瞎耽误功夫。

再开口,就把这茬儿绕过去了——

“你叫我来干嘛?”

盛宁站定在衣架前,那上面挂着她的包,拉开拉链,里面放着明信片,这是自己答应过她的,等唐斯准备离开安岛的时候,就把东西写好给她。

手指刚碰到明信片,余光便瞥见唐斯走过来,半边身子依靠在办公桌旁,润白泛粉的指尖搭在桌面上,有点俏皮地轻点两下——

“我办理延期了,你开心吗盛宁?”

唐斯嘿嘿一笑。

一点看不出来刚刚吃瘪的样子。

她想得开,既然自己吃盛宁这套,那就别拘着了,架子端那么高有什么用?到头来人家没怎么着,自己再给憋坏了。

反正上回自己也把她气得够呛,现在冲人家笑笑,也不算低头,算给两人都有个台阶下。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啊?”

“”

她不走了?

盛宁的手迅速从明信片的页角上撤开。

手在包里僵着不知所措。

唐斯觉得盛宁这样子特别怪异,这人怎么不说话呢?是不开心?还记着上回自己气她的事吗?

不能够吧?她心眼儿不能这么小吧?自己刚刚可都主动跟她笑了。

唐斯心里正打鼓,人便好奇起来,她背对着自己干嘛呢?也不转过来?点着步子刚想挪过去。

忽然,盛宁的手在包里窸窸窣窣地乱翻起来,果然人在慌乱的时候都显得很忙,但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盛宁迅速阖上拉链便转过了身,一块巧克力就递到了唐斯面前。

可递出去的那一刻,盛宁就又后悔了,刚刚她只当这巧克力是救命稻草,拿出来的时候也没看,现在都递到人家面前了,盛宁才看清巧克力的包装纸,想起来这是同事结婚送的伴手礼,包装纸上印着一个大红的喜字。

递都递出去了,再收回来更不像话,这会儿也只好硬着头皮捏在手里。

什么意思?给自己巧克力干嘛?

唐斯满脸不解,看了眼巧克力,又看了眼盛宁,还怕自己别是理解错了——

“给我的?”

“呃怕你早上没吃饭”

这理由太拙劣,拙劣到只要不是三岁小孩都能听出来在瞎扯。

但这已经是盛宁当下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她有点不太敢看唐斯的眼睛,明明是面对面,但眼睛就是往旁边撇,不跟人对视。

怕我早上没吃饭?

这都快下午了吧?

唐斯眼里噙着笑,再看盛宁的时候,明显就多了些可爱,真是个老实人呢。

她俯身过去,凑到盛宁的脸跟前,追着和这人不肯跟自己对视的眼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嘴角挂着两颗酒窝,浓的化不开,再盛点水都能养鱼了。

“盛医生,第一次编瞎话吧?没关系!”

说罢,唐斯接过巧克力,当着人面就剥开了包装的,一口吃进嘴里,边吃边点头——“好吃!”

那股子活泼劲儿就像是天外飞来的小精灵。

盛宁给她闹得不好意思,耳朵都蹿红了,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等唐斯把嘴里的巧克力咽进肚子里,歪着脑袋又四处看看,怎么也没个垃圾桶呢?这会儿目光又落在盛宁脸上,心念微动耳朵大就是好,红的都比一般人明显。

“盛医生,帮我扔一下吧。”

“好。”

等手里的包装纸被盛宁一拿走,唐斯立马退到门口,握着门柄轻轻一旋就把门给打开了,唐斯没打算久待,她怕这巧克力是糖衣炮弹,这边等自己吃完,那边盛宁就得把之前她们在茶室没说完的话又拎出来。

巧克力再好吃,那也不等于我愿意让你拒绝我啊。

一码归一码,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顿时,挥手跟人拜拜,便脚底抹油溜出了办公室。

走了~

可唐斯误会了,盛宁压根就没往那处想。

这会儿盛宁的脑子里全是刚刚自己的离谱行为。

她没编过瞎话,更没有过编了瞎话还被人当场戳穿这么慌张无措的经历,盛宁也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不过少了一个人,盛宁忽然就觉得冷清了下来,她在原地站了会儿,转头把衣架上的包拿下来,从小就是个喜欢整洁有序的人,可这包却被她翻的乱七八糟。

盛宁回想着自己刚刚准备把明信片给唐斯时候的心情,有点闷闷的,像块浸湿的海绵压在她心里,那种湿意的重量让她莫名的不开心,可听到唐斯的那句‘我延期了’,浸湿的海绵瞬间就干透了,不仅干透了竟然还有点小窃喜。

盛宁抬了下头,感觉有点像空腹喝了杯浓咖啡,头有些晕晕的,可盛宁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咖啡,根本连打都没打开。

她又抬起手摸向后颈,搓了搓湿湿的居然出汗了?

盛宁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的一系列行为太离谱,这太不像她了,一点都不习惯。

‘我延期了,你开心吗盛宁?’

认识一个月了,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空气中还留着淡淡的鼠尾草香气,不停地钻进盛宁的鼻子里,她犹豫着要不要开窗通风?扭头看了眼桌子底下的垃圾桶,包装纸带着上大大的喜字正面朝上。

通什么风?外面热的都快化了

这会儿唐斯坐在休息区,时不时就被窗玻璃上的反光晃一下眼睛,但她心情好,那颗巧克力味正,都吃完了这么半天,嘴里头还甜丝丝的喷香。

大概二十分钟,林伊从操作室出来,手里握着冰袋敷在右边的脸颊上。

唐斯抬头一看,林伊的眼睛湿漉漉的红着,眼睫毛上都挂着泪珠,就轻轻地眨了那么几下,眼泪顺着睫毛就从眼角挤了出来。

晶莹剔透的一颗,我见犹怜极了~

忽然,唐斯就想到之前在操作室里,林伊跟况厘抱一起的画面来。

她倒是不介意林伊真有点什么情况,毕竟分都分手了,何必为个人渣守身如玉?但她了解林伊,这人就不是个能放开自己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被绿了,连跟王瑜撕破脸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用喝酒拔牙来疗伤。

估计两人刚刚抱着,大概率也是林伊难受劲儿上来又哭了一鼻子。

“拔了几颗?”

“两颗。”

“疼吗?”

“打麻药的时候有点疼。”林伊麻药劲儿还没过,说话声在嘴里囫囵着,木愣愣的不大顺溜。

“你可真是这个。”唐斯对着林伊竖起大拇指。

两人话刚说到这儿,况厘就来了,果然右边肩膀湿了一片。

况厘对着林伊笑了笑,一点不像头回才见的陌生人,态度亲和又关切,对于她俩在操作室的那个拥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的样子,里外里的敞亮干净。

倒是林伊有点不大好意思,一手捂着冰袋,一手挽着唐斯,扫过况厘右边肩膀的那片湿渍,垂着眼皮不太敢看人的神情。

唐斯呢,一反常态的安静,既没咋咋呼呼,也没在中间插嘴,其实这事有什么的呢?不就是两个性取向相同的女人抱了一下嘛,又没亲嘴没脱衣服的,说破大天去,也没个所谓。

况厘歪头看了看林伊的脸——

“有点肿,不过你放心这是正常现象,24小时内不要刷牙漱口,2个小时后等麻药全退了再吃东西。”

说着,手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消炎药递给林伊,又嘱咐道——

“要是出血,或者疼的厉害,随时来找我。”

“好,谢谢况医生。”

“不用客气。”

况厘人刚一走,唐斯的眼睛就冲林伊挪了过去——

“你俩这是”

话还是没说完,林伊扭头就要往后躲,被唐斯一把拽住,手臂一伸揽住好朋友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不就是抱了下嘛,有什么的,你瞧瞧人家*脸不红心不跳,你再看看你”

脑袋凑到林伊耳边,小声道——

“别害羞,要大胆,就算你心里没底,可脸上你得稳住,得让人家瞧不出来,至于别的管她呢,你说是吧~”

唐斯知道林伊乖,也不是存心要教坏她,可人如果一点‘坏心’都没有,赶明儿还得继续吃亏。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得让你的善良里带点锋芒。

唐斯刚把脸从林伊耳朵边挪开,林伊却凑过来了,眼睛盯着她的脸——

“你吃巧克力了?”

“要不说你是狗鼻子呢~我真是一点东西都不能背你偷吃。”

“哪里是我狗鼻子,是你自己牙齿上沾着巧克力渣呢!”

唐斯啊了一声,连忙拿出手机去照,还真有!黑糊糊的就沾在她大门牙缝里。

嘶我刚刚不会就带着这个黑家伙跟人家笑呢吧?

老天奶哎~这不是出洋相嘛~

林伊见她这副懊恼的样子,差不多能猜到点——

“盛宁给你的?”

“嗯哼。”

“她为什么给你巧克力啊?”

唐斯挑挑眉毛,又想到盛宁那句‘怕你没吃早饭’,一时没忍住噗的笑出来——

“谁知道呢?八成她自己爱吃吧。”

“可她看起来不像是爱吃巧克力的人,她该不是有话想跟你说,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她不说我也懒得猜,谁一天到晚没事干琢磨别人心思啊。”唐斯不是那种对方一个眼神,就苦思冥想千八百种场面的人,“她自己有话不说,合着还叫我猜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有这工夫,我哪玩去不行啊。”

“那你延期的事,跟她说了吗?”林伊又问。

“说了啊。”

“她没反应?”

“有啊,不是被我吃进肚子里了嘛~”除去沾牙这点坏处外,唐斯还真是挺喜欢盛宁给的巧克力,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赶明问问她哪买的?到时候礼尚往来也送她几颗,一来一回的,这不就又交集上了。

瞧着唐斯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林伊又为她操心起来,要是没那意思,这会儿就该收收心了,可要是两人都有意思,那也把话说开才是,这么你一下我一下的,闹什么呢?

“你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唐斯捏了捏手指尖,一晃白一晃红的,又被林伊推下胳膊,这才稍微有了点正经——

“我也不知道呢,那天我俩在茶室喝咖啡,她说有话要跟我说,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你就打电话了。”

“”林伊愣了一下“该不是那天吧?”

“就是那天,你在电话里都哭抽抽了,你说我哪还有功夫听她说话啊,起身我就走了!怎么样?姐们儿够意思吧~”

“你手机不漏音吧?”

“漏不漏音不知道,反正你哭的挺大声。”

林伊脑门儿瞬间划过三道黑线

丢死人了

“我没听她把话说完,但我那天听她的意思,是想跟我撇清关系来着,就差把拒绝两个字写脸上了,但我也没吃亏,给她狠狠得气了一把。”

说到这儿,唐斯脸上又贼兮兮地笑起来,胳膊一张扭身抱住了林伊——

“虽然你的爱情没了,但你保住了我的爱情啊~”

一听这话,林伊牙都顾不上疼,立马推开她。

“你是人吗?!做个人吧求求了!”

两姑娘在这边儿嘻嘻哈哈的闹着,那边盛宁就从办公室出来,站在过道瞧见这一幕,看起来挺没个正形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兴,这种能发自内心笑出来的高兴,比什么都难得。

林伊眼尖一下就看见了盛宁,赶忙拍了拍唐斯——

“哎~她看你呢!”

唐斯扭脸一瞧,二话不说拉着林伊就往楼梯口跑,急急忙忙活像见了鬼。

“走走走!赶紧走!”

她精着呢,才不给这人再拒绝自己的机会。

吃你颗巧克力怎么了?再好吃你也不能拒绝我~

盛宁立在原地,眉心一皱——

见鬼了啊?她跑什么?

第25章 穿清凉点!

才拔了智齿,林伊什么都不能吃,小半张脸还肿着,只能凑活点小稀饭小米粥之类的软流食,还不能吃的太烫,得晾凉了慢慢吃。

两人回到酒店,在网上找了家福建小馆点了一堆清粥小菜,清清白白的连滴油水都看不见。

唐斯不挑食,但却是个喜欢浓油赤酱的口味,要换平常这么清淡她铁定下不了口,可今天不一样,她心情好,人心情一好,吃什么都香!

林伊一边搅着碗里的小白粥,一边瞧着对面那个嘴角都快笑到耳朵根儿后面的唐斯——

“知道的你吃的是小白粥,不知道还以为你吃的是龙肉呢。”

从旁边抽了纸巾递过去——

“擦擦吧,别一会儿口水流下来了。”

唐斯嘿嘿一笑,接过纸巾还真在下巴颌儿处擦了下,随即筷子夹起一块醋泡莲白送进嘴里,牙齿嚼地嘎巴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中意这一款的?什么时候就改性了?”林伊瞧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说:“不就是给了你颗巧克力吗?至于笑到现在还合不拢嘴?”

“这是巧克力的事吗?”

“那是什么事?”

“我就是觉得吧她这一款的挺少见,先前我也以为该是刺头才对,毕竟她那人太严肃,又那么保守,你就拿我在车里亲她那事儿来说,要换别人还不上赶着占便宜,她倒好不仅不占便宜,转头还发消息提醒我出门在外要有防范之心。”

“所以,你就上心了?不是骂人家王八蛋的时候了?”林伊笑她。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会儿她凶巴巴的的确像个王八蛋,可这会儿还真有点在我这里不上不下的卡着了。”

唐斯抬起手,抵着心口正中间,慢悠悠地揉了揉。

什么卡着啊,摆明就是上心了。

林伊吃了口粥,想了想又说——

“那她性/冷淡的事怎么办?不管了?”

唐斯瞬间倒吸了口凉气,要不是林伊提,她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嘶了一声——

“你觉得她是吗?”

“你问我?我连正面都没和她瞧见呢。”

“那倒也是,要不我再试试?”

“你想怎么试?”

“还能怎么试?找个机会把她再堵车里,重新亲一回呗~”

唐斯就不相信了,两个知冷知热的大活人,能在这事上面被难为住,再说就盛宁那副清冷禁yu的模样,谁知道真把衣服撕碎了会是什么光景?保不齐她也就是表面看着斯文,真要到了那个份上,没准也是个不要命的。

不要命好啊,自己不要命,她也不要命,这要是凑在一起,床都得干塌!

“你来真的?”

林伊抽冷子冒了句,她知道唐斯不是乱来的姑娘,平常口嗨那都是瞎扯,扯完就没后续了,像现在这样还去琢磨后招,那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想好了吗?异国恋?四千多公里呢~”

“恋就恋呗,四千多公里我还不是照样说来就来了。”

“可你会追人吗?”林伊放下手里的塑料小勺。

“追一下呗。”唐斯咬着筷子尖,细细地磨着“没试过的事,总要试试,保不齐我也是个追人小天才。”

“可是追人很辛苦。”

说到辛苦,唐斯已经尝到,她长这么大向来都是别人追她,这么上赶着对一个人,也是投一份,嘴也亲了,胸也挤了,怎么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唐斯咬着筷子尖的牙齿更用力了,忽然眉目一转,那股子辣劲儿从眼睛里腾的窜出火来,啪的筷子往桌上一拍——

“管她呢,真要是让我辛苦过头,我就睡了她!反正我一向没心没肺的,六亲不认。”

说完,又把拍在桌上的筷子拿起来,还是夹了口醋泡莲白送进嘴,嚼的也还是嘎巴脆~

林伊才不信她呢,没心没肺六亲不认?

“行,你最好说到做到。”

等吃完了饭,收拾干净桌子,两姑娘又把椅子搬到阳台外面,看起风景来。

阵阵热风伴着微微的热雨,渡轮驶过河面,水波漾开层层涟漪,如此写意的柔美画面,衬的看风景的人也蒙上了一层温婉的薄纱。

唐斯仰在倚在上,穿着热裤的纤细长腿一忽儿蜷着一忽儿又伸开,稍不注意挂在脚趾上的凉拖就耷拉到了地上。

扭头往旁边一看,林伊却安静的出奇,双手环抱住曲在椅子上的两条腿,小小的人缩成一团,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从唐斯的角度看过去,她眼里湿盈盈的闪着水光。

这是又要哭了。

唐斯搬着椅子往旁边挪了点,手臂一身揽住林伊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想哭就哭吧,别忍着,对身体不好。”

“斯斯,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她都出轨了,和别人房都不知道开过多少次。”林伊拿出手机,把她跟王瑜的聊天记录调出来,滑到最上面,那是王瑜对她刚开始冷淡的时候,“我每次跟她发晚安,她都是第二天才回我,你说她那会儿是不是正在跟别人你浓我浓呢?我一句晚安发过去,可不就是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吗?”

说着,手指又继续往下滑,王瑜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最初还在第二天跟她解释,后来连解释都不解释了。

“我有一回也恼了,我觉得她不在乎我,我和她发了好多东西,我跟她说我的感受,说我被忽略被忽视可你看她说什么?她说我犯神经病,说我千金大小姐的日子过的太舒服,让我别没事找事。”林伊苦笑了下,“所以她当时在干什么呢?在陪着别的女人吃饭、送别的女人回家是吗?我是千金大小姐不能理解她的辛苦,那个女人是她的领头上司,就明白她的不容易对吧?”

林伊不停地滑着屏幕,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等滑到最底下的时候,已经是被删除的状态了。

屏幕上泛着幽蓝色的浅光,赫然列着醒目的两行刺眼对话——

「我们分手吧」

「好」

没有争吵,没有争辩,甚至连一句难听的话林伊都没有说,就用了那么一个‘好’字,来结束了所有。

多讽刺啊,‘好’字原来是这样用的吗?

“别看了——”唐斯夺过林伊的手机,摁黑了屏幕“还留着干什么?这种东西不删了等过年吗?这也就是你,换了我铁定撕了她!”

林伊也想,可她做不出来,她没有唐斯那么敢爱敢恨,她只会一腔热血的扎进去,却没法不差分毫的从中脱身撤离,她敢背地里哭,也只会背地里哭。

唐斯又拍了拍林伊的肩膀,眼睛半眯着,声音却有些低沉——

“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也别憋着,你抹不开面儿做不出来的事,我替你做,你姐们儿我心黑着呢~在我这儿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林伊知道唐斯不是嘴上说说,这事发生的时候她人不在京北,但凡她在这个头她肯定要帮自己出,算起来她们认识到现在,每回自己受了欺负,都是唐斯冲出来顶着。

能跟一个人长久的做挚友,分享自己的自卑与坦荡,何其幸事。

“算了吧,好歹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临了了闹成那样不好看。”

“她一个出轨的都没觉得不好看,你一个受害者倒替她着想上了?!”

唐斯是真的呕心,感情淡了,不想谈了,有那么多种方式可以结束,偏偏要选一种最伤人心跟自尊的方式,这是良心被狗吃了吗?这种人压根就连良心都没有!

“你怎么比我还生气呢?”林伊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把跟王瑜的聊天记录删除,通讯录里再没了曾经重要的置顶,她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

“就这样吧你从前不是一直说我经历的少吗?这下我也不算白纸了,挺好,吃个亏,往后再看人,我眼睛也能擦亮点了。”

“这么想就对了~为个人渣真不值当,你瞧瞧你可别再哭了再哭下去,真哭成肉泡眼,到时候缓不回来,那你才得真的伤心呢~”唐斯拉过林伊的胳膊,把人掰正过来,劝道:“不就是个恋爱嘛~你信吗?你现在发条动态宣布单身,追你的人照样大把,指不定就遇到个有钱漂亮又会疼人的姐姐呢,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前任她就是个臭狗屁!”

林伊被唐斯逗笑了,虽然听着挺不着调的,可的确又挺暖人心的。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真发动态宣布单身了。”

“发!现在就发!我第一个给你点赞!”

林伊是真想重新开始了,即便一时半会儿心还疼,可她这次也绝不可能再回头了。拿出手机真发了条‘单身万岁’的动态,唐斯立马就给她点了赞。

行为挺胡闹的,但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这会儿雨势渐大,两人便从阳台搬着椅子又挪进了屋里。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阳台上,没一会儿外面就湿漉漉的看不清天儿了,林伊走到床头想把空调温度再降降,视线一瞥,就看见了唐斯压在枕头底下的信封,她把枕头往旁边挪开了些,那信封的全貌便露了出来,中间夹着那张被修复好的老照片。

“你外婆她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等消息呢。”唐斯也走了过来,腰一弯就把照片拿了起来,这会儿神情也有些黯淡下来。

她第一次跟林伊说这事儿的时候,唐瑾的身体还很健康,每天写字画花,隔三差五兴致来了,还专门跑到公园里的读书角,跟一堆人在那儿讲古典名著。

林伊和唐斯有时候也会过去凑热闹。

“我是真没想到你说你这样会不会是遗传啊?”

“这种事有遗传吗?我要是遗传,那你呢?你爸妈你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有这样的?”

“那也说不准,保不齐有呢?”

“瞎扯吧你。”

唐斯把照片塞进信封,又拿枕头重新压好。

林伊却愣了愣,眼神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又开口说话——

“还是以前好,一辈子就爱那么一个人,有什么心里话全写在信里,慢悠悠的载着再送到那个心里人手上,多少年都不褪色,不像现在海陆空皆可,却是随意追求遍地留情。”

“你可别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以前好,那个年代难着呢,老人家吃的苦,咱们都没吃过,你就拿我外婆来说吧这要换成你,你真能有这个毅力去想一辈子吗?一辈子就靠这些信,这张照片?”唐斯摇着头,“反正换我是不行,我宁可谁也不爱,也不要这样一辈子去想着一个人。”

历史是咽喉的阴暗面。

岁月如此漫长,只爱一个人太辛苦。

这会儿谁都没再说话,彼此都十分有默契的沉静下来。

林伊抿了抿嘴,拉过唐斯的手——

“别急,肯定会有消息的,外婆人那么好,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也说不上来急还是不急,外婆的病已经那样了,不可能再回天有力,现在除了等就是等,但愿万物有灵吧。”

就在这时候,林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目光愣住。

“怎么了这是?”唐斯见她跟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手指头在林伊眼跟前挥了挥。

“是况厘。”

“什么?”

林伊把手机举到唐斯面前——

「我是况厘,明天有空吗?一起出来玩」

唐斯我靠一声——

“我的妈呀~姐姐这就来了?!”

况厘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想约林伊出来玩,大概是这姑娘因为失恋太过伤心的缘故,而自己又最见不得姑娘在面前掉眼泪,所以才会在操作室里想要安慰她,结果安慰的话一句没说出口,反倒把借着人家伤心的劲儿,抱了人家。

这算占人便宜吗?算又好像不算。

算的话,她们都是女人,女人之间一个拥抱能有什么关系?

可不算的话自己却是个喜欢女人的人。

性别蒙上了一层伪装的外衣,更加坐实了不清不楚。

况厘觉得自己不单纯,甚至有点龌龊。

可她也不是会解释的人,问都问完了,再去跟人解释,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况厘也挺稀奇自己这状态,好像老江湖遇上小牛犊,一时晃了神儿。

发完消息,人便靠在窗户边儿,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她懒得收拾,随意擦了两下就没再管了,这会儿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被空调冷风忽的一吹,那股凉丝丝的湿意就从单薄的布料里渗进了皮肤中,贪婪地发着痒。

况厘抬手拨开头发,低头看去就见肩膀湿了一片,目光一怔,又想起了林伊靠在她肩上哭的样子。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弄成这样?

况厘不晓得林伊在上一段感情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也用不着晓得,她只看她自己看到的事实,事实就是林伊很伤心。

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失衡,筹码在秤盘上走了偏颇。

可况厘不在乎,她才不管林伊的前任是个什么东西,总之让好姑娘伤心掉眼泪的,在她这儿一律都是王八蛋。

另一边,酒店房间里,两姑娘对着意料之外的邀约,态度呈两极化趋势走向。

唐斯眼睛直冒绿光,拉着林伊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撺掇她——

“答应啊!去啊!多好的事呐~”

“我不想去。”林伊不是扭捏也不是拿乔,她一惯胆子小,即便偶尔有那么点野劲儿,也是偷偷在背地里冲动一下,从来不在人前展露,“斯斯,我和她不熟。”

“谁跟谁一生下来就熟啊?那不都得玩着玩着才熟嘛~”

要放平时,林伊去也就去了,都是年轻人,凑到一起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情况特殊,她才经历了分手,嘴上说着要重新开始,可心里一片迷茫,既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稍一牵动撕心裂肺的痛劲儿就又密密麻麻地窜上来,不是咬着她的心,就要咬着她的身,像条毒虫。

“哎呦~你这是又想什么呢?”唐斯看出来林伊的顾虑,也没藏着掖着,直言不讳的跟她点破,“不就是出去玩一次嘛,这有什么的?别说你现在单身,就算是你不单身,你也有权利跟别人出去玩呀,再说了况厘这不也没说什么嘛,你现在这样纠结为哪般呢?”

唐斯了解林伊的性子,虽然经历了恶心的前任,丑陋的分手,但在她心里爱情仍旧至高无上。

“但凡她今天有一个字不正经,别说你不想去,就算你想去,我都不让你去,可人家规规矩矩的,反倒是你这样思来想去的犹豫,显得多不单纯。”

“斯斯,我想明白了,我去。”林伊也不知道是被唐斯劝动的,还是真自己想明白了,再开口人就明显变了样,“想那么多干嘛呢?胡乱揣测人家的好意,没劲儿。”

“那还等什么呀,赶紧给人回消息呐~”唐斯又拿胳膊肘顶了下林伊,“定好时间,早点休息,赶明儿化个美美的妆,我姐们儿照样迷倒万千~”

林伊把手机捏在手里,刚打两个字,又停下来——

“斯斯”

“嗯?”

“你得跟我一起去,要不然我不去。”

“行啊~有的玩我巴不得呢~”

唐斯看着林伊把消息给人发过去,心里却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自己这么大瓦数的电灯泡在那儿得多碍眼啊?可就冲林伊刚刚的话,要是自己不去,这事儿铁定就泡汤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林伊跟况厘发生点什么,就是单纯想让林伊出去转转,总不能因为失恋分手,就连阳光都不见一下了吧,晒晒太阳,看看风景,瞧瞧美女,晚上睡觉也有个好梦不是?

小海马在脑子里蹬腿踹有了!

明天找个借口,溜号~

唐斯挠了挠天灵盖——

我可真聪明呐~

这边,况厘以为都没戏了,手机冷不丁震了下,就看见林伊回过来的消息——

「明天有空,我跟斯斯一起去」

她笑了——

「好」

唐斯来了更好,这样就不怕冷场了,虽然况厘也不是个会让话掉地下的人,但毕竟头回约人出来玩,人多还是要热闹些,也能更加玩的开,就是有一点不太好三个人的话,难免会周全不到,万一其中一个落了单,多少也有点不合适,但如果是四个人那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况厘想到了盛宁,她想撮合盛宁跟唐斯的心不是一天两天了,盛宁这人就像深烘焙的冰美式,不光看着苦,喝起来也苦,这么苦的东西自然是会让一大部分人敬而远之,可唐斯不同,她就像片青酸的柠檬,把柠檬放进冰美式一苦一酸的中和,那种刺激味蕾的化学反应,很难不让人上头,况厘相信盛宁之所以倔强,是因为还没领略青酸柠檬的滋味,但凡她领会了一定忍不住上瘾。

作为好朋友,况厘也好奇盛宁上起瘾会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