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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欢喜 他说的玩,是玩他。

“咳咳咳”耿耀面呛到嗓子里, 差点一命呜呼。

这句话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咳了半晌,他抬起头问:“你说耿家办喜事, 是谁和谁成婚?”

男人道:“耿家老二, 耿耀,和彦家哥儿成婚。”

在耿耀瞪大的眼睛中, 男人面露震惊。

这事都传到了都城, 居然还有山野村夫不知道。

男人当下来了精神, 轻咳两声作势要讲这段情爱良缘,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左右两个桌子的人就端着面碗坐了过来。

一个有着胡须的老者开口道:“话说, 十九年前, 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 荷花凋零, 鸟儿失鸣, 彦老爷带着怀孕的夫人出了家门”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今日才知,那日的雨,那日的荷花残缺,皆是为这场情缘的哀伤。”

“言归正传,那一日”

不知何时,方桌四周围了里里外外几层人, 耿耀从头到尾都是懵的。

这里面, 是说他?

除了名字对得上, 其他没有一处能对上的。

抽泣声传入耳中,说了半个时辰的老者做结束语:“可悲可叹,如今, 郎君逝去,夫郎美目流血泪,原是良辰美景新婚日,却独留一人抱牌位三拜天地。”

耿耀沉默了好半晌,看向老者:“冒昧问一句,您老是做什么营生的。”

老者摸了摸胡须,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乃平庸之人,在云来酒楼当一说书先生。”

耿耀竖了下大拇指,一时不知自己该是何种情绪了。

好消息:耿家无事。

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他这个活人用牌位成婚了。

说好吧:这婚事他没同意。

说坏吧:毕竟也是个喜事。

娶了那个戏精夫郎。

就无措。

不过耿耀心中还挺感动,没想到彦遥是真心喜欢他,死了都要非他不嫁。

要不,就弯那么一下??

大不了就兄弟见兄弟,想到这句,耿耀打了个冷颤,还是有点不好接受怎么办?

耿家那边拜堂人多,耿耀外形虽做了遮掩,但毕竟这么大个,走过去太过显眼。

等人各自散去,耿耀打算吃第三碗面,成为有夫之夫的消息太强悍,让他刚才连面都顾不上吃。

面早已凉了,男人让煮面的夫郎拿去热了。

夫郎上前来的时候,这男人又冷哼了一声扭开头。

耿耀:

八卦道:“吵架了?”

男人刚已站了起来,闻言又坐下:“你说说这夫郎,实属没心,我听耿家二郎和彦家少爷的事,感动的哭了一场,就问我家夫郎,若是我死了,你是否愿意养大孩子,抱着我的牌位过活。”

他嗓门大,热面的夫郎缩了缩脖子,似是心虚。

耿耀看着男人,嫌弃道:“兄弟,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你死了还不让他再嫁?不说别的,他死了你能保证守着孩子,不再娶?”

男人闻言一拍大腿:“你真是和我夫郎说的一样的话,他也是这般说的,连嫌弃的神情都一般无二。”

他举手发誓:“我李柱子发誓,若是我夫郎死了,我守着孩子长大,一生不再娶。”

说完他哀怨的瞪了自家夫郎一眼,和耿耀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以为他心似我心,谁知连骗都懒得骗我。”

似是越说越气,李柱子猛的站起身,道:“不干了不干了,我去戏楼听戏去,这次我要花十文钱进去听。”

往日舍不得银钱,都是站在门口听。

他离去的背影雄邹邹气昂昂,端面过来的夫郎忙喊:“回来拿钱呀!”

人没回来,夫郎想气又想笑。

他放下面,面颊微红,不好意思道:“他就是孩子脾气,是冲我不是冲你,客人莫见怪。”

耿耀笑道:“没事,挺好。”

夫郎叹道:“我夫君自小没娘,寒冬腊月的夜,他跑出来小解,推门时却发现后娘已把门从里插上,差些被冻死在门外。”

“他吃够了儿时的苦,他说我若是早死他不娶的话,我是信的,就算不为我,也会为了孩子。”

“自成婚,他对我千好万好,我倒也不是心里没他,就是他问时未曾想太多,让他伤了心。”

耿耀眸如夜色,里面却有着温和笑意。

夫郎又笑道:“不过也无妨,我这夫君好哄。”

又有人落座要面,夫郎转身而去。

耿耀垂首吃面,脑中是那日彦遥的恼怒凄苦,他说:我两岁丧母,三岁继母进门。

他说,你都退不了婚,凭白把退婚的事推给我。

如此,这人已成了他的妻,不对,是他的夫郎,日后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大不了先婚后爱呗!就算最终养不出情爱,也总要护他一生。

毕竟,彦遥对他是如此的痴情。

扛不住,真的扛不住,遇见个如此爱他的人不容易。

耿家院子虽大,架不住人多,宾客散尽,秋雨抹着眼泪离去,少爷说先让她和其他人,住陪嫁的

那处院子。

少爷新嫁,总得留下来,还好他家少爷平日也是自己穿衣束发。

耿母怕委屈了彦遥,耿耀的屋子都收拾了一遍,床上的被褥皆是换的新的。

月光下,耿父带着耿武耿文收拾院子,耿母和惠娘来了房门前,腿边跟着厚哥儿。

立在屋中的彦遥听到动静回头看。

惠娘手里端着铜盆,里面是给彦遥洗漱的清水。

彦遥忙迎上,扶住了耿母:“耿娘。”

耿母泪眼汪汪,她握着彦遥的手,哽咽道:“孩子,苦了你了,耿耀那孩子是个混账,当不得你如此对他,日后日后耿家定不会对不住你,谁也不敢给你委屈受。”

惠娘成串的泪水落在盆中,她把满盆的水分了一半出来,让彦遥一半净面,一半洗脚。

分好后拉着彦遥坐下,动手给他拆解着头发。

她不善言辞,实在道:“日后想吃什么,大嫂给你做,家中粗活不用你沾手,都有大嫂。”

厚哥儿抱着彦遥小腿,抬头道:“二婶婶,厚哥儿会孝顺你的。”

惠娘做惯粗活的手轻柔如风,害怕扯疼了彦遥,厚哥儿双眸纯真,字字真心。

顷刻间,彦遥泪如雨下,喉咙被酸涩堵住,无法言语。

自小爷爷死后,他又在彦家生活了十几载,再没人给过他只言片语的温暖。

耿母来时就告诫自己不能哭,现如今没抱着彦遥大哭已是克制,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拿着洗脸的帕子拭去了彦遥脸上的泪。

“孩子,不哭,老二救人死的,不孬。”

长发齐腰,惠娘妥帖的放好彦遥每一缕青丝,耿母这才带着她和厚哥儿出了门,嘱咐彦遥早些安歇。

房门被惠娘贴心的关上,院中也静悄悄的没了声音,彦遥净面洗手,又把洗脚的帕子打湿擦了脚。

他躺在床上,翻身难眠,今有福报,日后应多做善事。

原以为婚后半生是五里浓雾,多有坎坷,不曾想柳暗花明,前路坦途。

耿家对他多有愧疚,他又手握银钱,再有太后亲赐的情痴夫郎名号,当真能逍遥度日。

只是,彦遥侧身躺着,手移到了腹部,嫁都嫁了,他爹发现没孩子,反悔也无用。

不过,彦遥倒真的想要个孩儿,若不然日后多无聊。

既如此,何不借此机会

只要自己怀了孩子,其他生产过继一事自有他爹谋划,再加上他爹对紫气东来的深信不疑,自然对他孩子百般宠爱疼惜。

孩子是亲生的好,彦遥闭上眼,在心中算着如何才能得一个亲生孩儿。

孩儿他爹应当选谁呢?

静谧之下,耿耀推院门没推开,走到旁边跳了下,手勾到树枝后翻过院墙。

轻着脚步走了一圈,耿家几人的房中全都熄了灯,他到耿父耿母门前听了下,没有说话声,应当是睡了。

院中树上挂着红,自己房中因燃着成对的喜烛,那光在门上微动着。

耿耀挠了挠头,稍微有些别扭,这就,莫名其妙成家了?

虽说是娶了个夫郎,但这成家的感觉还挺奇妙。

再一想对方如此深情,耿耀在院中深呼吸两次,脸色怪异,暗道了句:争取早日把自己掰弯吧!

脚步缓慢的走向自己房间,他从小腿处抽出匕首,刀尖插入门缝,一点点挪开门闩。

门闩摇摇欲坠,耿耀快速推门而入,随后伸手接住,未曾扰了床上人的清梦。

彦遥盖着大红喜被,胳膊弯曲在被面上,因衣服宽大褶皱,露出白皙小臂。

因睡前所思所想皆是孩子,故而做了个美梦。

梦中他生下两个孩子,肉乎乎的小脸可爱极了,聪明伶俐,惹人疼爱。

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左袖子,撒娇道:“小爹,我最最喜欢你了。”

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右袖子,举起葡萄,道:“小爹,吃葡萄,好吃。”

彦遥软了心肠,不知睡着的他已笑出了声。

孩子问:“小爹,我爹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彦遥脸不红心不跳,哄着两个孩子:“你爹爹呀,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当年他一人孤身入贼窝,救了十几个孩子出来,最是了不起。”

两个孩子拍手称快:“爹爹好厉害。”

彦遥露出幸福笑意,猛然间,头顶传来一声询问:“你笑什么呢?”

彦遥抬头看,黑木色的房梁上长了一张脸,再一细看,那脸似耿耀。

他负手伸头瞧着,犀利的眸子里全是好奇,彦遥做了亏心事,一时竟分不清梦与现境。

慌不择路的抱着膝盖往后缩,连忙道:“杀猪郎,杀猪郎你就去吧,我就是借你名头用用,就算我与俊俏书生了孩子,就算你不是他们生父,但他们总归是喊你爹的,我就是,我就是让你不至于后继无人。”

耿耀原是见吓到了人,怕他跌倒伸手欲扶,此刻手还停在半空中。

这话他句句都能听懂,就是

耿耀立在床前,满脑子都是说书人的鬼话。

情痴夫郎,痴情到新婚第一天就让他喜当爹了。

这些日子未曾睡过安稳觉,耿耀现下看到彦遥就脑仁疼,他扫了眼喜床,转身去打开了放衣物的柜子。

翻了个半旧的被单铺在地上,又抱了床新被出来,脱下鞋倒头就睡。

彦遥刚是睡得迷迷糊糊,一时没分清,此时他抱膝缩在床头,怯生生的瞧着那道身影。

回想刚才那番话,彦遥觉得耿耀没发火,实在是他脾气好。

死而复生只在戏文里瞧见过,彦遥先是在胳膊上咬了下,贝齿微微用力,是疼的。

他又轻着脚步下了床,走过去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耿耀的鼻息。

“活的。”耿耀没好气道,眼都未睁。

彦遥下巴点在膝盖,衣袖落在地面,他望着恼怒装睡的人,缓缓笑开。

他想,他是喜欢他活着的。

过了半晌,他推了推耿耀:“耿哥哥,你怎么又活了过来?”

耿耀:“很失望?”

“怎么会呢!遥儿对耿哥哥一片真心。”

“真心到想和别的男人给我生孩子?”

“那,遥儿也是为了耿哥哥着想,害怕耿哥哥绝了后。”

耿耀:

“那我谢谢你。”

彦遥眨眨眼,俏皮狡黠:“不客气,这是遥儿应该做的。”

忍无可忍,耿耀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有些凶。

“耿哥哥,你居然凶我?”

耿耀认命了,无奈道:“困,有事明天再说。”

“哦。”彦遥:“可是耿哥哥回来我高兴,有些睡不着了。”

耿耀装聋装瞎不说话,心中情绪其实挺复杂,这戏精让他恼的牙痒痒,但是不用把自己掰弯,又轻松了几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耿耀很憋闷,原以为人家对你情深似海正感动着呢,谁知一转身看见人家正给你戴绿帽子。

戴绿帽子的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今天已经不经过他同意拜过天地了。

彦遥眉眼狡黠灵动:“若不然我和你说说下山后的事吧?”随后秀眉微蹙,懊恼道:“瞧我,太不识趣,耿哥哥正困着呢!还是不说了。”

他作势要起,猛不防,手腕被人拽住,只是他蹲了这一会脚上有些发麻,腿上一软便朝下栽去。

耿耀没想到他如此娇弱,忙伸开双臂接住人。

软玉入怀,轻纱拂面,耿耀一时有些发傻。

因是夜晚入睡,彦遥褪了肚兜,此刻他落在耿耀身上,孩子口粮处便有着存在感。

耿耀脑中闪出青龙山那晚,月光下,彦遥躺在他怀里,他俯身而下。

当时只顾救人,现下回想……竟不敢回想。

“你,被蛇咬的好了吗?” 耿耀让自己忽视那抹幽香。

这戏精身上香喷喷的。

耿耀的气息把彦遥包裹在内,他恐慌到脸上泛红,胸口如揣小鹿,道:“那蛇毒性不大,现如今已好的差不多,在抹祛疤痕的药膏。”

“那就好。”

“你呢?可是受了伤,我见那人有血。”

“没事,也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耿耀把揽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回,彦遥忙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

耿耀就在地上铺了个床单,彦遥嫌硬,拉过耿耀身上的被子垫在屁股下。

耿耀:……也行吧!

他坐起身,就见彦遥打量着他的身体,问:“这就是男子和哥儿的区别吗?”

补充到:“硬的和铁一样。”

说不清为什么,让彦遥有些害怕,又有些安心。

耿耀觉得自己给现代人丢人了,彦遥问的大方,他反而有些尴尬了。

“也不是,我比较硬一点。”

然后,耿耀就看到了彦遥眼里的嫌弃……

这眼神,快把八块腹肌,体力绝佳的耿耀弄自卑了。

彦遥: “你不是困吗?若不然明天再说?”

耿耀:“彦少爷,我错了,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

彦遥被他逗笑,开口道:“那日下了山,县令和我爹都在山下,县令原是想请守备军过来,一起上山探查情况,谁料王千总家孙子丢了,王千总脾气暴躁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当时去的是两个捕快,其中一个是你大哥,你大哥忧心你,当下就和王千总起了冲突,王千总把你哥打了一顿,又关了起来。”

耿耀眉眼起了戾气,彦遥忙道:“打的不重,听那个捕头说,是踹了两脚,然后就让人把他捆了起来关到柴房。”

耿武是家中老大,当年耿家从宁安县到武平县,身上银钱少之又少,耿耀在襁褓之中被抱着,耿武是扯着耿母的衣角走过去的。

这边前脚到了武平县,那边耿文又要生了,耿父耿母整日为生计忙活,又顾着吃奶不会走的老二老三,哪里还顾得上耿武。

耿武懂的父母不易,自小就懂事沉稳,现在却因为他被人打骂。

压下心中翻涌:“你继续说。”

彦遥:“阿贵虽赶车好些年,但不如你敢下手挥鞭,又是下山路,走到山下的时候天已大亮。”

“阿贵当场晕了过去,我爹看到一车孩子问情况,我不知道你在桃林做了何事,想着黑衣人既能劫我,又能控了山匪,必不是良善之辈。”

“你在山寨里所做颇多,黑衣人要是不死,或后面有人,这事传出去怕会引的人怀疑。”

“故而我简略说词,只说孩子是哑婶藏的,我们躲着,黑衣人和山匪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我们趁乱逃出来的。”

“未说谎,却隐去了大半,再加上有山匪证词,倒也无人怀疑。”

“你到时见人莫要说露了嘴,另我让人留意城门半月,未见有可疑陌生人至,想来是此事就此过去了。”

彦遥又问:“那日我们遇哑婶,她无法言语,有一锦衣小孩你可还记得?”

耿耀回想:“记得,很伶俐的小孩,胆子挺大。”

“他就是王千总的孙子。”解释道:“那日山上情景,除了阿贵就是哑婶,阿贵是家中人,对我又素来忠心,无需操心。”

“从山上下来,哑婶和孩子被带入了县衙内,我曾给哑婶去信一封,话语委婉的表达了下意思,并邀她来彦家过活,哑婶回信一封。”

“一手娟秀小字,遣字用词的文采不输我,她是个聪明的,懂了我的意思,也给了让我放心的答复。”

“只是后来王千总接孙子时,那孩子抱着哑婶不松手,哑婶就随王千总回了府,日后如何还不得知。”

“此事无他,就是与你说一说。”

他们与哑婶不熟,也不知是谁给她挪的木柴,但当时那一幕,让彦遥相信她聪慧又良善。

月光下,她前后捆着四个孩子,光着脚,手举襁褓婴儿前来,光芒犹如日月。

此时已入秋,夜里有些凉了,耿耀扯动被角,给彦遥盖住双脚。

喉咙有些发痒,声音微哑道:“为什么要帮我。”

“许是因为你冒险救我,我心中感动。”彦遥道。

耿耀:“我当日抛下你走了,抱歉。”

彦遥道:“无碍,你逃是人之本性,回来救我是良善。”

世间人多薄情,哪怕那时彦遥是真心想嫁耿耀的,他走时,彦遥也没生出什么恨意。

他一双含情目,此刻看着耿耀,里面只有淡薄。

“我无意听到你和丫鬟聊天,说让她找表哥扮劫匪,那日青龙山劫匪到,我一时疏忽以为是假扮的,所以才走的。”

现在细细想来,耿耀只觉得自己大意的厉害。

彦遥:???

耿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认真道:“以后再遇到如此情况,我不会抛下你的,或许人性是凉薄,是趋利避害,但总归还有一些人的血是炙热灼人的。”

他笑道:“小小年纪,别一副看透人性和世道的样子。”

猛一想,彦遥也不过才十八,耿耀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心疼。

彦遥下巴点在膝盖处,良久后回了个哦,他平静的起身回到了床上。

在耿耀快要睡着时,他问:“杀猪郎,你会休了我,或与我合离吗?”

之前耿耀说他不喜欢哥儿,现如今他未经他同意与他成了婚,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应当会与他一拍两散的。

心狠些就是休弃,心软些就是合离。

刚才他不甚清醒的说了些浑话,杀猪郎都没发火,想来是个心软的。

那彦遥想着,需要早做打算的,省的到合离时措手不及。

所居之处的安排,还有嫁妆这些,应该

“不会。”不等彦遥思索完,耿耀就给了回答。

耿耀把他的不安猜了个大概,道:“既然我们成了亲,在外你便是我的夫郎,我知道你嫁我不是因为爱我,其他的随你,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娶妻了,这个已经不重要。”

“你才情思谋皆胜于我,却因哥儿身份受困,是时代给你的委屈,我因男子的身份得了便宜,如果能给你安稳日子,我并无不愿意。”

若不是哥儿如浮萍,无法自立门户,需要从一家移到另一家,耿耀知道,彦遥定能活出一片天地。

现如今他帮彦遥定住世俗的根,望他以后是自由肆意的。

“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有需要我的和我说。”耿耀说:“我给不了你富贵,却也会拿命护着你。”

耿耀等了会,没等到彦遥说话,也就闭上眼睡了。

他沉沉睡去,没听到彦遥那句:耿哥哥,你活着,我是欢喜的。

耿家因接连丧事喜事,肉摊生意停了,耿武和县衙告了假,耿文也未去县学。

现如今虽悲伤依旧,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因今日便要重新忙活起来,故而惠娘天雾明就起床来了灶房。

她刚在锅里倒了水,就见耿母走了进来。

“娘,早饭我做就好,你多睡会。”

耿母知她懂事,笑道:“娘和你一块做。”如惠娘儿时一般,耿母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话都未说,却又似说了许多。

耿母熬红的眼都是慈爱心疼,惠娘撒娇的叫了声娘。

她知道耿母想说什么,旁人家娶了媳妇夫郎,家中粗活皆是轮流着做,彦遥是富家少爷,又是在如此情况下嫁来的,日后耿母少不得要多疼惜几分。

惠娘边忙活着,边道:“娘,我比阿武大了两岁,比阿耀大了七岁,以前家中忙,你都把他放我身旁,说句不太妥帖的话,我看顾着他长大,在我心里,他先是我亲弟弟,再是我二叔。”

“阿遥嫁进来我感激,我真心疼他。”

惠娘在灶后忙活,耿母坐在灶前烧火,婆媳二人不敢再提耿耀的事,捡着些其他闲话说。

瞧见彦遥走来,惊道:“怎不多睡一会?这天还没大亮。”

这一夜,彦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跟了出来。

炊烟袅袅,灶房升起雾气,彦遥望一眼就觉得温暖。

“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耿娘和惠娘都笑道:“哪里用的上你。”

惠娘搅着碗中面糊,温柔道:“我问了秋雨,她说你爱吃煎饼,我做的应该不太好吃,你先尝尝看。”

她打了两个鸡蛋,又放了葱花,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大嫂。”

“嗯?”惠娘望向他。

彦遥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嫂。”

孩子气的话惹的耿母和惠娘发笑不止。

彦遥搬了个木桩坐在耿母身旁,等到耿母塞了最后一把柴,他才道:“娘,夫君没死,他昨夜回来了。”

话落,灶房寂静片刻,随后耿母一把抱住他,哭道:“儿啊!咱好好过,不讲那没良心的混账了。”

彦遥无奈,知道这是把他当成癔症了。

他拍着耿母后背安抚着,等她渐渐平息,拉着耿母起身出了灶房。

修长手掌推开房门,浅薄朝阳倾斜而入,地上沉睡的人赫然是耿耀。

耿母和惠娘惊的失了常态,跌撞的进了门。

家人安稳,耿耀身上的疲惫尽数袭来,睡的昏天黑地不知时辰。

脸上一阵疼痛,似是有人在扇他巴掌。

猛的睁开眼,就见耿母揪着他的衣服,扇他的手快要来到脸上。

耿耀翻身就起,往后急退了两步:“娘你干嘛?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还是你教我的。”

耿母高兴的一拍大腿,道:“疼的疼的,手掌打疼了,是活的。 ”

耿耀捂着脸他娘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他爹,咱儿子活了,老大老三,老二活了。”

“夫君,二弟回来了。”

耿母和惠娘边哭边跑出去,挨个推开房门喊着。

耿耀给自己揉了揉侧脸,他娘那手劲,还真是不容小觑。

猛然间瞥见一抹偷笑,彦遥站在门槛外,笑的那叫一个好看。

耿耀无奈叹气,亏他还感动于说书先生的故事,打算为了彦遥的深情把自己掰弯呢!

耿爹光着脚跑出来,耿武草草的披了外衣,耿文慢了一步,衣服穿了整齐,只一见耿耀就红了眼眶。

耿耀站在院中任由他们又拍又捏的,等到末了,笑道:“放心放心,包活的。”

耿父耿母询问他那日发生了何事,耿耀只道:“那路弯弯绕绕的,我跑的急,天又黑,失脚掉在了山下。”

耿母哭着哭着就笑了,直叹老天保佑,她埋怨耿武道:“你那拉回来的是谁的尸体?你一回来就说老二没了,我和你爹直接哭晕了过去,不曾想你会认错老二。”

耿武与耿耀对视一眼,认下道:“是我不仔细,还好二弟回来了。”

失而复得,耿耀赫然成了团宠,一家子忙活着,不消片刻就把饭菜端了上来。

耿耀意外道:“今天居然有鸡蛋饼?看这颜色放了不少鸡蛋。”

话落,他碗里多了一张饼,他转头看去,彦遥笑容羞涩,轻声道:“夫君吃。”

耿耀: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

哎,尽力习惯吧!

耿母满面红光,眼尾笑出了花,道:“老二这次娶了好夫郎,以后就是有夫郎疼的人了。”

又道:“这两天天有些凉了,吃了饭娘给你烧一锅热水,你把自己好好的洗几遍,脏的我都下不去眼了。”

“万幸你昨日知道打地铺,未曾睡到床上去,若不然脏了我那新买的喜单喜被,我怕是要心疼死。”

彦遥柔声道:“阿遥不嫌”

耿耀快速的夹了一张鸡蛋饼给他:“吃你的饭。”

彦遥要是把话说出来,耿耀觉得自己定是要挨一顿打。

彦遥面如朝霞,似是羞的不敢看他,声若蝇蚊道:“多谢夫君。”

他把新嫁郎的姿态拿捏的十分到位,耿耀除了叹气就是沉默。

两相比较,耿耀实在是冷漠夫君,再深一层,那就是渣男。

果不其然,吃了饭,惠娘去收拾灶房,耿母笑着道:“老二,跟娘过来。”

她笑的慈爱,耿耀也没多想,跟着她去了房间,身后是背着手的耿父。

房门关上,慈母瞬间变了脸,恶狠狠的揪住了耿耀的耳朵:“混账,可是给你脸了,阿遥如此夫郎,你死他都愿意嫁过来,是多深的情义,你三生三世都还不清。”

“你倒好,一点都不知恩,还给人甩脸色,平时哄你老娘我的时候不是也会笑吗?刚才装什么冷脸。”

耿母那叫一个气啊,劈头盖脸就是骂,耿耀插话都插不入。

按照以往脾性,耿母在吃饭时就骂了,现在想着老二娶了夫郎,多少给他留些脸面,这才把人叫到屋里。

耿父这次没骂,但也是吹胡子瞪眼的,那气恼一点都不比耿母少。

“爹娘,你们不懂。”耿耀无奈道。

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耿父脱掉鞋就往他背上打:“你爹不懂?你爹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以往还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

耿耀推开耿母的手,打开门就往院里跑,边跑边道:“我才回来半日不到,爹娘你们就混合双打,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这动静大,彦遥忙从灶房走出来,好奇道:“怎么了?”

耿耀看着他就后槽牙发痒:“我爹娘嫌我对你态度不好,把我叫屋子里揍我。”

彦遥双眸发亮,他用帕子掩住唇角笑意,走进一步,用只有耿耀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你为何要对我不好?”

耿父耿母从房中走出,面上带笑,慈爱已然挂在脸上,笑骂道:“你别听老二浑说,一惊一乍的没个正话,我和你爹从不打人。”

彦遥迎上去,跟着说:“阿瑶知道,夫君性子是活泼了些,有时候爱说笑。”

耿耀:这日子还能过?

耿母让耿父去买了一篮子鸡蛋,煮熟后染上红,散给了四周街坊,把耿耀没死的事说了几遍。

又让耿武上值路上绕去彦家,把消息说一说,省的彦老爷挂念。

耿母嫌弃耿耀满身风尘,嘱咐他一定要泡在桶里,要不然洗不干净,又偷摸的说了一句:阿瑶是少爷身子,你有一点不干净都是罪孽。

耿耀:

耿耀把自己洗了两遍,随后打着哈欠回房补觉。

他睡之前,彦遥正坐在屋外的小椅子上晒太阳,睡醒之后,彦遥依旧坐在院中晒太阳。

不,此时已经变成了夕阳。

耿耀:“在想什么呢?”

彦遥抬头看他:“没什么,就是有些无聊。”

以往他在清亭院无事可做,就在院中晒太阳,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彦遥眨眨眼:“杀猪郎,你愿意陪我玩吗?”

耿父耿武耿文还没回来,耿母和惠娘在灶房做饭。

彦遥初嫁来,哪怕耿家人好相处,可毕竟是个陌生地方,耿耀心头发软,起了怜惜。

拉了个木椅坐下来:“好,你想玩什么?看看我会不会。”

彦遥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起身去了灶房。

耿耀不解其意的等着,一分钟后,耿母拿着菜刀,脸上红的像关红,头顶都快气冒烟了。

“混账,我打死你个丧良心的。”

一刹那,耿耀懂了彦遥的玩这个字。

他说的玩,是玩他。

耿母像是真的要玩命,耿耀是拔腿就跑,冲着灶房门口假哭的彦遥喊:“彦遥你丧良心。”

耿母追着他:“你你,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娘。”

耿耀一闪身进了房间,死死顶住门:“娘,判死刑还得有个审讯呢,你别听彦遥空口白牙的说胡话冤枉我,我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不说多善良,那也不是坏人吧?”

耿母推不开门,只能压下气:“好,你开门,我来问问你,若是阿遥冤枉了你,我这个当娘的给你赔礼道歉。”

耿耀得寸进尺:“赔礼道歉不够,以后都不准动手打我。”

耿母咬牙:“行。”

耿耀算是三个孩子里挨打最多的,但是耿母有一点好,就是说不打就不打,说话算话。

鉴于以往的诚信,耿耀开了门,他自问对彦遥算是问心无愧。

耿母压低声音道:“阿遥跟我说,你嫌弃他是哥儿,所以不愿意与他睡在一张床上,是与不是?”

耿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去了。

彦遥,够狠。

耿母还等着回答,就见耿耀朝左侧挪了一步,随后转身就跑。

耿母那叫一个恼:“你说冤枉与你,你怎不反驳?跑,你还跑敢做不敢认,你个丧良心的混账。”

耿耀跑出家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耿武,耿武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怎么了?”

耿耀:“娘提着刀呢,估计没几天消不了气。”

耿武道:“你等我会,我去和惠娘说一声。”

片刻后,耿武跟耿耀找了个馄饨摊坐下,耿武问道:“这次又因为什么?成了婚,也应当稳当点。”

耿耀张嘴无语,末了只道:“嗯我知道。”

有彦遥在,他想稳当都难。

耿耀的寸头是独一份的存在,不认识亦能寻找,一小厮在路上瞅见耿耀,走过来道:“耿家郎君,我家老爷有请。”

耿耀正和耿武说着话,闻言抬头看去:“你家老爷是谁?”

第24章 别怕 可以别熄灯吗?

小厮道:“我们家老爷是王千总。”

耿耀和耿武对视一眼, 猜测着对方用意。

耿耀救了王千总的孙子,王千总打了耿武又关了他。

这关系,不是很明朗。

更何况, 对方是官身。

“不知王千总是叫我们过去做何事?”

这小厮瞧着不怎么伶俐, 问一句答一句:“我家老爷说请耿家两位郎君吃饭。”

有小厮引路,耿武耿耀不便交谈, 但想着此事是王千总理亏, 只要不是特别无耻的人, 应当不会再多为难。

王千总家和耿耀想的略有不同, 倒也是个宽敞住所,就是稍显破烂, 院中缺少精细伺候的花草, 一木一柱都上了年纪。

家中伺候的奴仆衣服更是有打补丁的。

当日在山寨中, 那小公子身着锦衣, 和这家的氛围实在是不相配。

耿耀和耿武到后, 纪县令也被小厮引了过来。

王千总是个豪爽之人, 招呼众人落座,对耿武道:“我家五代相传仅有一子,孙子没了我天都塌了,那日脾气多有暴躁,莫往心里去。”

现在耿耀已经回来,对方又有官身, 耿武自然不敢露出不满, 忙道:“大人折煞我也, 那日也是我救弟心急,行为不当,大人今日准我进府坐下用饭, 已是让我感激涕零。”

王千总哈哈大笑,两人饮了酒,此事不再提,似是就此翻篇。

王千总让人抱来孙子,接过就抱在怀里,耿耀笑着夸道:“小公子格外聪慧,那日哑婶说话我与夫郎不懂,多亏小公子解说,若不然定是没这么顺利逃出来。”

王千总乐的哈哈大笑,嘴里说着不至于不至于,面上却很是适用,显然是夸到了他心里去。

适时夸两句就好,多了则是谄媚,耿耀分寸拿捏的很好,酒过三巡,耿耀似无意的问起了守备军的趣事。

王千总也随着说几句,只是当耿耀提起守备军把总定是英勇之人后,他猛的变了脸。

连喝了三杯,道:“莫说莫说,气煞我也。”

耿耀当下就压住了话,转头说起了别的事。

一顿饭宾主尽欢,王千总喝的站不稳脚,却还拉着耿耀不准他走:“自,自从来到宁安县,你是第一个能陪我喝个痛快的,以后,以后再来。”

“你,你杀猪有什么出息,若是不嫌弃,来我,我这里。”

耿耀忙感谢他赏识之恩,又牛头马嘴的说了些胡话,耿耀和耿武才得以脱身。

文官多是嫌弃武官粗鄙,纪县令对王千总也不外如是。

只面子还是要给的,故而今日王千总邀约,纪县令前来赴宴。

现如今耿耀耿武已走,王千总被仆人扶着站都站不稳,还拍着他的肩头叫兄弟,闹着要送纪县令出门。

纪县令拗不过只能随他心意。

王千总豪情万丈,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纪县令被他洪亮嗓门震的脑袋疼。

“纪老弟,今日多谢来作陪,日后有事找大哥”

县令是正七品文官,王千总是正六品武官,原是县令矮一头,但当今皇帝重文轻武,致使满朝武官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也就这几年战乱好些,朝廷重视了一二,那也只是针对边关有才能将领。

宁安县这种富贵之地,守备军是轻之又轻。

按军制他一个千总,手下应当有一千人,可现在呢?满打满算一百来号人。

纪县令双手插在袖中,奇怪道:“你今日怎如此重视,耿耀乃一杀猪郎,耿武是一捕头,我看你宴席设的如此郑重。”

他还以为主要是请他,那俩是作陪的。

王千总一脸酒气,正色道:“救我单传孙子的命怎么能不郑重。”随后又嘿嘿一笑:“这是其一。”

“其二是?”

“嘿嘿,其二嘛,他家不是有三个儿子,还有个读书人叫耿文的。”

“耿文?县学那个?”纪县令脚步慢了下来,回忆道:“他已十七有余,现如今不过是一秀才,有何可取之处?”

繁华处,莫说是秀才,举人都是再寻常不过。

王千总道:“谢老说他有状元之灵气。”

纪县令停住脚,诧异道:“当真?”

王千总不满道:“我拿这事框你作甚,武平县什么地方,哪里有像样的夫子,现在在宁安县,若,若是遇名师,许是会有一番成就。”

他拍着纪县令,打了个酒嗝:“别看我大老粗,我心里清楚着呢!咱,咱不结交,也,也卖个好不交恶不是,我是最最害怕你们文人。”

“我,我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你们文官手里,记仇不说,还个个小心眼,我都不知道为何,就拐着弯的把我收拾了几顿,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混到如此惨的地步。”

“这,这耿家,老二被山匪劫走我不救,老大又被我打了一顿关起来,这万一老三要是以后起来了,还不得收拾我。”

“那你为何只请耿武耿耀,不曾请耿文?”

吴千总连连摆手:“不喜和读书人打交道。”他打了个酒嗝,道:“也就纪老弟你书读的不好,若不然我也不会和你亲如手足。”

纪县令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推开肩上的手,大步离去。

吴千总在后面喊道:“过,过几日,大哥再设宴请你,你记得,记得来。”

王千总那量确实不俗,耿耀喝的也有些眼冒金星。

此刻已入夜,更夫敲着锣喊着小心火烛。

街上商铺皆已关门,周遭除了远处更夫的喊声,再无其他。

耿武问:“你刚才故意打听守备军的事,是发现了黑衣人的身份?”

耿耀用力按了两下太阳穴:“有怀疑,我怀疑是守备军的人,应该和黑齿人有关系。”

那人喊把,耿耀想了又想,也就只有把总这一称呼。

那日青龙山,耿耀杀第一个黑衣人时虽换了外衣,里衣却是没脱的。

后来送走彦遥等人,他再次回到山上,翻看黑衣人尸体的时候才发现。

几个黑衣人,大腿根处都有一个祇字,这个字他那晚在黑齿人嘴里听到过。

耿耀:明明电视里都是后背手腕或后脖颈的,大腿根…他差点就错过了。

耿武:“确实是守备军的人。”

太阳穴上的手顿住,耿耀转头看他。

彦遥困于后院,耿武在县衙当值,青龙山上的事他知道的更完全些。

“那日上山后撤下黑衣人脸上黑布,捕头就已认出这几人是守备军,刚巧那日云丰县见大火,也派了人来,这事自然是瞒不住,也就难办了起来。”

耿耀闻言思索,守备军一身黑衣上青龙山,只有两种可能。

1:同伙。

2:灭匪。

两者取其轻,只能说灭匪。

如他所料,耿武道:“州府那边来了人,王千总咬死了是派他们去灭匪的,只是如此一来,就是他这个千总失责,青龙山易守难攻不说,土匪上百号人,他倾巢出动都难剿,居然敢只派七人上山剿匪,这和送人命有何区别。”

当时耿武心悲耿耀离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情景,也觉得有些好笑了:“王千总撒泼打滚的说这是自己的谋算,说他智灭青龙山,有功无过。”

耿耀闻言也笑了:“后来呢?”

“后来千总位置保住了,就是这七人的恩恤银由他自己出。”耿武乐道:“王千总,出了名的抠门。”

耿耀更乐了:“怪不得刚才连喝三杯,说气煞我也。”

这事王千总完全不知,说不定死去的几个人都是土匪同伙,害的他被追责不说,还要砸锅卖铁的出一大笔银子。

哑巴吃黄连。

耿武道:“那人的尸体是你故意的?”

要不然他不可能认错弟弟。

耿耀把那日山上的事大致说了说。

“我回到山上时黑衣人和山匪还在打,我换了衣服扮山匪,让其两败俱伤。”

耿武道:“这些山匪穷凶极恶,连襁褓孩儿都敢下手,死不足惜。”

耿耀:“怕不好解释,我就想着放火烧了山寨,清点黑衣人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

“黑衣人来路不明,我的头发太另类了,打斗中他们也反应过来我不是山匪,若是露了消息出去不好处理。”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追上,就想着先糊弄一番,找了个和我体格差不多的尸体处理了下。”

“这样万一追不上那个黑衣人,就当我已经死了,应该连累不了家里。”

耿武道:“你这话真应该让娘听听,看看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们怕你连累?”

耿耀道:“怕你们出事。”

耿武:“后来呢?你这半个多月去了何处?”

耿耀摸了摸鼻子:“真的掉山下了,打斗中和那个黑衣人一起掉了下去,我把他杀了。”

守备军上山八人,县衙清点七人,另外一个也是悄无声息的被耿耀处理了。

“受伤了吗?”

“皮糙肉厚,好的差不多了。”

耿耀说了黑齿人提及的祇,以及他在几个黑衣人守备军身上看到的祇。

耿武沉默半晌,轻了语气道:“这次能脱身已多有幸运,蚂蚁难杀大象……”

有些话他似不好说,家中人不怕被连累,但也不能直往危险上冲。

耿耀道:“我明白,此事到此结束。”又问:“那几个守备军是什么情况?”

当时耿武以为耿耀死在青龙山,刚巧守备军变为黑衣人在山上,耿武怎能不查。

“山上尸体七具,失踪一人,和你说的八人对得上。”

“死去的把总是两年前州府指派过来,那七人也是追随他而来,都是军户,当时来的时候携家带口,现如今人身死,家里的几口人说在此处没了依靠,拿着银子回乡了。”

他神情古怪了一瞬,过了好一会才说:“按照王千总在纪县令面前的怒骂,是这几人这副装扮去土匪窝,瞧着就不是好鸟。故而失踪那人的抚恤他死活都不肯给。”

“说又未曾见尸体,怎就需要发抚恤了,说不定是跑到哪里吃喝去了。”

“就”耿武猛的笑道:“王千总和那人老娘对骂了半日,到了都未出一文钱,估计也是气恼了,此事他挨骂又破财的。”

耿耀也跟着笑了下,好奇道:“王千总如此大条?手下人有问题,他一点都不知?”

耿武神情再次古怪,似是不知道如何说:“守备军连伙夫算在内,也就一百出头,平日嗯,玩玩闹闹的,和武平县的守备军相差甚远。”

“王千总不管事,是真不管事,伙食有油水的时候,就去吃吃饭,偷个鸡腿或偷俩鸡蛋,拿回去给他孙子吃。”

“不过若是朝廷缺银子,军营连杂面窝窝头都不够吃时,他也想法子买点粮食送去军营,不过会悲痛很多天,据说有一次从板车卸货的时候,他捶胸顿足的哭了”

耿耀沉默了,有点心疼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王千总了

七个人的抚恤金,怕是又心疼哭了。

两兄弟边走边说,倒也不觉得路程远。

耿武先回家探查情况,确定耿母睡后,耿耀才敢进家门。

耿文房中燃着灯,耿耀走过去推门,就见他手拿书,笑着道:“娘和我说了,不准让我收留你。”

又看着耿武:“娘也不让你给二哥钱出去住客栈。”

耿耀呜呼一声:“你们,别见死不救啊!”

耿武这才懂耿耀为何会挨打,皱眉道:“你现在怎么如此混账,已经娶了夫郎,就好好过日子。”

说完转身走了。

耿文跟着道:“非大丈夫所为。”说完关上门。

耿耀:……哎。

又用匕首开了门,耿耀站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

靠墙的位置搭了一张简易的床。

床板被抬高,木板之上铺的是软被。

耿耀觉得他这辈子完了,栽到彦遥手里了,人彦遥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玩他真跟玩狗一样。

走到床边看了看,彦遥平睡着,胳膊露在外面,手指修长如青葱。

耿耀没想扰他睡觉,刚转身就听到身后问。

“杀猪郎,你是要说什么吗?”

耿耀回身:“还没睡?”

彦遥:“睡不着。”

“嗯?”

“耿哥哥没回来,阿遥心里挂念,睡不着。”

耿耀忽而笑了:“别闹。”

彦遥坐起身,因散了头发,俊美的容易添了许多温柔。

耿耀:“床是娘同意弄的?”

彦遥:“那是自然。”

耿耀真心道:“厉害。”又问:“你是怎么跟娘说的?”

彦遥:“也没说什么,就说我真心待你,总有一日会暖动你的心,让你接纳我,让娘莫要给你施压,若不然你会更加厌恶我。”

“娘是不是更心疼你了?”也衬得他耿耀更不是个玩意了。

彦遥点点头,因狡黠一笑,眉眼更添灵动:“嗯,娘一直在骂你,心疼我都心疼哭了,大嫂也骂了你好几句混账。”

一坐一站似居高临下的俯视,耿耀坐在床沿,彦遥把被子下的双腿往里挪了挪。

“我挨打挨骂,你就这么高兴?”

“有趣,好玩。”

“你知道我有麻烦,为何还愿意嫁给我?就不怕我惹的事太大,你没遮挡过去,到时候还是牵连了家里?”

“小赌怡情。”

彦遥又装害羞道:“为了耿哥哥,阿遥丢命又如何?”

耿耀脑仁疼:“好好说话,别装。”

彦遥侧眸瞧着他,问出心中好奇:“你身死我都嫁你了,你为何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

“昨晚我那是做梦,没了夫君我谋划一番,也,也不是错吧?”彦遥这话说的心虚。

耿耀:“你那是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我娘吗?”

彦遥:???他沉思片刻:“你这么说,倒也对。”

耿耀稍微有点懂彦遥的套路了:“所以,你想要我爹娘,想要我大嫂,然后再弄个孩子出来,但是有没有我无所谓?”

“所以,哥们,你这是走的去父留子的路线?”

彦遥想了片刻,倾身往前,手指扯住耿耀的衣袖,轻轻晃动,撒娇道:“耿哥哥,可以吗?”

要不说美貌是杀器,耿耀都迷糊了会,他扯出自己的袖子:“要不我再去死一死?”

彦遥猛的笑了出来:“好啊!耿哥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在彦遥手中,耿耀已经快被虐成渣渣,他站起来道:“睡了,晚安。”

耿耀去熄灯,彦遥已经躺下,道:“可以别熄灯吗?”

耿耀:“好。”他脱了外衣躺下后又想到什么,突然道:“害怕?”

彦遥手指微缩,没答。

耿耀又穿了衣服起身,拿了个凳子在床头坐下:“被那日的东西吓到了?”

“嗯。”

灯光熄灭后,四周漆黑,脑海中是蛇吐着信子的嘶嘶生,在地上扭着爬动,爬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冰冷的液体触碰着他手背的皮肤。

彦遥有些浑身难受,他又坐起身,不自觉的搓着自己的手背。

耿耀忙按住他的手,掌心炙热温暖着彦遥。

“阿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唤他。

彦遥懵懂抬头,里面是清醒的痛苦,他知道那日已经远去,知道屋里没蛇,知道是自己心里出了问题,可就是无法摆脱彻骨的恐惧。

“阿遥,阿遥”耿耀未曾多说,只一句句的唤着他的名字。

猝的,彦遥趴在膝头,呜咽哭泣,他就是怕。

彦遥不矮,就是清瘦的厉害,他哭着,身子发颤似小兽,耿耀迟疑了一瞬,随后坐在床沿,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抚着彦遥的发,如安抚一个丢失了安全感的孩子。

“阿遥别怕,以后再也不会了。”耿耀:“以后有我。”

他们结为了夫夫,无论是否有爱情,但对于耿耀来说,彦遥已经被他纳入了保护圈。

虽然这个哥儿不太道德,时不时的坑他一次。

“害怕,害怕蛇,最讨厌蛇。”彦遥哭的声音破碎,那些恐惧在此时才释放出一些。

对不起太过无用,耿耀知道那场景已经对他造成心理阴影,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他把抱人的手臂收紧了些,揉着他的脑袋哄着:“别怕,我陪着你。”

“要不然给你唱个歌助眠?”

彦遥哭声渐止,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

耿耀:哎,又香又软又好看,可惜是个带把的。

把抱着的人放好,让他侧身躺着,盖子给彦遥盖好厚,耿耀才继续坐在床上凳子上。

“歌。”彦遥。

“额。”耿耀:“小鸭子,呱呱呱,吃了一个大西瓜,飞了天,下了河,咯吱一声掉毛了。”

四目相对,良久的沉默。

耿耀尴尬的摸摸鼻子:“就这我只会这个助眠的。”

他师父就给他唱过这个。

彦遥似是懒得理他了,翻身朝里,过了片刻,又转了回来,脸上因自己的反复有些发热。

耿耀轻笑了下:“我就坐着,闭上眼睡吧!”

彦遥轻声嗯了下。

次日是三日回门,彦遥醒来时家中人都忙了起来,不记得昨晚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耿耀守了他多久。

耿耀已经把今日的肉剔了出来,现在耿家的肉铺生意好到忙不过来。

耿父城外杀猪的活都不接了,就这还得和城外的杀猪匠合作,让他们杀了猪送过来。

彦遥拉开门,斜阳照在他身,耿耀正在磨刀,抬头间,突然就懂了为何别人说彦遥配他,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真亏,这要是在电视剧里,耿耀都要骂两句导演。

放下刀,在盆里帮他兑了些温水,又把留在锅里的饭菜端在树下桌上。

彦遥有些发窘:“多谢,是我起晚了。”

耿耀盯着他直笑:“爹娘又不在家,别装。”

彦遥想把洗脸水泼他身上,谁装了。

厚哥儿原是在院里找草玩,听到跑过来问:“二叔二婶,什么是装?”

耿耀:“我夸你二婶呢!你别乱学。”

学给耿母听,又要挨骂了。

“家里没有马车,就去车行租的马车,回门礼都已准备好放了上去,你吃了饭,我们就去你家。”

彦遥点点头:“好。”

彦遥用了饭,耿耀顺手把碗洗了,又道:“马车在桥头树上栓着,大嫂和厚哥儿看着,我去把车架过来。”

“你蒙面的幕篱有吗?这院子没角门,外面人多。”

他洗碗说话时,彦遥就看着他,等他说完看过来,彦遥才点点头:“好,有的。”

耿耀见他情绪不高,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如何说了,彦遥住这里确实是受委屈。

马车停在门口,挡了一侧的院门,彦遥戴着幕篱,一闪身上了马车,留给众人的只有一抹青绿。

等到耿耀架着马车走了,卖肉的人才开口说话,话里话外皆是这桩婚事。

耿母随着大家呵呵乐,一句一句夸着彦遥懂事,无一处不好,是他们家高攀了。

因耿耀驾车,彦遥上了车也就坐在了靠门处。

“杀猪郎。”

“嗯?”耿耀:“怎么?”

彦遥垂眸折着帕子,似是随意道:“昨晚多谢。”

耿耀抽马屁股的鞭子在空中停了一瞬:“一直这样不敢睡觉?”

彦遥轻声嗯了下。

耿耀:“我回来那晚看你睡的香,是燃的蜡烛比较明亮的缘故?”

那日成婚,房间燃了成对的大红喜烛,把房间照的亮堂。

昨晚只燃了一根细小的蜡烛,房间昏昏暗暗。

彦遥:“那日蜡烛亮,睡前又想了高兴事做了个美梦,就睡的比较安稳些。”

“让我喜当爹的美梦。”耿耀一时间心情复杂:“若是能让你睡觉安稳,那你便继续做吧!”

按照彦遥所想,他应当装模作样一番,叫几声耿哥哥,再夸他耿哥哥真好,逗他:阿遥现如今只想跟你生孩子了。

可话到唇边,却难以吐口,彦遥把一块帕子翻来覆去的折,在马车里有些脸热。

昨夜他在耿耀怀中哭,耿耀那双臂禁锢着他的腰身和后背,勒的他发疼,可心里很是踏实。

哭到最后反而只剩下委屈,少了恐惧。

彦家已到,耿耀先让彦遥下了车,他们随着小厮进了院子,就见彦老爷跌跌撞撞奔来。

瞧见耿耀哭喊道:“贤婿啊”

此情此景,就算是铁石心肠都会感动几分,耿耀没有铁石心肠,那叫一个相当感动。

和彦老爷相比,耿父对他活过来的惊喜都不值一看。

第25章 回门 我们睡在一处,生个孩儿……

耿耀忙道:“耿伯父, 让你挂心了,实在是晚辈的过错”

耿耀哄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彦遥在他身侧站着, 瞧了会后垂下了眼。

他爹估摸着是哭外孙。

儿婿哪里有外孙香。

彦老爷谋算的好好的, 待到彦遥生了孩子把外孙接到家中养着,现如今耿耀回来, 那他与彦遥的推敲就站不住脚。

紫气东来之人又变成了他这个儿婿。

失落是有, 但彦遥毕竟是他亲儿子, 有了夫君少了孤苦, 彦老爷心里也有几分安慰。

见耿耀喊他耿伯父,彦老爷抓着他的小臂往前走, 道:“还叫耿伯父?该改口了。”

耿耀随他心意, 喊道:“爹。”

彦老爷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

彦家孩子不少, 除了彦遥, 彦家另有出嫁哥儿和姑娘, 不过皆是庶出。

这两人都嫁到了府城, 今日也都带着孩子赶了回来。

其他还有未长成的孩子,此刻在正堂坐了两桌。

午膳安排的精致,耿耀与另两个连襟陪着彦老爷喝酒,那继母道:“阿遥啊,在耿家过的可好?耿家比不上彦家,但是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 日后你可得多多操持家务。”

“早上做饭, 傍晚扫院子,白日站在街上卖肉,这些都是你不会的, 可得用心学,要不然耿家掏空家底娶个无用的夫郎,就太亏了。”

“还有啊,这姑爷杀猪你可得拿盆接着猪血,听说对农家来说这都是稀罕物。”

彦遥知道她今日会不老实,拿着帕子刚想和他爹哭上一哭,就见耿耀放下酒杯。

道:“多谢娘操心,不过阿遥嫁我,我只会让他过的比在彦家更舒坦,绝不会给他半分委屈。”

“毕竟我娘是我亲娘,又心疼阿遥自小没有亲娘疼,现在对阿遥好都来不及,疼我夫让他做粗活是一万个舍不得。”

“我娘常说,男子皮糙肉厚受点委屈无妨,姑娘和哥儿要娇贵些,人家心尖上疼了这么些年的孩子嫁过来,别说磋磨人家,就是让人家受点委屈都丧良心。

说完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歉意道:“实在是我的过错,一不小心忘记你不是阿遥的亲娘了。”

说完不管彦遥继母难看的脸,问彦老爷:“爹,阿遥就岳母一个生身母亲,上次是我不知礼数,到了建善寺也没跪拜,现在已成了婚,我是否可以带着阿遥去祭拜?”

这事无需询问彦老爷,他问了,彦老爷自然道:“可,可。”

以往彦遥都是软绵绵的扎针,那继母没想到耿耀如此不留情面,说的话直戳人心窝子,还不如让她气到牙疼的彦遥。

除了四周亲儿女,众人皆是一脸憋笑。

那继母一时间失了分寸,又咬牙装出一副慈母样:“我虽说不是阿遥亲娘,但也看不得他受苦,就总想着嘱咐嘱咐,哎,没想到惹人烦了。”

她假意拭泪:“我们家阿遥是个娇惯的,为娘不放心,最后教一句,阿遥,姑爷常天对着骚猪,身上有味你莫嫌弃,万不可使小性子……”

话未说完,彦老爷猛的拍了桌子,酒杯倾倒,酒水从桌沿滴答落地。

“不会说话就装哑巴,蠢笨不自知的妇人。”

似是没见过彦老爷如此生气,那继母被他吓的身子一颤,一时不敢再多言。

之后气氛缓和了些,到底比不上刚开始活络。

饭后不久,庶出的姑娘哥儿便去了姨娘的住处,彦遥回清亭院,耿耀随着另外两个连襟去了彦老爷书房。

大姐夫当官的,二哥夫做生意的,耿耀本人:杀猪的

不需要别人说,耿耀自己都有点替彦遥抬不起头来。

那边翁婿三人诉前程,耿耀默默的坐一旁听着。

不妨彦老爷突然看向他道:“不知贤婿日后作何打算,是想经商还是想做官?爹虽然不甚中用,帮你走走门路也是可的。”

当官的大姐夫名叫李温岭,倒也不是个高眼看人低的,道:“是啊!现如今世道,使些银两,想做个小官不难。”

二哥夫叫肖玉林,道:“做生意也不难,听闻三弟嫁妆颇丰,你拿上一间铺子练练手,有岳父大人在旁边指点着,总归不会亏。”

“等把做生意的手艺学了过去,再把铺子还给三弟就好。”

彦老爷听的点头,并无不满之色。

耿耀:……这就是现代想法和古代想法的碰撞吗?

他以后要是有闺女,不会低嫁不说,就算低嫁也不敢这么扶持自己女婿。

怨不得古代书生都想娶个高门小姐,确实是实打实少走二十年弯路。

岂不知他在彦老爷眼中已非寻常之人,出生有紫气东来,雷劈五里而未伤,青龙山上更是死里逃生,一而再再而三,飞入九天是早晚的事。

现在杀猪实在是浪费时间。

就像老师要保送你上清华,你说你梦想是去蓝翔开挖掘机…

三人如此诚心,耿耀杀猪的话就有点不太说得出口。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虽怼了回去,确实也是让彦遥丢了面子,杀猪郎配不上彦遥。

他道:“我只识得几个字,当官是万万不敢的。”

李温岭:“那有何不敢,大字不识一个的也有当官的。”

现如今买官卖官已成寻常事,只要出的起价,别说是七品县令,就是朝堂上的官也能做一做。

耿耀忙道:“旁人如何我无法评说,我自己是做不到的,怕误了百姓。”

肖玉林道:“那就做生意如何?万不会让你亏了银钱。”

耿耀:“大丈夫,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动夫郎银钱的。”

肖玉林有些急了:“你看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若不然,你去科举去。”

耿耀突然有些懂了,沉默片刻,直白道:“是我给你们丢人了?”

这话说的让书房静了下来,其中夹杂着浓重的尴尬,肖玉林手拿折扇,窘迫道:“是有这个原因在,但今后是一家人 ,我们主要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

和杀猪郎当连襟,确实有些见不得人。

耿耀:还真是,抱歉。

当官不行,拿彦遥的铺子练手更不可能,街上其他生意,不需要大本钱的好像都和杀猪卖肉差不多。

末了,耿耀试探道:“先进守备军行吗?日后有合适的我再换别的。”

那边的翁婿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可可可,只要不杀猪卖肉就行。”

彦老爷上心道:“那我走动走动,帮你安置个把总如何?”

把总,正七品

耿耀一阵头疼,忙道:“爹,不用破费,我若是有能力立功,自己升上去,没能力立功,便是德不配位,也站不住跟脚。”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毛病,只是还未说完,那边他两个连襟就笑了起来。

“哈哈,这地方立什么功,把总虽是正七品,但也无什么用处,再加上现在国库空虚,饷银久不发放,这位置卖都卖不掉。”

彦老爷笑道:“此事贤婿莫管了,在家听信就好。”

彦遥在院中和秋雨说着话,抬眼就看到耿耀进了院子,虽依旧是器宇轩昂,但细瞧下来,眉眼有些低垂。

把书递给秋雨,等到耿耀坐下来后才好奇道:“怎么了?我爹骂你了?”

不应该,耿耀在他爹眼里非一般人。

彦遥身侧另放了一张躺椅,是给耿耀安排的。

耿耀躺下,手掌置于脑后,道:“大姐夫二哥夫嫌弃我杀猪丢人。”

彦遥心头一紧,脸上微冷:“莫管他们。”

见他误会了,耿耀道:“他们也是好心,我不是因为这个,当官和经商我都不行,我就想着去守备军混混,听说里面不干正事,天天就是玩,反正就挂个名字。”

耿耀道:“你爹说要帮我买个七品官,守备军把总。”

彦遥等着他后话,耿耀转头看他。

“还有呢?”

“没了。”

“这不是好事吗?”彦遥不解道:“现如今守备军里里外外加起来,人数也不过是刚过百,王千总一人,后面职位则是队长伍长等,把总现在空缺,你若是得了这位置,便是宁安县守备军第二。”

他猜测:“是你觉得位置低了,想往上去一去?”

垂眸思索道:“听说王千总性子虽暴,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这些年无功无过,不过你若是想要千总位置,应当也不难。”

耿耀张了张嘴,最后又老实的闭上了。

“为何不与我说?”彦遥不满:“我虽是个哥儿,或许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耿耀:“我怕你骂我傻逼。”

“耿哥哥,阿遥想听,阿遥自幼知书达理,无论耿哥哥说什么,阿遥都不会觉得耿哥哥傻的。”

彦遥蹲下身子,轻扯着耿耀衣袖:“耿哥哥,耿哥哥,说与阿遥听,阿遥与你排忧解难。”

耿耀明知是假,但还是有些扛不住,彦遥要是个妹纸,他骨头都得被他叫酥。

“也没什么,就是没走过门路,心里有些别扭。”耿耀:“我原本是想着,做什么都凭着本事,一步步的来。”

彦遥扯着衣袖的手不动了,他静静的盯着耿耀看了好一会。

在耿耀询问前,红唇轻启,说出两个字:“傻逼。”

耿耀闷笑出声:“我就说你会骂我傻。”

彦遥似负心人,得了答案就没了好脾气,他站起身道:“你小歇一会,我去找我爹。”

因耿耀喝了酒,彦老爷安排了家中车夫。

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就见彦老爷屏退众人,站在门阶下冲他招手。

耿耀忙疾步过去:“爹。”

彦老爷踌躇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耿耀:“爹有话直说就好。”

彦老爷原是想说彦遥有孕之事,只是话到嘴边,又有迟疑。

不知道彦遥有孕愿他嫁入耿家,那是他言语有信,知道彦遥有孕同意的婚事,那这守信的名头,则不那么纯粹。

彦老爷呵呵笑道:“无事,回去吧,都在宁安县,多带着阿遥回来。”

肚子总归是瞒不住的,耿耀这小子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要了阿遥的身子,有了孩子实属正常,还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他只装不知道,等着他们来报喜就好。

耿耀虽心有疑惑,却也忙道好。

马车内,彦遥:“我爹和你说什么了?”

耿耀:“没事,就是让我常带你回来。”

彦遥:“哦。”

耿耀见彦遥兴致不高,问:“刚和你爹聊的不愉快?”

彦遥垂眼,不知何时起,他在耿耀面前已收起了伪装,除了偶尔会无聊的捉弄他一番,逗逗他。

“陪嫁的铺子给了我,但掌柜和账本等物,全都在我爹手上。”

“他不给你?贪图你银子?”说实话,彦老爷,是让耿耀很迷惑的一个人。

“倒也不是,宅子和铺子的房契都已给了我,也已经去官府办了手续,就是我爹看轻我是哥儿,说他代为操持,每年所赚银钱都会给我。”

“那是你不放心你爹?”耿耀乐道:“你爹应该不知道你不相信他吧?”

就冲彦遥的伪装,彦老爷估计还以为彦遥和他是对坦诚的父子呢!

彦遥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竟升起一股心虚。

他道:“那自然是握在自己手中为好。”

“理解理解。”耿耀:“你应当不会同意。”

彦遥犹如内里被人看穿的窘迫:“我与我爹周旋了许久,我爹给了我一间成衣铺,说让我知道做生意的艰险。”

耿耀笑道:“那刚好,你大展身手,让你爹大吃一惊,大呼我儿天才,此乃经商鬼才也。”

他越说越乐,随后看到彦遥吃人的眼神,笑僵在了脸上。

“开个玩笑,我相信你,你这脑子,完全可以。”

彦遥脸颊泛红,纯粹是被气的,他狠狠瞪了耿耀一眼:“哪里有这般容易,这间成衣铺子之前是在我继母手上,现在掌柜的还是她的人,账本要都要不过来。”

耿耀倾身,在他肩上拍了拍,认真道:“我相信你,你真的可以。”

彦遥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抹欢喜。

“你是我见过最狡诈的人。”

彦遥:回家就和耿母告状去。

马车停下不动,耿耀推开车门问道:“出了何事?”

赶车小厮道:“姑爷,前面云来酒楼正在说书,听书人挤不进去,站了半边路。”

云来酒楼?说书先生?那个面摊上的说书老者。

没想到今日生意如此的好,酒楼掌柜的忙让人摆了桌椅,在路侧做起了生意。

又把说书人的桌子往外挪了挪,好让店里店外全都能听到。

就见那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道:“今日我们再来说一说,英雄好汉杀猪郎,与情痴夫郎的天赐良缘。”

马车微动,彦遥道:“先别走,我听一听。”

他推开窗,朝外看去:“杀猪郎,我怎么听着像是说我们的。”

耿耀拿了块桂花糕吃,说书先生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人都活着呢,那可悲可泣的爱情故事还有什么讲头。

说书先生声音哄亮:“话说,十九年前,一个彩云飘动的日子里,荷花盛开,鸟儿欢唱,彦老爷带着怀孕的夫人出了家门”

“当时只道是寻常,今日才知,那日的一云一花一景,皆是暗喻了这一段旷世奇缘。”

耿耀差点没被桂花糕噎死,不是,你上次不是这样讲的。

说书先生中间的内容没变,结尾却改了。

说书先生:“话说情痴夫郎哭出血泪,感天动地,甘愿抱着牌位了此一生的痴爱终是感动苍天,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派仙童下凡间,先是救活了耿耀,又把他移到山下,放他回家与夫郎恩爱。”

“那夜流光划破夜空,应是洞房花烛夜,情痴夫郎却一身嫁衣暗自垂泪,突见杀猪郎推门而入,他误以为是自己入了阎罗殿。”

“丢了牌位,扑到杀猪郎怀中,两两相望,两人皆是泪如雨下,一个喊:夫君啊,若是早知死了能见你,我定跳河随你来。一个喊:夫郎啊,爹娘赐我性命,你痴情赋我死而复生,我日后定不负你。”

耿耀:艹,想报官。

尴尬到脚趾扣地。

外面已经哭了一片,耿耀沉默了,真听不出是编的吗?

彦遥用帕子拭泪,耿耀震惊道:“你听哭了?”

彦遥泪眼望他,道:“耿哥哥,没想到我们俩竟有如此深情。”

耿耀:戏精。

说书先生又一拍惊堂木,收尾道:“比翼双飞关雎鸟,并蒂花开连理枝,杀猪郎牵着害羞的哥儿入床榻”

耿耀差点没直接跳出去捂他嘴,老先生,再往下说过不了审核了。

好在说书先生适可而止,最后接了一句:“自此,夫夫恩爱,至此不渝。”

耿耀刚松了口气,就见彦遥回头问他:“耿哥哥,今日你要牵着我的手入床榻吗?我们睡在一处,生个孩儿。”

第26章 角门 一时竟不敢抬头望他

彦遥心心念念要孩子, 耿耀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跳了马车,留下一句:你自己回家吧!

半盏茶后, 耿耀停在了戏院门口, 看着竖着的水牌沉默了。

三日后的演出,名字叫:回生传

到此, 并无不妥之处, 主要是后面加了句注解, 大意是说, 新戏首次出演,演自杀猪郎与情痴夫郎的爱情故事。

耿耀:这要是在现代, 未经本人同意, 他多少要寄一封律师函。

耿耀前世在机场偶遇过顶流明星, 那阵势让他咋舌, 可是现在, 耿耀成了这个顶流。

艺名:杀猪郎。独有外形:寸头(比刚回来时稍微长了那么一点。)

他走过簪花摊, 脚步就慢了那么零点零一秒,那簪娘就感动道:“耿家郎君,是给你夫郎买首饰吗?”

还不等耿耀说话,周围就围过来了一群人,帮他挑选着簪子。

最后吵吵闹闹中,一个桃木簪被塞到他手中:“虽比不上金钗银簪, 但你家情痴夫郎满心满眼都是你, 定不会怪罪。”

“日后奔了前程, 有了银钱,再卖些昂贵之物,现在万不可打肿脸充胖子。”

耿耀不是不知好坏之人, 他虽笑的怪异了些,却也是付了钱,把桃花簪装到了怀里。

就算如此,围着的人也未散去,都望向他,似是想看看他还想给彦遥买什么。

耿耀:逃了逃了。

晚饭间,耿耀把打算进守备军的事简单说了下,彦老爷帮忙走动的事没说,事未成,还是少招摇的好。

耿父耿母问耿武,宁安县守备军是何种情形,得知是招猫逗狗混日子的,当下就同意了下来。

若是武平县那种随时能丢命的,他们是真的不敢让耿耀过去。

这两日彦遥进门,耿家伙食那叫一个直线飙升,厚哥儿顿顿吃的满嘴油。

用了饭,耿母把耿耀拽到一边:“老二,娘这心里有件事,不知道如何章程。”

耿耀还以为是彦遥又告了状,闻言问道:“什么事?”

耿母:“就是阿遥,娘是真心喜欢他的,就是咱家条件如此,大小和彦家一个天一个地不说,更是临街,吵吵闹闹的,他一出门街坊邻居的都看着,怕他羞的慌。”

“娘就是怕他不习惯,碍于面子和孝道,不好说出去住的事,但是这事娘要是问吧!又恐他疑心我赶他。”

她面露愁容,耿耀应下道:“没事,我晚上问问。”

他话语太过随意,耿母猛然警醒,想起这个儿子现在混不吝的,更是不放心了,忙道:“算了算了,还是我问,或者让惠娘问问,你说话不中听,万一说错了话,他更是生了误会。”

“娘是这样想的,咱家现在确实没多余银钱,你们俩要是搬出去住,爹娘有心无力,也给不了什么助力。”

“若是他想住在这里,我就和你爹琢磨着,在那边开个角门,那路我跟你爹今天有去丈量过,和后面那排人家有着距离,过马车是够够的,就是他要是到街上,就需要绕些路。”

似是很有成就感,耿母很是高兴。

耿耀听的一脸懵,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不解道:“开哪里?”

这院子,西侧靠外是柴房,中间是灶房,两处是连在一起的。

东侧则是住的耿文和耿耀,耿耀顾着耿文要读书,自己选了靠外的一间。

正前方,则是三间正房,比两侧的几间房大上不少,中间是堂屋,东房住着耿武和惠娘。

西房则是耿母和耿父住,厚哥儿是东房睡睡,西房睡睡,爱去哪屋去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