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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跟在她的后面。

“啊,真不错,充满的青春气息和回忆的地方。”

枥木站上教室讲台,双手叉腰看向台下,十分有气势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

“和我读书那会儿相比,居然没有什么变化。”

五条随机选取一名幸运学生,拉开了他的椅子,把长腿缩进了课桌下的空间里。

他环视了一遍四周。

“和高专也没什么大区别嘛,除了人多了一些。”

“还有个区别,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靠谱多了。”

枥木从讲台上跳了下来,绕过五条坐着的座位,走到教室的窗户边上,透过窗户往外面看。

“我以前喜欢靠窗的位置,空气清新。”

她把手贴在紧闭着的窗户玻璃上,雨水在窗户的另一侧洗刷着玻璃。对着窗外阴雨连绵的天气,枥木露出了一个略带遗憾的表情。

“可惜今天是不能体验到了。要是开窗的话,窗外的雨水肯定会溅进来。”

五条转过身体侧坐在椅子上,手肘靠着课桌,用手掌撑住半边脸:

“我还以为你要说,因为窗边的座位是主角专属座呢。”

听到五条的调侃,枥木忍不住笑出声:

“那是漫画的情节,现实里不管用。就算我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我也不会变成校园明星。”

没有像五条一样随便拉开一张课椅,还对正常高中生活留有记忆的枥木可不想一拉开就有信封从桌洞里面掉出来——如果往别人的抽屉里塞情书在高中生里还没过时的话——所以她选择直接坐到别人的桌子上。

对上侧坐在不远处五条的脸,枥木的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读的不是高专,而是普通高中,那么五条的抽屉里会不会塞满情书呢?

不过她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就算五条有一张值得很多封情书的脸,但是那张脸上长了一张与情书绝缘的嘴。

枥木掰着手指细数自己可能的闪光点:

“成绩不错,但是没有好到名列前茅的水平;运动能力一般,但是运动会凑数一定会被拉上;社团也没有参加,归宅部资深成员;校外也没有参加什么拯救世界维护和平的奇怪组织。”

她总结道:

“嘛,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

“可别这么说普通,”五条运用他丰富的漫画知识继续补充,“要知道随处可见的日本男高中生不仅能拯救世界,还能称霸异世界呢。”

被五条接连吐槽,枥木哽了哽,好半天之后才幽幽地回怼:

“你这样很容易让我怀疑,你在高专读书的时候,时间全花在看漫画了。”

“当然不是!”五条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我还在顺手拯救世界呢!”

枥木:“……”

果然,这张嘴就是情书的绝缘体。

两个人围绕着教室后面的书画作业展示又进行了一番评头论足,连教室角落里栽种的盆栽都被他们盯得忍不住拔腿就跑——如果那株的可怜小番茄能够长出腿的话——反正就是转了好几圈,看到无可再看之后,枥木才走出教室,重新关上教室门。

检查着门锁,确保了它和来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转过身,正想叫五条一起走时,突然就被手电筒的灯光闪到了眼睛。

“嘶——”

用手遮住眼睛,枥木瞪了五条一眼。

“你开手电筒干什么?……不对,原来你还带了手电筒吗?”

“手电筒才有探险的味道嘛。”

她把手电筒从五条夺过来,干脆利落地关掉了开关。

“开手电筒太显眼了,万一把学校的校工引过来怎么办。”

“没关系啊,我已经和学校的负责人说过了。”五条耸耸肩,一脸轻松,“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从学校正门走进来的。”

骤然被五条提醒,枥木才突然发现,似乎他们进学校的时候并没有拦住他们诶……

当时她满脑子想着恐怖片常见的一百零八种情节,完全忘了常常充当第一发现人的关键npc——保安。

他们通常会在关键事件发生的时候神秘失踪,然后在关键事件结束后瞬间出现,从不打扰恐怖片拍摄现场。

于是枥木决定装傻,试图合理化被她忽略的事实:

“……因为保安粗心且懒惰,忘了关门又正好在睡觉?”

从枥木手里拿回手电筒,五条往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怎么不说我用了可以隐身的术式。”

“对哟,听起来好有道理。”

咔地一声重新打开手电筒开关,强烈的白光扫刷着教学楼里的昏暗,五条吹了一声口哨,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炫耀般地展示给枥木看。

“我还从校领导那里拿到了钥匙,要去哪儿都行。”

被串起来的金属钥匙随着五条的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视线从手电筒挪到钥匙串上,最后终于回到了五条笑眯眯的脸上,沉默了一会儿,枥木终于开口慢声问道:

“五条……”

“来吧,不用吝啬你的赞美之词。”

“你到底用什么理由骗了校领导啊?”

“……”

这下轮到五条沉默了。

不过很快,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把方向往美化他的方向引导。

无师自通地让语气中带上些委屈的意味,好让自己立于感性的高地,五条用手电筒在前面照着路:

“这不是你的心愿吗?就算是个小小的心愿我也尽量完美地满足嘛,总不可能还让你来撬门撬锁吧。”

枥木补刀:

“可是似乎你也没少指示我撬门撬锁吧。”

“那是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五条挺直腰杆,毫无羞赧地转移话题。

“接下来要去哪里?”

“如果有钥匙的话,”枥木思忖了一下,给出了答案,“去校长办公室或者档案室看看吧,我想找点东西。”

“好嘞,那就发出!”

学着保安把钥匙串别在腰间,五条单手握拳举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去废弃建筑物里探险的高中生一样兴奋。

伴随着手电筒的灯光,枥木的视线在周围四处漫游着。

所有的景象看上去都很熟悉,但是真要她在脑海里面找出点什么确切的记忆时,比如她去教室和离校常走的路,她又想不起来了。

明明不是很遥远以前的事情,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像上辈子那样遥远了。

枥木不禁有些伤感,开始后悔自己高中的时候没有更加肆意大胆一些。

哪怕是和五条一样上课看漫画书也好呢?说不定她还会对自己被罚站的窗口或者是老师用于存放没收漫画书的抽屉更有记忆。

鞋底与地面摩擦之间发出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安静走廊里格外明显,枥木突然后知后觉地突然想起来他们似乎还没有换室内鞋,而且外面还在下着雨。

她回头往自己和五条走过的地方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浅浅的水渍:

“糟了,我们没在楼下换室内鞋。”

五条转过身,顺着枥木的目光把手电筒的光打到地上。

水渍更加明显了。

但他显然对此毫不在意:

“算啦,仔细想想我们都不是学生,校规对我们不管用——唔,虽说我在高专读书的时候,高专的校规照样对我不怎么管用。”

“……什么歪理。”

枥木嘟囔着,却也没有反驳。

毕竟她总再绕回楼下去换鞋吧。

再说了,她也不知道对于旁人而言,到底是凭空出现的水渍更加可怕,还是会自己走动的室内鞋更可怕。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哗啦啦翻找钥匙的声音从五条的方向传来。不一会儿,他举起了两把钥匙,把亮着的手电筒递给枥木:

“找到钥匙了,你带路?”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这不靠谱的记忆的话。”

拿着手电筒,枥木对自己都有些心虚。

“不过我保证,至少我们不会在学校里面迷路。”

第96章

枥木随意地摇晃着手电筒,灯光在走廊里扫来扫去。

跟在后面的五条腰间的钥匙串发出金属清脆的碰撞声。

突然,枥木顿住了脚步。

她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啊……”

“怎么了?有人?”

凭借着身高优势,五条直接越过她头顶往前看。

但是手电筒照亮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五条又仔细看了看地板,确信地上没有什么可疑的小动物爬行而过。

平举手臂与地面差不多平行,光线从枥木手中的手电筒直直照到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在墙上打出一小块圆形的光斑。

“是在这里。”

枥木轻声说道。

“我是在这里遇到佐伯秀甫的。”

————————————

手电筒被枥木关掉,走廊的光源又只剩下窗外阴天的灰暗阳光。

连亮度也和记忆里的场景无比接近,枥木回头过看向五条,开始她的回忆:

“那天是傍晚, 我忘记拿作业回家, 所以倒回学校来拿。然后我就在走廊上遇到了佐伯秀甫。”

“为什么场景是在学校?我还以为至少是你过年参拜神社的时候碰见他的。”五条摸摸自己的下巴,对枥木回忆中的细节提出疑问, “看起来你们学校的保安确实不怎么靠谱,什么人都放进学校里。”

“这可不关保安的事, 他是我们校长邀请来的。”

刚刚冤枉了门口保安偷懒,这时候枥木要为他正名了。她在一旁提醒着五条,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五条。

“你不也成功骗过了我们学校的校长,让他放我俩进来了吗?你不能指望着我们校长只有面对你的时候才突然智商降低,然后被你忽悠得迷迷糊糊,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我还以为是我的口才好得不得了。”

五条对此作出了自信的发言, 看起来还挺自豪的。

枥木白了他一眼,对他的自我评价不置可 否:

“虽然我们校长是个脾气温和的小老头, 对学生也很友善,但他也有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比如这个——”

她抬起头,手指着天花板,五条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抬起头。

顺着枥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盏平平无奇的照明灯。

“这个照明灯,因为线路老化的原因,偶尔会时不时闪烁,被列为我们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想象力过剩的高中生无聊就喜欢编这个啦,不过似乎直到我毕业,七大不可思议的剩下六个都还没被找出来。”

“然后我们校长也信了这一套,非得认为是有恶灵作祟。”

她重新打开了手电筒,本想学着别人讲鬼故事那样放在自己的下巴往脸上照,增加一点讲述怪谈的恐怖氛围。

但是枥木发现手电筒照出的光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照到了天花板上——好吧,我忘了我是咒灵,她心想——于是她又默默关掉了手电筒,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当时被派遣到东京这边神社暂时历练的佐伯秀甫就被他请了过来,然后他仔细调查了一番,发现我们学校干净得不得了,根本没有什么咒灵。”

五条指出原因:

“因为当时你在这里。”

“是,是我体质的功劳,后来秀甫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似乎是仰头太久有些累,枥木揉了揉脖子,低头平视着前方,不再盯着天花板,接着刚才被五条打断的地方继续讲。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对,没有咒灵。虽然没有咒灵,秀甫还是秉持着服务精神,打算用御币清洁打扫一下周围,也算是给我们校长一个心理安慰。”

“让我猜猜,”五条手掌朝前伸到枥木面前,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于是正准备清扫的佐伯,撞到了正好回来学校拿作业的你,然后他发现自己给学校加持的祝咒全都因为你的体质,被你给破坏了?”

枥木打了个响指:

“完全正确。”

不管佐伯施展的是什么,只要能力的本源是来源于咒力,那么遇到枥木这种吸收咒力的体质,无可避免地都会被她或多或少地吸走一部分。

正是这样让佐伯秀甫发现了枥木不同于常人的体质。

得到枥木肯定的五条发出哼哼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得意。

“接下来的事情,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啦。”

最后看了一眼走廊,仿佛透过时间的空隙看到了自己高中时的身影,枥木重新打开了手电筒。

穿透灰暗的灯光割裂了时间模糊的边界线。

“除灵部分呢,佐伯秀甫和我们校长说,驱灵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需要请个电工来检查维护一下就可以了。至于关于我破坏他祝咒的部分呢,他选择邀请我加入严岛神社。”

枥木笑了笑,可是看起来既不轻松也不开心,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一开始我还想,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就出来跳大神骗人呢?后面发现他说的居然是真的的时候,我回家对着我的物理基础课本思考了很久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要不然怎么一下子这世界就不讲科学了呢?

“接受了咒术的存在之后,我立刻就答应了秀甫的邀请——听起来是不是很怪?明明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知道了咒术的存在之后,反而更加谨慎和抗拒吗?或许我真的是迟来的中二病犯病了吧。”

她的手指在裙摆上揉搓着,溅到雨水的地方只剩下比布料颜色稍深的印迹,摸上去只能感觉到微微的湿意。

不过只要再等上几个小时,等到水分蒸发,就会一点痕迹都不会剩下了。

“当时我就想,哇,听起来我的体质能救到好多人,那还犹豫什么,当然是选择拯救世界啦!”

说到这里,枥木暂时了停下来,空气中只剩下她稍重的喘息声。

五条这时候突然希望自己的身高能低些,这样子的话,至少他弯下腰去看枥木脸庞的动作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当然,他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他只能一边盯着枥木黑色的头顶,一边听着她逐渐调整自己稍重的呼吸,平复心情。

五条感觉自己隐约明白枥木提出这个心愿的意图之一了。

和麻奈不同,作为幽灵的麻奈即便实现心愿消失之后,她在世界留下的痕迹还能昭示着她的存在不会是牧野一个漫长而荒谬的梦。但是从一开始,五条认识枥木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咒灵。

但是现在,枥木在向他证明,这不会是一个梦。

对着空空如也的过道,墨镜下五条的眼睛眨了眨,他仿佛看到枥木口中的过去——看到了那个普通还有点小中二病,甚至还有点过于天真的高中生枥木,是怎么从普通人的世界踏进咒术的世界的。

呼吸终于重归于平静,枥木平静的声音重新在走廊上响起:

“最后的结果就是,拯救世界只是我中二病的幻想产物罢了。我并没有帮到任何人,恰恰相反,我的无意之举还伤害了无辜的旁人。”

如果不是枥木清楚下一个受害者不会这么快产生,那么在她回忆起来的那一刻,她肯定会选择直接自己一个人独身先回严岛。

但既然下一个受害者短时间不会产生,她就有时间整理一下思绪,为后面的事情做些准备。

冲动不是好事,热血上头只会送人头。

三年前已经失败过一次,枥木要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更何况,这次比三年前的情况更加有利。

别的不说,当初她派佐伯秀甫来东京却没能见到高层,但是她现在却能直接和五条面对面说话,以她的证词,如果能再收集到确切的证据,那么就能顺利拆穿严岛的所作所为,终止这一切,不再让受害者继续增加。

枥木开始在走廊里四处踱步,像是一只被困在原地的地缚灵,被她握住的手电筒也和她的移动一起打转。

如果有学生不凑巧撞见这一幕,五条相信明天学校里的七大不可思议就可以增添上一条——凌空漂浮的手电筒。

“我没那么死心眼,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我自己身上,但我得为那些像麻奈一样的受害者做点什么。”

枥木盯住五条,突然就笑了。

“再说了,为了我自己,我也得把我的身体拿回来。所以,我必须得回严岛一趟。”

说完这些,也不给五条反应时间,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前走:

“好啦好啦,废话半天,我还要去找东西呢,走吧走吧。”

“诶等等、等一下。”

站在后面的五条叫住了她,枥木回过头,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刚刚说的事情提醒了我,我记得你们校长给我的委托似乎好像也是……”

他翻找着手机,寻找校长发给他的怀疑有恶灵的地点。

听到是老校长的委托,枥木倒退几步,走回到五条身边。

“ 3年级1组靠楼梯处……”念出地点,五条转头问枥木,“这儿是哪儿?”

不用打手电筒去看旁边教室门旁挂的牌子,经过刚才的一通回想,记忆的旮旯角都给枥木翻了出来,她抬头看向那盏照明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都过了三年,原来这线路老化的灯还没修好吗!”

她都不知道该吐槽到底是她们校长坚信恶灵作祟更离谱,还是一个线路老化三年都检查不出来更离谱,亦或者是能接连请到货真价实的咒术师来,可是却请不来一个靠谱电工更离谱。

“请个电工来吧。”

沉默了片刻后,枥木拍拍五条肩膀,对着他一脸认真地建议。

“信我,还得是专业的靠谱电工——不能是坚信换灯泡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那种。”

第97章

“是这里了。”

把手电筒的光打到门旁挂的牌子上,确定了自己的记忆的确没有差错之后,枥木叫五条上前开门。

钥匙插进门锁内旋转,咔哒一声门就开了。

门内的场景和其他普通的校长室并无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千篇一律。

首先肯定要有一个陈列着奖杯奖状的玻璃柜,然后还要有一些塞满介绍学校的书籍和册子的书柜,最后办公桌上还要一定要有一盘用于增添生机的盆栽——大概率是那种只要浇水就能活的坚韧品种。

穿过办公桌走到办公室后靠墙摆放的几个大书柜前,枥木蹲下又站起,粗略看了几眼之后,表情有些发愁: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东西是不是在这里。”

“不是你说要来的吗?怎么还会不清楚你要找的东西在不在这里?”

把钥匙从门锁中拔下, 五条把钥匙串又挂回了自己的腰上, 后一步进入办公室。

他俨然直接把校长室当成了自己的办公室。长腿一伸跨过办公椅,五条反着坐在了办公椅上,手扶着椅背脚踩着地面四处漂移,椅子下的轮子和地面缝隙碰撞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滑到了枥木身旁:

“要我帮你找吗?”

“还是我自己来找吧。”

像是推超市购物车一样,枥木把五条连人带椅子一起推到放有奖杯奖状的展示柜前。

“你欣赏这个。”

“还带卖关子的吗?”

五条回头冲枥木喊了一句,见枥木已经沉浸在书柜中翻找没有理他,只能耸耸肩,自己打发时间。

双手合十,枥木对着没有上锁的书柜摆了摆,嘴里小小声念道:

“校长先生,原谅我乱翻您的书柜,我只是想来找我的东西,毕竟我现在这个样子和您见面的话,会吓到您老人家,所以我们还是不见面为好。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翻乱您的书,还请您老人家见谅。”

虽然枥木知道她这样子念肯定并没有什么用,但也就是图个心安。

说完这些之后,枥木从书架最上层开始翻找。

室内回归到和谐的安静中,只剩下枥木轻手轻脚翻动纸张的声音和五条坐的办公椅偶尔发出的移动声。

窗外传来的雨声渐渐归于平静,隔着玻璃照进房间内的光线也逐渐变亮,细小的变化让人不用走到窗户边就能知道,雨快要停了。

就在枥木刚看完一柜书籍——顺带被迫回忆了一遍校史,她还不知她们学校居然这么热衷于编写校志——正要挪步走向下一个书柜时,本来安安静静快要变成背景板的五条突然快速拍打着椅背,皮质的椅背发出闷闷的响声。

“快来快来,小光快来!”

枥木转过头去,除了拼命拍打椅背,五条还在椅子上来回摇晃着,看上去简直像是快要冲到终点线的骑手在扬鞭鞭打着自己的马匹。

从旁边抽了一张纸显眼地夹在自己看到的位置后,枥木这才走到五条身边。

五条看起来兴奋不已,他招呼着枥木靠过来。

“你看——”

五条的手指点在玻璃上,他指的目标并不显眼,为了看清五条到底在指什么,枥木的脸都快要和贴上到玻璃上了。

等枥木靠了过来,五条的声音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佛他在和枥木分享一个反射着斑斓色彩的肥皂泡,如果不控制好音量,就会把它吹跑或者吹破了。

“看我发现了什么!”即便放轻了声音,仍能从五条的声音中听出兴奋,“这是你吧,小光。”

玻璃橱窗内并排摆放着许多照片,照片内的学生们都身着校服,虽然这种集体照里总是很难把人拍好看,但是照片内青春的气息还是弥足珍贵。

这是某一届的毕业生照片。

为了防止是自己的误看,枥木还瞄了一眼照片下标注的日期。简答推算一下,正是她毕业的那一年。

真的是我。

她怔怔地看着照片中站在人群里的自己。

非常不凑巧,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时候枥木似乎还在眨眼,所以集体照里的她看上去像是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一副强撑着眼皮与睡意做斗争的样子。

作为纪念高中学业结束的照片来说,老实说是有点滑稽。

过了好半天枥木才想起来五条还在用期待的目光等待自己的回答,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点点头:

“是我。”

“那我要拍下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五条马上兴冲冲地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把镜头贴上了展示柜的玻璃。

找到尽量不会反光的角度,拍完照片后,五条心满意足地欣赏完自己的摄影成果,又把手机举到了枥木面前。

“真不错,我终于能有一张小光的照片了。”

枥木把五条的手机从脸前推开,不想承认那上面的人是自己。经过两次拍照,照片里的她看上去更加失真,换句话说,也更加憔悴了,仿佛拍毕业照前她在奋斗一百天我要上东大——简直是黑照!

如果不是手机在五条手里,她肯定要把照片删了。

她的声音有些嫌弃:

“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五条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取而代之地是再次举起了手机,把镜头对准了枥木,笑嘻嘻地说道:

“小光,看这边,笑一个。”

“啊?”

被五条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还没问是怎么一回事,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响起,五条已经结束了拍照。

他举起手机,把刚才拍到的景象给枥木看。

照片正对着窗户,窗外雨后过亮的阳光把镜头里的景象糊成一团,背着光,办公桌上只能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细节什么的完全看不清楚,作为一张景物照来说简直是失败透顶。

然而更加失败透顶的是,它本该是张人物照——本该在照片上的枥木并没有在照片上。

五条指着手机屏幕,对着枥木说:

“照片上没有你。”

“我本来就拍不了……”

尝试过照镜子,最终以失败告终,枥木对于自己找不了照根本不惊讶,但等她话说了一半,她突然顿住了。

看到枥木终于反应过来,五条把手机屏幕又对回自己,动动手指把刚才失败的照片删了。刚才的兴奋劲头消失之后,五条变得有些出人意料的安静。

“我试过好多次,还借用过一些镜片咒具。”五条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但是都拍不出来,一张也没有。”

“啊,是、是这样吗……”

对着似乎是有点小小惆怅的五条,枥木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五条还在忙活这些,和五条呆在一起的时候,枥木没见过他还倒腾研究如何给咒灵拍照。

在她的脑海里,毕竟五条表现得从来只有把别人气得跳脚的一面,每天都有无穷的乐子可找,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为一张拍不到的照片发愁。

之前枥木还嘲笑过五条不会安慰人,可现在轮到她,她也卡壳了,一下子无话可说,过了好半天才挤出来干巴巴地一句:

“刚刚那张照片,拍得不错啊。”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赞扬的可信度,枥木推着五条坐的办公椅,轮子咕噜噜转着,她把五条推到了玻璃柜前,鼓励地拍拍他肩膀,语气豪爽:

“多拍几张,你想拍多少张都可以!”

“那当然!”五条眨了眨眼睛,又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恢复了往日气死人不偿命的姿态,“我的手机在我手上,我想拍多少张就拍多少张——哪怕小光你觉得这照片比起集体照更像是你的黑照。”

说完,五条头也不回,对着毕业照里的枥木咔咔一通乱照。

枥木:“……”

她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心肌梗塞感。

不过,还是由着他去吧。

枥木走回到书柜前,回头看了一眼自娱自乐的五条。

原来五条想要一张照片啊……

拿下刚才作为标记夹在书架上的白纸,枥木继续寻找自己想找的东西。

再次从上到下翻找完一个书柜后,终于幸运之神眷顾了一下枥木——她在第三个书柜的最下层找到了。

枥木把柜门完全打开,清空柜门前的空地腾出一块地方。

打着手电筒把头探进柜子里面,粗略翻看几眼之后,她把几堆文件从柜子里拖了出来。

“找到了吗?”

听到枥木搬东西的声响,五条的脚在地上蹬了几下,办公椅便带着他滑到了枥木身旁。

五条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打开一看,居然是个信封。

他翻了过来,信封的封口处下面写了姓名,姓名只有一个,没有收寄件人,看起来似乎写名字只是为了信封的主人能够认出自己的信封。

“信封?”

五条扭头看向还在灰头土脸搬东西的枥木。在好奇心地驱使下,他正想打开信封看看,却发现信封的封口处被胶水黏上了。

“怎么还是封口的?”

“保护隐私嘛。” 枥木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放在了隔着几堆文件夹与五条正对着的另一边,“正好你一起帮我找找,我要找的东西就是我的那个信封。”

突然想起五条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枥木又补充道:

“啊对了,高中的时候我还姓田中。”

之所以后面改姓佐伯,也是因为加入严岛神社是以远房血缘的名义加入的,所以自然也就跟着改回了本家的姓氏。

“那就是田中园子咯?”

五条还没忘记枥木在严岛时候的名字。

“对,田中园子。”

“田中啊……啊?”

听到五条那边传来的困惑声音,枥木抬起头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了五条举起信封上的名字。

田中园子。

“看来我的手气很不错嘛。”

五条从办公椅上跳下来站到地上,小心跨过地上的其他文件夹,把信封递给了枥木,俯下身体把头靠在枥木的肩膀上,跃跃欲试地催促。

“快开快开,里面是什么东西?”

拿到自己的信封,枥木用大拇指指腹拂过自己的名字,感受着它凹凸不平的部分——田中园子,还是个普通人的自己——她的内心有些感慨。

动作轻柔地撕开信封,枥木捏住信封的一角抖了抖,把里面的两张纸抖了出来。

她展开了那两张纸。

进路希望调查表。

还有一封开头称呼是田中园子的信。

显然,这是一封写给自己的信。

“虽然我们校长有点迷信的小毛病,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

枥木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纸。

“这个是他提出来的主意,把我们的进路希望调查表收集保存起来,再让我们都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等到多年以后再寄给我们自己。”

她轻笑一声:

“很有纪念意义,不是吗?十分适合我这种失忆又恢复记忆的人用来怀念过去。”

第98章

枥木铺开进路希望调查表,三行的志愿上只有第一行写了内容。

就职。

只有两个字,非常简洁。

“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毕业后去严岛,所以调查表就随便填了。”

枥木解释着自己的调查表看起来如此敷衍的原因,然后把调查表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张纸。

虽说是信,但是实际上文字只有几行,只占据了纸张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如果不是正式的格式,这反而更像是一张便签,只用扫几眼就能把整封信看完了。

头靠在枥木的肩膀上,挪了挪自己的下巴,五条找了一个完美观看枥木手中信纸的角度。

跳过称呼,他替枥木念出了纸上写的内容:

“你好,未来的我。如果时间没错的话,我想你现在应该是一名咒术师了——这词我刚学会,是从佐伯同学那里学来的——不过不知道学习咒术会不会着魔之类的,比如魔术师都会不择手段地达到根源那种?希望那只存在于虚拟作品里面。”

“嘿, 这个我看过, 作者是那个菌类的伟人。”

念到“魔术师”几个字时,五条停了下来,插播了一句。

“我以为你对游戏和小说都不感兴趣。”

五条念信发声带出的气流吹落了枥木耳旁的碎发,她抬手重新把掉下来的几缕头发别回耳后,言之凿凿道:

“我只是偶尔用来打发时间的, 而不是像某人一样上班摸鱼的时候看。”

当枥木咬重“某人”两个字的时候,五条一转头,把她刚整理好的碎发又给吹了下去。

不过没等枥木转头对五条的行为表示斥责,他学着刚才枥木的动作,一抬手帮她把头发整理好了。

“没事, 继续继续。”

五条笑着拍了拍枥木肩膀,把她按稳在座位上。

看着信纸上的内容,他接着刚才停下的地方继续念:

“用学习到的咒术帮助到他人,但愿我能做到吧。听佐伯同学说,如果能研究清楚我的体质,把吸收负面情绪的运作原理使用在咒具上,就能减少咒灵的产生从而保护普通人。既然这件事情非我不可的话,那我就去做吧!……果然只有用文字的方式才敢这么说出来啊哈哈哈,要是真的喊出来,那也太中二了一些。最后祝你一切平安,多加保重,让爱自己的人伤心可不太好,别让田中夫妻担心你。”

信念完了,五条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他身体往后靠回了办公椅内,头也从枥木的肩膀上挪开。这样子如果枥木想起身的话,她就不会被五条的下巴撞到了。

但是枥木并没有动,仿佛五条并不是念完了信,声音的中断只是因为有人按下了这个场景里的暂停键,所以她的动作也跟着声音一并暂停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有了动作。没有站起身,只是把信纸轻轻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调整坐姿仰头望向窗外,看着被雨水洗刷过得透亮的夕阳,很迷茫似的呼出一口气。

“超出我想象的中二啊。”

枥木扭头看向和她一样动作的五条,发出了几声自嘲的笑声。

“倒也没有多中二,”五条结束了咸鱼晒太阳的姿势,从办公椅上嗖地一声蹦到了地上,椅子在冲量的作用下向后咕噜噜滑动,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了下来,“我中二病爆发的那会儿,干得事情可比这惊天动地多了。”

他跨过地面上散落的文件,走到枥木旁边,蹲下身体帮她把散落着的文件夹重新整齐地堆起来,然后按照拿出了的顺序排在墙边。

直到把枥木脚边的空间清空,五条向她伸出一只手:

“先把东西收拾完吧,我可不记得这些文件夹是怎么摆的。要是不整理好的哈,改天咒术届就要流传着五条家家主欺骗无知老人、洗劫高中校长办公室的传言了。”

枥木被她的这一番假设逗笑了。她把自己的手搭上了五条递出的手,借力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腰活动活动身体:

“那为了你的名誉着想,我可不能摆错了。”

有五条的帮忙,虽然把文件夹归放回去比拿出来要复杂,但在两个人的合作之下,速度反而比枥木之前自己把资料搬出来要快一些。

等到把地面和书柜重新归回原位之后,枥木拖动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把刚才放下的信纸拿到面前,又从校长办公桌上摆放着的笔筒中抽出一只笔。

“你要干什么?”

注意到枥木的动作,五条凑了过去,隔着办公桌看她对着信纸打量。

“嘛,毕竟这封信不能按照原来的流程再寄回给我了,不如让它再发挥一些别的作用。”

手握着笔,枥木盯着信纸下面空白的部分,思考片刻之后,提笔直接在后面添加内容。

很快,她停下了书写的动作。当对面的五条还在歪着脑袋试图把反过来的文字转换成可阅读的文字时,枥木把信纸方向一调转方向,递到了五条的面前。

枥木朝信纸努了努嘴,示意五条把它拿起来:

“给你的,你看看。”

“给我的吗……?”

五条的疑惑透过墨镜都能看得出来,他把信纸拿了起来,和刚才一样把内容念了出来。

字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墨水的颜色才有些许比较明显的不同,还有两段文字右下角标注的日期不同。看一眼就能确认,纸上所写的内容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再次你好,未来的我。正如上面高中的我所说的那样,我加入的严岛神社。坏消息是,我不仅没有实现帮助他人的愿望现,还把我自己赔了进去——我现在不是一个咒术师,而是一个咒灵。不过好消息是,我正准备去解决这个问题。以防再次失忆产生意外,我把这封信作为信物交给了一个可信任的人,五条家的家主五条悟。他的外貌特征是时髦度很高的白毛蓝瞳,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不靠谱。请相信他所说的内容,我已经和他商讨完了解决措施和实施方案。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如果连他都不可信任,那么我觉得就无人可信任了。预祝你们合作愉快!”

念完了第一段字体较大的部分,五条停顿了一小会儿,让嗓子休息一下之后才继续往下念。在这期间他投给枥木一个眼神,不用说出口,隔着墨镜枥木都能从那个嘚瑟的神情里读出五条想说的话。

反正无外乎就是,哇哈哈哈没想到小光你居然这么信任我嗯哼哼真是让人想不到啊下略。

嘚瑟完之后,五条清了清嗓子,继续把下面字体较小的部分念出来:

“补充:如果他说他是你的债主,那么这一部分不可信。他曾经是你的顶头上司,拖欠了你的工资和加班费还没给,因为雇佣咒灵不用遵守劳动基本法。不过既然你现在是人了,我想你可以尝试着努力讨要一下。”

“……”

五条沉默地盯着枥木,把信纸在第一段话和第二段话中间折叠了一下,第二段话被折到了纸张的另一面。

他的目光在办公桌上移动寻找着:

“这里有剪刀吗?或者裁纸刀也行,我觉得第二部分似乎有点多余,要不我还是把它剪掉吧。”

枥木从五条手中夺过信纸,对他的抗议不予理会。一把把信纸塞回了信封里,直接拿起胶水涂在封口处,把信给封了回去。

把信封恢复原状后,她手撑着桌面身体探过桌面,抬手把信封拍在了五条胸口处。

“裁剪之后纸张大小会不一样,到时候我可能就不会相信了。”枥木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信封,“以防万一,我回严岛之后,不知道作为咒灵的记忆会不会保存下来。如果真的不记得了,这封信好歹能让我相信你。毕竟这封信是我去严岛前写的,没有其他人知道。”

由于信件本身是在高中时期写的,那时候枥木还没有加入严岛,这封信自然不会被旁人利用。因此,在高中写的内容后面继续补充说明,这样自然也能取信于自己。

再加上她已经是五条商量完了所有事情,即使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枥木复活后完全没有保存下来任何咒灵期间的记忆,那么凭借信里的内容,她也能信任五条并按照五条的指示行动,最终事件也能顺利解决。

“真不想让它派上用场啊,失忆什么的听起来也太让人悲伤了,特别还是记得的人只有我。”

虽然刚才嘴上还在说笑着,但五条还是十分郑重地把信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放完之后还检查了一下,确信它不会从口袋里掉出来才放下手。

“所以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嘛。”

枥木收拾着桌面干净,把借用的笔和胶水都放回它们本来的位置上,又把自己和五条坐的椅子都推回原处。

她抬头看向五条,问道:

“东西应该都收拾回原来的位置了吧。”

五条再次环视打量了一下办公室内,检查完之后点头:

“没问题了。”

他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打开办公室的门,伸手摘下了墨镜,回头看向逆着光站在办公桌后的枥木。不像拥有影子的人类,咒灵的身躯可以穿透些许光亮,透过枥木身体的夕阳向四处折射着,形成一种奇妙的光泽感,在没有开灯的室内莹莹发光。

还有点刺眼。

五条心想。

他又从怀里把那封信掏了出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他对枥木扬起一个笑容,非常轻松,像是放学后和好友道别,第二天就能再见面那样:

“东西也找到了,愿望也实现了。看来是时候说再见了?”

枥木没有出声说出那两个字,但是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淡。不只是窗外逐渐暗淡的夕阳,还有咒灵折射着的光线——枥木的身体逐渐变得半透明起来,看上去像是一只漂浮在空中的水母。

五条觉得光线也变得柔和起来,可他却希望那只是因为他的眼睛适应了摘下墨镜的环境。

然而,出人意料的,五条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亮光,被人用手电筒直接照到了眼睛。他定睛一看时,才发现枥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他面前,把钥匙串抓到了手里。

把钥匙串举到五条面前,枥木盯住摘下墨镜后露出的那双如晴空般的蓝眼睛:

“再加最后一站吧,学校楼顶的天台——我记得漫画里不都是这么画的吗?既然是道别,那还是换个更好的地方吧。”

第99章

隔着因为长时间被雨水洗礼和阳光暴晒而产生锈迹的铁围栏,落日被围栏的网格均分成为许多份,金黄得如同烘焙恰好的华夫饼。

“其实我讨厌天台。”

摘下墨镜,已经适应了周围环境亮度的五条双手叉腰站在天台上,与枥木一起眺望着夕阳时,突然冒出来了一句。

和虚拟作品中的美好描述完全背道而驰,实际上校园天台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为了防止学生/自/杀/和意外事故的发生,天台都被高高的护栏围起来,门也被上锁,以防学生进入天台。

如果不是五条拿到了钥匙,枥木也不能通过正常方式上到天台。

“天台, ”五条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两人所在的地方,又调换方向,往楼下指了指, “还有下面,一般是最容易产生咒灵的地方之一。”

“因为……跳/楼?”

枥木顺着五条的指尖看去周围,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能连接楼顶和楼底的线索,不用多想就能明白是什么。

五条点点头:“对。毕竟也没听说过有人因为实在是太幸福了才跑去跳/楼的嘛,所以一般跳/楼的地方就会聚集大量的负面情绪,再加上死者亡魂的催化,所以现场一般都很容易产生咒灵相关的事故。”

“原来是这样……”

枥木踮起脚尖,想要往楼下看,但是被围栏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教学楼前的空地。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五条:

“如果这种事故经常产生的话,那你遇到过这种情况下产生的有意识的咒灵吗?像是还有遗愿没实现什么的。”

“不可能的,小光。”五条注视着夕阳,暖色的余晖在他的眼睛里跃动着,“从这儿到下面可是一趟单程车,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因为普通人死不可能复生。如果那个愿望不足以支撑那个人活下去,那么又怎么可能支撑那个人死后成为清醒的幽灵呢?后者可比前者要难多了。”

他把头扭了过来,对着枥木说: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可能现在说这个有些废话,但是我还是想再次向你道歉,之前隐瞒了和你有关的事情没有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是咒灵的话,那么你的愿望对你而言肯定非常重要。”

枥木看着五条的眼睛。因为总是带着各种眼罩墨镜的原因,她几乎平时也不怎么能见到那双眼睛。其实她一直觉得五条的眼睛很漂亮,清澈透亮得仿佛不会沾染灰尘,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带有一点迟疑。

平时要遮住那双眼睛也太可惜了。

枥木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没来由地分神了片刻。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我理解,单程车——和你一样,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如果不是遇见了麻奈,枥木从来没有思考过咒灵或者幽灵消失了会去哪里,仿佛天经地义的那样,倒不如说她比五条还要固执地要踏上那辆单程车,从死亡通往消失的单程车,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对于五条和其他人的影响。

看似是为了不让五条遭受离别的痛苦,所以对他给予的情感不给予任何回应,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五条厚着脸皮锲而不舍地追问,逼着她说出自己的心意,那么枥木连那句“不是不喜欢”都不会说出口。

可是万一对于五条来说,他并不在意或许可能会发生、或许也可能不会发生的分别。如果五条想要的,只是一句毫不犹豫的告白呢?

如果愿望能让亡魂变成咒灵,那么愿望能让生者变成什么呢?

枥木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想清楚了另一个问题。

她抬起头,对五条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容:

“我们都犯了擅自为对方做决定的错误啦,悟。”

“我也要说对不起,因为我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

借着天台边上比地面稍高出一点的小台阶,枥木踮起脚站上去之后,终于和五条在同一海拔高度上了。她把脸凑近了五条,如同五条曾经无数次凑近她那样,两个人的脸颊几乎要贴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子才能心意相通互相倾诉。

她耳边的碎发又掉了下来,被略过天台的凉风吹到了五条的脸上。五条眨了眨眼,不知道到底是被碎发搔得有些痒,还是在为枥木的动作而感到些许讶异。

“我总想着,只要不说出口,不回应你的告白,那么即使我真的实现心愿像是麻奈一样消失了,我们也都不会难过。”说到这里,枥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看来,我也是很自以为是的一个人嘛。”

她直起身,发丝随着起身的动作扫过五条的眼睑,抬脚从小台阶跳到地面上。枥木稍微仰起头,目光笔直不带任何犹豫地看向五条:

“我也喜欢你。”

不再是双重否定句,而是直截了当的陈述句。

五条的眼睛微微睁大,惊讶的神情和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气质并不相符,甚至可以显得有点滑稽,毕竟从来都只有他吓别人的份。

“了不起的成就,小光。”

愣了一会儿之后,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立刻双手合掌放在嘴边,话语声透过指缝带着嗡嗡的回声。

看到五条的动作,枥木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她把头往旁边歪了歪,越过五条的手掌偷看他的表情,话音中带着揶揄:

“怎么了?不会被感动得要哭了吧,来来来,快让我看看你的脸。”

五条呼出一口热气,双手在嘴唇上不断摩擦揉搓,双唇被他摩擦得略微发红,然后终于把手从嘴边拿开。

但是枥木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她没看清五条的表情,因为那张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已经近到超过了双眼能看清的最近距离了——

刚在还捂在嘴边的双手扶在枥木的脑后,轻柔而坚定地扶住她的头,挡住了她本能往后退的动作。有什么碰到了她的鼻子,抵住了她的鼻尖。又有什么碰到了她的嘴唇,温暖得如同夏日暴晒过的被子,让她整个人被一股暖洋洋的热意包围着。

救命。这是、这是——什么情况?枥木的眼睛疯狂四处乱瞄着,可是视野却被近在咫尺的五条完全占据,可以看见的只有眼角的空隙,余光往左看,瞟到锈迹班班的围栏;往右看,是空无一人的天台。

真奇怪,难道秋天过后是夏天吗?还是傍晚的落日比正午的烈阳更加灼热吗?要不然她为什么觉得空气中的温度在缓慢爬升。

大脑对这个超乎枥木预料的吻过载失去了处理能力,她混乱了,于是眼睛一闭,自暴自弃地放弃思考。

然而就在她刚闭上眼,眼皮前似乎又恢复了没有遮挡的亮度,枥木听到五条发出笑声,熟悉的暖意伴随着笑声的呼气落在她的头顶。

她猛得睁开眼睛。错觉中的夏日又回到了深秋,正午的烈日从头顶落到地平线下,只剩半个落日。

“谁说我哭了?”

五条笑眯眯地看着还在状况外的枥木,刚才覆在嘴边的手已经放了下来,唇色因为刚才的摩擦还有些发红。

“我刚刚只是想,如果要给咒灵一个吻,果然还是要温暖一些更好。”

“那给人的吻呢?”

枥木抬头问道。

五条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蓝色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

“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真是狡猾啊。”

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五条笑着抬手在枥木额头上弹了一下:

“所以别把我忘了——改天再见。”

“嗯,改天见。”

风咆哮着从楼顶刮过,带走了枥木话语的最后一个字。

余晖中天台只剩下一个身影。

徐徐下沉的落日隐入到地平线之下,残存的光亮也被夜色逐渐笼罩,穿过围栏的风发出哐哐地碰撞声,如同铁笼中挣扎着的困兽。

像是沉睡的人在午夜时分从美梦中醒来那样,五条拍了拍后脑勺,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相册,随即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然后又从怀里的掏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的名字他并不是很熟悉——“田中园子”,但是名字后面代表的人他很熟悉。

还好,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境。

五条把信封也放了回去。

重新把墨镜带好,走出天台用钥匙锁好门,沿着来的路往回走,经过校长室,经过教室,然后回到楼下的入口处,靠着墙边放置的雨伞还靠在原处。

五条走过去拿起伞撑开,正想把伞往身边挪一些时,他忽然愣住了,然后笑着摇摇头,抬头盯着伞自言自语道:

“这把伞一个人打有点大了啊……”

把伞端举在头顶,不偏不倚,他走出教学楼。

校门口的保安亭还亮着灯。五条路过保安亭的时候,里面的保安探出头来,冲他打了个招呼:

“嘿,大师,这么晚才走吗?辛苦您了。”

五条礼貌性地点头回礼:

“不辛苦,就是改天我会再带人来检查一下,到时候还要再麻烦你一次了。”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麻烦。”

保安摆摆手,爽快地答应下来。注意到五条还像来时一样撑着伞,他好心提醒道:

“对了,现在没有下雨,您不用打伞的。”

握住伞柄的姿势僵了僵,但五条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动作自然地把伞从头顶放了下来,仿佛刚才只是一时疏忽:

“是啊,原来雨已经停了啊。”

手握着一把双人伞,五条一个人离开了学校。

第100章

波光粼粼的水底密室。

枥木习惯性地想要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但在水波折射的光线中,仅是睁开一道缝隙也让眼睛觉得刺痛无比,更不用说僵硬的肌肉拒绝执行来自大脑的命令,根本无法翻动半分。

意识到身体存在的问题后,她尽可能地放松肌肉,感受着身体各处的状态。

四肢的感觉都在,只是缺乏力量;呼吸顺畅,胸腔没有不适感;听觉和触觉都正常, 其他感官估计也没有大问题;记忆连贯, 作为人类和咒灵的记忆都是完整的,没有断片的地方。

剩下的应该只需要时间恢复就可以了。

枥木在心里作出了乐观的判断。

意识清醒,但是身体暂时无法动弹,她决定保持着现在的这个姿势,思考一下现状,顺便等待有没有人会来到这里。

按照她和五条的商议的行动计划,下一步应该就是她和五条派来潜入严岛的人通信。接到信号后,五条便以移解犯人的名义,带着佐伯秀甫名正言顺地进入严岛。

还得感谢太宰的一剂猛药,猝不及防直接药倒了原本负责这件事的神官,根本没给他往严岛传回消息的机会。

对外宣称的口径是神官是意外受伤, 在高专暂时修养, 实际上他已经被囚/禁在高专,切断与外界的通信。这样一来, 严岛也很难对五条的到访提起足够高的警惕。

从严岛神社的角度来,五条就是顺手接下了移解诅咒师的任务,顺便到严岛视察一番, 只要瞒好该瞒的,等他逛完看完走人之后就万事大吉了。

即便在移解的过程中,佐伯秀甫和五条提出案件另有隐情,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哪怕是高层人员也不能对其他家族随意动手。如果高层行事过于肆意,那么其他家族也会感到唇亡齿寒的威胁感。情绪积压久了便会转化为对高层管理的不满,最终影响御三家和高层在咒术界的地位。

而且案件本身也是发生在严岛神社的内部,严岛方面完全可以用这是家族内部私事纠纷的利用,拒绝五条的插手,毕竟佐伯秀甫本人也没有在外作案。

希望五条那边一切顺利啊。

枥木躺在床上,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就是稍微有些可惜……

原本她还想趁着五条赶过来的这段时间里自己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收集什么证据,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先照顾好自己最重要。

毕竟,枥木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据和证人。

所以最重要的是要让她自己的这具身体见到五条。

不过五条派来的人到底是谁?

枥木在脑海中搜索着合适的人选。

在她离开前,因为时间比较赶,所以作为内应潜入严岛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不过五条说过,会找枥木至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这样也方便相认。

就在枥木思索的时候,她的耳朵捕捉到了混杂在水流声中的一个异常的声响。

金属哐当作响,似乎是有人在外面开门。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立即调整呼吸假装自己并没有清醒。

碰撞的金属声音停下来之后,草履走动之间发出的轻微摩擦声随即响起。声音越来越近,往枥木的方向走来,听脚步声应该是有两个人。

应该是负责照顾我的巫女来了。

枥木心想。

果不其然,脚步声在她的身旁停下。脚步声的主人互相协作着帮枥木收拾好仪容,更换完衣物后,其中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推来了轮椅——枥木听到了小轮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两个人轻手轻脚把她扶上了轮椅。

轮椅开始轻微晃动,不一会儿枥木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空气中的温暖开始上升,光线也比刚才更亮了一些,仔细听还能听到其他细碎嘈杂的声音。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出声的两个人终于开始对话。

“天气又要入冬了啊,”一个女声从枥木的身侧传来,轻悄悄地说道,“还好经过之前园子大人的强烈反对,我们终于不用去本社那边接受海水洁身了,冬天那个水温,每次我都感觉我要被冻坏了。”

“说到底,不还是本社那些死板的老神官想要规训我们吗?我们又不是苦行僧,也没必要一定要吃苦才行。明明只要做到洗手漱口这种简化的洁身仪式就足够了。非要选择变着方法折腾我们,不也是因为我们没有咒力,所以没有利用价值,也没办法反抗吗?”

另一个声音愤愤不平地抱怨着,尽管情绪有些许激动,但是她推动轮椅的动作还是十分稳当。

“要我说,三年前的事情肯定还有隐情,只不过本社那边都闭口不谈罢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枥木才想起来自己还做过这件事。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多复杂。当时她初到严岛,虽然被分配去做了巫女,但是因为她的体质原因,所以相比起其他巫女和普通神职人员来讲,在严岛本社的咒术师面前还算是说得上话。

利用这一点,枥木帮助这些辅助人员免去了很多不必要且没有意义的古板仪式。

虽然她是出于好心地选择帮助辅助人员,但也不妨碍她借着这些机会,在本社那些咒术师不屑于留意的地方——在辅助人员之中为自己积攒人望。

现在,从功利的角度看来,枥木当初的选择确实是正确的。

轮椅的轮子咕噜噜地向前滚动着,两个巫女又聊到了最近的日常生活。有时候碰到其他巫女,她们也会向推着轮椅的两人打招呼,并且问候枥木的身体健康状况。

“园子大人的身体怎么样?”

“辛苦你们照顾园子大人了。”

“园子大人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吗?”

枥木在不同的声音中努力辨别着,想要把这些声音记忆中的面庞对应起来,可惜还是失败了。

果然看不见很麻烦啊。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五条到底是怎么带着眼罩,还整天蹦跶来蹦跶过去的。

带着枥木散完步后,两位照顾她的巫女把她带回密室后,又帮她手把手地按摩四肢的肌肉。

幸好枥木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身体的肌肉,完全放松下来,任由她们按摩也不会有异样。要是枥木身体技能完全正常,说不定反倒会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说起来,抽血是必要的吗?”

语气稍微轻柔的那位巫女一边按摩着枥木的左手臂,一边向同伴询问。

长期抽血使得她手中按摩着的手臂皮肤都透露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色,关节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另一位巫女漫不经心地答道:

“谁知道呢?本社那边说是身体检查,有助于找到园子大人昏迷的原因,帮助她早日醒来。”

按摩完毕之后,似乎两个巫女的日常事务就完成了。

枥木听到有人把轮椅又推到远处放好——这一次她听清楚了方位——脚步声在四周散乱地走动,似乎是在收拾着什么东西。

声音听起来比较成熟的那位巫女停下了动作,招呼着另一位同伴离开:

“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诵读祝词的部分就让新来的巫女负责来做吧,反正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心理安慰。”

“好的,我这里也收拾好了,太多注连绳,每次整理起来都很麻烦呢。”

脚步声匆匆响起,从房间的一边移动到了另一边。

站在门边,声音的主人虔诚地祈愿着:

“真希望这些注连绳能为园子大人挡下灾祸,守护她平安无事,保佑她早日清醒过来。”

“真的需要这么多注连绳吗?”另一位巫女稍沉的声音响起,“我还是没理解本社那边到底是什么态度。要我说,这么多注连绳,简直像是……把园子大人当成咒物供奉在这里。”

两位巫女离开之后,房间内又回到了一片安静之中,只有头顶传来的水声和透过头顶玻璃不断变化的光线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枥木一边在大脑里面整理巫女聊天中可以获得的信息,一边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行动。

五条派来的人到底在哪里呢?

头顶的光亮逐渐暗淡到难以察觉,室内的气温似乎也隐隐有些降低,枥木估摸着应该是到了晚上。她先尝试着睁开了一只眼睛,感觉眼睛能适应这个亮度后,缓了一会儿才把双眼都睁开。

眼前的景象和她想象得差不多,房间里面空旷没有什么装饰,和两位巫女描述得一样,四处挂满了注连绳,还有其他带有祭祀意义的装饰物。

因为没有人活动,所以室内也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透过水面折射进来的月光。光线很暗,但对于目前枥木的眼睛来说恰好合适。

正当她准备尝试一下翻身时,门边又传来了响声。

无奈,枥木只能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晚上还有人来……噢,不会是来念祝词的吧。

回想起今天早上两位巫女提到会有人来诵读祝词,枥木感到一丝无奈。

以前背祝词就背得她生无可恋,让她听祝词,还不如让她继续睡死下去。

推门进来的人点亮室内的灯,稳步走到枥木的床边。

纸张翻动,一阵唰唰的声音过后,一个在枥木听来稍显熟悉的声音开始诵读:

“我信仰史宾诺莎的上帝,他以万物之秩序示现,不会干涉人的命运和行为。……”

枥木愣住了。

等等,这个祝词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不管是上帝,还是宗像三女神,我一个都不信仰。”那个声音轻笑一声,合上了随手拿来的祝词,“以爱因斯坦的名义,佐伯园子大人,你还记得你的上一个曾用名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