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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个女主那朕今晚陪你睡(三更合……

她原本心脏跳得极快,视线接触到赵瞿黑眸时,忽而一沉。

墓祠内响彻着大臣们哭天喊地的劝诫,乱糟糟的杂声叫谢昭昭都听着头疼,但赵瞿神色淡淡的,不紧不慢地乜了她一眼。

从他发觉触碰谢昭昭可以止痛开始,到如今他已经试探过她无数次,可她像是毫无察觉般,每一次都能含糊过去。

不可否认,直到现在赵瞿仍然怀疑她。

谁叫谢昭昭身上全是疑点。

赵晛从小养在太后膝下,这些年赵瞿虽然并不关心他,却也知道赵晛是个孝顺懦弱的性子。

可以说赵晛从来没有忤逆过太后的心意,就连鞋袜怎么穿,发冠怎么簪都要按照太后的规矩来。

偏偏在人生大事上,赵晛犯了一次混。

他明知内定的太子妃是橙梓,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弹奏求爱曲,又怕太后从中阻挠,先斩后奏向赵瞿请求赐婚。

赵瞿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想要看太后恼羞成怒的样子,便随口答应了下来,谁知道谢昭昭嫁入东宫后,他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忽然怪疾频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而触碰谢昭昭,成了他唯一的解药。

赵瞿一直在想她到底是谁的人。

即便到了此时,他依旧在思忖这个问题。

虽然明面上看起来谢昭昭与太后势不两立,赵瞿却不能确定她是否在用这种方式与太后划清界限,以此博取他的信任。

更难说,如今这一幕是不是谢昭昭自导自演。

如此铤而走险的做法,倒叫赵瞿忍不住好奇,她今日若是任务失败被毒蛇咬死了,可会有人替代她出现在他身边,继续充当“解药”这个角色?

赵瞿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谢昭昭见他无动于衷,垂眸收回了视线。

赵瞿跟她毫不相干,不过是这几日给了她一些好颜色看,她竟在要命的关头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当真是昏了头的自作多情。

谢昭昭不再求助任何人。

她先将呼吸平稳下来,目光对上了缠在腕间的白节蛇。

白节蛇习惯昼伏夜出,白天常隐匿于石缝、洞穴或草丛中,它性情温顺,大多时候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如果受惊或感到威胁时,很可能会发动防御性攻击。

这墓祠中常有人清理,何况祭祖前后会安排专人进行细致的修缮与洒扫,白节蛇绝不可能平白出现在祖庙石阶的缝隙下。

如此想来,便是有人想借着白节蛇害她了。

谢昭昭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此事是太后派人干的。

祭祖后太子妃的身份才正式坐实,太后必须赶在这之前加以阻拦,但阻拦的方法和时机很重要,若是一次不成,往后她有了防备心就再难下手。

如今这时节把握得刚好,恰好她来了癸水,祭祖因此延后了几日,若在祭祖仪式前再出什么岔子,便可以顺水推舟借着祖宗之名将这桩婚事搅黄。

谢昭昭只能赌上一把。

她鬓间插着数支金簪,若她能在一息之间拔下金簪,刺入白节蛇的七寸中,尚可活命。只怕白节蛇反应速度比她还快,不等她刺进七寸便咬伤了她。

谢昭昭稳住呼吸,瞥了一眼几步之外的带刀侍卫。

若不幸被咬伤,她立刻抢过侍卫腰间佩刀砍断被咬伤的手臂,只要速度足够快,赶在毒素蔓延开前砍断小臂,或许也能保住一

命。

但要是做到如此,她还是没能止住毒素侵入神经,一旦感受到呼吸麻痹,心跳异常后,她便要演一出苦肉计将赵晛吸引过来,再趁他不备一刀割断他的脖子。

谢昭昭不能白死,即便是死也要有人给她垫背。

她在心中计划好最坏的结果,心跳渐渐平息下来,耳畔轰隆隆的嘈杂声变得模糊起来。

谢昭昭将注意力集中起来,倏而抬起另一只手臂,她指尖已经攥紧了鬓间金簪,那缠绕在手臂上的白节蛇吐出芯子发出嘶嘶叫声,扬着头似要发起攻击。

只听见“咻”的一声鸣响。

她将金簪刺出的瞬间,一块锋利的瓷片飞来,划破空气直直射穿了白节蛇的身体,前一秒还昂首吐芯的毒蛇,转瞬便耷拉下蛇身,软塌塌勾在她臂上。

谢昭昭的手却停不下来了。

眼看着那金簪由着惯性朝手臂刺去,又是一块破碎的青瓷撞来,正擦着腕骨边缘而过,打得力道一偏,簪尖便刺了个空。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等她回过神来,白节蛇已死,骨节攥紧的簪子跟着手掌止不住颤着,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谢昭昭没注意到飞箭是谁射来的。

但在场的其他臣子却看得清清楚,那分明是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冷眼旁观了许久的青年天子抛出去的瓷片。

也只有这喜怒无常的疯子,才敢抬手磕碎墓祠案桌前摆放的瓷杯,又毫无顾忌地扔向太子妃。

一时间,臣子们有些揣摩不清天子的心思,方才还哭爹喊娘出声劝诫的官员们,如今像是成了哑巴,一个个低着头噤声屏气,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赵瞿扬了扬下颌:“朕亲赐的姻缘,谁敢不同意?”

他黑眸掠过在场官员,眉梢一压,嘴角却勾起凉飕飕的笑意:“是祖宗不同意,还是你们不同意?”

只此一句,此事已尘埃落定。

无人敢反驳赵瞿,祭祖仪式继续进行。

谢昭昭缓过神来,扯下臂上的白节蛇,下意识看向赵瞿。

他指腹还攥着一块残破的瓷片,不知是摔碎瓷杯时太过用力,还是抛出瓷片时太过仓促而割伤了手掌,鲜血滴滴答答沿着指尖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暗红的斑驳。

原来竟是他出了手。

他不是不愿帮她吗?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见谢昭昭盯着自己失神,赵瞿随手丢了瓷片,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手上的血。

他方才想了想,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他并不算讨厌她。若是她今日死在了这里,之后再换了旁的“解药”接近他,那他还要反复试探,重新适应。

赵瞿不喜欢麻烦。

倘若一定要有一个人作为解药,那不如是谢昭昭。

等祭祖仪式结束后,赵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近了她,他心中慌乱,忍不住询问:“阿昭,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谢昭昭不难听出他嗓音中的心虚。

就在刚刚她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赵晛却因文武百官的几句说辞动摇了心智。

他向来没有主意,便是个耳根子软的墙头草,听他们说什么祖宗显灵,什么天意难违,什么关乎社稷安危,顿时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但此刻冷静下来,赵晛便可以发现,那些喊着口号要废除太子妃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以右丞相橙奉为首的土人官员。

反倒是北人官员默不作声,似乎是在审时度势。

便是傻子也能猜到今日一切与橙家和太后有关,再一想方才自己的摇摆不定,赵晛自然忐忑。

谢昭昭并未责怪他。

若是还抱有希望才会失望,早在半年前她恢复记忆,得知自己是穿书虐文女主后,她便已经对赵晛死了心。

她轻声回应:“我没事。”

谢昭昭越是如此,赵晛便越是愧疚,往昔种种闪过脑海,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她,低声道:“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不叫你白白受了委屈。”

说罢,他便拄着拐杖离开了墓祠,明明腿脚不便,却步伐匆匆,背影饱含怒气。

谢昭昭大概猜到了赵晛要去找橙右相算账,但此事必定不会有什么结果,橙家是赵晛的倚靠,若不是赵晛擅作主张背弃了橙梓,迎娶她为太子妃,便不会有如今诸多麻烦。

于橙家而言,赵晛不占理,橙右相不反过来与他算一笔账已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

祭祖结束,谢昭昭便回了别苑寝殿休憩。

她本想跟赵瞿道谢,但赵瞿不知去了哪里,她找不到人只能作罢。

这几日谢昭昭身体亏损得厉害,先是来了癸水,在曲水亭染上湿寒,接连着几日被赵晛派来的人割肉放血,如今又遭了惊吓,一回到寝殿便病倒了。

傍晚她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沁出,像是条在沸水中翻着肚皮的鱼。

谢昭昭迷迷糊糊昏了过去,后半夜突然惊醒,醒来时脖颈和后背大汗淋漓,黏腻的触感让她呼吸沉重。

她挣扎着爬起身,朝着四周看去。

赵晛还没有回来。

谢昭昭不知道他是去了橙右相那里还未回来,还是又跟橙梓培养感情去了。她此时心脏跳得极快,仿佛胸口困了只野兽,疯狂且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肺腑脏器,绞得她胃里微微痉挛。

她伸手在枕下摸索了一阵,取出匕首,勉强稳住身体,穿上鞋袜,披上披风,摇摇晃晃地往寝殿外走去。

谢昭昭要找到赵晛。

即便知道此时不是割肉放血的好时机,若是太主动恐怕会引起赵晛生疑,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这样高烧下去,她恐怕要死在这里。

谢昭昭摸着墙面出了院子,夜里的冷风一吹,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沿着长廊向前走去。

这建在山麓中的别苑很大,文武百官所居的地方与她的寝殿相隔甚远,如今已是深夜,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她走了没多久便有些失去方向。

如此走着走着便拐进了不知何处的巷角。

这附近的宫殿与其他人居住的地方有些不同,墙头和风火檐立得更高,仿佛屏障般将此地与外界隔绝开。

高大的木棉花树在宫墙内肆意生长,秋冬时节树上繁茂的绿叶已是泛黄,不时随风飘落下几片枯黄树叶,倒看着有些凄凉冷寂之意。

谢昭昭出门时没有掌灯,借着月光在此地打转了两圈,像是走近了迷宫,险些晕头转向迷了路。

她好不容易找到出去的路,正往前走着,倏而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似乎是个女人在喃呢什么,嗓音幽幽,缠绵着不易察觉的啜泣,在死寂漆黑的夜晚尤为骇人。

谢昭昭手臂汗毛直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匕首。

她不是唯物主义,虽然信鬼神之说,却并不怕鬼。

于她而言,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只怕是遇见什么故弄玄虚的人。

她借着衣袖掩住匕首,沿着宫墙缓步向前走着。

直至那女人的低喃和哭泣声越来越近,谢昭昭忽而停住脚步,站定在一道锁住的院门前。

别苑空闲着很多居所,除每年祭祖时节,大部分时候没人来此地,是以别苑里有不少居所都上了锁。

上锁的院门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锁上的院门另一侧有人。

谢昭昭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她如今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管别人的死活。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院子里的女人扑向院门,撞得木门和铁锁哗啦作响。

女人透过缝隙向外看着,她哭着问:“有人吗?外面有人吗?我的猫跑丢了,你能帮我找找我的猫吗?”

谢昭昭脚步一顿,抬眸对上罅隙中女人的眼。

那双眼睛看起来很空洞,她似乎已经哭了很久,眼皮泛着橘红,微微肿胀,眼珠转动时显得迟缓而呆滞。

但就是这样一双无神麻木的眼中,

闪烁着湿润的光,像是渴望,又像是希冀。

谢昭昭叹了口气:“你的猫长什么样子?”

“我的猫是橘黄色,它有点胖,但手感不太好,猫毛有些扎手,肚子上的毛和两只脚都是白色的。”

女人仔细形容着,又在最后忍不住补了一句:“它喜欢吃鱼干,特别贪吃,有时候我忘记喂它吃鱼干,它就会跑出去。”

谢昭昭道:“如果我看见你的猫,就把它送回来。”

左右她在找赵晛,若是路上碰见了女人的猫,送回来也是举手之劳,若是碰不见,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谢昭昭转身继续往外走,木棉花树的影子斑驳落在脚下,她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忽然听到嘎吱嘎吱的轮椅响声。

她倏而抬起头,循着声源望去。

远处的宫墙下,那夹道上隐约可以看见隐隐绰绰的背影。

虽然看不清楚人脸,别苑上下也只有赵晛一人腿脚受了伤,靠着轮椅行走。

谢昭昭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扶着墙,快步往前小跑着。

但她脚步虚浮,头晕脑胀,而那轮椅上的人越走越远,她实在追不上,便高声喊道:“殿下!”

见轮椅并未立刻停下,谢昭昭又喊了声:“赵晛——”

这次轮椅停住了。

她怕他走掉,一边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掏了出来,一边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了轮椅旁,气喘吁吁地递了过去:“殿下,今日你还未取血,可不要耽误了表姐的病情。”

谢昭昭说着,便掀起了衣袖,将手臂同着匕首一起伸到了他面前。

嗓音落下,面前的人却没有动静,她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这一看,谢昭昭心跳差点停了。

轮椅上的人哪里是赵晛,分明是赵瞿!

他微微眯着眸,神色不定地打量着她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一道道伤口,往日的疑惑似乎在此刻被揭晓答案。

“原来是你……”

早在上次千步廊之宴上,赵瞿便察觉出一丝不寻常。

他眼睁睁看着谢昭昭被大鹅追上,那鹅喙照着她小腿上狠狠拧去,她却毫无反应,仿佛被咬了一口的人不是她似的。

而他本是在旁观看戏,腿上突然传来尖锐又钝重的痛感,就好像被一只鹅拧了一口,火辣辣的灼痛感向四周皮肤蔓延。

这不由让赵瞿记起那次太后给谢昭昭立规矩,她当众装晕时重重摔在地上,他也有这种好像摔倒的是自己的感觉。

后来傅母用针扎了她的脖子,她依旧没有反应,反倒是他颈后针扎般刺痛,钻心刺骨难以忍受。

一次两次是巧合,巧合多了,赵瞿便起了疑心开始观察起她。

谁料他还没寻出什么证据,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昭昭发现自己认错人,连忙收回手臂,可赵瞿已是夺过她手里的匕首,攥住她的手腕向外猛地一扯。

他一言不发,将衣袖随意掀起,看过左臂又抓住她的右臂翻看。接着赵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一边冷笑,一边按住了她的后脖颈,扯着衣领子往下压。

谢昭昭不知道赵瞿这举动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和递过去的匕首,此时心慌得厉害,下意识伸手去挡他的动作:“陛下,儿臣方才是认错了人……”

赵瞿还是不说话。

他径自手上的动作,没用多大力气便将她阻拦的手拍飞了回去,待查看过她的后颈,他又伸手去拽她裙踞上的腰带。

这下谢昭昭急了。

她本就头脑发昏,此刻腰带被扯得松松垮垮将要滑落,谢昭昭再也忍不住,将攥得咯吱咯吱响的拳头挥了出去。

那一拳正中赵瞿脸颊。

谢昭昭使了浑身的力气,那拳头即便在病中也极有力量,捶得他脑袋向后一仰,又很快回弹,只见他颈上青筋暴起,鼻梁骨下蜿蜒出一道细红的颜色。

赵瞿足足愣了数十秒。

或许是不敢置信眼前的女子竟敢对他拳脚相向,又或许是匪夷所思明明是她害惨了他,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挥出拳头。

他黑漆漆的眼珠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难不成是他最近太过宠溺她,以至于让她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才敢如此胆大包天?

赵瞿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抬手便掐住了谢昭昭的脖子。

他骨节发白的手指缓缓收紧,月光下映出冷玉似的脸庞,眉间朱砂藏在半边侧影中,显出几分阴鸷的妖冶。

“你好大的胆子呀。”

赵瞿手下没留情,掌骨下咯吱咯吱响着,似乎再多用一分力便可以轻松掐断她的脖子。

谢昭昭喉骨处发出细碎的嘶鸣,纤薄皮肤下的血管被挤压成扭曲的纹路。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却因掌心不断收紧而无法呼吸,耳膜鼓动着混沌的噪声,呼哧呼哧,像极了心跳声。

但也是在此时,从脖颈处好似迸发出了一股无形的气流,流窜到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正是赵晛割肉取血时,她恢复生命值时的感受。

原来赵瞿伤害她,她也可以恢复精力。

只可惜她知道得太晚,如今她冒犯了赵瞿,他既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又怎么会饶过她?

倘若面前的人是赵晛,她或许还可以挣扎反抗,偏偏他是赵瞿,是杀人不眨眼的天子。

他要是想杀了她和她的家人,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既然如此,不如就这样干脆的死去。

可她又实在不甘心。

或许再试一试呢?若她求饶,他恐怕不会放过她,那她不如反其道而行。

谢昭昭微微仰首,也不挣扎,反而弯了弯眉眼:“陛,陛下……你没吃饭吗?”

她每说一个字,即将炸开的肺叶便像是风箱似的,嗓子里不住发出嗬嗬的响声,胸腔跟着颤抖的字音大幅度起伏。

赵瞿脖子生疼,双目猩红地盯着她的脸,好像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怎么越掐她脖子,她反而越兴奋,那微微憋得发紫的脸上竟显出一丝红润,眼神里也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炽热,似乎很享受这种窒息的感觉。

若是放在平日里,赵瞿定是干脆将她掐死,才懒得探究她的举止怪异。可此刻他颈上不断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他不能掐断她的脖子,更不能直接杀了她。

即便不愿承认,事实却是如此:谢昭昭若是受伤,他便会同步她的痛觉。

不,也不能用“同步”这个词来形容,她看起来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他才能切身体会到本该属于她的痛苦。

谢昭昭的痛觉会转移到他身上。

赵瞿想到此处便一阵烦躁,紧握的掌心倏而张了开。

原先他还怀疑谢昭昭与太后勾结,如今却不这么想了。

若太后知道她的痛觉可以转移到他身上,必定会利用她狠狠拿捏他,又如何会这样拐弯抹角让她接近他。

可如果谢昭昭与太后没有干系,此事就变得更加棘手起来。

越国前朝有北人与土人之争,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后宫有外戚干政,局势如乱麻般难以理清,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

赵瞿之所以能过得快活肆意,是因为在世人眼中,他心无挂碍,更无软肋。

而谢昭昭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变数,一旦被别人发现了此事,她便成了用来牵制他的工具。

他只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谢昭昭,也免得后患无穷。

赵瞿又坐回了轮椅上,随手抹去了鼻间的鲜血:“你为什么在这里?”

谢昭昭腿脚隐约有些发软,她贴靠着宫墙缓缓蹲下,喘息道:“儿臣在找太子殿下。”

“没有他睡不着觉?”

赵瞿哑着嗓子,尖酸刻薄地发出一声冷笑:“那朕今晚陪你睡。”

谢昭昭:“……”

她沉默了一瞬,抿住唇,调整着胸腔内不平的气息。

同时脑子里忍不住思忖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谢昭昭想不通赵瞿看到她递来的匕首和手臂上的伤口,为

什么反应这样大,即便是她认错了他,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多管闲事,又怎么会到处翻看她的伤势?

特别是她的后颈和小腹,那是李春巧在东宫教习她礼仪时,用白玉戒尺打出来的皮肉伤。

她因为察觉不到疼痛,只是简单上过两次药便没再管过,就连赵晛和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丫头都不知道此处有伤,赵瞿怎么知道的?

而且赵瞿方才分明是想要掐死她,怎么掐着掐着忽然松了手,他此时说话阴阳怪气,也不像是消了气的样子。

再一回想他刚刚翻找她伤势时说的那句“原来是你”,谢昭昭更是满腹疑惑,只觉得赵瞿浑身都透着股怪异。

她正失神,赵瞿忽然俯下身,伸手牵住了她的指尖。

“这是赵晛割的?”

他指腹一寸寸滑过肌肤,勾起垂下的衣袖,直至撩开了里衣,迎着月光看向了她的手臂。

方才赵瞿没有仔细看,如今细细看去,那手臂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寸无损的皮肤。

除了参差不齐的刀痕,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戒尺印,边缘已经淤紫泛青,大片大片乌黑堆积在皮肤表层,想来是先前被太后整治过留下的痕迹。

不等谢昭昭回应,赵瞿便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是从喉管里硬挤出来的,刺耳又锐利,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谢昭昭在怪笑声中陷入混乱,她直觉赵瞿并不准备杀了她,但方才他还在掐她的脖子,如今又开始关心她的伤势,不免让人神经错乱。

其实她能看出,赵瞿对她很不一样。

便说那贪官污吏王郡守在觐见前吃坏了肚子,当着赵瞿的面放了一串屁,赵瞿当场就下命将王郡守抄家斩首,又将王郡守一家老小屁股上的骨头割了下来,烧制成了精美茶具。

王郡守仅仅是殿前失仪便遭此横祸。

而她往赵瞿脸上狠狠锤了一拳,砸得他鼻血直流,他只是掐了掐她的脖子,既没有将她千刀万剐,也没有祸及她的家人。

何况今日赵瞿刚在祖祠中救了她一命,还为此割伤了手,谢昭昭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下手太狠,不该往他脸上锤。

毕竟打人不打脸。

等赵瞿笑够了,谢昭昭小声道了句:“对不起。”

她这声道歉是诚心诚意,赵瞿却不以为意地哼了声,随手捉紧了她的指尖:“跟朕回去罢。”

谢昭昭还是不太习惯与他靠得太近,她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又在刹那间想起赵瞿是自己的攻略对象,便顿住了动作,任由他握紧了手。

只是她蹲了太久,血液涌到脚下隐隐发麻,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她慌忙扶住墙面,还未稳住身形,双腿骤然离地。

赵瞿俯身抱起了谢昭昭。

他单手撑住她的后腰,另一手穿过膝弯,动作利落地将人打横抱起。

这动作很是暧昧,两人衣贴身衣,发肤身体间只隔了层薄薄的布料,连对方的体温都可以模糊感受到。

斑驳的树影随风摇动,正映在赵瞿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上,她抬起头呆愣地看着他,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赵瞿要抱她回去吗?

虽然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可她与赵晛的住处便在赵瞿隔壁,若是回去的路上碰上赵晛该如何解释?

她愣神时忘记移开视线,便直勾勾盯着他看了许久。

赵瞿察觉到她的目光,笑意盈盈地低下头:“朕好看吗?”

顿了一下,他又道:“比起赵晛如何?”

第25章 二十五个女主跟她共浴(二更合一)……

这话问得暧昧不明,但谢昭昭脑子一抽,莫名想起那句“我与城北徐公孰美”。

不难听出赵瞿嗓声间的戏谑,她还是认真想了想。

其实父子两人都生得好看,只是两人类型不同。

赵晛眉峰温敛,微垂的眼尾总泛着浅笑,墨发端端正正束在玉冠中,身形如松如柏,像浸在晨雾里的暖阳,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而赵瞿则恰恰相反。

他站没站样,坐没坐样,衣裳也不好好穿,整日里趿拉着竹屐,总是懒洋洋没睡醒的模样。

若叫旁人这般,定是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鬼,可赵瞿身量清癯似雪中修竹,肤色白如薄瓷,生就一副宝相庄严的慈悲轮廓。

他身上有极强的威压,或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相,让人打心底里颤栗、畏惧,只恨不得俯首帖耳,匍匐在地。

大抵是因为上辈子坎坷的经历,谢昭昭先前更喜欢太子和煦如光的样貌和性格,他言谈举止间透着安稳,叫人觉得心安。

后来恢复记忆,她才看破赵晛仁善温润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压抑扭曲的心。

便如同一座沉睡的火山,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已是岩浆翻涌,其中藏着欲望、愤懑、不甘、怨怼,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谢昭昭发呆太久,引得赵瞿有些不满。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她有必要思考这么久吗?

抵在她膝侧的指节微微用力,两指捏起一小块皮肤,扯得谢昭昭回了神。

赵瞿皮笑肉不笑道:“说啊,朕和赵晛谁好看?”

谢昭昭飞快答道:“陛下好看。”

赵瞿哼了声,似乎还是不满意。

她便摆出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诚恳道:“陛下生得扉颜腻理,眉目似画,风光霁月,有如谪仙。”

“陛下是儿臣见过最好看的人。”

谢昭昭搜肠刮肚才寻出了这些夸人的词,她实在想不出旁的赞美,又怕赵瞿揪着此事不放,便转移了话题:“儿臣只是蹲久了有些脚麻,缓缓就可以走了,不用劳烦陛下抱我回去。”

“抱你回去?”

赵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侧过身将谢昭昭扔在了轮椅上,如同丢垃圾一般:“你想得美。”

谢昭昭:“……”

赵瞿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径直拿出一条帕子,不紧不慢擦起了手,等擦干净了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才握住了轮椅的推手,推着她在夹道上慢慢走着。

他推轮椅的动作很熟稔,避开了坎坷不平的路面,避开了地上的碎石与湿滑的青苔,轮椅稳稳向前。

谢昭昭坐在轮椅上,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好像有点煎熬,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触动。

或许人在病中难免有些脆弱,她不免多愁善感,恍惚间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从小经历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但她并不算体质很好的人,每次魔鬼训练过后她都会病上一场,她却没有时间休息,只能靠着止痛药勉强维持,带着浑身的伤和病继续拉练。

后来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她偷偷去看他们,母亲看到她吃止痛药,唠唠叨叨数落了她半个小时。

母亲说:“这种药吃多了不好,肯定伤身体,你是女孩子,以后还要结婚生子,要是落下病根怎么办?你还年轻,得学会爱惜自己,要是哪里不舒服妈妈带你去医院里看病,不能自己乱吃药知道吗?”

那时候谢昭昭并不觉得母亲唠叨,她头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滋味,像是偷吃到糖蜜的老鼠,心里又甜又暖,还带着些沾沾自喜。

谢昭昭以为自己也有人爱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看,她是个无药可救的“痴情种”。

在成为杀手前,她学会的第一课就是不要信任别人——任何人。

后来谢昭昭将这条真言贯彻了十几年,只唯独信任过给予她生命的父母,将骨子里渴望着的羁绊和爱,全身心交付给他们。

也因此,她栽了个大跟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若是她带着记忆穿书,恐怕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可老天爷就是喜欢跟她开玩笑,偏偏让她失去记忆胎穿到此地,又在半年前唤醒了她的前世记忆。

这辈子她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虽然家境并不算富裕,也算是吃穿不愁,又有一个十分乖巧懂事爱她的妹妹。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成人,打磨去了她前世作为杀手时的戾气,却保留下来她倔强不服输的韧性。

她向来是拔尖要强,极少显露出脆弱的一面。

但如今坐在轮椅上被他安静地推着,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强按住了浑身尖刺,不得不翻身露出柔软肚皮的刺猬。

她不习惯如此,更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

谢昭昭压下心头诸多情绪,还未将那一点触动消化下去,便有细细密密的雨点子落在了脸上。

岭南的雨水绵密且黏稠,打在夹道的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抬手遮在头顶,看向无动于衷的赵瞿:“陛下,下雨了。”

赵瞿:“哦。”

“……”谢昭昭忍不住问,“要不要避避雨?”

赵瞿不答反问:“你不喜欢雨吗?”

他微微仰首,任由细密而急促的雨水打在脸上,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这一幕看着还挺朦胧唯美,前提是谢昭昭没有被淋成落汤鸡的话。

赵瞿自顾自喃喃了一声:“雨是无根水,可以洗净人身上的罪孽。”

中二病?

她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面无表情给赵瞿贴了新标签。

等两人回到寝殿,谢昭昭已是浑身湿透,连发丝里都洇着湿气,黏答答粘在颈上。

她想回自己的寝室,但赵瞿却不许她走。

他捉着她的手指尖不放:“洗干净再走。”

赵瞿的寝殿极大,还有专门用来沐浴的汤池,这是一个占了半间屋子的圆池,像是太极般分为阴阳两端,一侧飘着白汤,一侧飘着漆黑的水。

重喜将热汤引入池子,又在池中拉扯了一块层层叠叠的纯白色帷帐,将左右相隔开。

赵瞿毫不见外,当着谢昭昭的面便开始脱衣裳。

赵瞿什么意思?这是要跟她共浴?

她连忙背过身,快步走到了汤池的左侧。

等赵瞿进了汤池,谢昭昭捏着衣角开始犹豫起来。

她需要赵瞿的好感度,本该是她主动去攻略他,如今却好像反了过来,他一点也不避讳她太子妃的身份,还给她制造了许多可以接近他的机会。

她实在不该扭扭捏捏,上辈子为了完成任务她也曾色诱过目标首领,不过是一起洗个澡,她何必给自己添些莫名其妙的心理负担。

想通这一点,谢昭昭便马上放开了。

她三下五除二脱干净了黏在身上的衣裙,哗啦一下没进了汤池中,赤着臂膀往白色帷帐旁靠了靠。

殿内四下摆着烛灯,星火错落,将帷帐另一侧照得影影绰绰。

谢昭昭隐约能看到赵瞿模糊的轮廓,他懒洋洋倚在池沿上,一手微屈支着下巴,另一手把玩着她先前递过去的匕首。

汤池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地可以听到烛火噼啪的响声。

她忍不住先打破了死寂:“陛下,这汤池怎么两种颜色?”

赵瞿阖着眼眸,随手用锋利的匕首挑起池中摇晃的黑色汤水:“这是药浴。”

谢昭昭一时好奇:“什么药?”

帷帐那头静了半刻,正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倏而传来赵瞿懒散的嗓声:“温补肾阳。”

谢昭昭:“……”

这种事情很光彩吗,赵瞿有必要告诉她?

谢昭昭眼前一黑,不免想起橙梓先前说过的话——你知道陛下不近女色吗?

所以不是赵瞿不近女色,其实是他心有余力不足?

谢昭昭脱衣服之前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如今听他这样说,内心倒是一下安定了下来。

她放松了四肢,往池沿一靠,拿起金匜舀了一瓢水,仔细清洗起身上黏湿的汗水和雨水。

她洗着洗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赵瞿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坐着轮椅在别苑里乱晃什么?

赵瞿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在皇宫里也时常夜不能寐,便抱着木鱼到处跑来跑去,扰人休息。

谢昭昭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他,只隐约记得赵瞿坐的轮椅不像是赵晛前几日坐的那一个,好像赵瞿的轮椅更宽敞一些,扶手和轮椅上的花纹也不一样。

若说赵瞿是心血来潮才坐着轮椅深夜外出,那这个轮椅是哪里来的?

她正在心底琢磨着,帷帐那头传来哗啦一声响,赵瞿迈步出了汤池,不紧不慢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洗好了就出来穿衣裳。”

他说得理直气壮,谢昭昭也不矫情,扶着池边就出了水。

氤氲雾气裹着玉色胴.体突兀地撞入黑眸,湿漉漉的黑发像是绸缎一样乖顺地贴服在圆润的肩头,水珠顺着颈窝滑落,蜿蜒过另一座丘。

烛火噼啪如跳珠,少女赤足踩过时明时昏的光影,定定立在赵瞿眼前。

他呆愣了很长的一秒钟,漆黑的瞳仁似乎微微收紧,像猫的瞳孔,变得针尖一样大小。

赵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你为什么不穿衣裳?”

谢昭昭:“啊?”

她恍然抬头,这才发现赵瞿沐浴时身上穿着里衣。

不是,谁洗澡还穿衣服啊?

她方才隔着帷幕也没有看清楚,只看见赵瞿脱衣服了,谁知道他只褪去了外袍便进了汤池。

谢昭昭老脸一红,慌慌张张又退回了池子里,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冲上大脑,忽而“嗡”地一声炸开。

赵瞿没再停留,扔给她一套衣裙便离开了汤池。

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极了。

但耳膜鼓噪着血液奔涌的轰鸣,仿佛万匹脱缰失控的烈马踏碎胸腔,他心跳快得不正常。

明明已经离开了汤池,他眼底却还烙着那抹晃动的雪色,挥不去,抹不掉,像是被施了什么咒法。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

太后扶持他登基后,便为他广纳后宫,一连送了数十个橙家女进宫。彼时他尚且年少,太后怕他不知晓人事,特意拨了几个丰肌弱骨的暖床宫女给他。

她们各怀鬼胎,使出了浑身解数勾.引他。

但赵瞿只觉得恶心。

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他的母亲,那日下着盆泼大雨,母亲紧紧阖着眼躺在美人榻上,她浑身赤条,手臂无力地耷垂悬空在榻间,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她看起来像是一道任人品尝的菜,到处弥漫着觅食的苍蝇。

赵瞿记不清楚母亲身上挂着几个男人。

他们衣衫不整,腰带半解,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肉糜,伴着轻重不一的喘气声。

令人作呕。

后来赵瞿将他们一个个腌成了太监,将那罪恶的根源沸水煮熟,他亲自喂他们吃下去,再从腹中开膛破肚剖出来。

他将他们的心肝胆脾剜下来,悬挂在腰间制成蹀躞带,日日穿戴到太后面前,给太后请安,陪太后用膳。

还将他们搜刮空荡的尸首悬挂在了太后殿门前,将太后吓得大病了一场。

可纵使如此,也改变不了那段已成事实的过往。

赵瞿打心底里抵触跟女人亲密接触。

太后见他如此,将他摆了一道,从此有了赵晛。

赵瞿干脆让任羡之开了些药,他服下后一了百了,到现在也支棱不起来。

谁也别想再算计他。

任羡之的医术很精妙,赵瞿此时仍是软绵绵的。

但他心跳乱了。

等谢昭昭穿好衣裙走出来,赵瞿已是坐在榻边等她。

他从唇间轻吐出没有起伏的二字:“过来。”

她耳尖红得要滴出血来,却还是努力控制住情绪,尽可能表现出平静的模样走了过去。

谢昭昭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心下略显忐忑,但赵瞿仅是搬出了一只药箱,从中取出了几个瓶瓶罐罐。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将衣袖掀起至臂弯,用指腹沾着瓶罐中的药膏,一寸一寸涂抹着她的伤处。

谢昭昭愣了愣。

他指腹上有薄茧,裹着凉丝丝的药膏,只是虚虚擦过她的小臂内侧,那处皮肤却应激般浮起了细小的颤栗。

她脊背绷紧,下意识回抽手臂:“陛下,我可以自己来……”

“别动。”赵瞿才不理会她的挣扎,径

直按住了她的手,“之前为什么不涂药?”

谢昭昭斟酌道:“不怎么疼了,后来就忘记涂药了。”

赵瞿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是不疼,疼的人是他。

这伤口不好好处理,便这样随意扔在那里任由它恶化,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谢昭昭伤口一日不好,他就要疼上一日。

往日寻不得原因,以为自己染了怪疾便罢了,如今他找到了源头,怎么还能由着她作践自己。

赵瞿黑眸幽幽:“赵晛如此伤你,你不知道反抗吗?”

她可是胆大包天到敢一拳捶在他脸上。

谢昭昭显然是心甘情愿让赵晛伤害,若不然今夜也不会主动递上匕首,说什么“今日你还未取血,可不要耽误了表姐的病情”这样的话。

赵瞿直勾勾看着她,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憋了半晌才道出一句:“我倾慕太子殿下,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他“哦”了一声,将这个音节拖得意味深长:“你爱赵晛?”

谢昭昭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爱他。”

赵瞿:“以后不许爱了。”

他随手掐住了她的下颌,歪着头看她:“你身上若再添新伤,朕便将赵晛一刀刀活剐了。”

谢昭昭:“……”

她没记错的话,赵晛是他亲儿子吧?

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赵瞿才不管她怎么想,他阴恻恻警告了她一番,转而认认真真将她两只手臂涂上了伤药,又扒拉着她的后颈一寸寸涂抹好药膏。

他拿着药膏绕她身前,正要解开她腰间的系带,指尖倏而一顿,将手中的瓷罐一把塞到了谢昭昭的手里。

“剩下的地方,你自己回去抹药膏。”

赵瞿别过头,催促道:“朕乏了,你退下罢。”

等谢昭昭回了自己的寝殿,她仍是一头雾水。

她原本以为赵瞿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所以才叫她跟他一起沐浴更衣,如今想来,他应该是为了给她涂药,这才让她顺便洗了个澡。

可赵瞿为什么要给她涂药呢?

他又为什么要干涉她和赵晛之间的事?

谢昭昭还未来得及细想,殿门再次被推开。

赵晛回来了。

他身上被雨水浸透,神情疲惫,满眼血丝,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抱着一只食盒,脚下一瘸一拐走进了寝殿。

赵晛见她坐在榻边,神色微微讶异:“阿昭,你还没睡?”

或许是怕她说出什么“我在等你”之类的话,他连忙将手中食盒放在了桌上,掀开盖子取出了精致的糕点:“你小时候来白云山祖祠,最喜欢吃东膳房阿嬷做的绿豆糕,她如今年岁大了,半年前回老家种田去了,好在她女儿也会做绿豆糕。”

“你快来尝尝,看还是那个味道吗?”

谢昭昭一眼看透了他嗓音里的心虚。

想来是赵晛去找橙右相质问,反被橙右相一顿奚落和讥讽,他这才认清现实,却又觉得无法跟她交代,便大半夜跑去膳房做了什么绿豆糕给她。

“多谢殿下。”

谢昭昭并未揭穿他,笑盈盈地伸手捻了一块绿豆糕。

她眸中笑意算不得假,因此时心情还好,便有了耐心与赵晛虚与委蛇。

绿豆糕入口细腻绵软,淡淡清甜在舌尖上融化,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好吃吗?”

谢昭昭在赵晛期待的眼神下,轻轻点头。

赵晛正要说话,殿外远远传来一阵木鱼声。

咚咚咚,咚咚咚。

那木鱼声敲得很急促,又没有节奏,杂乱无章,听得人莫名烦躁。

赵晛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父皇已是有几日没有敲过木鱼了,如今深更半夜突然敲起木鱼,难不成那怪疾又犯了?”

谢昭昭忍不住好奇:“陛下为什么喜欢半夜敲木鱼?”

“这说不准,父皇夜里睡不着就会敲木鱼平心静气,但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有心事也会敲一夜木鱼。”

说罢,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往日父皇要么亥时开始敲,要么子时开始敲,若是这两个时辰不敲木鱼,夜里就不会再敲了。”

“现在已是寅时,父皇怎么这个时辰敲起了木鱼?”

赵晛嘀咕了两句,看见谢昭昭怔神,又忽然想起了正事。

今日是祭祖的正日子,晌午忙活了大半日,下午和傍晚他因谢昭昭险些被毒蛇咬伤的事情讨要说法,被外祖父好一顿阴阳怪气。

外祖父挺直了腰脊,态度冷淡:“殿下到底是长大了,如今羽翼丰满,便也用不上老臣了。”

“在殿下眼里,老臣就是这般心怀叵测的狡诈之人?”

“是了,老臣这些年为了殿下鞠躬尽瘁,是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殿下疑心老臣也是有的。”

“那便当做是老臣所为好了,殿下尽管大义灭亲,老臣现在就跟殿下去御前请罪,定不会让太子妃白白受了这等委屈!”

说着说着,外祖父抹起了眼泪,他已是知非之年,鬓间白发似霜,面上沟壑纵横,挺直的脊背也慢慢弯垮了下来。

赵晛一下心软了。

他既觉得愧对外祖父,又觉得对不起谢昭昭。

就算那毒蛇真是橙右相放的,他也没办法给她讨要说法。

橙家是赵晛的靠山,橙右相是他的外祖父,太后是他的亲祖母,比起他们,谢昭昭终究是个外人。

赵晛又能将他们如何呢?

再说谢昭昭也没有真的被毒蛇咬伤,不过是虚惊一场,往后他行事仔细一些,护紧了她周全,不叫旁人伤害她就是了。

他本就揣着愧疚之心,心底虚得很,出了门才想起今日尚未取血,薛蔓还等着药引子熬药治病。

赵晛知道谢昭昭受了惊吓和委屈,此时取血并不合时宜。

他抿紧了唇,迟迟疑疑地犹豫着,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阿昭,你阿姐今日还未服药。”

“你能让我取些血吗?”

第26章 二十六个女主独有些占有欲

赵晛这话若是半个时辰前问的,谢昭昭定是欢欢喜喜地掀起衣袖,将手臂递到他面前去。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赵瞿刚警告过她,不准她手臂上再添新伤。

如今谢昭昭还未想清楚赵瞿为何干涉此事,又有他放话在先,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她倒是不怕赵瞿活剐了赵晛,左右现在她也可以通过赵瞿获得好感度和恢复生命值,赵晛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谢昭昭只是担心赵瞿反复无常,嘴上用赵晛威胁她,到时候发现她手臂添了新伤,没怎么赵晛,反而将她一刀刀活剐了。

即便能察觉到赵瞿对她不一样,她却不清楚他容忍她的底线在何处,那模糊的界限让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谢昭昭不能让赵晛取血。

但她也不能将今日的事情告诉赵晛。

赵晛心思敏感细腻,若是知道赵瞿说的那些话,恐怕要胡思乱想,生出疑虑。

那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赵晛与她之间便会出生嫌隙,这也罢了,他往后若是开始留心她的举止,她还如何去接近赵瞿?

谢昭昭看了一眼赵晛忐忑不安的表情:“我方才出去寻过殿下一趟,便是想着表姐今日还未服药。”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柜边的案几旁,从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血碗:“我提前放好了血,就等着殿下回来取呢。”

这血当然不是谢昭昭的。

在别苑这几日,赵晛天天不见踪影,连取血也是派人来取,她在别苑没地方去买猪血,只能任由赵晛的人割肉放血。

后来谢昭昭发现祭祖时有一道程序,便是将猪血涂于祭器上。

正好此次祭祖推迟了几日,那些备好的祭品需要重新置办,便让她寻了空子,趁着官员们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偷偷取了些猪血回来,以备赵晛再让人来取血。

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赵晛闻此言,暗自松了口气。

他原本还担心谢昭昭会因为今日祭祖的事情记恨他,现在看来倒是他小肚鸡肠了,她似乎并未记挂此事,连提都不曾提及一句。

谢昭昭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赵晛接过血碗后,系统接连播报了三声:【赵晛好感度+1】【赵晛好感度+2】【

赵晛好感度+1】

谢昭昭忙不迭调出了系统面板。

她上次留在曲水亭帮忙照顾赵瞿,获得了赵晛三点好感度。

又在次日清晨发现赵瞿增长了五点好感度,再加上现在获得的四点好感度,刚好够兑换一条线索,还多余出两点。

她正在心底盘算,系统面板上赵瞿的好感度赫然映入眼帘,那好感度竟是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又上涨了五点。

这样算下来,她今日不但可以兑换一条线索,还多出七点,只要再攒三点好感度,她又可以兑换新线索了。

可赵瞿的好感度是什么时候涨的呢?

谢昭昭每天都会打开系统面板查看好感度,今晚之前赵瞿的好感度还没有变化,怎么过了几个时辰就多出这些来?

她想着想着,脑子便莫名拐了个弯,映出了她和赵瞿在汤池中面面相觑的样子。

难不成是因为他看光了她?

赵瞿竟是如此纯情吗?

谢昭昭在心底暗笑自己的想法,点开系统兑换线索的按钮。

系统:【你弟弟是北人。】

这条线索实在太短,短到她想起自己为了这十点好感度废了多少力气就来气。

好在线索还算有用。

上次系统已经提醒,她前世的弟弟穿成了越国的富家子弟,不是胎穿,如今又多了条他是北人的线索,寻人范围一下大大缩短。

如今前朝分为北人和土人两派,北人是当年跟着任家北迁至此地的军队,现在在朝堂上以吕左相为首。

而土人便是指原本生活在岭南部落中的土著人,以橙右相为首。

这两派之下,又细分了不少错综复杂的权利,彼此相互牵制,相互依存。

如橙梓所言,土人与北人之间水火不容,橙梓作为土人不曾与北人交好,而谢昭昭作为北人也很少跟土人接触。

相比起土人,谢昭昭更了解北人的贵族圈,她弟弟穿成北人,这倒是省了她许多事。

她捋清线索的功夫,赵晛去偏殿洗了个澡,等回来天已经微微亮了。

他疲惫不堪,往耳朵里塞好了棉花,躺在榻上便睡熟了。

谢昭昭不习惯跟他一起睡,干瞪着两只眼睛顶着床帏,听着身侧时不时传来的鼾声,顿时有些心烦意乱。

她也用棉花堵了耳朵。

但没什么用,虽然能减轻隔壁寝殿里传来的木鱼声,却防不住身边人的呼噜,赵晛大抵是累极了,那鼾声像是打雷,比木鱼声更惹人头疼。

谢昭昭实在熬不住,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从赵晛身上迈了过去,穿好鞋袜走出了寝殿。

雨已经停了。

她对别苑不算太熟悉,没地方去,便围着自己的寝殿附近绕了几圈,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树上一阵悉悉索索声。

谢昭昭顿住脚步,往夹道边的木棉花树上瞥了一眼。

如今已是十一月中下旬,木棉花树葳蕤的叶子从绿转黄,风一吹便打着旋儿簌簌落了一地。

枝干上蹲着一只橘猫,它那身皮毛在渐明的天色里渡上暖光,微微眯着双眼,耳朵不时轻轻抖动,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倒让她一下想起了赵瞿。

他也总是这副懒散的样子。

谢昭昭走近了那棵树,她朝着树上伸出手:“咪~咪~”

她一连咪了好几声,橘猫理也不理她。

看样子这只猫就是昨晚那女人口中走失的猫了。

谢昭昭怕惊扰了橘猫,便没有直接爬树,而是从一旁的宫墙爬了上去,小心翼翼踩着狭窄的墙檐瓦片。

好不容易走到与橘猫视线平齐的高度,她屏住呼吸,再次朝它伸出手。为了放松它的警惕心,她又喵喵了两声,缓缓将手臂靠近了它。

这次橘猫终于有了反应,在她将手靠近它的身体时,它撒娇般一边轻声叫着,一边歪着头用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她的指尖。

手感的确不太好。

谢昭昭抱住了橘猫,正准备下去,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阿昭?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来得突兀,将怀里的橘猫吓了一跳,它弓起身便要窜逃。

谢昭昭为了按住它,脚下一时不察,正巧踩到了墙檐上湿漉漉的青苔,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左右晃了两下便摔了下去。

她下意识蜷起了身体,一手紧紧将橘猫护在怀里,另一手护住了脑袋。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落入了一个松香的怀抱里。

橙淮见她闭紧了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你如今多大了,怎么还上房捉猫?”

他笑声发闷,震得胸腔隐隐发颤,谢昭昭听出了来人是谁,很快睁开了眼,抱好了橘猫从他怀里跳了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这橘猫有主人,只是走失了。”

谢昭昭瞥了橙淮一眼:“橙将军这么早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有心事失眠了?”

“你不也没有睡?”橙淮不答反问,他似笑非笑道,“我刚救了你,你还没跟我道谢呢。”

她挑起眉,不客气道:“要不是托了橙将军的福,我还不至于从墙檐上摔下来。”

橙淮被怼得默了默,垂眸失笑:“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何必跟我这样生疏,一口一个橙将军的。你以前都是连名带姓的喊我,怎么现在倒拘谨起来了?”

谢昭昭:“以前是以前,如今我是太子妃了。”

橙淮敛住笑意:“你是说,怀璋不让你跟我来往?”

谢昭昭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往这方面联想,但见他神色微肃,当下便垂下首,一副羞涩腼腆的样子:“何必说得这样难听,他只是太在乎我了,独有些占有欲罢了。”

橙淮呆愣了几秒钟。

随即低下眸,唇紧紧抿着,似是在压抑怒意。

他根本不在意谢昭昭是不是跟他来往,只是没想到赵晛与她成亲后不过短短这些时日,竟是将先前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全然忘记了。

薛蔓是为了赵晛而伤,但橙淮并不介意她心中有别人,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生命。

他曾与赵晛大吵过一架,两人险些拳脚相向。

在得知那巫医可以救薛蔓时,橙淮当即便决定娶谢昭昭回家,他必定要医治好薛蔓的病,不叫她病骨支离,香消玉殒。

纵使家族父母不同意,橙淮也报了破釜沉舟之心,若是他们不同意,他便将生米做成熟饭,届时谢昭昭毁了清白,这桩婚事不成也要成了。

但赵晛知道此事,非要横插一脚,从中阻拦。

若赵晛直截了当将谢昭昭娶了,每日按时放血煮药便也算了,偏偏赵晛是个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人。

他单是下定决心向谢昭昭求爱就用了半个月,平白让薛蔓多受了许多天的罪。

彼时赵晛迎娶谢昭昭之前,橙淮与他见了一面。

橙淮怕他心软,也怕他爱上谢昭昭,赵晛信誓旦旦地向橙淮保证,一切以薛蔓治病为先,绝不会耽搁薛蔓的病情。

赵晛还说,此生必不负薛蔓。

等薛蔓治好了病,若是她想嫁给他,他便废除谢昭昭太子妃之位,将凤冠霞帔亲手捧到薛蔓面前。

橙淮相信了。

可如今谢昭昭却说“他只是太在乎我了,独有些占有欲罢了”,若真是如此,赵晛岂不是背弃了他的承诺,也背叛了薛蔓?

橙淮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谢昭昭见他如此,一下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我先走了,不然叫怀璋看见了,只怕是又要……”她嗓音带着怯生生的娇羞,说着说着便突然顿住,低着头揉了揉衣角,眉眼中满是扭捏的笑意。

橙淮与谢昭昭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她向来是彪悍的性子,何时露出过这样小女儿的神态,仿佛更加深了她话语间的真实性。

直到谢昭昭走远了,橙淮还在原地沉着脸。

他要找机会试试赵晛,若赵晛真如她所言那般,他定叫赵晛付出代价。

谢昭昭并不知道橙淮在想什么,她一路向前,按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寻找着昨夜那女人所在的院子。

她记得那附近的墙头和风火檐立得比别处更高,宫墙内还种了许多高大的木棉花树,一棵

挨着一棵。

但昨夜她是无意间闯入了那片宫殿,别苑太大,足足占了半个山麓,若是一处一处找过去,恐怕她翻找到后天也找不到人。

谢昭昭想了想,从腰间抽出一条系带,环成个圈,套在了橘猫脖子上。

她记得猫的嗅觉很灵敏,它应该认识回家的路。

橘猫一落地,便趴在地上不动了,任由谢昭昭如何挑逗,它依旧眯着眼睛团成一个墩子。

她只能再将橘猫抱起,继续往前寻找。

没走多远,谢昭昭迎面撞上了吕献。

今日也是见了鬼,一个两个晚上都不睡觉,起得这样早在别苑里游荡。

吕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弯着。

不像是与她偶遇,倒好像是提前等在这里似的。

吕献生得一副好模样,骨相柔和,肤色如雪,身上浸着读书人温润的气质。

但谢昭昭总觉得他像个阴暗潮湿的水鬼,明明端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却好似藏在幽潭下的蛇影,冷不丁对视时,便会让她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微臣叩请娘娘金安。”

吕献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谢昭昭不想跟他废话,微微颔首便要离开。

吕献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路:“娘娘手中的狸奴是何处寻来的?”

谢昭昭眼皮一抬,斜睨着他:“太傅大人若是对狸奴感兴趣,我回去禀了太子殿下,到时让殿下给大人送去一只。”

见她不回答,反而绕了个弯子,吕献也不恼火,笑吟吟道:“微臣只是想提醒娘娘一句,陛下不喜狸奴,若是沾染了此物的毛发便会起风疹。别苑中从未豢养过此物,还是尽早除害为好。”

说罢,他一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谢昭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

吕献是北人,他父亲便是当朝左丞相吕袁青。

谢昭昭曾是赵晛的伴读,但最开始的时候赵晛的老师并不是吕献,而是一个土人官员。

吕献能当上太子太傅,其实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

从赵晛呱呱落地,太后便一直把持着他的人生,不论饮食起居还是朝堂政务,事事巨细无遗。

太后根本瞧不上北人,又怎么会请一个北人当太子太傅?

谢昭昭总觉得吕献身上满是怪异,再一想系统提供的线索,她稍作犹豫,对着他的背影喊出了那个萦绕在心头多年,尽是恨意的名字:“刘耀祖……”

吕献脚步一顿。

谢昭昭心跳瞬间飙升,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膛的束缚,带着难以言喻的急切与慌乱。

是他吗?

是他吗?

她紧紧抿着唇,嗓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刘耀祖——”

第27章 二十七个女主冒犯(二更合一)……

这一声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颤抖的尾音在夹道中回荡,谢昭昭已是垂首摸向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他们相隔不过十步远,如今天色微亮,路上不见人影,若是想要悄无声息割断他的喉管怕是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处理起尸体麻烦,毕竟用匕首一刀一刀分尸不太现实,不知附近是否有水井。

另外她动作需要小心,割喉的方向很重要,但凡一点偏差,便会迸溅她一身血。

仅一瞬间,谢昭昭脑子里已是闪过数种想法。

可吕献缓缓转过身,视线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眼。

“刘耀祖……”他在齿间轻轻重复了一遍名字,眉目间似有疑惑,却让人分辨不出更多情绪,“是这只狸奴的名字吗?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谢昭昭直勾勾盯着吕献。

不是他吗?刘耀祖不是吕献吗?

若是细细想来,吕献身上有些地方跟刘耀祖很是相似。

吕献学识渊博,嗜书成痴。而刘耀祖上辈子也是个书呆子,属于那种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典型,每天起早贪黑读书,这也是她愿意用自己卖命的钱接济家人的原因。

她没上过学,只在组织里接受过各种特训,但谢昭昭对校园生活很向往,偶尔去大学里看望刘耀祖时,感受到学院里那股子蓬勃的朝气与自由的气息,便会让她渴望又羡慕。

她没有机会再步入校园了,只希望弟弟能带着她那份未竟的理想走得更远。

刘耀祖也不负众望,本科毕业后又考上了211高校的研究生,还在读研期间谈了恋爱,只差毕业后结婚生子便成了人生坦荡美好的赢家。

听说刘耀祖跟女朋友的感情很好,而吕献已是弱冠之年却不曾娶妻,这在越国很是少见,也不知是在为谁守身如玉。

重重疑点涌上心头,谢昭昭却倏而冷静下来。

她给鹅起名胜男的事情,传遍了宫闱,吕献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觉得是她给橘猫取的名字似乎也说得通。

疑心归疑心,毕竟现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吕献就是刘耀祖。

万一杀错了人怎么办?

“大人说得不错,这只狸奴的名字叫刘耀祖,随了我阿母的姓。”谢昭昭压下眉梢,嗓音轻软起来,隐约带着几分祈求,“它本是我在别苑里捡来的,我才知道陛下不喜此物,还请大人替我隐瞒此事,我定会尽快将它送人。”

她态度忽然转了个弯,吕献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橘猫,并未多言,只是拱手施了一礼:“娘娘所托,臣不敢不应。”

等吕献走远了,谢昭昭敛住眸色,沉下了脸。

她虽然将此事打了个马虎眼,吕献却不是个傻子。

他要不是刘耀祖便罢了。

只怕他真是刘耀祖穿成的角色,那她方才那一声恐怕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心。

再说吕献此人身居高位,背后又有强大的朝堂势力支撑,便是日后证实了他的身份就是刘耀祖,她想对他下手也是不易。

要么她豁出一切去杀他,要么她借刀杀人,利用赵瞿对付吕献。

可先不说赵瞿愿不愿意做她的刀,他后面可是因为吕献下场凄惨,死无全尸,比起她的结局又好到哪里去呢?

谢昭昭不由叹了口气。

她抱着橘猫在别苑里又转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寻到记忆中高大的风火檐和遍地的木棉花树。

眼看着天色大亮,谢昭昭摸了摸橘猫的耳朵:“我该走了,你是留下还是跟我走?”

若不是遇见吕献,她寻不到猫主人的住处便直接将它放了,总归它识得回家的路,即使在别苑里流浪几日,等玩够了也会回去。

如今知道赵瞿讨厌猫,还对猫毛过敏,别苑里不应该有猫,她便忍不住犹豫起来:她要是把它随地放了,它会不会被人除害掉?

橘猫抖了两下耳朵,眯着眼睛蹭了蹭她的手。

谢昭昭心下一软,没有犹豫太久,决定先带上这只猫回宫,等回去再做安排。

晌午时分,祭祖队伍回城。

谢昭昭上马车前,远远看到赵瞿倚在华盖金辂车上,一手支着脸侧,眼睛微微阖着,似乎是在补觉。

也的确是该补觉,毕竟昨天晚上不睡觉敲了半宿的木鱼。

赵瞿打瞌睡的样子跟那只橘猫很像。

懒洋洋的,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着身体摊在椅上。

他今日没有好好束发,乌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后,被山麓下的野风吹得轻轻摇曳,时而缠住指节,时而扰过耳畔。

晌午的日光洒在发丝间,像是镀了层朦胧的薄金。

若细细地看,赵瞿食指指背上蜿蜒着一条细长的红痕。

大抵是昨日他在祖祠中磕碎瓷杯时不慎伤到了手,事后只是擦净了血迹,却并未上药。

谢昭昭不是个矫情的人,她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懒得上药,更不要提他手上这一点伤口了。

可她忍不住想起昨夜他一寸一寸给她涂药的样子。

神色专注,仿佛天真无害,便如同那只任她揉搓的橘猫。

赵晛见她迟迟不动,掀开车帘:“阿昭,你在看什么?”

谢昭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什么,心头

一跳,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回去。

不管像不像,赵瞿可不是那只橘猫。

橘猫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左右,而赵瞿掌天下人的生杀夺予。

他想杀了谁,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面对赵瞿,她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没什么。”

谢昭昭弯腰进了马车,赵晛却狐疑地朝着她方才看去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只看见了前进的仪仗队。

回程的路上,赵晛和谢昭昭同乘一辆马车。

他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螺钿珐琅匣子,推到她面前,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蹲在她膝头的橘猫,神色不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