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道别
在兰波向童磨说出自己的打算后,他非常果断地辞掉了酒吧的工作。
哪怕表面上成了无业游民的状态,他一点也不慌张,直接转道去黑市赚了几笔消息稳妥、报酬也多的外快,为自己攒下一笔充足的路费,并将多余的钱全交给了裕子奶奶。
毫无防备地收到一笔巨款,老人又惊又急,生怕兰波做了些被写在刑法上的事。
被怀疑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的兰波哭笑不得。虽然他接的那些私活听起来并不怎么光彩,但至少是仔细筛选过的,不会在明面上被人追查,更不会引起官方机构的问责。
如果一位欧洲谍报员会在不起眼的小任务上翻船,只代表他非常不专业。偏偏身为超越者的兰波被欧洲谍报机构花了大力气培养,专业素养极高。那几个小任务的难度只能算是入门,完全不会让他感到棘手,甚至渐渐找回了以前做任务的感觉。
面对任务时的熟悉感让他渐渐染上锋芒,像是刚刚觉醒的睡美人,眸光流转间不是爱恨情仇,而是对王位的势在必得。
这便是最真实的兰波——美丽中暗藏危险,忧郁中难掩傲气。
这些对他来说非常熟悉的“日常”是万万不能说给老人听的。
兰波想起刚来中华街时,对着左邻右舍们编出的那套“家族子弟被迫流落他国”的故事,于是面不改色地继续拿出来用。
“我收到了兄长的来信。他告诉我父亲病危,可能撑不了太久了,”说到这里,兰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语气里却又夹杂着几不可见的失落,“直到病入膏肓才想要修补家庭关系,居然还能假装一切龃龉都不存在,真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是特意留给老人自己脑补的。
“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回去一趟吧,免得将来留有遗憾,”裕子奶奶先是满脸爱怜地拍拍兰波的手臂,转而想起之前的那个问题,“哎——可你还没告诉我,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老人故意板着脸,一副你不说实话就别想出门的架势。
兰波就等着老人说出这句话,面色恳切道:“都是兄长拜托出海的朋友捎给我的,我把容易被人盯上的东西卖掉了。”
“养孩子的责任不能让您一个人承担,”说到这里,兰波终于投入了真情实感,“童磨和中也以后可能会去上学,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帮不了太多的忙,只能提前留一笔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裕子奶奶也没有继续推脱,而是将钱仔仔细细收了起来,长叹一声:“知道了,你在回去的路上也要照顾好自己,毕竟身体最重要。”
老人的眼神就和在中华街初见时那样,盛满了阅尽千帆的理智与温和:“孩子们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小心,不要逞一时之气,安全回来最重要——我们都会等着你的。”
听到老人的叮嘱,兰波微微怔愣。
他想到了法国的民居与农田,还有羊肠小路上奔跑着的孩子们,想到了一闪而过的冷漠的眼睛,还有让人心生不悦的古怪氛围……
在这一瞬间,他又捡回了一段记忆,与眼下的情形没有任何的相似,而是过于强烈的反差:
他出生在法国乡村,身为军官的父亲早年离家出走,只留下孤僻又严厉的母亲抚养子女。复杂的家庭环境让兰波不愿停留,十几岁的时候也离开了那个愚昧之地。之后他四处漂泊,机缘巧合下被欧洲谍报组织培养,渐渐被混乱的世界捶打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是不羁的风,不歇的雨,不愿再揭开长满霉斑的过去,但也曾像任何一个稚嫩的小男孩那样期盼过普通却温暖的家。
他没能在故乡夏尔维勒达成心愿,却在大洋彼岸的横滨找到了归处。
原本笼罩在眉眼间的忧愁与疏离都被一双长着皱纹的手轻轻拨开,将男青年的希望与生气都挪到了阳光最温柔的地方。
兰波朝着老人缓缓绽出一个不含阴霾的笑,仿佛云销雨霁、东云见日。
“好,我答应您,我会安全回来的。”
——而且还会带着一个一米九的大朋友一起回来。
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清楚,该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兰波很快确认了去法国的行程,在一大两小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横滨。
刚来中华街的时候,兰波一身狼藉、两手空空;离开的时候,他披着一件轻便又保暖的羊绒大衣,脖子上系着羊绒围巾,头上戴着老人亲手做的羊羔毛耳罩,手提箱里装着魏尔伦留下的帽子,脸上是缱绻又安定的微笑。
就连童磨也忍不住感慨,兰波这半年以来真的是变化巨大。
但变化巨大的,又怎么会只有兰波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童磨忍不住看向身侧的中原中也。
赭发小少年钴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那是一切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完美概括的鲜明与耀眼。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定在兰波离开的方向,哪怕连人影都见不到了,他还是执拗地将一切轮廓牢记在心里。
我们的中也也长大了啊……童磨忍不住发出老母亲的喟叹。
或许是被盯久了,中原中也终于偏头看了过来,被童磨莫名慈祥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你在看什么?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童磨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公事公办道:“只是担心你会在下一秒哭出来,在思考要不要递手帕。”
中原中也红着脸反驳道:“我才不会哭!”
“好的好的,不哭不哭。”童磨姿态熟练地给中原中也顺毛。
过了一会,中原中也又别别扭扭地确认道:“兰波他……真的会回来吗?”
童磨以手托腮,故作沉吟:“说不准呢……”
“啊?为什么?”中原中也顿时紧张不已,生怕童磨给出一个否定答案,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快的话几个月,慢的话好几年,”童磨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说不定要等到中也你变成老爷爷哦~”
中原中也浑身僵硬,哽了好一会才语气艰涩地自我安慰:“应该不会的,兰波可是很讲信用的。”
童磨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请问你能指望一位法国人准时赴约吗?”
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敬语,让童磨的话嘲讽意味十足。
中原中也下意识顺着童磨的描述想象一番,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春节期间兰波平躺在地上,双手交叠于小腹,满脸安详地表示不想上班的样子,顿时忧心忡忡:“……不能。”
童磨差点憋不住笑出来,两手摊开故作无奈:“那不就是的了?”
中原中也没再说话,稍微长开一些的肩膀慢慢地、慢慢地垮了下去。
直到回了家,中原中也才忍不住在换衣服的时候小声抱怨道:“可恶……守时什么的……全世界的人都应该乖乖遵守啊!”
因为两个小孩持续不断的议论,途中的兰波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看了眼周围同行的异国面孔,又不留痕迹地扫向交通要塞处来回巡查的军警,再次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选择赶在这个时期去法国是有原因的。
在冬季将将结束的二月,各国被迫停战,以口谈的方式商讨战后的各种事宜。而就在上周,持续多年的战争彻底结束。所谓的战败国名单正式出炉,远东岛国赫然在列。
普通民众不知道异能者在其中的手笔,更不清楚强行达成停战结果的是何方神圣。他们只知道这场战争是将无数人卷入深渊的绞肉机,让战火蔓延到至一寸本可被保全的净土。他们原本还满心期盼着战争结束后就能获得安宁,却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还会有更多的人遭遇灭顶之灾。
比洋流来得更快的是横滨局势的动荡。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进出横滨的外来人士显著增加,其中还有一些试图从横滨离开去其他城市生活的本土居民。
正因为这个时候离开不容易被有心人盯上,兰波只能遗憾错过中原中也在月末的生日,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因为牵挂病重的家人匆匆归国的普通青年,借着东风登上回国的班机。
他的预料再准确不过。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好几个外国势力进驻横滨,与几个本土黑手党组织打得火热。其中斗得最狠的就是常年盘踞横滨的龙头组织——港口黑手党。
港口黑手党现任首领渐渐走向暮年,但胆识与魄力还在,手段趋于狠厉,对横滨本地的威慑不减反增。
独占鳌头的港口黑手党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国势力抢占资源,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分一杯羹。为了保证港口黑手党以及自己身为组织首领的颜面,他直接下令让麾下成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回失去的生意。
硝烟渐渐在滨海地带蔓延开来,以海岸线为主轴,一路指向西区的港口黑手党总部。
直到此刻,慢了半拍的上层才意识到各大关口都需要严加把控,可已经晚了一步。
那些拿着别国证件的武装人员大摇大摆地抢占地盘,弄得整个滨海区乌烟瘴气。很多浑水摸鱼的罪犯趁机搅乱局势,警察局里光是接案子就接到手软,偏偏没几个案子是可以轻松解决的。
与此同时,又有尸位素餐者提出了一个听起来似乎不错,实际上后患无穷的馊主意——将一直被军警封锁的擂钵街彻底开放,让那些四处流窜的外来势力自行在擂钵街附近安家。
偏偏这个馊主意最后还被上层通过了。一开始通过自己的渠道确认了这个消息时,伪装成花花待在童磨家蹭饭的夏目漱石瞬间炸毛,一整天都被气得吃不下什么东西。
可再怎么气恼,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在中原中也开开心心过生日的时候,擂钵街迎来了第一批住客,也就是那些风尘仆仆的异乡人。
有了敢于吃螃蟹的第一人,自然会有更多的效仿者。在看到异乡人也能在擂钵街附近安稳扎根后,那些因为战争或者意外居无定所的穷苦人也跟着去了擂钵街,用随处可见的铁皮、木板以及碎石搭出简陋至极的棚屋,就这么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
擂钵街及其周边地带原本就不怎么安宁,如今更是成了混乱与罪恶的温床。
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被炸成坑洞的擂钵街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擂钵,里面盛着的不是需要被碾碎的食材,而是在底线上挣扎的底层人民,以及肆意压榨着那些人的恶人。
不知有多少生命在那里失去了看到第二天晨光的机会,也不知有多少人成了刽子手们的财富密码,可在这些让人大呼不可思议的苦难反复发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曾经提出一个又一个馊主意的高层们就像是被海鸥啄了眼睛,拍拍衣袖上的灰尘披上了虚假的缄默。
血与泪的味道渐渐顺着海风弥散至其他的区域。
因为最近外面不怎么安全,裕子奶奶让童磨和中也降低了去图书馆的频率,停留的时间也从一整天削减为半天。
为此中原中也难免有些气馁,因为定在下午的DVD时光就此腰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为了避免负一层的老朋友们空等,他特意去楼下和忘年交们聊了半小时,再回来的时候就从简单的气馁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萎靡。
这是童磨第一次看到中原中也被什么东西彻底打败的样子。
“怎么了?”
童磨放下手里的笔,将写满了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推到旁边,看样子是打算和对面的中原中也好好聊一聊。
中原中也将下巴搁在桌子边沿,一副失去梦想的样子:“我和河野爷爷他们说了接下来会提前回家的事情,他们也都劝我尽量少出门。”
童磨想了一会,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明显的歧义:“那他们有说别的内容吗?”
“有,”中原中也艰难点头,皱着眉头百思不解,“他们还说,不来也没关系,反正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东西都是浪费时间。”
能够直接用“浪费时间”一词来形容,那些中也还没看过的影视作品是有多垃圾……
童磨并不觉得意外,但也不认为这就是中原中也突然消沉的罪魁祸首。
中原中也又缓缓坐直身体,学着某位老爷爷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脑袋搁在椅背仰头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很可惜。他们都说最近十几年没什么好作品,年份20开头的柜子里空空荡荡。”
光靠着大人们的一面之词,中原中也当然不信。他当即就挑了一部海报看着比较顺眼的电影,耐着性子看了不知所云的开头,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过去的编剧、导演们有多么优秀,现在的作品就有多么辣眼睛。粗制滥造,毫无美感,剧情拉跨……如此明显的退步让中原中也感到深深的惋惜。
或许是童磨的耐心追问让中原中也找到了完美的倾诉对象,小少年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着她咬耳朵:“我悄悄问了河野爷爷是什么原因,他告诉我就是因为之前的战争。”
中原中也只隐约知道会有很多人在战争中失去生命,却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战争时期的文娱创作也会有大幅度衰败的可能。
战争与文娱,这在中原中也看来应该是两不相干的领域。可事实就是,战争带来的影响是难以估测的。
不在混乱中萌芽,就在战火中凋零。
战争一词瞬间拨动了童磨的神经,让她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正对着中原中也。
关于战争期间以及混乱的战后都没有什么优秀作品,其中的主要原因她大致还是能梳理出一些的,只不过她觉得这些原因都不太适合说给现在的中原中也听。
童磨特意翻阅过青少年身心健康的辅助书籍。那些书里曾经强调过,青少年时期的孩子还在不断吸收外界的信息,三观也会跟着发生微妙的变化,就连性格和思维模式也是。如果疏忽了外界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很可能会让成长期心思敏感的青少年误入歧途。
中也满打满算也就九岁,如果从离开实验室产生自主意识来算,他就只有几个月大,绝对算是一个娇弱的、需要小心呵护的宝宝。
从理论上讲,这样一个成长中的稚嫩灵魂并不应该早早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以及那些因为战乱与欲望造成的一个又一个悲剧。可看到中原中也眼中强烈的疑惑与迷茫,童磨又觉得,她不应该把中也当成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的温室花朵。
中原中也早就已经学会思考了,他甚至能通过观察发现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并且他是如此地信赖着自己,因此在开口询问的时候,他能毫无芥蒂地将心中最大的疑惑和盘托出。
童磨不想辜负这份宝贵的信任与依赖。
眼看着差不多要打道回府,童磨把面前的书本啪地一声合上,直接拉着中原中也往文学馆的区域走。
“跟我来。”
“童磨?”中原中也一边走一边表达疑惑,“你要带我去哪里?”
童磨一鼓作气地将小伙伴推到标记了“近现代纯文学”的书架前,指着那些写了出版年份的标签让他看:“你看,不仅仅是你喜欢的电影,这些文字类作品也陷入了类似的困境。”
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当即被转移过去。
他像一只小小的松鼠,竖着蓬松的大尾巴穿梭在密林间,踮着脚往那些不同年份的树洞里看。他发现,和那些影视作品一样,越是靠近战争时期,正式出版的文学作品就越少。
“其实不是那些人不想创作,而是他们根本不适合创作。”童磨直接用一句话概括出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说不适合?”中原中也回过头,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因为大多数人没有创作的条件——不仅仅是经济上,还有精神上的。”童磨的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滑动,仿佛在抚摸社会齿轮上的一个个凹槽。
“每天睁开眼就要担心家人的温饱,走出门的时候只能思考如何赚钱养家,回家的时候只顾着担忧人身安全;孩子们不能去学校,老师们赋闲在家,行业骨干不得重用。按照这样的畸形发展,大家就会从一开始的没有时间写,渐渐变成根本写不出来。”
“这是其中一方面。还有一部分是由于过于浅显的快消文学当道,创作者和受众,以及负责宣传的资本方,三者之间的相互影响。不过这个就更复杂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说到一半,童磨突然回头,伸手狠狠揉了一把中原中也的脑袋:“所以裕子奶奶才坚持让我们不要放弃学习啊,不然以后长大了就会变成一个大脑空空、没有目标、一事无成的大笨蛋。”
中原中也顺着童磨的话思考了一阵,顿时觉得那样的未来过于黑暗无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绝对不要!”
这句反驳的声音稍稍有些大,童磨连忙伸手捂住中原中也的嘴巴,对着他长长嘘了一声:“小声点啊中也,会吵到别人的。”
中原中也红着脸拉下童磨的手,颇为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童磨超满足地再次揉乱了中原中也的短发:“我们小中也真乖。”
中原中也刚恢复的脸色再次爆红:“胡、胡说些什么!还有,你不要学裕子奶奶那样说话,听起来太奇怪了!”
童磨满脸无辜:“哪里奇怪了?我可是在夸你。”
中原中也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伸出手臂,努力越过几厘米的身高差,强行将童磨的脖颈圈在自己的手肘内侧,把人拉近了威胁道:“我可是比你大,要夸也该是我来夸你!”
“哦?那你就夸一夸我呀,”童磨乖乖被桎梏着,眉梢微挑,“比如我超聪明、超厉害之类的。”
中原中也像是被童磨一点也不害羞的反应吓到了,沉默了几秒钟,缓缓松开手,最后还真的满脸别扭地夸了起来:“你……确实很聪明。”
童磨笑得眉眼弯弯:“中也你也很聪明哦。别的小孩子连国小课本都学得吃力,但你对着课本自学都可以学得很快。而且像你刚才提到的问题,别的孩子基本都没有思考过吧?”
如果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思考得更多、更深刻一些,那些问题也就不至于一直得不到解决。不过这也不能怪那些被大环境影响着的普通人,真正的症结并不在于如何改变,而在于那些掌握大量资源的人愿不愿意改变。
中原中也会为此感到苦恼,其实就是因为他对现状不满,想要试着改变,却又找不到可行的方向。
“中也已经比别人走得更远了。哪怕只有一小步,在我看来都是最值得夸奖的事情。”
童磨的眼神就像田间老农,眼里的中原中就是飞速成长的瓜果,翘起的发尾就是打着卷的藤蔓,任何一个角度都是值得收藏的世界名画。
中原中也从童磨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期许与信任,羞涩至极濒临炸毛的情绪就这么缓了下来:“你不是走得更远吗?”
中原中也不知道童磨早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她现在近乎贪婪地获取着不同领域的知识,像是要将缺失的什么翻倍弥补回来才甘心。但他知道,童磨过去大概率是并不幸福的,否则也不会鲜少提及过去的遭遇。
他一面对求知若渴、学识广博的童磨心生敬佩,另一面又对她看似温柔实则冷僻的内里感到心疼。
刚才在童磨说出那一大段论点的时候,中原中也隐隐从中窥见了童磨的内里——
那些话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搪塞之词,更像是观察许久后得出的结论。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及,她或许绝对不会说出这番让成年人都惊讶甚至感到害怕的话。
她似乎将很多事情都看得透彻,因为过于理解才渐渐冷待。一旦没有自己和裕子奶奶他们的牵挂,童磨说不定早就沉寂在灰色地带做一些随心所欲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表现得像一个在爱中长大的孩子。
隐藏在温暖表象下的危险内核让中原中也隐隐感到不安。
听到中原中也的反问,童磨罕见地没有说话,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下来。
“是啊,别人在想些什么,我看得很清楚,简单得就像是知道太阳会照常升起,傍晚的时候会有一场暴雨,”童磨微微敛眸,顺手将摆放不齐的书册整理归位,动作细致又耐心,“但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别人不会听我的话,也不会信任我,反倒会让我遭受莫名其妙的忌惮。”
童磨虽然不会太在意周围诡异的环境,但也不希望自己整天被人用看妖异之物的眼神盯着。
“所以那些话我只会对你说,”童磨再次抬头看向中原中也,“我知道你会信任我说出来的内容,更不会忌惮我、远离我。”
如果当初没有在实验室里遇到中原中也,没有和中原中也一起逃离,童磨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成了一个随波逐流的大恶人。恶人会披着小孩子柔软无害的皮,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最令人胆寒的事。
她看到了太多的恶,却只接收到小小的善。如果并不是一开始有广濑让她看到世界的广博,有中也他们作为细细的绳指引方向,童磨一定会像一枚断了线的风筝,带着浮于表面的笑容坠入深渊。
童磨知道,这是她自己干得出来的事情。
在实验室长大的她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恪守法律与道德的底线,更不可能做一个悉心助人的佛陀。能够将中也等人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上,那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奇迹了。
童磨的话像是一个小小的宣告,让中原中也有机会看到一点点的真相,得到了童磨仅有的一点正面回应,但这些已经足够了。
在童磨忍不住将思维发散到很危险的地方时,中原中也突然开口:“如果害怕别人不理解,那就只说给我听。我会理解你的。”
中原中也不喜欢看到童磨眼里寂寞的颜色,他希望自己能够做第一个了解童磨内心的人。不仅是童磨的保护色,还有她带着一点点温度的内核,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纷杂想法。
一遍不懂就听两遍、三遍,直到彻底理解了为止。
按照常理来说,听到中原中也这番话,童磨不说是感动得泪流满面,至少也该万分欣喜。但事实则是,童磨的内心是异乎寻常的平静,让她甚至不想费心思模仿正常小孩子该有的表现。
童磨突然间不想对着中也挤出一个没有太多意义的笑容,因此只是非常平静地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回应道:“好啊。”
中原中也当即如释重负:“这不就对了。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对着我笑,又不是什么强制要求,我也不会在意那些东西。”
“不过,中也,你有什么打算吗?”童磨把人拉回自习区,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失去梦想的样子。”
“你确定是在说我?”中原中也挑着眉反问,看上去已经从那份低沉情绪里顺利走了出来,“一开始确实是有点失望,不过也没关系。”
男孩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书本收进挎包,又把零散的文具排列整齐,显然很爱惜这些物品:“你刚才说的那些内容,我大概能够理解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可能等到以后就会有更多的想法。”
“嗯嗯,”童磨附和点头,“这也是我们中也的优点,非常务实呢。”
见童磨什么都能夸出一朵花来,中原中也又有些羞赧了:“喂喂,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总说一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童磨像是在钻研某个学术难题,非常认真地凑近了瞧:“没有啊,你的手臂明明很光滑。”
中原中也连忙将习惯性挽起的衣袖放了下来,刚好遮住了手腕处胎记一般的小黑点:“这只是夸张性的描述!”
“原来如此,”童磨也不继续调侃了,动作轻巧地将靠背椅推回桌下,“不过我说的是真的,现在的你还在学习,但以后就说不定了。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了,可能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或者是诗人呢?”
走在前面的中原中也脚步一顿,明显是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顾虑着什么连忙吞了下去,反问道:“你确定?”
童磨还在继续畅想着:“确定,因为你对语言文字真的很有天赋啊,毕竟几个月就能流畅读写,还学了一点中文和法语,日常问候都很标准。不过你很喜欢影视作品,也可以试试自己编写合心意的剧本,以后再想办法拍出成片。”
总而言之,千万不要成为一个被欲.望的浪潮彻底淹没的人。
童磨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中也那双盛着天空的眼睛被淤泥污染的样子。
“也行。”中原中也轻哼了一声,觉得童磨的话还挺有说服力,至少让自己生出写点什么的想法。
这场由文娱衰败引发的秘密讨论暂时划上了句号。
中原中也不太喜欢让问题长久搁置在心头,很快将刚才的情绪起伏抛在脑后,一路哼着歌、骑着车往中华街的方向前进。
落后半个车位的童磨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细细回忆着刚才在离开图书馆时中原中也脸上的微表情,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最近黑手党之间的斗争,正午的街上少了很多的人和车。没了过多的胎噪声,童磨的笑声格外明显。
“怎么了?”
中原中也迅速偏头望了一眼,艺高人胆大地腾出右手,帮童磨把车前篓垂下的挎包包带塞了回去。
他不说话倒还好,一开口询问,童磨便彻底憋不住笑,将单车也骑得歪歪扭扭。
“你看着方向,都要撞到了!”中原中也急忙将自己的车头往旁边拨,险险避开童磨的蛇形走位,咬着牙追问道,“到底在想什么?不会又在拿我寻开心吧?”
一听就知道,中原中也已经习惯自己被童磨拿来逗趣,有着令人心疼的熟练与忍让。
“答对了,但没有奖励。”童磨任由海风灌了满嘴,依然坚持说出自己的猜想,“刚才在提到以后要做什么的时候,中也你明显是已经有想法了吧?但是因为看到我说得很认真的样子,这才顺着我的意思附和。”
被戳中了心思,中原中也顿时有些紧张,声音都变得干巴巴的:“你知道了啊。”
可恶……怎么什么都瞒不过童磨这家伙?
“让我猜一猜……”童磨心里已经有了数,为了多欣赏一会中原中也可爱的表情,故意拖长了尾音,“中也你……该不会是……想要当下一任假面骑士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童磨的语速陡然加快,像是生怕惊吓程度不够似的,还特意提高了音量。
中原中也手一抖,单车紧跟着扭出一个大大的S。
“胡说!”中原中也急得头发都要翘起来了,异能力的红芒蔓延开来,下一步就能连人带车地窜上天,“我只是把代号想好了而已!”
“啊,说漏嘴了呢,中也。”童磨露出堪比恶魔的微笑。
中原中也从脖颈一直红到了头顶,梗着脖子嚎了一句:“可恶!”
“是什么代号啊?告诉我呗!”童磨依然在旁边循循善诱,仿佛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中原中也埋着头加快速度,很快和童磨拉出很长的距离,一副不想再和小伙伴说话的样子。
“欸——逗过头了吗?”童磨小声问着自己,然后又摇摇头,紧跟着黏了过去,“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吧,中——也——”
直到快要到家,中原中也才肯搭话,飞速吐出答案:“CD。假面骑士CD。”
“CD?是受到了DVD的启发吗?”童磨停好车,一本正经地寻找证据。
中原中也伸出手碰了一下童磨的单车,直接操控着两辆单车自己飘进院子:“当然不是,那也太没有深度了吧?”
他一边认真洗手,一边正儿八经地解释道:“我是中也,你是童磨,我们的名字首字母合起来就是CD啊。”
童磨有些惊讶地透过镜子看向中原中也,正好将他们两人并肩站立的身影收入眼底,洗手的动作就这么慢了下来,有些怔愣地任由流水在之间穿梭。
“怎么了?”或许是社死到一定程度后就不会再觉得别扭,中原中也现在看起来非常坦然。
“没什么,”童磨缓缓摇头,将水龙头关上,“只是没想到中也会把我的名字也加进去,说实话,有点感动呢。”
虽然童磨没有与之相关的梦想,但能够让自己出现在中原中也的童年梦想里之类的……听起来居然还很不错。
童磨拒绝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被这位“假面骑士吹”给带歪了。
中原中也将擦手的毛巾递了过去,努力直视着童磨,试图以此表带自己的认真:“我不会落下你的,不管做什么都是。”
明明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却重若千斤。
“好,那就说定了。”童磨伸出小拇指,和中原中也的勾在一起。
“咳咳,”裕子奶奶不知何时站在卫生间门口,将两个小孩拉钩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笑得揶揄,“手都洗干净了吗?洗干净了就来吃饭吧。”
花花也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从门框边缘探头张望,很快又不感兴趣似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来了!”中原中也触电一般站直身体,跟在裕子奶奶身后走了出去。
看着中原中也逃难似的背影,童磨和三花猫面面相觑。
紧张到顺拐了呢,中也。
【傻小子,走路都能同手同脚,果然还是太嫩啦!】
第23章 购物
在饭桌上,裕子奶奶提到了周小姐被推迟到夏初的婚礼。
“上午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老周把请柬送来了,”裕子奶奶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语气唏嘘,“他觉得横滨最近实在是不怎么安全,打算带着女儿女婿回一趟老家,下周婚礼结束之后就走,刚好避一避风头。”
周小姐自从病愈出院,一直都念着童磨当时在咖啡厅救了自己一命,只不过最近几天筹备婚礼实在是忙不过来,便让父亲准备了不少的谢礼,在登门送请柬的时候一起带了过来。
“这么快就要走吗?”中原中也抬起头,颊边还沾着一小粒米。
裕子奶奶用公筷帮两个孩子添了一些菜:“没办法,老周因为以前的生意容易被人盯上。”
中华街的住民们不仅仅聚居在中华街内,还有一部分选择去别的地区生活或者做生意,其中就包括老周。
老周的人脉不只在中华街,还涉及横滨市中心的几个核心商业区。
他在早年很有眼光地开了几家珠宝店,都在寸土寸金的位置,生意一直不错。直到战争进入尾声,社会动荡,珠宝首饰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他这才渐渐将珠宝生意转让出去,陆续变成了各大城市的房产。
如果不是为了家人的安全,老周也不会如此小心。
在爱女遭遇年初的事件后,他更是谨慎。这份谨慎让他在第一时间清空了那些漂亮的小石头,彻底断了仅有的珠宝交易,将更安稳的不动产握在手中,直接以租金作为收入来源。
童磨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裕子奶奶,你要不要也回去看一看?”
“我吗?”裕子奶奶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是在回忆着与家乡有关的久远的记忆,“算了吧,这么多年没回去了,还记得我的人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童磨语气认真地继续游说:“哪怕不是回家看望亲人,至少也可以看看家乡的变化吧?”
裕子奶奶说过,她的家乡在长江中下游,是资源丰富、交通便利的地方,发展起来肯定日新月异。
在童磨看来,正是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回去,裕子奶奶才更应该亲自回去看一看家乡的变化。而且生活在没有隐藏危机的环境下,裕子奶奶肯定会过得比在横滨更安稳。
中原中也对此也表示支持:“是啊,裕子奶奶,你还可以和周姐姐他们一家一起回去。”
老人显然有些意动,但一看到面前两个满脸诚挚的孩子,回去的想法再次冷却下来,缓缓摇头:“我还是算了,年纪大了,也走不动路了。”
“哪里大了?”童磨笑眯眯地夸赞道,“如果不是辈分问题,我也不会叫奶奶,说不定还会叫——”
裕子奶奶其实并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年纪,因为心态好、保养得当,六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才五十多。只不过她很早就结婚生子,本人学识丰富、受人敬佩,中华街的孩子们都喜欢叫她裕子奶奶,无形中便抬高了她的辈分。
“小滑头!”裕子奶奶哭笑不得地轻轻敲了敲童磨的脑门,匆匆截住她还没喊出口的称谓,生怕童磨真的叫自己一声姐姐,“你最近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童磨连连附和:“还不是裕子奶奶你宠出来的?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奶奶你是全横滨穿旗袍最好看的人!”
因为腹有诗书、斯文讲究,裕子奶奶有一股在横滨难得一见的书香气。出众的气质和精致考究的旗袍相得益彰,让她一看就是一个外柔内刚的美人。
童磨所认为的美丽不仅仅是面貌上的精致,还有更模糊的概念。
裕子奶奶本人就是最好的佐证——她比年轻女子多了几分沉稳与淡然,又比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多了几分温柔与亲昵;脸上已经有了一道道时光勾勒的印痕,但眼里的光彩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隽永,既带着稳重的母性,又带着超脱年龄的可爱。
在童磨看来,裕子奶奶虽然和横滨本地人结婚生子、取了石川裕子这个名字,但她本质里还是思念着祖国、有些恋旧的,不然也不会习惯于穿旗袍,而不是换上更入乡随俗的和服。
这样的裕子奶奶就像一朵经过了长久考验的玉兰花,不仅没有在大洋彼岸憔悴,反倒被横滨的海风吹得更加研丽端庄,盛满了睿智又坚强的味道。
没人不喜欢被夸赞,裕子奶奶也不例外。
“我看你不仅滑头,还很油嘴滑舌。”老人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都是笑意。
“我只是在说实话啦,不信你问中也?”童磨用手肘碰了碰中原中也,示意对方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中原中也不太会夸人,也不太会说出童磨那样的漂亮话,只能一边努力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非常用力地点头附和。
小孩子对女性的基础印象与周围的女性长辈们密不可分。在中原中也的想象中,优秀的成年女性形象恰好能和裕子奶奶划上等号。
裕子奶奶会温柔又慈爱地摸他的头,会耐心听他说每天遇到的零零碎碎的事,会把一些道理掰碎了叙述给他听,还会在他犯错的时候用不失严厉的口吻告诉他到底错在哪里……这样的形象是他的认知中尤其美好的存在。
至于童磨……对中原中也来说,现在的童磨只是性别女,本质上还是自己的好兄弟,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裕子奶奶才不会给童磨借题发挥的机会:“好了好了,快点吃饭,小心消化不良。等会吃完饭了还要抓紧时间出门。”
虽然很想再试试劝一下裕子奶奶,但看着老人笑眯眯的样子,童磨最后还是乖乖动起了筷子。
她知道裕子奶奶在顾虑什么——无非是自己和中原中也。
裕子奶奶肯定是想要找机会回去看看的,但是家里还有两个没有护照的小孩子。她不可能丢下他们不管,拜托给街坊邻居也不安心,思来想去自然也就打消了回国的念头。
童磨有些心不在焉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结果不小心咬到了舌尖,迅速蔓延开的钝痛让她动作一顿,终于不敢再在吃饭的时候分心了。
餐桌上的动静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远处,提前一步吃完了美味猫饭的花花正窝在沙发上打理毛发,毛茸茸的身体一扭,露出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猫脸,微微眯着的猫眼里流淌着属于人类的睿智光彩。
只可惜童磨正在裕子奶奶的督促下努力干饭,自然而然地错过了这条尤为特殊的线索,否则她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花花的异常之处,从而对它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
吃完午餐后,裕子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最近的大商场,也是之前和兰波一起置办年货的地方。
负一层就是当初大采购时光顾的大型超市,上层是标准的商场营业模块,沿街店铺的功能则更繁杂,银行、甜品店或者连锁店一个接着一个,让户外广场看起来更热闹。
童磨和中原中也的衣服并不算少,但基本上都适用于秋冬季节。现在气温渐渐提升,裕子奶奶精力有限,不可能每一件都自己做,他们便需要额外置办一些轻巧的夏季衣物。
裕子奶奶虽然喜欢穿中式旗袍,披着丝绸披肩,但是在面对其他风格的衣服时,她也拥有很不错的审美。
童磨和中也都是外形精致的孩子,这几个月以来身量渐渐抽长,脸上也有了点婴儿肥。他们穿着简单的衣服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孩子,穿戴整齐后更让人移不开眼,隐隐能预见将来长大后的风姿。
帮忙确定尺码的导购们围着两个孩子一通夸赞:“夫人,您家的两个孩子真是亮眼。请问是一对姐弟吗?”
其实后面那一句只是随口一问,还是根据现有身高差盲猜的。
中原中也原本还因为被人当面夸奖有些不自在,结果一听到那个缀在后面的问句,余光扫到童磨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顿时炸毛了。
“不是,我是哥哥!”
顾忌着周围都是态度友善的陌生人,中原中也刻意压制着自己的语气,只是鼓着脸颊坚决反驳关于姐弟的猜测,努力用真诚的眼神强调兄妹的正解。
童磨一下就猜到了中原中也的心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眼疾手快的中原中也伸手摁了回去。
嘴巴被中原中也捂住了,童磨无辜眨眼,乖乖站在旁边当一个背景板。
周围的导购们一看,纷纷猜到了缘由。她们不仅没有笑话中原中也焦急的模样,反倒很贴心地安慰起来。
“我听别人说过,这个年纪基本都是女孩长得快一些,过几年情况就会反过来了。”
“小帅哥你要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将来长得更高,好好保护你的妹妹呀。”
“哎呀,我家里也是个男孩子,应该比你大一些,但还没有你高呢。”
中原中也站在包围圈内,差点被周围人的劝解与安抚彻底淹没,想要逃离却又怕伤到别人,只能在原地涨红着脸,眨巴着水润的蓝眼睛不断承诺道:“我肯定会长高的,肯定会的!”
不远处的童磨窝在裕子奶奶身边,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整个人抖成了筛糠。
最后还是笑眯眯的裕子奶奶看够了热闹,主动将中原中也救了出来,拎着大包小包往商场一楼的银行走。
为了准备下周参加婚礼的份子钱,裕子奶奶需要去银行兑换一些崭新的人民币,用红色的纸币填充写了“囍”字的红包。
正逢周五快要下班的时候,银行里的客户有点多。三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等待着柜台服务更新排号。
趁此机会,裕子奶奶低声介绍起不同面额的人民币以及上面的图案:“一百元纸币上是人民大会堂,五十元纸币上的是布达拉宫……”
童磨一面听一面点着头,在脑海内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国家地图。中原中也则追问起更具体的地理位置,眼里因为期待与好奇闪烁着星星般的碎光。
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慢慢走了进来,一只手上挎着小包扶着肚子,另一只手往后撑着自己的腰,目光挪向忙碌中的人工柜台,看样子也是要等待柜台服务,而不是更快捷的自助ATM机。
童磨看了看周围,发现等候区的座位已经被顾客们坐满,于是便站了起来,对着年轻女人呼唤了一声:“姐姐,你要不要坐着等一等?”
女人闻声转过了头,露出一张白净秀气的脸,似乎是在确认童磨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中原中也也抬起头看了过去,跟着站了起来,只不过他直接把人带了过来,让出自己的位置,又伸手把童磨按了回去。
“哎呀,谢谢你们。”女人笑起来有一对小小的酒窝,看着很甜。
裕子奶奶也是有怀孕经验的人,看到女人的大肚子就猜出月份了,非常热络地和对方聊了起来,都是一些孕晚期需要注意的琐碎。
中原中也习惯性地听了几句,没一会就听得眼冒蚊香,晕晕乎乎地被童磨拉着一起坐了下来,两个小孩子将座椅占得满满当当。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群浑身漆黑、头戴面罩的歹徒冲了进来,将手里的武器对准反应不及的普通人,也将硝烟与杀意带进了原本还很繁忙的银行大厅。
领头人走在最前面,当即对着天花板放了一枪,引起一阵惊恐的尖叫声,让原本还想趁乱逃走的人下意识缩成一团。
缀在后面的同伙则动作利落地控制住守在门口的保全人员,顺手将闸门放了下来。
第24章 劫匪
电动闸门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关闭,碰撞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也让大厅内人质们的心一起沉了下去。
在劫匪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的情况下,哪怕真的有心反抗,他们也不得不仔细衡量一下当前的局势。
首先,那些劫匪们目标明确,第一时间封锁了大门,制止银行职员们偷偷报警,迅速控制大厅内的人质,并且挟制了掌管金库钥匙的银行经理。
其次,所有劫匪都将自己全副武装,除了大致的身形外很难辨认出其他特征,这说明他们并不希望让自己的身份曝光,人质们暂时也不会因为看到真容被当场灭口。
对习惯了突发事件的横滨人来说,这样的场合虽然很危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机。
如果他们能够乖乖地待在原地,让劫匪们如愿拿到他们想要的财物,最后带着战利品逃之夭夭,说不定还真的能够捡回一条命。可如果引起了劫匪们的注意或者贸然反抗,结果无非是死刑立即执行和死刑缓刑的区别。
于是在充满震慑意味的第一声枪响后,除了腹部中弹、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银行保安,以及被枪托砸破了额角的银行经理,暂时没有其他人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为首的匪徒似乎对如此“乖巧”的人质们感到非常满意,在下属推搡着银行经理去开保险柜的大门时,他就站在厅内环顾四周,视线一点点滑过神色各异的人质们,慢条斯理地挑拣着合适的目标,像是徘徊在菜市场挑选最符合心意的大白菜。
至于这棵大白菜有何作用……看过警匪片的人都知道,无非是逃跑路上的肉票,让警方无法强攻的免费屏障,以及混乱时帮忙挡枪的完美肉盾。
或许是广场上有目击者报了警,没一会就从室外传来警笛的声音。
在正常情况下,警方的到场无疑代表事情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对人质们来说,这个节骨眼上的对峙很可能擦碰出可怕的火花,将他们这些可怜的火药桶一个接着一个地点燃。因为一旦劫匪们发现撤离的道路被警方堵死,他们绝对会抓几个好控制的人质,以此为要挟换取警方的主动退让。
在双方对峙时,被匪徒带走的人质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大概率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于是乎,大家都害怕自己被匪徒盯上,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当一只什么也看不见的鸵鸟,更不敢抬头查看周围的情况。
有些胆小的人小声啜泣着,有些人像是已经对现状感到麻木,无动于衷地蜷曲双腿靠坐在角落里,还有人努力护着同行的家人,紧张兮兮地遮挡那些越来越不善的视线。
这样瑟缩的姿态让手持武器的匪徒们获得了扭曲的愉悦,行动时也更加大胆。
童磨一行人原本坐在柜台对面的等候区,现在也被劫匪们赶去与其他人质靠在一起。裕子奶奶搀扶着孕妇窝在墙边,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中原中也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明摆着是怕他冲出去和劫匪们硬碰硬。
裕子奶奶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在劫匪们冲进来打伤保安的时候,中原中也下意识催动重力异能力想要冲过去揍人,被裕子奶奶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
危急时刻下,老人的力气大得出奇,显然是肾上腺素的功劳。也正是这么一拽,让中原中也渐渐冷静下来,微微偏头看向童磨。
两个孩子近距离交换了一个视线,确认了双方趋向一致的行动策略——观察情况,隐蔽自身,找寻机会,然后将那些人一举拿下。
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兰波好歹在离开横滨前教了他们不少东西,不仅是堂而皇之的体术,还有对敌时的策略与配合,因此是时候查验一下学习成果了。
歹徒完全忽略了室外警方们的喊话声,一幅拒绝交涉的态度。因为监控系统和门窗全被封死,警方也暂时无从得知室内的具体情况。
趁着谈判陷入僵持的时候,几名匪徒拎着巨大的手提包穿梭在人质之间,一个个地搜刮着大家身上的值钱物品。现金、手机、首饰、手表……这些东西渐渐填满了黑色的帆布包。布料摩挲在地砖上的声音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点点靠近又慢吞吞地远离,恶劣又肆意地挑战着大家绷紧的神经。
有戴着首饰的女性动作慢了一步,匪徒就非常粗鲁地伸手强行拽掉了对方身上的项链,在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渗着血的狭长伤口。身边的孕妇原本还有些不舍,见状也不得不狠下心摘掉了手上的结婚戒指,在匪徒拖着包裹靠近的时候将东西扔了进去。
“哟嚯——”
在看到孕妇圆滚滚的大肚子时,匪徒不怀好意地呼喝了一声,故意用脚尖碰了碰孕妇有些浮肿的脚踝。
他的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不仅仅是香烟,还有热武器留下的硝烟味,熏得人快要窒息。而在看到孕妇下意识埋头护住腹部时,他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哼着歌走开了。
童磨的视线划过孕妇紧紧交叠在腹部上的手臂,划过对方渗着冷汗的鬓角与惨白的脸颊,又看向强忍着怒意的裕子奶奶,以及马上就要忍耐不下去的中原中也……最后在托着沉重帆布包的劫匪走开的时候,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那人的背影,眼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
一股凉风自劫匪的颈边吹过,让男人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这突然的动作让悄悄注意着动静的人质们再度紧张起来。
男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待宰的羔羊们,结果什么也没察觉到,又缓缓抬头看向头顶的空调出风口,发现绑着宣传广告的小纸片被风吹得规律摇摆着,这才勉强放下心中的怀疑。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内部,有一个冰做的小小人偶正趴在管道边缘,就着格栅间的缝隙观察整个大厅的情况。
现在的结晶御子,就是童磨的眼睛,也是童磨的武器。
小小的结晶御子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出风口背后,吹着一阵又一阵冷风,将含着毒素的寒霜送到了劫匪们的身上,又因为风速与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只让人下意识以为这是银行的通风系统没有关闭,仍然维持着先前的制冷模式。
在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在大厅里活动的劫匪们全都已经中毒了,只需要童磨正式催动异能力,他们的肺部就会被激活的毒素彻底冻成坚冰,再也无法拥有正常的生理功能。
“嘶——怎么感觉有点冷?”终于有劫匪忍不住摸了摸脖颈,隔着武装手套抹掉一层汗水。
同伙忍不住嘲笑起来:“你是不是身体有点虚?一会热一会冷,该好好补补了吧哈哈哈哈……”
觉得冷的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可在接收到领头人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后,当即打消了反驳的心思。
这些人等级分明、配合熟练,绝不可能是第一次犯案。再加上他们身上的装备型号统一,姿势标准,全程不理会室外的警察,明显是有什么依仗,并且能够保证团队能够带着战利品顺利撤离现场。
这个时候童磨不得不感谢花花,感谢三花猫喜欢准时收看新闻频道的好习惯,让她能够顺利回想起这个团伙的履历。
这个作案团伙没有名字,没有特殊代号,也没有明显的成员特征。民众们只知道是八人团体,均为训练有素的男性,配备的武器都是德产的高端货。在顺利得手后,他们会随机选择一名“幸运观众”一起撤离,并且在半路上干掉人质,将其抛弃在顺路经过的某个荒郊野地,然后就此失去踪迹。
进行今天这一票之前,他们一直在关西地区活动,于最近一个月里渐渐北上。
在媒体们纷纷猜测他们的目的地是最繁华的东京时,他们居然提前出现在了横滨的闹市区,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挑了下班高峰期的时间。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童磨细细思索的时候,前往保险库搜刮钱财的匪徒们满载而归,最后一人的手里还拽着那位可怜的银行经理。
微胖男人已经被额角淌出的血糊了一脸,睁眼都有些困难,一副下一秒就能彻底晕过去的样子。
童磨双眼微眯,眼里渐渐染上讥诮的颜色。
还真是……愚蠢呢。
眼看着匪徒们陆续将沉甸甸的包裹背在身上,从腰间的武装带里拿出类似于手.雷的武器,透过闸门的缝隙观察室外警察们的分布情况,童磨就知道,她要等待的时机到了。
闸门缓缓开启,为首的匪徒朝着大门的方向迈出第一步,刚想抬手示意身后的同伴们将武器扔向门外的警察们,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与刺痛让他当场摔倒在地。
一股寒霜从他的口鼻处缓缓散意开来,缺氧与快速失温的症状让他呼吸困难,脖颈和脸颊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
紧接着就是另外几名匪徒,他们也像是被扔进了西伯利亚的寒风之中,一个个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被匪徒们挟持着的银行经理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脚边的劫匪——这人上一秒还用枪抵着自己太阳穴,现在却正躺在地上痛苦挣扎。
“他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回事?”
这一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几句,其他人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又哭又叫地冲向了门口。
在一片混乱之中,银行经理眼睁睁地看着人质们推搡着冲向门外,被满脸警惕的警察们接走盘问。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彻底超出了掌控。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与劫匪们的距离拉开,目光却渐渐定格在劫匪们腰间的武器和好几大袋钱财上。
在此期间,他不断被蜂拥而出的人质们推搡着,碰撞着,提醒着他,有些美味的成果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贪婪的恶魔从泥泞中伸出枯瘦手,悄然抓住了经理的脚踝。
男人的眼角渐渐染上疯狂的绯红,僵硬的嘴角咧出一个坠入深渊的弧度,在一位持枪的警察缓缓靠近自己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又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男人的身边擦过,顺着人.流涌向拥挤的门口。仿佛一无所知的赭发男孩被警察护送着走出大厅,看也没看被自己不小心碰到的银行经理,只顾着围着老妇人嘘寒问暖。
突然间,一股红光陡然笼罩在男人的身上,带着他重重砸向了不远处墙壁,生生砸出了巨大的人形凹陷。
伴随着又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微胖的经理终于失去了意识,死死嵌在墙壁里,怎么抠也抠不出来了。
童磨一手牵着中原中也,一手牵着裕子奶奶,看着男人的惨状满意地唇角微弯。
活该——既然做了内应,同一个团伙的人就该昏得整整齐齐。
第25章 价值
就在刚才,趁着周围人惊慌逃窜的时候,童磨抓住中原中也的衣袖,凑在他的耳边提醒道:“那个经理,他也是同伙。”
看到那些劫匪被童磨一声不吭地全部放倒在地,中原中也本来还感觉有些不爽,一听到童磨的话顿时起了兴趣:“那就是交给我的意思了吧?”
中原中也看向靠近大门口的银行经理——
那个微胖的男人正站在人群之中,脸上还淌着血,混在汗水里浸湿了衣襟。时不时被急于逃命的人质推搡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意外跌落在地。可他完全不觉得伤口疼,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幻想,脸上是惊惧夹杂着快意的扭曲表情。
“没错,特意留给你的,”赶在裕子奶奶注意到这里之前,童磨小声叮嘱,“记得做得隐蔽一点,不然容易被人盯上。”
“知道了。”中原中也跃跃欲试,看着经理的眼神仿佛鹰隼盯紧了猎物。
自始至终,中原中也都没有怀疑过童磨的判断,而是非常果断地相信了她说的一切结论。毕竟在他的认知里,童磨总能从一些常人注意不到的蛛丝马迹里推测出真相。
因此在确认了最后的打击目标后,中原中也和童磨一起往门口走,在靠近那位银行经理的时候轻轻扫到了对方的手臂。
中原中也的异能【污浊了的忧伤之中】,需要通过触碰达成操控条件,可以改变对象的重力强度以及方向。
在与银行经理产生接触的一瞬间,中原中也获得了对方重力的操纵权,并且按照童磨的提示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在彻底走出去后,这才控制着男人砸向了墙壁。
碎裂的石块与烟尘四起,巨大的冲撞让心生歹意的银行经理瞬间失去意识,靠着碎了好几根的骨头和再次开瓢的脑袋获得了通往ICU的门票。
而在另一边,中原中也已经被派到现场的医疗人员拉去检查,确认身体没有外伤后才被放走。
过了一会,临时接到通知的消防队抵达现场,被几位警官和医护人员带着进入银行,似乎是在商量着把那位昏死过去的银行经理从墙上抠下来。不知真相的医护们一头雾水,倒是有几位小警员猜测是某位异能者偶然经过,顺手救了一波路人,做完好事却不留名。
童磨正站在远处安静观望,手里捧着女警官递来的果汁,在中原中也凑过来的时候依然没有收回视线,声音异常平稳:“过瘾了吗?”
中原中也很想摇头,毕竟其他人都是童磨放倒的,自己从头到尾只砸了一个人,连最擅长的体术都没用上,毫无体验感可言。
可在透过混乱的大门看向银行内部时,他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一般般吧。”
言下之意,他其实还是有些兴奋的。
童磨不置可否:“这样的机会肯定还会有。只要查不到我们的头上,一切都好说。”
异能力者虽然很少,但在横滨本地人看来不是什么秘密。异能力也是多种多样的,只要没有人登门自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动手的那一个。
在银行监控被歹徒破坏、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自己和中原中也时,童磨有千万种理由为己方开脱。
最重要的是,童磨和中原中也都是看起来柔弱的小孩子,在大众认知上没有什么经验与胆量,能够不当场哭出来都算得上勇敢,更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匪徒们放倒。
所谓的灯下黑,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童磨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救护车——
在确认童磨和中原中也是安全的、不会乱跑之后,裕子奶奶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同行的孕妇身上,现在正陪着那位女士接受简单的检查,确认没有因为惊吓过度造成不好的影响。
童磨可以放心大胆地给这次的事件收尾了。
她的视线在场内逡巡一阵,很快就找到了之前递给自己一杯果汁的女警官。
在中原中也惊诧的注视下,童磨扬起一个带着点紧张与小心翼翼的笑脸,一路小跑着凑到那位女警官面前,伸手轻轻拽了拽对方的手指,示意女警官弯腰听自己说悄悄话。
女警官对童磨的小心思一无所觉,反倒很高兴这个孩子与自己亲近,当即就将耳朵凑了过去。
“姐姐,我感觉那个银行的叔叔不太对劲,”童磨演起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简直是驾轻就熟,甚至能捏出可爱的小奶音,“他好像不怎么怕那些拿着枪的坏人,眼睛还一直盯着坏人抢来的东西。”
只是这么一句被无忌童言包装过的提示,就让敏锐的女警官瞬间严肃了表情。她下意识抬眼看向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的伤患,尽量放缓了语气问道:“这件事情,你没有和其他人说吧?”
“没有,”童磨摇摇头,“我害怕,不敢告诉其他人,姐姐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告诉别人?”
这句话既让女警生出将童磨从中摘出去的心思,也让她对那位银行经理的怀疑继续加深。
“好的,姐姐答应你,”女警官摸了摸童磨的头,非常细心地将小姑娘送回中原中也的身边,对着不明觉厉的中原中也叮嘱道,“要照顾好你的妹妹呀,这里人多,不要让她乱跑。”
童磨轻轻掐了一把中原中也的手臂,让他瞬间回神。
“啊,好的。”中原中也突然觉得,童磨不去做童星,绝对是岛国演艺界的损失。
得到了童磨的提示,原本就对那位银行经理有所怀疑的女警官转头就找到了上司,将自己的猜测一通描述。于是当银行经理被担架抬出来送往医院的时候,又有几位警官坐上警车,牢牢跟在了救护车的后面。
在那位银行经理清醒之后,等待他的将是警方严密的盘问。
至于那些早一步被送去医院的劫匪们,他们的肺部已经被童磨用异能力损坏了大半。哪怕没有被判处死刑,将来也只能拖着孱弱无比的身躯在监狱里苟活。
看到这里,童磨终于心满意足地将果汁一口闷下,和中原中也一起找裕子奶奶去了。
救护车这边,孕妇已经结束了现场的临时检查,正在被周围人反复劝说着。大家都希望她同意被送去医院,在那里接受更细致的检查。可孕妇并没有松口,表示自己现在没有任何问题,并且会在稍晚些的时候被丈夫亲自送去家附近的医院。
“奈奈子,你听我的,最好现在就去一趟,有些事情不能拖下去。”裕子奶奶也在劝说的大部队里,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满,这份不满显然是针对奈奈子小姐口中那位没有出现的丈夫。
这位孕妇并没有报出姓氏,只说了奈奈子这个名字,除了一开始发了一条短信告知会晚点回家之外,一直没有再联系本应到场的丈夫。
负责检查的医生渐渐起了疑心,但碍于奈奈子本人还在现场,并没有明确地表达对那位丈夫的不满。
裕子奶奶则因为有了共患难的经历,心理距离要比那些医生更近一些,思忖之后还是决定出言提醒:“奈奈子,你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哪怕再忙也是必须要到场的,就算帮不上太多的忙,见到面以后也是个心理上的安慰。”
老人说得委婉,但奈奈子绝对不会听错这句话里的含义——别再担心打扰你那个丈夫了,赶紧把人叫过来,帮不上忙也得来一趟,这是态度问题!
奈奈子的面色看起来愈发不自然,沉默了一会才找到新的借口:“实际上……我的丈夫他不太适合出现在人前,容易引起大家的反感……”
能有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妻子拒绝让丈夫出现在关键场合里,用的还是“不方便见人”这个理由?
大家忍不住想出一个又一个奇奇怪怪的假设,比如不良于行、身体残缺、精神失常……
他们或许都忘了,除了各种疾病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更有信服力的理由,而且这份工作在横滨还挺常见——黑手党的成员。
从奈奈子的表情来看,与其说是难为情,更多的其实是犹豫与迟疑。她始终避免谈及自己的姓氏,看来她想要保护的不一定是自己的丈夫,更有可能是在场的这些普通人。
一番推测之后,童磨成了猜想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
因为孕妇奈奈子始终坚持先自行回家,之后再在丈夫的陪同下去医院进行更系统的检查,滞留在现场的医护人员不得不离开,留下警方在原地进行收尾工作。
那些属于人质们的个人财物已经在登记之后尽数返还,剩下的大包小包也被警察连同银行派来的人员一起押运走,等待专员清点数额帮助量刑。
拒绝了警方的护送,裕子奶奶带着两个孩子慢悠悠地走回家。
半路上,气氛终于恢复到平常的安逸,裕子奶奶也从沉思中回过神:“今天的事,是你们做的吧。”
被老人分开牵着的童磨和中也下意识隔空对视,立马遭到老人语气平淡的警告:“不要当着我的面商量对策。中也,你先说。”
中原中也当然选择乖乖坦白:“……是的。”
原本打击到罪犯的兴奋荡然无存,他的样子就像一颗霜打的小白菜。
童磨也非常识时务地承认道:“是我们做的。”
或许是见到两个孩子的态度果断且诚恳,裕子奶奶的脸色微微缓和:“我不是要批评什么,因为你们能够勇敢地站出来,这已经是很多人都不敢迈出来的第一步。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知道我为什么会担心。”
老人牵着孩子漫步在斜阳下,远处的火烧云染出漂亮的橙红色。
“你们有能力,这是天赋异禀,也是后天的不懈努力,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是无敌的、万能的。”
“在我的眼里,在兰波的眼里,在关心你们的人的眼里,你们始终都是需要被好好保护的孩子。在面对想要保护的孩子时,大人总是不希望他们遇到任何的危险,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就是最好的结果。”
裕子奶奶当然知道童磨和中原中也的特殊,但这些特殊都是眼下可以被暂时忽略的附加项。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中原中也感觉有些鼻塞,与裕子奶奶交握的手又攥紧了一些。
童磨轻轻晃了晃裕子奶奶的手,顺利与她对上视线:“奶奶,但是我和中也都不后悔。我不希望他们逃走,也不希望让你遇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