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痛色
传说横滨有一个不老不死的守护神。
据有缘人的描述,守护神是一个白橡色长发、七彩瞳眸的少女,只在横滨遭受重创时伸出援手。
她第一次出现是在大正年间,与名为食人鬼的生物大打出手,一举冰冻了大半个横滨湾。他们一直僵持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被层层冰封的鬼王无惨才在阳光下化为灰烬,全国各地的鬼也跟着消散。
守护神在横滨降下一场夏日的雪,彻底洗净这座城市的污秽,这才默默离开战场。
只有童磨自己知道,她才不是什么守护神。之所以和鬼王无惨打了一架,只因为对方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
童磨是一个弃婴,被人扔在横滨郊外的神社门前,被驻守神社的年迈巫女抚养长大。
她很早就觉醒了强大且特殊的异能力,却在巫女的劝诫下尽力伪装成普通人。每天的工作只是帮巫女打扫神社,去山下采买物资。如果听到了外界流传的重要消息,她便带回去说给巫女听,权当餐桌上的谈资。
一切的变化起始于一个平凡的清晨。
童磨在半山腰的鸟居下发现了一朵青色彼岸花。
彼岸花生长在阳光下,看起来纤细脆弱,美到不似凡物。童磨起了将其移栽进神社悉心照料的念头,只不过因为急着把晒干的草药送给某位病人,她没有继续停留,而是赶在一场暴雨前将草药送了出去。
生长在山间的孩子总能轻易判断天气变化。果不其然,在登山途中,童磨发现阳光消隐在黑沉的乌云后,雷电翻涌出可怕的闷响,仿佛下一秒就能将整座山劈成两半。
童磨一路小跑着赶赴鸟居,却见青色彼岸花即将枯萎。她当即将彼岸花用冰霜冻结,整株护在药篓里,打算在天晴后将彼岸花晒干,长久保存。没想到的是,因为黑沉的天色,名为食人鬼的生物循着童磨的血液香气一路尾随,恰好目睹少女挖走青色彼岸花的过程。
那可是青色彼岸花,鬼王无惨千年来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如今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找到了!
通过鬼与鬼之间的特殊联系,鬼王鬼舞辻无惨大喜过望,第一时间让鸣女将自己传送到横滨,打算亲眼确认青色彼岸花的真实性。
如果这花是真的,他就能补全最后一味药,成为真正不惧怕阳光的、永生的存在。
童磨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因为随手保存了一朵即将枯萎的彼岸花,小小的神社就迎来了一个强大到无懈可击的怪物。
黑发红瞳的鬼舞辻无惨破门而入,打算直接将彼岸花抢走,却被心生疑虑的童磨用异能力拦了下来。因为没料到童磨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异能力者,无惨难得显露破绽。童磨找准时机带着花溜走,想要带着巫女逃往山下。
等她找到神社中的巫女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被另一个怪物撕成了碎片。
少女终于意识到,一切悲剧都源于这朵小小的青色彼岸花。
怀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心思,童磨当着无惨的面将青色彼岸花吃了下去,与此同时,她被无惨重创,体内混入了鬼王的血液。
快速恢复的异能力、无惨的血液以及青色彼岸花的药性相互影响,竟让童磨也变成了永生之鬼。只不过与无惨不同的是,童磨不受鬼王的摆布,也不惧怕阳光,真正成了没有弱点的存在。
来不及思考自己到底变成了怎样的生物,童磨依靠本能与无惨对抗。
战场从神社蔓延至山脚,又渐渐转移到无人的海滩。直到暴雨停止,雨后初晴,无惨对即将出现的阳光心生忌惮,才被童磨找到了唯一的弱点。
童磨最大程度地催动异能力,将鬼王层层冰封在海面上,拼着最后一口气与对方打着消耗战。她终于成功了——无惨死在阳光下,其他的鬼跟着化为灰烬。只有她自己,带着已经被同化的鬼血,成了世间仅存的异类。
她将自己放逐在山林里,只偶尔回城区瞧一瞧,像当初收留自己的老巫女那样,顺手救一救看得顺眼的小孩子。
这些孩子们有的是行踪不定的三花猫,有的是政府麾下的精英,纷纷化身为守护城市的中流砥柱。
不知不觉间,与童磨有关的事迹被人传了出去,甚至有人表示童磨是生活在横滨的神明,会将有缘的孩子带回自己的神社进行抚养,收作神明麾下的信徒,赐予信徒安稳的人生。
一心养崽的童磨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那些孩子们已经过上真正属于普通人的生活。
童磨很快发现自己想得太过单纯。在孩子们接连离开后,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进山打探,想要挖掘她不老不死的秘密。她不胜其扰,躲得更严实了些,打定主意除非天塌下来,不然绝对不会再下山了。
某一天,填海地发生爆炸,被动静惊醒的童磨最后还是选择赶到现场,并且找到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
有一段时间没捡孩子的童磨原本还在犹豫,可对上男孩干净清澈的钴蓝色眼睛,她鬼使神差地将其带回神社洗得干干净净。扛不住赭发男孩充满依赖的目光,她心甘情愿地把这个漂亮孩子留在身边,打算先养几年,等时机合适再放人离开。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童磨告诫着自己。
男孩名叫中原中也,是一个火焰般绚烂肆意的少年。他刚强、温柔、聪敏且诚挚,将童磨视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甚至本能地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被童磨带回家的孩子。
在中原中也隐晦地表达出这样的期盼后,童磨居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中也,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一定是最后一个。”
少女模样的“守护神”眼神温和,气度从容,毫无芥蒂地给了中原中也一个温暖的拥抱,让被迫接受洗面奶的少年羞红了脸颊。
实际上童磨有别的打算——等中原中也离开了这里,她就躲去其他城市生活,彻底摆脱不断进山探查的眼线。
可对于这些想法,中原中也一概不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与童磨一起度过的时光中,从细节处体味着童磨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可爱的一面。越是挖掘到新的内容,他就越是为此着迷。
为了获得童磨小小的微笑,中原中也每日在后山搜罗花朵;为了得到一句真诚的夸奖,中原中也写下一首又一首极富韵味的诗篇。他们一起漫步在山道上,飞翔在云雾间,做一对松鼠、一对狐狸、一对飞鸟,做一对与世隔绝的神仙眷侣。
这样的生活如此美好,美好到中原中也以为能一直持续下去。
而在中原中也十六岁这一天,童磨将少年的美梦亲手打碎了。
“中也,你已经长大了。”童磨难得露出复杂的表情,“我不可能困住你一辈子,你终究需要过回正常人的生活,而我……”
“你呢?”中原中也的眼里渐渐积攒起晦涩的风暴,“在抛弃我之后,你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吗?”
童磨觉得心脏传来隐隐的刺痛,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是的,我会离开横滨。”
中原中也顾不上更精细的措辞,只知道用尽一切方法打消她的念头:“我拒绝。如果你不希望被山脚下那些人继续追查,我们可以一起离开横滨,去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
童磨的脸颊被少年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桎梏着,想要摇头却失败了,只能微微推拒着过于靠近的滚烫的胸膛,用不赞同的眼神表达自己的坚持:“我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衰老,而你还在一点点长大。中也,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生活方式并不适合你,我的存在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中原中也咬紧牙关:“我可以变得更强,强大到那些人不敢主动挑衅,强大到可以保护你不被骚扰。”
他微微压低声音,尾音里难得带着哀求的味道,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脆弱,轻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童磨的额头上:“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得与童磨一般高了,再也不是童磨一手就能抱起来的瘦小的存在。
童磨被中原中也温热的呼吸熏得脸颊微红,抵在胸膛上的手继续施力:“中也,你听我说——”
中原中也没有给童磨继续辩解的机会,微阖着眼,决绝地吻了上去。童磨抗拒他便揽住后脑勺,推搡的时候钳住手腕,脚步挪移之前压上桌案,用一切可以达成的方式表示不容转圜的决心。
童磨不愿伤害中原中也,却被对方用重力进一步禁锢,最后只能节节败退,根本看不出当年独自杀死鬼王的气势。
柔软唇舌的抚慰让中原中也焦躁不安的心稍有平复。他带着微微急促的呼吸轻轻啄吻着,时不时蹭一蹭童磨的脸颊,像是林间相互安慰的小动物。
“抱歉,”中原中也用气音表示歉意,却根本不是针对贸然亲吻的行为,“我不可能放任你离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如此表态后,中原中也独自离开了神社,却没有说明到底要去做些什么。
童磨原以为自己会紧接着离开横滨,可不知为什么,每当她生出这个念头时,她就忍不住回想起中原中也钴蓝眼眸里深沉的痛色,放在行李上的手就这么收了回去。
她决定再等一等。
第82章 永生
童磨再次见到中原中也,是在三个月之后。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中原中也整个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换下了与童磨着装相配的羽织与着物,穿上了更便于行动、廓形考究的衬衣马甲。行为更克制内敛,变成了颇有耐心的捕猎者。周身气场沾染了战场上才能积攒的锋锐,渐渐有了成熟大人的模样。
可在与童磨视线相对的下一刻,戴着帽子和choker的中原中也加快脚步,沉默着将有些迟疑的童磨揽入怀中,显出难以抑制的思念。
这么一看,他依然是原先深深依恋着童磨的少年。
“我回来了,回来看看你。”中原中也凑在童磨的耳边呢喃着,又顺着耳垂一路往下,在脖颈上留下一串细碎的吻。
他近乎贪婪地嗅着童磨身上常年沾染的草木香,像是解了最深刻的瘾。
童磨抬起手,想要挡住中原中也带着酥麻触感的亲吻,却被对方一把攥住,提到唇边对着指尖继续吻着。
“等等……你最近过得如何?有遇到什么事吗?”童磨不得不强行扭转话题,借此逃脱中原中也过于热情的小动作,呼吸有些急促。
中原中也微微抬眼,似乎已经将童磨眼里的狼狈全部捕捉,随即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我找到了夏目先生,在他的引荐下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用简洁的语言叙述着他在这段时间里的经历。
他迫切地想要变强,想要拥有足够强大的权力,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帮助童磨阻挡其他势力的试探。
不可否认,童磨因为特殊的体质不老不死,但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受伤。长期离群索居的生活让童磨很难彻底理清人类的欲.望与执念,中原中也愿意守护这一份充满善良意味的单纯。为此他选择成为遮风挡雨的那一个人,彻底调换两人相处时的角色。
于是他找上了曾经和童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夏目漱石,在表明决心守护童磨的态度后,被夏目漱石指了一条明路——成为港口黑手党的支柱,获得新首领森鸥外的赏识,成为对方大力培养的对象,在将来名正言顺地接替首领之位。
正巧横滨因为某位异能者的五千亿遗产陷入动荡,中原中也在龙头战争中作为重力使声名远扬,成了森鸥外极其倚重的武斗派新星。
见童磨的态度不自觉地软化,中原中也故意显现出幼崽般脆弱的一面,将脸埋在童磨的肩上,像小时候那样温存:“我很想你,童磨。”
童磨没有太多的迟疑,将手掌贴上中原中也覆盖着肌肉的脊背,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中原中也悄悄勾唇,将童磨抱得更紧了些:“放心吧,我会的。”
他没有在神社停留太长时间。
一来是因为现在的他是尾崎红叶的直属部下,还处于事业上升期,工作注定繁重。二来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过久的停留引起森鸥外等人的注意,从而让童磨成为其他组织威胁自己的借口。
哪怕知道童磨战斗力不弱,中原中也依然不愿让她冒这个险。
少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不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他用自己前几个月攒下的收入买了一颗成色极好的钴尖晶石,将这颗浓郁纯正的钴蓝色宝石嵌在一枚定制的choker上,作为礼物送给了童磨。
童磨站在院子里,目送着中原中也操控异能力从高空离开。她用指腹摩挲着宝石坚硬冰凉的切割面,对着光看了一会,想起少年送出礼物时强自镇定的可爱表情,笑了笑,将choker戴在了脖颈上。
尺寸正好,不会感受到任何的压迫感。钴尖晶石的颜色也很美,和中原中也的蓝眼睛极其相似,却没有真实的蓝眸那么灼人。
这是中原中也隐晦的暗示与明目张胆的标记。
*
童磨一直都知道,中原中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在确定了可行的道路后,中原中也会毫不犹豫地向着目标前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与决心,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在此期间,不管再怎么忙碌,中原中也都会定期回神社与童磨相处一段时间。有的时候是几个小时,有的时候是一个夜晚。不论长短,中原中也总会在第一时间交换一个长久的拥抱,似乎是要将悄悄积攒的思念一股脑传递过去。
童磨会提供她的膝枕,让中原中也像小时候那样仰躺在自己的腿上。
两人一起待在温度适宜的小院里,听着飞鸟振翅的声音,以及树叶与树叶的絮语,下雨时听雨,晴天里听风。童磨摸着中原中也柔软的赭发,中原中也细细描摹着童磨的眉眼,他们都不会开口说话,可要表达的内容已经通过眼神与体温成功传达。
时间就这么晃过了两年。中原中也一步步从直属部下爬到了干部的位置,在里世界声名赫赫,成为港口黑手党武力值天花板的存在。
看着个头娇小的赭发少年如此努力的模样,童磨当然会被诚挚的情感深深打动。在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悸动后,她便放下了手头那些可有可无的琐事,沉下心来安静思考,自己到底将中原中也看作了怎样的存在。
没等她真正想清楚,一个不速之客找到了她所在的神社。
那是一个金发蓝眸的俊美青年,仪态绅士且从容。在突然出现在神社中央的小院子时,青年非常礼貌地脱帽致意,不仅仅是问候,更像是做最后的道别。
“你好,童磨小姐,我的名字是魏尔伦。”
男人的瞳色比中原中也的更浅,也更冷,像是把整片干净的天空都装了进去,却不给任何生命稍有停留的机会。
童磨在魏尔伦的身上感受到与鬼王无惨相似的压迫感。但与无惨相比,魏尔伦没有过于浓重的杀气,仿佛面前的目标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不堪一击的小树桩。
“你好,”童磨隐隐猜到魏尔伦是因为中原中也才会找来这里,面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魏尔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童磨,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对你来说,中也是什么人?”
童磨没想到魏尔伦会在动手前先和自己谈心,迟疑了一会后微微敛眸:“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我……想要履行承诺的人。”
魏尔伦并没有表示满意,也没有反驳童磨的定义:“这样么……很抱歉,看来你的承诺不得不落空了。”
这么说着,金发男人周身涌起重力异能的红芒,极细的丝线割开空气,直直向着童磨的脖颈而去。
*
中原中也赶到山间神社的时候,大半个山头都已经被踏平。
令人牙酸的震颤感通过脚下的地面一步步传递到头顶,让中原中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腿软还是单纯的没站稳。他游魂一般向着山顶冲去,期冀着能够看到完好无损的童磨,却只看到狼藉的战场,以及被冰霜笼罩的残垣断壁。
“童磨?”中原中也开口呼唤,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又大声呼唤了一次,“童磨!”
震动暂歇,像是捕捉到了中原中也的呼唤。
中原中也像是看到了无尽的希望,双眼一亮,朝着某个方向飞速俯冲。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魏尔伦开启了第二扇门,用“污浊”状态凝聚出黑红色的重力球,向着躲避不及的童磨砸去。冰霜漫天飞舞,锐利似刀割,却被魏尔伦强行阻拦在皮肤之外。童磨的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液,却还是坚持着凝结出巨大的睡莲菩萨,代替本体挡下魏尔伦的又一波攻击。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哪怕没有异能无效化的搭档太宰在场,中原中也还是开启了“污浊”。
他捏紧双拳,眼里凝聚出散不去的杀意。黑红色的符文从他的手臂一路蔓延到脖颈,钴蓝色的眼睛逐渐失去代表理智的高光,只依靠本能将面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中原中也的加入让战况愈发危急。自始至终,他都维持着与魏尔伦对抗的姿态,让各自的重力球相互碰撞,将脚下的土地砸得寸寸凹陷。
童磨试图阻拦状态明显不太对的少年,却被对方有些粗鲁地挡了回去。
“中也……”见中原中也的身体逐渐承受不住“污浊”的摧残,童磨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再次冲上去抱住纤细的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禁锢在原地,“中也,停下来!”
“没用的,他拥有的指令是不完整的。”与失去理智的中原中也截然不同,魏尔伦还能游刃有余地做出解释,“他没有办法自行关闭那扇门,只能战斗到死。”
“死”这个字眼让童磨心里的怒意汹涌而出,惯常温柔的眼眸彻底没了温度,里面盛满了决绝:“你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吧?”
童磨并不傻,只是大多时候不愿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而且她信任着周围的人,愿意将决定权交付出去。
可现在,她必须做出决定。
“我不会让他死的。”童磨将中原中也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拥住世界上最后一块浮木。
她调动着体内属于鬼的血液,用冰刃划破了手腕,任由鲜血汹涌,被罡风带动着环绕在中原中也的身边。
受到能力的催动,鬼血一点点渗透进中原中也崩坏的伤口,强行改造了少年属于人类的躯体。变成鬼的过程充满痛苦,在童磨看来像是被打进油锅地狱,稍有不慎就会让灵魂也跟着一起化为灰烬。
中原中也终于还是挺了过来。
原先的他受到人类躯壳的限制,可以被调动的生命力有限,出于机体的自我保护,生长速度比同龄人更慢。可童磨施加的鬼血与体内的荒霸吐相互影响,强制性地将他的身体改造成最强大的状态,就像对面安静围观的魏尔伦那样,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被调整得无懈可击。
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原本只有一米六的娇小少年被拔高到与魏尔伦相似的水平,还带着稚嫩味道的五官蜕变成俊美又成熟的青年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钴蓝色的眼眸里,看向童磨时才有的真挚与专注。
暂时脱力的中原中也被童磨揽入怀中,仰躺在废墟之上,艰难忍受着身体成长带来的不适感。
童磨缓缓低下头,在中原中也沾着灰尘的眉心印下一个吻:“睡吧,中也,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
确认中原中也只是因为能量亏空陷入休眠,童磨动作轻巧地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副护犊子的行为被魏尔伦看在眼里,可他还是什么也不愿表露,只是用褪去敌意的眼神投向童磨。
“你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童磨的脸上没有笑意,让她看起来和传说中的“守护神”形象更加靠近,“与我对抗,却留了一手,只为让我下定决心把中也改造成和我一样的存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尔伦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你早晚都会做出这个决定,我只是在后面推了一把。”
“中也很看重你,远远超过了他在港口黑手党认识的那些同伴。”魏尔伦极其笃定,“我不会允许他获得不对等的感情。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为了让中原中也成为与童磨一模一样的永生的存在,魏尔伦联合港口黑手党的人使了一波激将法。一旦目的达成,中原中也可以永远与童磨生活在一起,不必担心生命的局限。而对港口黑手党来说,中原中也成了各种意义上都无法被打倒的存在,于组织来说利远大于弊。
“还真是被算计得彻彻底底呢……”童磨微微勾唇,却没什么真实的笑意,“但我不会让你们继续利用中也了。”
一旦成为守护神的唯一的信徒,这个信徒将生生世世与守护神绑定,永远也无法逃离。
而这也是中原中也一直期盼着的结局。
“——他是我的,任何人也不能觊觎。”
第83章 魔盒
正如赵医生所言,大脑关于记忆的储存能力远比想象中更强。
中原中也依稀记得自己从培养槽看向外界的画面,那是一成不变的墙壁与地砖,而那些时不时从面前经过的研究员们,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过客。只不过在这扇门后,所有在实验室里出现过的面庞被细化至每一条皱纹,每日都会打个照面的童磨更是沉闷背景下唯一的亮色。
赵医生不知什么时候主动退了出去,将大门虚掩,留中原中也独自阅读门内的记忆。
中原中也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贴在“屏幕”上。
他清楚看到在进行第一次融合实验时,自己的力量暂时失控后,外面那些研究员眼里的惊恐。
在越来越大的重力球即将吞噬整个房间之前,童磨被锐利的玻璃碎片划伤脖颈。鲜血喷涌,顺着重力沾染到中原中也的身上,迅速抚平荒霸吐能量撕扯出的伤口。
在研究员彻底断开能量输入之前,童磨已经用自己的血解除了中原中也的异能暴动。这一发现让那些研究员兴奋异常。他们一把抓住童磨的后颈,像是抓住了一只实验价值极高的小白鼠,将瘦瘦小小的女孩半拖半拽着带走,却遭到了童磨本能的反击。
冰霜从童磨被抓住的脖颈处迅速蔓延,一眨眼的功夫就让那名研究员整条手臂都被冻成冰雕。研究员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原本因为兴奋漾起红晕的脸变得惨白,不知怎的一个扭转,竟然硬生生地将被冻住的手臂掰成两半。
不敢置信,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竟然来自一条人类的手臂。
周围的研究员顿时如临大敌,似乎面前的童磨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人匆忙找出镇定剂,试图用最稳妥的方式将童磨带走。某位研究员将塞满药物的注射器悄悄对准童磨的侧颈,蓄足了力道,一鼓作气地扎了下去。
被注.射大剂量药物的童磨只是眼神恍惚了一瞬,抬手摸上针孔已经愈合的脖颈,摇摇头,很快再次清醒,引得周围人恐惧更甚。
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紧盯着,童磨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将视线从地上的断臂挪到周围的研究员,沉默扫视了一圈,换来所有人畏惧后退的回应。
在局势僵持不下的时候,广濑弥生赶了过来,反复试探着靠近,在童磨默认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她的手。
直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实验室的大门口,那些研究员才陆续找回理智,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中原中也的身上。
等中原中也再一次见到童磨,女孩的脖颈上已经多了一个造型奇怪的金属项圈。
被迫戴上项圈的童磨似乎成了没有獠牙的凶兽,被广濑弥生哄着抽了血,并在身上采集了不少的组织样本。原本心怀惧怕的研究员们看起来高枕无忧,只是眼里还残存着厌恶与抗拒,被笼罩在狂热的颜色下,看起来荒诞而扭曲。
中原中也感到愤怒,可他的愤怒隔着时间与空间,早已于事无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童磨在每天上午准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有的时候会偏头瞥上一眼,有的时候会特意停下,隔着玻璃安静对视。
他可以感受到童磨眼里毫不掩饰的好奇与亲近,很想回应一个微笑,很想抬起手隔着玻璃对上童磨小小的手掌,但他只能静默地看着,像一具没有自由的木偶。
随着时间推移,童磨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冷漠而寡言,脸上渐渐有了甜美却空虚的微笑,对待负责采样的研究员时,甚至会主动开口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童磨渐渐长成了刚离开擂钵街时的模样。这副模样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却处处都是问题,更不要提与中原中也熟悉的童磨比较起来,差距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虽然中原中也很厌恶N的做派,他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某个观点——在离开实验室后,童磨终于变得像一个人了。
看完了所有在实验室里的记忆,中原中也心情复杂地回到长廊,看向低头沉思的赵医生:“谢谢,我想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赵医生却没有应下这个结论,而是眼神复杂地指向地面:“你看看脚下。”
中原中也乖乖低头,眼神细细描摹着地砖上的纹路,越看越觉得这些纹样有些熟悉。突然,他灵光一闪,看向身侧房门上的雕花,然后再次低头确认地砖的花纹,反复比对几次后终于得出了结论:“难道说,这也是一扇门?”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明明嘴上说着第一次,赵医生却完全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的兴味盎然,反倒看起来有些忌惮,“这扇门已经和你的意识空间融为一体,却自行占据了另一维度,是和你共生的关系。没有明确的门把手,看来需要特定的密钥才能顺利开启。”
听到这里,中原中也已经能猜出这扇门背后的内容了。
“怎么,你知道门背后有什么?”赵医生第一时间捕捉到中原中也脸上的恍然,尽职尽责地出言劝阻,“我的感觉不太好,门背后的存在或许会很危险。如果你已经有了猜想,我建议你不要贸然尝试打开它。”
中原中也点头:“我知道是什么,请放心,我不会打开它。”
这扇门之后储存的应该是属于荒霸吐的记忆。因为荒霸吐的能量过于霸道,赵医生才会隐约感知到紧随其后的危险。之所以没有具现化的门把手,是因为开启这扇门的不是什么简单的肢体动作,而是开启污浊时的特定咒语。
直到现在,中原中也才真正从精神层面上理解荒霸吐实验的残缺性——
N无法像当初的牧神那样完成基因层面的修改,创造出魏尔伦这样躯体状态近乎完美的容器。他只能从先天具有异能力的小孩子中进行筛选,销毁他们先前的记忆,一个个试错,再从中选取融合度最高的那一个实验对象继续深入,并且将一部分本属于魏尔伦的源代码复制到实验对象的意识中。
中原中也就是那个状态最理想的实验对象。于是以他为本体,N又复制了很多个与自己基因相同的克隆体,开启了越来越多的潘多拉魔盒。
中原中也选择不打开这扇属于荒霸吐的门,只因为他知晓门没有被及时关闭会造成的后果——他会遭受躯体和精神双重层面的毁灭,让整个意识空间一起崩塌,连带着现实世界里的荒霸吐一起暴走。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够了。”赵医生迅速收好试探的心思,带着中原中也离开了长廊。
与中原中也一起回到现实世界后,赵医生转头就将童磨带进房间。可中原中也刚在沙发上坐下,童磨的“治疗”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赵医生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仿佛从业信心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抱歉,各位,我想我帮不到这个孩子。”
童磨对着沙发上的三人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赵医生像是一个被砸了招牌的可怜人,生无可恋地吐槽道:“我只能说,霓虹的异能者都是天选之子,是我理解不了的存在。”
童磨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些心虚。
他们才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他们只是人类用非正常手段创造出的异能者,意识空间肯定与自然人有极大的不同。按照这个规律,如果让赵医生解读魏尔伦的记忆,他或许会顺利发现第三个异常对象。
兰波和魏尔伦走上前与赵医生低声交谈起来,童磨则摸回休息区的沙发,紧挨着中原中也坐下。
少年少女像是挤在一起相互安慰的小动物,悄悄咬着耳朵。
“赵医生到底看到了什么?”
童磨一本正经地科普道:“你也知道,我是被特殊的异能道具创造出来的。赵医生的异能力没有办法解读那个道具,所以我的记忆在他的面前全是乱码。”
在赵医生看到布满长廊的鬼画符时,他怀疑人生的表情可以让童磨笑一整年。
似乎是想象到了相似的画面,中原中也微微勾唇,在心里悄悄心疼了赵医生一秒钟。
而在小小的咨询室里,赵医生一反刚才轻松里带着点抱怨的表情,语气郑重地询问兰波和魏尔伦:“冒昧问一句,这两个孩子都是自然觉醒的异能者吗?”
兰波和魏尔伦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个有些敏感的问题,可这样的反应已经足够赵医生获得答案。
赵医生彻底冷下了脸,可这股愤怒并不是对着两位法国仙男,而是某些喜欢悄悄做实验的岛国高层:“要知道,如果放在我们这里,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足够让他们吃一辈子牢饭。”
兰波顺着赵医生的态度聊了下去:“所以我们才会试图找回孩子们的过去,这是他们应得的。”
赵医生脸上的表情略有些软化,想了想,斟酌着提醒道:“小姑娘的问题我虽然是没什么应对办法,但关于那个小伙子的情况,我倒是有个猜想。”
魏尔伦不动声色地扫了兰波一眼:“什么猜想?”
赵医生假装自己没看到兰波和魏尔伦的默契对视:“那孩子的体内应该是封印了一个能量庞大的存在,他自己也知道情况。但是有一点需要提醒你们,他以后的生长会受到压制,从结果上看并不是什么坏事。”
兰波隐隐觉得不太妙:“你的意思是说,中也他可能会长得很慢?”
赵医生没把话说死:“……可以这么理解。封印在他体内的东西会无意识地侵蚀他的身体。为了活命,他的身体会自发做出有效应对。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减少肌体消耗,将更多的能量用于修补损伤。我的结论可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是心理医生,好歹以前学过临床医学,也和导师研究了不少异能者的身体状况。”
体型越大,消耗的能量也就越多,这是顺应自然的法则。反过来说就是,中原中也的身体会自行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让他本人变得更强,也能尽可能少地消耗体能,将生命活动的效率最大化。
也就是说,中原中也接下来很可能长不高啦。
魏尔伦默默扶额,不知道等会该用怎样的语气告诉中原中也这个噩耗。
或许是见气氛被自己弄得有些沉重,赵医生讪讪道:“呃……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看那孩子的状态很不错,应该是有某位治疗型异能力者定期帮他修复身体和精神,至少不会在将来影响寿命。”
说到这里,赵医生也渐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清楚——起因无非是非正常手段的异能实验,而中原中也和童磨都有类似的实验室经历,这才造成了意识世界的异常。
“还真是讽刺——越是缺少什么,那些人会越发迫切地强求什么。”
霓虹没有强大的超越者,这是各国默认的事实。欧美国家已经就着这一点嘲讽了很多年。正因为这片土地上没有自然觉醒的超越者,霓虹高层才更希望获得可以被纳为工具人的“超越者”,唯一的途径就是非法的异能实验。
他们得到的结果就是军警中的“猎犬”。猎犬的成员们被人用违背人常的方式强行提升异能上限,被誉为绝对的强者,可一旦离开了每月定期的异能改造实验,他们的躯体随时都会崩溃。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刀,锋锐,却也易折。
可这些短板在高层看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小问题,他们要的,只是表面上的强大罢了。
这才是最让人感到愤怒与悲哀的地方——为那些高层的欲.望买单的,始终是无法决定自身命运的其他人。
第84章 湖水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兰波和魏尔伦欲言又止地看着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欲言又止地看着童磨。
童磨是在场唯一一个认真品味食物的人,奈何她五感灵敏,再怎么装傻,她也没办法忽略他人的目光。
将最后一口食物吞下,童磨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笑容里透着威胁:“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被问到的三人纷纷回以沉默。只不过相比段位高超的法国搭档,中原中也缓缓把头偏开,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却不知这一行为彻底暴露了他的心虚。
毫不费力地确认了中原中也就是最好捏的“软柿子”,回到住处后,洗漱完毕的童磨第一时间冲出自己的房间。
兰波和魏尔伦正在露台吹着晚风喝着酒。听到童磨横穿客厅的脚步声后,他们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无言对视,非常默契地做出决定,打算将所有毛茸茸的小问题都交给孩子们自己解决,也包括中原中也和童磨的异能力相互影响着的事实。
至于赵医生提及的长高问题……中也还在生长期,一切都还有希望,他们不能残忍地打消孩子喝牛奶的积极性。
另一边,童磨敲响了中原中也的房门,得到少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她轻轻推开门,发现中原中也正盘腿坐在床尾,手里捧着掌机打着游戏。
在节奏杂乱的游戏背景音里,童磨坏心眼地朝着中原中也的方向飞扑。
按照以往,中原中也会分一部分心神在童磨身上,自然也会在童磨扑过来的时候游刃有余地调动异能力稳住身形。可今天不知怎的,中原中也完全没有防备地被童磨直接扑倒在床上,两个人顿时滚作一团,童磨更是一口气把中原中也的脑袋压在了怀里。
“唔……等……不能呼吸了!”
中原中也从童磨的衣料下艰难抗议,直到掌机里GameOver的提示音响起,他这才想起用重力异能操控着童磨漂浮在半空中,红着脸捋好乱糟糟的赭发,把坏笑着的童磨摁在床头。
“你怎么突然冲过来了?”中原中也的语气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忿忿,更多的还是遭受洗面奶的羞意。
童磨才不想隔那么远和中原中也说话,直接爬到床尾,完全不在意被褥被自己弄得多么凌乱,然后黏黏糊糊地从后方扑在中原中也的背上,手臂向前圈住少年的脖颈,把脸埋在对方柔软的发尾里蹭来蹭去。
中原中也近来一直都蓄着发尾,现在已经能扎起一个小辫子,毛茸茸的发辫被童磨用脸颊顶来顶去,给双方都带来难以忽视的痒意。
“好了,不要乱动。”中原中也反手摁住童磨的后脑勺,让少女不能继续吃自己的豆腐,另一只手却牵住了垂在胸前的微凉的手,五指交叠着晃了晃。
童磨趁机告状:“中也好冷淡,难道是对我的爱消失了吗?”
中原中也脸颊微红,被“爱”这一字刺激得不轻:“咳……不要随随便便说这种奇怪的话,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童磨笑眯眯地探出脑袋,近距离与中原中也对视,被少年脸上的表情可爱到了,热情地印下一个吻:“哎呀,中也害羞了,奖励一个亲亲。”
中原中也呼吸一窒,脸上的心虚迅速褪去,蓝眸倒映出童磨近在咫尺的笑脸。他没有反驳童磨的调侃,而是沉默地凑得更近,手掌扶着童磨的后脑勺再次吻了上去。
窸窸窣窣的响动里,半背半抱的姿势悄然转变成童磨横坐在中原中也的腿上,被他牢牢桎梏在胸前。两颗心脏隔着薄薄的衣料相互躁动着,让他们的眼睛都染上一层水光,颊边泛起漂亮的桃粉。
比脸颊更红的,是被反复滋润的唇瓣。
中原中也毫不费力地掐着童磨的腰,把她往更远的位置挪了一段距离,自己的腹肌缓缓绷紧,试图借此掩饰生理上的变化。赶在童磨开口之前,他就轻轻覆上自己的手心,又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颈,在童磨的眼睑上印着一个蝴蝶停留般轻柔的吻。
这种珍而重之的态度让童磨心头一颤,下意识扶住中原中也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用脸颊蹭了蹭少年的手掌,仔细感受着手掌的细小纹路。
没过一会,童磨就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被滚烫的掌心彻底捂热了。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中也?”确认中原中也那股心不在焉的感觉已经消失,她开始将话题引入正轨。
中原中也眼神游移了一瞬,随即又看了回去:“你知道了啊。”
“因为我很了解你啊,而且你表现得那么明显,怎么可能没有察觉。”童磨抓着中原中也的那只手晃了晃,“快说吧,不要卖关子。”
中原中也忍不住随口吐槽了一句:“喜欢卖关子的那个人明明是你……好吧,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在擂钵街爆炸的那一天,和荒霸吐建立了某种联系?”
证据就是童磨的发顶。在实验室里的时候,童磨还是一头纯正的白橡色长发。自从中原中也从擂钵街醒来起,童磨的发顶就长出了红黑交叠的泼墨般的印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荒霸吐周身红黑色的火焰。
童磨并不藏私:“应该是的。一开始我也不太清楚,但后来才渐渐想明白。应该是荒霸吐爆引发爆炸的时候,我的血液被荒霸吐吸收了一部分,因此建立了异能上的关联。”
“至于作用……”童磨有些不确定地推测道,“我或许可以成为你开启或者关闭荒霸吐的另一条密钥,说不定可以在紧要关头强行关闭你的污浊状态。但这都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
迄今为止,中原中也从未正式开启污浊状态,只是通过N知晓了正确的指示式。
既然童磨认为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荒霸吐的状态,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同样接受过血液治疗的中原中也本人也在可以被操控的范畴内。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便这么问了:“所以我也在你的异能掌控范围里?”
童磨却摇了摇头:“我确实可以感知到你的状态,但是我给予你的血液还没有超过阈值。现在唯一可行的只有亚郎。”
可中原亚郎和重力异能的融合度很低,强行调动异能力非常危险,很可能再度引起身体的排斥,因此童磨对亚郎的操控需求相当于零。
像是想要打消中原中也心里的疑虑,童磨看起来很坦然地说出了更多的实情:“还有一点,虽然不能操控你本体的异能力,但我可以远程感觉到你的情感。”
这个秘密被她藏了这么久,终于亲口说了出来,让童磨一时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中原中也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看起来异乎寻常的可靠,像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童磨能够轻易看透中原中也的想法,中原中也何尝不是呢?
“既然有这个能力,那你现在可以读懂我的想法吗?”中原中也试图用最耐心的语气诱导童磨自行体会,将双手笼罩在童磨的儿侧,将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让童磨的感知范围内只有自己的存在。
他钴蓝色的眼睛像是平静的湖水,里面没有怨怼,只有童磨独享的包容:“你知道的,我到底在想什么。”
童磨缓缓闭上眼,呼吸都放得更轻。
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中原中也掩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满满的喜爱。
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唇角微勾,原本维持得平缓的呼吸忍不住变得有些急促,因为她已经快要压抑不住那股油然而生的雀跃了。
“这对我来说、对你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吗?”中原中也知道童磨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想法,面上也展露出释然的笑,“看到你被我的情绪一点点影响,我也很有成就感啊。”
情感从来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
当童磨体会到中原中也的情感时,她便不再是刚进入实验室时那副空洞苍白的模样,不知不觉间被中原中也涂抹上了属于他的色彩。这些来自于中原中也的色彩塑造了童磨的一部分人格,帮助童磨更快地懂得情感的各种含义,让她更快地学会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童磨通过这些情感上的示范学会了如何回应他人的爱,于是那些颜色不再是属于别人的,而是被童磨在无形中转化成自己的东西。
这也是中原中也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童磨并不是单纯的模仿者,因为她已经学会产生更多的情感,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爱更多的人。
在想通这一点的瞬间,两份殊途同归的爱意悄悄共振,将本就明显的情绪起伏叠加到最大值。
说不清是谁先给出了无声的讯号,又或者是谁先主动的。等童磨和中原中也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用前所未有的热切姿态吻在了一起。
十分钟后,嘴唇红肿的中原中也走出房间,脚步匆匆地来到餐桌边,猛灌一大杯冷水。
正仰头喝着水,他用余光瞥见阳台上安静对坐的兰波和魏尔伦,下意识偏头看了过去,结果正好对上两张意味盎然的俊脸。猝不及防之下,一口水灌进了气管,引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见中原中也心虚地呛到了,魏尔伦端着酒杯安静看戏,完全没有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
兰波非常淡定地举杯,和魏尔伦碰了碰:“真是有趣的风景啊。”
这下,中原中也不仅咳嗽,就连脖颈也涨红了。
这或许就是四人之间的默契。兰波和魏尔伦假装对两个青少年之间的密谈一无所知,任由两人自行发挥。于是在旅程的下半段,法国搭档被迫吃了不少的狗粮,却又不得不笑着吞下去。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逛遍种花的各大城市,还有余力在周边小国走上一圈。兰波在圣诞节假期间履行诺言,邀请他们去法国度假,让童磨尝到了总部对面那家口碑极好的甜品店。
只不过在开春之后,童磨和中原中也的行程被迫中止了。
根据太宰治递来的消息,横滨即将有一件大事发生。
某位财力雄厚的异能者病入膏肓,家中没有任何可以从法律渠道正常继承遗产的人。这也就意味着,等这位异能者离开人世,他留下的巨额遗产会成为各大组织全力疯抢的香饽饽。
财帛动人心。不难预料,为了这至少五千亿的资产,所有垂涎欲滴的鬣狗都会聚集到横滨,并将这座城市看作最完美的战场。
第85章 埋伏
童磨和中原中也提前搭乘班机回到了横滨。
离开羽田机场,坐上提前预约的轿车后,他们终于从窗玻璃看到了外面飞速后退的建筑,以及远眺之下某个浓烟滚滚的港口。
与此同时,童磨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太宰治的新消息。
她低头扫了一眼,表现得像是看到垃圾广告似的,面无波动地将手机放回原位。
正在观察港口状况的中原中也偏头扫了一眼童磨,心知是太宰那家伙正在通风报信,但碍于司机还在前方的驾驶室里,因此什么也没说。
在童磨离开横滨的日子里,传媒相关的产业都被交给太宰治打理。太宰治因此掌握了不少记者和线人的动向,顺藤摸瓜地挖出不少关东地区的秘辛。
太宰治发来的消息无非是告知现在的情况。
从港口的混乱来看,那名异能者恐怕已经死去,留下大门敞开的五千亿遗产被人垂涎。各大组织已经开始为此起冲突,港口的冲突就是第一股狼烟。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消息,太宰绝不会特意赶在半路上发消息告知,唯一的可能就是,已经有组织想要趁着混乱初始的时候针对极乐教,赶在童磨和中原中也回来之前趁火打劫。
难么问题来了,那些组织会查到童磨和中原中也的实时动向吗?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不是想要让己方目标更明确,童磨他们才不会选择相对独立的私人交通,而是直接在机场内转乘机场专线,悠哉游哉地享受窗外的风景了。
轿车在通往填海地的主路上提前停下,童磨和中原中也目送着司机先生飞速驶离,不约而同地看向两侧被建筑物遮掩的支路路口。
童磨将手提箱放在人行道上,轻轻靠坐其上:“要帮忙吗,中也?”
中原中也笑得肆意:“不,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完,他便双手插兜缓缓前行,毫不畏惧地出现在埋伏者的视野范围内。
“在飞机上坐了那么长时间,我需要好好活动一下啊……”
他低声感慨着,周身涌起红光,将所有袭向自己的子弹都拦截在身边。被重力操控着的子弹全被返还给袭击者,角度有些刁钻,一一卡进了关节处,让埋伏的人悉数躺倒,哀嚎声此起彼伏。
硝烟味渐渐弥漫开,仿佛要将人彻底腌入味。童磨忍不住眯起眼睛,反手从背包的隔层里取出水壶,拧开瓶盖仰着头灌了一口。
就在她将头颅仰起、脖颈拉伸的时候,远处高楼上的狙击手将枪口对准她的太阳穴,自认为找到了最合适的狙击点。
可下一秒,镜头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冰人,顶着与童磨极其相似的容貌,歪着头挡在瞄准镜前,打量着全副武装的狙击手,脸上是小孩子般的天真与好奇。
狙击手顿觉不妙,下意识想要撤离,可冰人已经伸手点在狙击枪上,任由冰霜向前蔓延,连着枪一起将男人的双臂死死冻在了地砖上。
隐约听到远处中传来的哀嚎声,童磨将水壶收好,拖着行李箱与中原中也汇合:“结束了?快回去吧,我饿了。”
中原中也正在清理战场,将那些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整齐堆叠在墙边,以免影响路人出行。
“马上就好,”中原中也将队长放在了人堆的最上方,盯着那人胸前口袋上的金属徽章辨认了一会,“Strain?”
中原中也说的是一个海外武力组织的名字。组织的正规成员都会有特殊的金属徽章,别在战术装的心口处。该团体近来在横滨行为猖獗,算是最早参与五千亿争斗的组织之一。
至于这些来自Strain的人为什么会率先向童磨他们下手……只可能是为了钱。
“真可怜啊,被人卖了还在帮忙数钱。”童磨为这些先遣兵的遭遇表达了客套的同情,说出来的话却有种让人内伤的讽刺味道,“圣天锡杖的人给了你们多少钱?”
圣天锡杖也是一个宗教团体,只不过相比于喜欢赚钱、修路、建房的极乐教,圣天锡杖更喜欢打着宗教的名义敛财洗.钱。双方的信徒群体有一部分重合,圣天锡杖想要趁机给极乐教找不快,算是情理之中。
听到童磨毫不费力地说出幕后合作者,被中原中也仰面固定在人堆上的队长瞳孔微缩,在心里狠狠暗骂五百字小作文,却又觉得这个说法该死的准确,最后只能黑着脸吐出一串数字:“十亿。”
童磨终于感到讶异:“欸?居然这么少吗?”
实话实说,在资金流动量极大的横滨室内,十亿日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可对于资产不断增多的童磨来说,十亿真的很少,至少不足以买她和中原中也的命。
那么这些人的出现就更耐人寻味了,至少Strain和圣天锡杖是明面上的替死鬼,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任何品种的杂鱼都喜欢凑热闹。”
童磨的思考暂停了一秒钟:“中也,我等会想吃烤鱼,要脆皮的那种。”
如果放在平时,中原中也愿意和童磨一起讨论烤鱼是椒盐味还是孜然味。现在顶着一堆伤患看恶魔的眼神,也只有童磨会持续惦记着即将到来的午餐。
可最后,中原中也还是满脸无奈地应了下来:“回去的路上就买。”
口腹之欲得到了初步的满足,童磨的脸上终于有了真实的笑意:“哎呀——看来我也不得不好好干活了。”
她抬臂伸了个懒腰,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那些俘虏们一个激灵,又因为扯到伤口痛到表情扭曲。
放下手臂,童磨环顾四周,目光掠过某个居民楼里只开了一条缝的小窗,尾音俏皮感叹一句:“找到啦。”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结论,被童磨远远锁定的房间发出一阵骚乱,很快又归于寂静。白色的冰霜爬上了虚掩着的门窗,将嵌在框架中的玻璃直接冻碎。就着残缺的窗框口,手捧炸.弹的寒烈白姬悠悠飞来,将战利品献宝似的递给了中原中也。
童磨在旁边跃跃欲试:“现在炸鱼的道具也有了。”
中原中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他凑近看了看,确认炸.弹处于未开启的状态,这才有闲心思继续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