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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情人变成了儿媳夫

沈妙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把头轻轻贴在了侯文涛家的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现在烦我了,是吧?”

“见到我就浑身难受了,是吧?”

“侯文涛,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你忘了你当初是咋跟我说的了?”

陈秀兰的质问声句句铿锵,字字掷地有声,越来越高的音调和愈发强势的气场压得侯文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侯文涛坐在沙发心烦地点燃一根烟,陈秀兰感觉自己曾经抱有的希望,此刻就成了那些烟丝,被他无情的橘光燃成了一缕青烟,一口气吹过去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侯文涛有好多年没抽烟了。

回想起十八年前,侯文涛刚过完十五岁生日的那个月,是陈秀兰抓到了他跟着村里那几个二流子躲在巷子里学抽烟,也是陈秀兰从他的口袋里搜出了几页不堪入目的“毒草”。

在陪他回家的路上,陈秀兰用一根火柴把半包香烟和那几页纸烧了个干净,并且向他保证不会告诉王芬芳,侯文涛这才将心稳稳地放回到肚子里。

“你还年轻,要把力气用在正地方,少沾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秀兰和王芬芳是姐妹,自然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即使自己只比他大了十岁,她也会努力地去学着当一位长辈。

也正是那天之后,侯文涛对陈秀兰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这位自己要叫“陈姨”的大姐姐,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泼辣,她对自己很好,很上心,而且她对待自己的好,是和母亲不一样的好。

是喜欢?是爱吗?

侯文涛当时还年轻,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情,他只知道,看到陈姨时会心跳加速,在那无数的夜晚里,他的梦里总会出现陈姨的背影,而且每次醒来后裤子都是湿的。

直到那一年,他的母亲王芬芳去世……

侯文涛的家里没有什么亲戚,从送丧到下葬,全程都是陈秀兰在帮着操劳。

看着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送走自己的母亲,侯文涛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那么胆大地将她抱在怀里。

“陈姨,我喜欢你。”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说真的,我喜欢你,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你发烧烧糊涂了吧?我是你姨,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没发烧,我不想叫你姨,我想叫你……”

“闭嘴闭嘴!你不许说!文涛乖,你,你现在的脑子不清楚,等过几个月,过几个月你冷静下来就好了。”

侯文涛没有放弃,他借着每天去帮忙照顾姚恒的由头,对陈秀兰开始了猛烈的攻势。

他要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要照顾她。

而就是在这段期间,陈秀兰也逐渐发觉侯文涛变得有点不同了。

侯文涛长得很快,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长得很高,身材也不再是瘦瘦小小的,宽厚的肩膀已经能扛得起生活的重担,而且身上还……还散发着一股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比起那个常年和自己斗架的丈夫,侯文涛简直就是她黑暗生活中的一道光,让她重新又燃起了希望,直到那天她再次和丈夫大打出手。

“陈姨,我们在一起吧,让我照顾你和小恒。”

陈秀兰第一次选择靠在侯文涛的肩膀上。

感受着他的体温,陈秀兰坚硬的心终于开始松动。

“可是我比你大,我们……”

“年龄不是问题,况且才十岁而已。”

“可是,可是我和他……”

“我等你,等到你和他离婚,我们就在一起。”

“那小恒……”

“放心,我会把小恒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来照顾,我们会过得很好。”

被无趣的生活磋磨成碎片的柴火,在这一晚,感受到了火焰的炽热。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爱人和被爱的滋味,即使她知道柴火迟早会被烧成一团焦炭,明亮的火焰迟早会转移到别处,她还是选择放纵自己,认真体会这段火热的爱恋。

如今一眨眼,距离侯文涛说“爱你”的那天已然过去了十八年。

哦,不对,是十八年一个月零十五天。

陈秀兰记得很清楚,因为正是他的这句承诺给了她继续生活下去,继续和姚恒他爸搏斗的勇气。

如今,姚恒已然和沈妙相处上了,看到两人关系融洽的模样,她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得到自己一直企盼的幸福,到那时候她便可以欣然离开姚家,和侯文涛在一起。

可是……

当今天听沈妙说他们在学校落了水,可把陈秀兰吓坏了,一方面是担心儿子有个好歹,另一方面是害怕侯文涛有个万一。

于是在安排好儿子和沈妙后,她赶忙来到了侯文涛家。

她买了补身体的鸡汤,买了驱寒的感冒药,还按照他的尺寸买了几套新的衣服。

她以为自己的到来,能成为温暖他的一束光,但是当开门的那一瞬间,两人目光相触的那一刻,陈秀兰只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和小恒落水了,我来看看你。”

陈秀兰得有半个月没来侯文涛家了。

这不是马上快到年下了嘛,她要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

忙着帮丈夫算他公司的账,还有儿子和沈妙的事,她也盘算着过年要不要给他们报个旅游团,趁机增进一下他们的感情。

于是进门后,陈秀兰就赶紧帮他收拾床铺、家具,还有挂在阳台上晾着,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衣服。

“文涛……”

解开侯文涛领口的第一颗扣子,陈秀兰轻咬他的耳朵道。

她想他了,很想很想他,即使他们已经偷偷在一起十多年,她的感情还是一如当年那么炙热。

尤其是每次看到儿子和沈妙打情骂俏的模样,总会勾起这些年和侯文涛的某些回忆。

只可惜,她身边的人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爱情的少年了。

侯文涛冷冷地推开了她的手:“别,我今天有点累了。”

“没关系啊,”陈秀兰靠在他的肩上,“我可以给你按摩,妙妙教了我几个窍门,来,躺好,我给你按按。”

“不用了。”

侯文涛的态度依旧冷淡,为了躲开她的痴缠,他索性站起了身。

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他把她这几个月的思念和一腔真心都掸走了。

“你怎么了?”陈秀兰问道。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想睡觉,”揉了揉眼角,侯文涛顺手关上了客厅的电视,“小恒还在家等你,要不你早点回去?”

累,又是累,每次都是累。

当初一天四五次的时候怎么不说累?当初不吃饭也要弄的时候怎么不说累?

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怎么这次就说累了?

陈秀兰不想听,直接走上前去扯他的衣服,就像是上次那样。什么累不累的,只要能站得起来就不会累!

男人啊,都是表里不一的,嘴上说不要,真要坐下去的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踏实肯干。

可当陈秀兰真的伸手去扯腰带时,这次,侯文涛却推开了她。

“你别这样!”

瘫坐在地上,陈秀兰也被他的态度惹毛了,“哪样?嗯?我哪样了!”

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确的。

其实陈秀兰早几年就感觉到侯文涛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不再是如十几年前那般热烈,更多的是疲惫和应付。

不过陈秀兰没有太在意,因为他的身边并没有别的女人,这么多年他确实遵守承诺没有结婚,即使是街里街坊地安排相亲他也是消极面对。

所以,她一直试着告诉自己,他确实是“累”了。

每次只要他肯把公粮交给自己,不管是自愿还是不自愿,都无所谓的。

可是今天,她不想再骗自己了。

“既然今天闹到这,不如直接把话说明白吧,”陈秀兰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冰冷地看着他道:“侯文涛,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没有。”侯文涛回答得干脆。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陈秀兰继续道:“这两年你到底是咋了?每次见面都说累,就算是来我家找我也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烦我了?想跟我断了?”

陈秀兰的话让他心烦意乱,他答应过某人不吸烟的,陈秀兰也讨厌烟味,但此时此刻,他只能靠入口的尼古丁来驱散心头的烦闷。

见侯文涛不说话,陈秀兰又提高音调道:“说啊?!你是不是想跟我断了!”

“是!”

侯文涛丢掉了手里的烟头,终于狠心把心头的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

“陈姨,咱俩断了吧,以后……”

“凭啥?”陈秀兰冷笑了一声,手指不由得收紧,“当初你答应过我,说要照顾我,说以后要娶我,凭啥现在说要断了?!”

为了能听清楚里面的对话声,沈妙恨不得把头给埋进去。

可偏偏这个时候,一位买菜回来的奶奶扶着栏杆一步步地走上来了。

奶奶的听力不太好了,听到的声音很模糊,她也懒得去听别人家的闲事,知道是有家庭在吵架就行了,可一抬头,她却在那户吵架的门口站着。

半边身子贴在门上,不敲门也不走,看着不像是个好人。

四目相对,沈妙尴尬极了,那位奶奶并没有走,就这么静静地拎着一兜菜站在楼道的拐角处看着她,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走?还是不走?总之一定得等出个结果。

没办法,奶奶的年龄虽然大,但眼神依旧灼热,被她这么盯了好一会,沈妙只好乖乖低下头离开。

这时候她没办法进去,进去了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尴尬,尤其是自己刚刚吃到这么大一个瓜,很容易失去表情管理。

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可是在回去的路上,当沈妙的思绪重新理好之后,又有一个新的问题让她很困扰:姚恒怎么办?

听着方才侯文涛对陈秀兰说话的语气,虽然不知道他们过去如何,但他是想要断了和她的来往的。

可假如他在离开陈秀兰后,和姚恒走在了一起,那陈秀兰还是会知道的呀。

自己的情人变成了儿媳夫?陈秀兰一定会崩溃的。

同样的,要是姚恒知道侯文涛和自己的亲妈……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怕是也得崩溃吧。

回去的路上,沈妙的步伐越来越慢。

她好像理解了姚恒既不能帮父亲出头,也不能为母亲说话的感觉。

姚恒对自己很好,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亲妹妹,她自然不想让他难受;可另一边的陈秀兰同样把自己捧在手心疼着,告诉她也会对她造成伤害。

手心手背都是肉,能怎么办呢?

耗着,对,耗着!

就像姚恒这样装傻充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随他们的关系怎么发展都和自己无关。

可是另一个问题来了:分明知道个惊天大瓜却不能跟人分享,她真的好难受啊!!!

回到姚恒家时,正好碰到有两名工人从屋里出来,他们的肩上扛着拆卸好的衣柜,同时另外几名工人则在屋里拼装着新的衣柜。

“你的柜子要不今儿一齐换了?”

“不用,我的柜子挺好的,不用换。”

“还是换换吧,你以后买的衣服越来越多,这柜子太小了装不下。”

“那换吧。”

“你看看你想要啥样的?过来挑挑,我一会打电话让人也送来。”

“都行。”

屋里,姚恒正坐在沙发上随意地换着台,而他的父亲姚远则点了一支烟,一边同他聊天一边监督着工人们干活。

姚远不常回家,就算是要回家也没有任何的征兆。

今天他让工人来换的是他们卧室里的衣柜,上次和陈秀兰打架时在门上打了个洞,于是他便让人来重新换一个。

当然,他可没有那么好心,他只换了自己的那一半,装着陈秀兰衣服的另外半边柜子还挂着划痕和擦不掉的污渍。

此时此刻,姚恒的心思完全不在电视上,而是门口。

虽说姚远并不反对侯文涛来找他,可姚恒很怕沈妙带着侯文涛来时,那坏坏的表情,也害怕沈妙会咋咋呼呼的,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

直到他看到沈妙是一个人回来,这才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叔叔好,我叫沈妙,是姚恒哥的朋友。”进门时,沈妙礼貌地向姚远自我介绍道。

将烟叼在嘴角,姚远也客气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好你好,之前听他妈说过你,啧啧,长得真俊哎!”

“谢谢叔~”

沈妙对姚远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和自己想象得不同,他不是那种看着很凶的人,两三句话不合就会急头白脸地跟你动手。做生意的人嘛,说起话来都很有“范儿”,但看得出来,他跟姚恒一样,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陈秀兰的脾气好,姚远的脾气也不差,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过得水火不容的。

看着姚远对沈妙挺客气的,侯文涛也没有跟着来,姚恒悬着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

不过在拉着沈妙坐下后,姚恒还是不禁小声地问道:“侯哥怎么没来?”

“他没在家。”沈妙撒谎道。

姚恒没有怀疑,“那估计是出去吃饭了吧,幸好幸好……”

姚远和陈秀兰对待侯文涛的态度不一样,姚恒小的时候,姚远希望侯文涛能来家里照顾他,可是现在姚恒长大了,姚远便不想他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他身后叫“侯哥”。

姚恒二十多了,也该长大了。

所以尽管姚远不会明着把反对说出口,但还是会三不五时地跟他暗示。

今天他落水的事没有告诉姚远,一是不想他担心,二也是因为如此。

滴滴滴!滴滴滴!

这时候,放在茶几上的那部大哥大响了起来。

正在整理自己衣服的姚远只好走出来,拿起大哥大到外面去接,同时对姚恒吩咐道:“小恒,帮我把衣服整整。”

“中。”

说完,姚恒便把遥控器塞到了沈妙手里,自己起身去了卧室。

姚远不常在家住,为了眼不见心不烦,陈秀兰把有关他的东西全都塞进了衣柜了,不止是衣服,还有他的毛巾、枕头之类的,两米五高两米长的衣柜塞的是满满登登。

之前每次打架虽然也会牵连到衣柜,不过好在衣柜结实耐造,一直扛了下来,这次要不是衣柜门破了个大洞,压不住里面的东西了,姚远也不会想要换。

这次他特地换了个大衣柜,可以装很多东西,随她陈秀兰怎么塞,都能装得下。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姚恒忽然脸色苍白地从屋里走出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沈妙。

扭头只瞧了他一眼,沈妙就意识到有瓜吃。

“咋了?”

“妙妙,我问你个事儿,”姚恒坐近了一些,在沈妙耳边小声道,“你在村里见过狐狸或者貂这种动物没?”

沈妙摇摇头,“没有,俺村又没那么偏,哪来的狐狸和貂啊。”

虽说清河村不像北关村这样的城中村富裕,却也没有到远在深山里的那一步。

再加上豫省原本就地处平原,没有那么多深山老林,豫市附近又都是村子和耕地,所以像狐狸和貂这样的东西基本是见不到的,顶多偶尔会有几只黄鼠狼在田里出没。

“咋了?”沈妙又问。

姚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又继续问:“那你说,要是杀一只狐狸或者貂的话,应该不犯法吧……”

“不一定,”沈妙撇撇嘴,也不能确定,“咱这儿应该是犯法吧?我记得俺村之前贴了有宣传页,上面有好几种动物都不能抓、不能打,要是被举报可是要去派出所蹲好几天的。”

见他脸色惨白,沈妙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再次问道:“到底是咋回事?你说清楚中不中?”

扭过头看一眼还在外面打电话的姚远,姚恒压低了几分声音,“我怀疑俺爸他走私狐狸皮和貂皮!”

沈妙:???

姚恒刚才在给他爸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有个没锁住的箱子,他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就打开看了一眼,结果在看到那几条毛茸茸的尾巴后瞬间就被吓住了。

姚远经常跟着公司的人跑运输,借着运输的由头走私一点动物皮毛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让姚恒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亲爸胆子会这么大,竟然做这种违法的事!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沈妙向他确认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是走私被发现了肯定是要坐牢的。”

见沈妙不相信,姚恒直接把她给拉了起来。

姚远在打电话一直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他索性把她给带到卧室,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不信你自己看。”

说着,姚恒就把那只皮箱子给打开了。

里面不止是狐狸,还有貂,甚至还有狗!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沈妙也被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太……那啥了吧!

再次睁开眼睛,沈妙壮着胆子又看了眼箱子里动物皮毛,可等她看清之后,却发现这箱子里的东西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可怖。

箱子里有狐狸、貂、狗,但奇怪的是,这些动物并不是全须全尾的整皮,而是只有一截尾巴。

如果是走私动物皮的话,起码得走私整皮才能卖得出钱吧,只有尾巴……怎么卖?

伸手摸了摸这些尾巴,手感也不像是真的动物毛,更像是后期人为制作的。

“你搞错了,这不是狐狸的尾巴,”说着,沈妙就把那根狐狸尾巴给拿了起来,“你摸摸看,是假的。”

就在她拿起来的时候,发现在尾巴根的链接处还坠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水滴形状的金属球,整条尾巴就这么粘在了上面,而在这些尾巴的下面,还有很多带着铁刺的皮项圈和一根黑色的皮鞭……

两人好奇地轮番把里面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摸不着头脑。

“这都是干啥用的啊?”

“不知道,看着好奇怪。”

“你没见你爸在家用过?”

“没啊,我也是第一次见。”

第42章 信我啊!我是想谢你,不……

晚上,沈妙从豫市回来后,又打着灯对照本子上的花样式做起了香囊。

推开沈妙的房门,王冬梅顺手将一张押金条子放在了桌子上:“对了,上次恁陈姨让我给她做了十斤的腊肠,那边说快晾好了,过几天你要去她家了记得送去。”

沈妙捏着针的指头一滑,差点扎到自己的手,“还是你去送吧,我,我,嗯……”

见沈妙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原因,王冬梅便问道:“咋回事?和姚恒吵架了?”

“不是,”沈妙摇摇头,继续将刺在香囊上的那根针拔了出来,“跟他没关系。”

沈妙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冬梅开口,毕竟他们家的事儿太炸裂了。

当妈的跟比自己小十岁的男人好上了,然后这个男人还喜欢上了她的儿子?

他们家的关系实在太乱了,沈妙既不能跟姚恒说,也没办法跟陈秀兰坦白。

所以她都想好了,以防自己在某一方面前露馅,她最近都不要跟他们家的任何人接触了,短期之内也不会再去他们家,反正快过年了,只要说过年家里忙,总能推脱的掉。

“那你这香囊又是做给谁的?”王冬梅睨了眼她手里的香囊,又问。

对着灯将香囊上缝了一半的“平安”两个字举起来,沈妙悠长地呼出一口气,平淡地回答说:“一个警察。”

骆嘉麟。

沈妙是在今天的安全宣讲会上记住他的名字的。

知恩图报,是沈家一向的家训。

上一次在电影院,是他帮自己抓住了小偷,今天在人工湖落水,也是他帮着把自己给救起来的。

一共见了他两次,两次他都帮了自己,沈妙自然是要回报的。

今天上午在学校时,他一再强调人没事就行,沈妙也跟他说了很多个感谢,但回来后她还是觉得应该送些什么东西表达自己的心意才行。

于是沈妙先去村头找人做了个锦旗,又手写了一封感谢信,思来想去感觉份量还是太轻,便想再亲手做一个香囊。

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可好歹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又不会违反警察的纪律,想来他应该会收下吧。

仔细想想今天他将自己从湖里救出时的神态,紧张、关切、严肃……如同神话故事里一位向凡人伸出援手的神祇,让人在感到敬重的同时,也能体会到他的善意。

他真是个好人,那一张“国泰民安”的面孔,看着就让人很有安全感。

不是“丑得放心”的那种安全感,是“帅得板正”的安全感。

像他这样又正义又帅气,长相和身材又拔尖儿的好男人,这世上怕是不多咯~

第三天早上,沈妙将做好的锦旗拿回家后,便骑车去了豫市。

上次在大学的宣讲会上,骆嘉麟并没有透露自己是哪个分局的,主持人在介绍他时也只说他是副局长的身份。

可沈妙是谁啊?那天在跟着学校里的女学生去换衣服时,左听一耳朵,右问一嘴,轻轻松松就打听出来了关于他的消息。

骆嘉麟,今年三十二岁,是豫市黄河区分局的副局长,而在升任副局长之前是在刑侦大队工作,破了不少大案要案。

他曾经也是豫市大学毕业的,所以说起来豫市大学的学生们都要叫他一声学长。

沈妙骑车去黄河区分局的路上车胎不小心爆了,趁着把车送去补胎的这会功夫,她没有直接去分局找骆嘉麟,而是走进了附近的城中村。

姚恒之前跟她

说过,放眼整个豫市,只有墨寨里面的有一家小笼包最好吃,汁多肉鲜、皮薄味香,谁家做得都比不上,叫什么“马记包子铺”的,还说有机会一定会带她来吃。

墨寨距离黄河区分局不远,趁着今天有机会,正好来尝尝。

沈妙来到这家马记包子铺时,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龙,店里店外一共只有十来张桌子,可为了能尝一口他家刚出笼的美味,每一张桌子前都拼了七八个人。

排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沈妙终于买到了两笼包子。

一笼鲜肉马蹄、一笼鸡汁素三鲜,刚出锅的时候热气腾腾,闻着就知道味道一定不错!

“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沈妙在靠近巷子拐角处跟人拼了张桌,桌子上堆了七八笼包子,每一笼前面都放着一碟倒有陈醋和辣椒油的蘸碟。

坐下后,沈妙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只小笼包递到嘴边。

“吸溜~”

刚咬破皮,一口热乎乎的汤汁就迫不及待地涌进了嘴里。

嗯!鲜!

原来小笼包的味道并不是一样的,汤汁也不都是肉剁碎后的肥油。

鲜肉配上细碎的马蹄,嚼起来能感觉到脆脆的口感,再配上鲜甜的肉汁,蘸一点酸酸辣辣的料汁……啊!人间美味!

“妹妹,咱俩相互换一个尝尝?”沈妙正吃着,同桌的男人夹起了自己屉子里的一只小笼包道,“我用这个牛肉香菇的跟你换,成不?”

“行啊。”沈妙答应得干脆。

店里的包子味道有十来种,一次肯定吃不完,来尝鲜的人不少,可又不能每一种都来一屉,所以在拼桌的时候,有些比较外向的人便会试着和同桌的人交换一两个尝尝味儿。

正好她还想尝尝别的味道的,既然他主动提出交换,那她就不客气了。

“听你这口音不像是这附近的,你是哪的?”沈妙刚把包子夹过来,男人就又嬉皮笑脸地问道。

“嗯,清河村的。”

沈妙有点后悔答应跟他换包子吃了。

一开始她是想着,人不可貌相,长得丑的人也可以有一颗善良的心。

现在她认为,人的样貌还是可以区分出善恶的。

就比如身边这个长得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一张嘴就能看到他满嘴泛黄大歪牙的男人,瞧他看自己时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沈妙就知道他的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屁。

“清河村?那离得不近呐,”男人又拉着椅子往她这边凑了凑,“来市里玩?”

沈妙没回他,而是把椅子往远离他的方向拉了拉。

拼桌的人大抵看出了是怎么回事,但都不想管闲事,所以都埋头吃着自己的包子,全当作没看到。

“要不我陪陪你?墨寨我熟得很,去哪去我都能给你带路!”

“不用了,我是去警察局找人。”

“警察局我也有熟人啊,你找谁?我直接叫他出来见你就中,不用麻烦你跑一趟。”

沈妙不想再跟他搭话了,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包子,想着赶紧吃完赶紧走,从他屉里夹出来的那一个从头到尾都没动,就怕自己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终于,沈妙抢在男人之前先吃完了两笼包子,于是赶紧把屉子还回去后拿着包走了。

回去的路上,沈妙越想越气,心口越来越堵。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刚才要被躲?害得自己都没好好品尝小笼包的滋味。

刚才就应该把小笼包糊在他的脸上,给他涨涨教训!让他知道就算耍流氓现在的罪名没那么严重,但也是要挨打的。

唉!可惜刚才没发挥好,要是再来一次机会……

走在路上,沈妙隐隐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

虽然路上的人很多,每个人都着急上班或者忙自己的事,但直觉告诉沈妙,确实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尾随自己,而且正在一点点朝自己靠近。

一定是那个长相猥琐的臭男人!

好啊,口头犯贱还不够,还要上赶着来纠缠?!

沈妙正愁没给他一个教训呢,现在好了,既然他上赶着来送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逐渐放慢脚步,沈妙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了上次在安全教育宣讲会上,骆嘉麟教导的防身术:

假如有人尾随的话,要保持镇静,如果这时候他伸手搭在肩膀上的话,首先应该把另外一侧的脚向后迈一小步,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同时身体的重心向下转移,用后背抵住他的手臂以及肋骨,最后像把大米扛上肩那样猛地往前使力……

一定要稳住心态,一定要使出全力,一定是往前不是往上……

不断地重复着骆嘉麟的教导和注意事项,最后,沈妙索性停下脚步,开始在脑海里预演过肩摔的全部步骤。

半分钟后,果然有一只手搭在了沈妙的肩膀上。

猛地睁开眼睛,早早做好准备的沈妙一把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像刚才脑海里练习地那样,攥紧、侧身、弯腰、用劲儿……!

咚!

男人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最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短短的几秒钟里,沈妙的身上汇聚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是诧异、是惊恐、是崇拜、是意外……每个人眼神里的情绪都各有不同。

因为,一个瘦小的女人把一个高大的男人摔倒的画面实在是太震撼了,震撼到他们都不禁跟着吸了一口气。

爽!太爽了!

当沈妙听到男人落地的那一声响,方才心里所有的郁闷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当她直起身看清男人的脸时,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骄傲,瞬间就变成了惊讶和愧疚,连带着自己的腿肚子都被吓软了……

我嘞个老天爷哎,刚才跟踪自己的不是流氓吗?怎,怎么会是骆嘉麟啊!

*

“你,你真的还好吗?”

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沈妙小心翼翼地问道。

身前的包里装着一面锦旗、一封自己手写了五百字的感谢信,还有一只绣有“平安如意”字样的香囊,可看着坐下时,依然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骆嘉麟,她却怎么都拿不出手了。

尴尬,太尴尬了!

谁能想到,报答两次帮了自己的人的方式,不是道谢、不是送礼,而是在他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二话不说给了他一个过肩摔呢?

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沈妙到现在都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但是,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自己嘛……

谁让他不先开口叫人,而是伸手搭在人家的肩膀上呢?所以,他多少也要负上一丢丢的责任吧。

“没事。”

骆嘉麟来回活动着脖子,在猛地转过头时,又听到了他脊椎发出了“咯吱”的一声响。

“再缓一会就好了。”

呃,可是这都缓了快半个小时了……

将包放在一旁,沈妙主动捋起了袖子对他说:“要不还是我来给你看看吧。”

骆嘉麟没说话,只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经过刚才在大街上被她拽着使出一招过肩摔后,他有点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了。

看看?她不会一用力把自己的脖子给扭断吧……

“谢谢,不用了不用了,”端起杯子喝一

口还发烫的热水,骆嘉麟问道,“还是直接说正事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妙端正了几分坐姿,将手搭在膝盖上,盯着他的眼睛语气诚恳地说:“是这样的,骆警官,我是专程来向你表达谢意的,谢谢你上次在电影院帮了我,还有前天在豫市大学的人工湖里把我捞了上来。”

信我,我真的是来表示感谢,不是要谋害你的!

“啊……”骆嘉麟本想要点点头,却只能扶着脖子,“没关系,帮助老百姓是我们警察的责任和义务,不用特地来跑一趟。”

“要的要的!”

沈妙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了锦旗和感谢信,恭敬地放在了桌子上,说:“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知道你们人民警察不能收礼,但这些请您一定要接受!”

瞧沈妙郑重其事向自己道谢的模样,骆嘉麟不禁勾了勾唇角。

“你不是豫大的学生吧。”

“对……”沈妙将头低下几分,下意识抿了下唇。

难道自己看着真的很像没上过学的文……

“高二?还是高三?”

沈妙还没来得及惭愧,骆嘉麟那后半段的话,直接把她快要沉进低谷的情绪瞬间拉到了高空。

他的意思是自己长得很显小?

沈妙试图用手背压着疯狂上扬的唇角,并解释说:“我高中毕业了,只是没考大学而已。”

骆嘉麟点点头,打开了信封里夹着的那两页信纸。

嗯,人看着像高中生,字嘛,看着像初中没毕业。

沈妙的字写得并不好看,却也不是丑得张牙舞爪,能看得出她每一个字都是用心写了的,只是横竖撇捺都还保留着老师上课教的停顿,所以看着稚气未脱。

还有“感谢您,敬爱的警察同志,我叫沈妙,是XXXXX”这样的开场白……一般只有初中和小学生会用在信的开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没有被写错,骆嘉麟有些惊讶。

沈妙:“问了几个学校里的学长,学长告诉我的。”

骆嘉麟将信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没有草草地应对她的这篇心意,随后微笑着对她说道:“好的,沈妙同志,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这锦旗你还是拿走吧。”

“别呀,都是我的心意,你就一起收下吧,”沈妙扫了眼墙壁上那一片满满的红黄相间,指着一处空白道,“正好这空了个位置,挂在这儿刚刚好~”

看着沈妙一边说话一边对着墙比划的模样,骆嘉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像是在看一个活泼又机敏的小白兔。

他想要点头答应,回一声“好”,可脖子却又猛地疼了一下。

“要不还是让我给你看看吧,”这次不等他拒绝,沈妙就站起身走到了他旁边,“你别怕,我从小跟着我爷学医,推拿正骨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你……”

话音刚落,沈妙的手就像抓狗崽子那样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别看沈妙长得小,这看病的手法可老练着呢,一手扶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脊梁骨,很快就摸出了病灶的原因:“是扯着手臂的筋了,摔倒的时候脖子也有点扭着。”

骆嘉麟:……

右手被沈妙微微抬起,脖子也被沈妙扶着,余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此时此刻,骆嘉麟感觉自己成了过年案板是待宰的公鸡,她只要轻轻一拽,就能把自己的膀子给扯下来。

“那我要去趟医院吗?”

“不用~这点小伤我给你掰两下就好了。”

嘎吱~嘎嘣~!

在沈妙的一通推拿下,他的脖子接连发出了两声响,虽然脖颈处的筋猛地抽疼了一下,可当沈妙将手放开后,刚才一活动脖子就疼的症状立马就消失了。

“嘶……你这确实有两把刷子啊。”揉着脖子,骆嘉麟不由感叹道。

“还好还好。”

沈妙得意一笑,这样的夸奖她听过太多了。

趁着这个机会,沈妙便把早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了,说明自己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以为流氓要来骚扰自己。

骆嘉麟也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早上去墨寨办点事,看你的包没拉好想过去提醒你一下,结果……该说不说,你的力气可真不小啊,都能把我给放倒了。”

“哪里哪里,主要是您上次在宣讲会上教得好。”

为了再好好感谢他,沈妙又主动提出给他把把脉:“骆警官,你们这工作这么忙,肯定很操劳吧,要不我来给你搭个脉看看?”

这次,他依旧是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沈妙拉住了手。

跟自己的手腕比起来,沈妙的手指很小很细,轻轻按在脉搏上时,像是被小猫踩上去一样。

摸了摸他的脉,又看了看他的眼白和舌苔,沈妙清了清嗓子,老气横秋道:“最近睡得很少吧,睡眠质量也不好。”

“对,最近工作比较忙,每天睡四五个小时就要起来。”

“吃得也不是很好,吃肉吃少了,经常啃馒头和咸菜?”

“嗯,没时间吃饭就对付两口。”

“昨天是不是摔了一跤?应该还磕到膝盖了。”

“这,这也能看得出来?!”

骆嘉麟的表情更震惊了,眼里充满了对她医术的崇拜,同时迫不及待地继续问道:“还有吗?还能看出什么?”

“还有啊……”沈妙微微皱了下眉,“咳咳,就算在忙,也得偶尔宣泄宣泄,憋得太久对身体不好,很容易上火。这两天是不是遗那什么了?”

骆嘉麟:……

被沈妙这么一问,一抹涨红瞬间从他的脸颊冲到了他的耳朵根。

他问得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身为医者,沈妙却没有害羞,只是默默地说着脉象告诉她的事实:“嗯,一个月两三次?量应该还不少吧。”

骆嘉麟:!!!

求求你了,不要再说啦!!!

噔噔噔……

幸好,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拯救了即将他。

“报告。”

“进。”

推开门,是一个身着警服的警员,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骆局,老太太说您把文件忘在家里,特地来给您送文件了。”

“哦,好,”接过那份文件,骆嘉麟又说,“我妈她走了吗?”

“还在楼下。”

“行。”

说完,他看向了一旁的沈妙,起身时理了理衣服的褶皱,说:“今天谢谢你啊,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时间不早了,正好我要下楼,那我送送你吧。”

“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走就行。”

虽然沈妙谢拒了他的好意,但骆嘉麟还是陪着她一起下了楼。

途径警员的办公区时,沈妙无意间在一众淡蓝制服之中,看到了一个很有气质的老妇人。

没看到脸,可是这个身形看着十分眼熟,此时正在同几名女警员站着聊天。

“妈。”

骆嘉麟叫了那老妇人一声。

当老妇人转过头时,沈妙惊得眼珠子差点飞出来。

“文件在家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怎么还特地跑一趟?”

“我在家也没事,就当出来遛遛弯了。”

看到骆嘉麟走近时,老妇人替他整理衣服的动作,沈妙不可置信地感叹着世界竟然这么小。

帮过自己两次忙的骆嘉麟,竟然是爷爷的“初恋”秦荷秦奶奶的儿子!

第43章 全家捅

太小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回到家后,沈妙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沈万山和爸妈,可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秦家世代书香,家里的孩子各个出息,能培养出一个公职人员并不是什么“祖坟冒青烟”的事,倒是认为沈妙有点反应过度了。

他们平常不爱吃瓜,自然不懂得沈妙这么惊讶的原因。

这种感觉,就像是去小卖部买了一包辣条,结果中了一瓶汽水,打开汽水盖子后他又中了一兜零食。

尽管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大奖,可这一连串的几率加在一起未免也太低了!

豫市有几千万人,自己偏偏碰到了和秦奶奶有关系的人,他还帮了自己两次……这概率难道不令人惊讶嘛?!

眼瞅着家里是没人能跟自己聊这个瓜了,陈秀兰嘛,沈妙暂时也不想和她联系,于是沈妙便把电话打到了蒋小珍那。

她也是个爱吃瓜的性子,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情。

“你这个瓜不算啥,”听完沈妙的瓜,蒋小珍淡淡地回道,“我跟你说个瓜,机率比你这个还

要低!”

“啥?快说快说~”沈妙火急火燎地催促她道。

蒋小珍没有直说,而是故意卖了个关子,“报道还没出来呢,明天晚上吧,到时候你打开电视看新闻的时候就知道了。”

距离新年越来越近了,沈妙忙得很,身为记者的蒋小珍也没闲着。

听她说,她最近一直在跟一个大的独家,直到前天晚上才结束,而且她还保证,这次剪出来的新闻,一定能成为年前声量最大、讨论度最高的热点。

她不直说,沈妙也把自己知晓的关于那段“陈姚侯三角恋”的瓜藏着,“行,让我明天晚上先尝尝咸淡,等到后天我也跟你说个惊天大瓜。”

原本打电话是要分享瓜,把彼此的快乐加倍的,结果这么一聊,快乐没提高多少,倒是把彼此的期待值给拉高了。

她们甚至还下了赌注,要是谁的瓜不够劲爆就要请对方吃饭。

时间终于来到了约定的那天。

晚上七点半,新闻联播刚结束沈妙就把电视调到了豫省电视台,等待着省内的新闻播报。

噔,噔噔……

噔噔,噔噔……

院子外好像有人在敲门?

“谁啊?”

关掉水龙头,王冬梅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走去开门。

“姚恒?这大晚上的,你咋来了?”

“就你一个人?从恁家到俺村这么远,你自己摸黑来的?”

见姚恒的鼻子被北风吹得通红,王冬梅赶紧把他带进了屋里。

沈家的一家人都在,屋里还有残留的饭香味。

老爷子和沈山生正并排坐在木头沙发上,用毯子盖在腿上取暖,沈妙则在用烧火钳翻着在煤球炉烤着的红薯,等着一会看新闻的时候吃。

“恒哥?这么晚,你咋来了?”

姚恒的到来让沈妙很意外。

距离上次他们见面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沈妙想过他可能会主动联系自己,没想到他会这么一声不响地跑到自己家来。

半个月没见,姚恒瘦了不少,肩膀都快撑不起身上的那件羽绒服了。

他的精神不太好,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了,脚上的那双鞋沾满了泥,裤腿附近也被弄得很脏,看样子他是一路从市里走过来的。

“咋回事?出啥事了?”沈妙搓了搓他冰冷的手,温声询问道。

“妙妙……”

姚恒没回答,只是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紧紧将沈妙抱在了怀里。

看到一只不认识的“猪”在嗅闻自家从小养大的“白菜”,沈万山和沈山生同时紧张了一下,一个没忍住差点冲过去把他给赶走,可理智却让他俩暂时按住了攥起的拳头。

他应该是不想说吧。

沈妙没有强求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驱赶着冬夜的寒意,等到他的情绪稍微暖和一点后,沈妙这才拉着他坐下,“走了这么远肯定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王冬梅跟着说道,“小?饿不饿?家里还有点饭,我去给你热热吧?”

“不用了姨,”姚恒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丝难看的苦笑,“我吃过了。”

王冬梅向沈万山他们介绍了姚恒的身份,刚才还保持警惕的父子俩,随后逐渐放下了对他的敌意。

坐在一个单独的小板凳上,姚恒就这么捧着那一杯热水,时不时小啜一口,一直没有说话。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干别的事,这么坐着就好,感受一下沈妙家里融洽的气氛对他来说就够了。

他不说,沈妙便不多问,只是把烤好的红薯剥了皮后分给他一半。

沈妙猜测,应该又是陈秀兰和姚远在家吵架了,所以他才会跑来自己这儿寻求一丝家庭的温暖。

“……下面为大家播报一档社会新闻:”

“今年,我市在‘扫黄打非’行动中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一共捣毁脉印窝点十处,扣押脉印人员近一百名,不过也有一些人踩着法律的红线,进行着见不得光的交易,不过他们的交易方式有些特殊,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让我们具体来看……”

镜头一转,从演播室转移到了摄像机拍摄的画面。

画面里的记者正是蒋小珍,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色制服,是她对警察的一段采访。

蒋小珍说的爆炸性新闻,就是这次全省的“扫黄打非”行动。

与以往不同,这次行动不仅仅是豫市市区内,而是全省范围的。

因为一九九七年是个特殊的年份,所以一切都要从严对待。

第一个画面是偷偷拍摄的,内容是蒋小珍冒充应征女,借着去脉印场所应聘的理由趁机打探行情的素材。

随着背景音的讲解介绍,很快又切到了一通电话录音:

“我也不想这样,可如果我不举报,我的家庭就毁了啊……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吧!”

录音经过特殊技术变了音,但还是能够听出是一个女人对着记者哭诉的声音。

这是女人向电视台举报的录音,在听完她的哭诉后,沈万山和沈山生都不由得感叹道:

“黄赌毒,自古以来都是害人的家伙。”

“是啊,碰都不能碰,碰上这一辈子就完了。”

听着他们俩鄙夷的讨论声,姚恒的脸色变得更差了,放下手里的水杯,似乎这里的气氛也变得让他难以呼吸。

他想要离开这儿。

经过前面的铺垫,终于来到了这次新闻的重头戏:抓捕。

有记者和警察提前的踩点摸查,再加上犯罪者家属打到电视台的举报,他们很快对市区内已知的窝点进行捣毁。

镜头拍摄的画面便是记者跟着警察行动的过程。

“不许动!都蹲到墙角!”

“什么都不许拿!再说一遍!不许动!”

警察严厉的声音粉碎了那些龌龊勾当,扫清了被玷污的风气。

镜头快速地从蹲在墙角的人闪过,尽管为了维护他们的隐私给打了马赛克,可他的尊严和脸面,早在他们掏钱做那儿事的一刻就彻底粉碎了。

蒋小珍:“……经过此次调查我们发现,原来这样的脉印场所提供的项目,并非只有简单的青色交易,还有更多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结舌的星行为。”

随着蒋小珍的介绍,镜头来到了某处窝点里一个特殊的房间。

房间里的颜色十分暧昧,开了灯后是玫红色的光。

墙上放着一排皮质的道具,桌子上还有绳子、鞭子以及……

等等?!

当镜头快速扫过时,沈妙不由得直起了身子,同时睁大了眼睛盯着屏幕。

嘶,这些东西好眼熟啊,怎么感觉……

直到看见那些狐狸尾巴和狗尾巴时,沈妙惊得差点被嘴里那口烤红薯给噎死。

天呐!姚恒他爸那只箱子里的东西,和屋里的这些道具是一样的!

所以说,姚远的那些东西也是青色的一种,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沈妙自认为吃过不少瓜,但还是不由得感到震惊,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些也可以取乐。

接下来是蒋小珍对窝点老板的采访,为了弄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沈妙怀着好奇的心情把音量又调高了几分。

很快,一直如芒在背的姚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妙妙,我走了。”

见姚恒起身要走,沈妙赶紧阻拦:“这么晚了,你打算咋回去?村里不比市里,冬天入了夜气温可就到零下了,还是留下来住一晚吧,俺家有空屋子。”

“不用不用,我还……”

“不行,大晚上的外面可不安全,”王冬梅也跟着阻拦道,“你来俺家恁妈知道不?要不我给恁妈打个电话给她说一声。”

一听王冬梅要给陈秀兰打电话,姚恒更慌了:“真不用了姨,不用麻烦了。”

“我了老天爷哎!你个杀千刀的,你,你……”

就在这时候,电视里倏地冒出一个女人哭闹的声音。

听着好耳熟啊?

王冬梅和沈妙同时扭头看向电视机屏幕,果然在记者的镜头里看到了陈秀兰。

前面发生了什么她们错过了,但此时此刻,记者的镜头正跟随陈秀兰,见证着她被“黄”所破坏的家庭。

和之前拍摄的脉印窝点不同,这处窝点蹲在地上的大部分都是男人。而在这些男人之中,不仅有她名义上的老公,还有另一个她爱的人。

当警察将他们从屋里带出来时,他们正并排蹲在一起,那根显眼的狐狸尾巴也在姚远的身后插着,没来得及拔出来。

那一刻,王冬梅和沈妙同时

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沈妙似乎也明白了姚恒急着想要逃走的原因……

*

“喂?请问是电视台吗?我要举报!”

“妈!”

陈秀兰这边刚拨通电视台的举报热线,姚恒就赶忙冲过来挂断,“你这是干啥?咱都是一家人,你……”

“谁跟他是一家人!”

陈秀兰不想听到“家”这个字,尤其是当她听到儿子替伤害自己的求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你到底是跟谁一事的?他把我打成这样,你就一点都不帮我是吧?!”

陈秀兰越说越哽咽,比起身上的伤,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口更疼。

他们夫妻俩动手打架的时候,儿子不想着出来阻拦,现在自己受了伤要让他爸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却不乐意了……呵,这就是自己养出来的好儿子吗?

“妈,你咋说这话?谁说我不帮你了,”姚恒把电话放回到原处,“可再咋着,也别把事情闹大吧,这要是上电视,俺爸这脸还要不要了?”

陈秀兰轻哼了一声,冷冷地反问道:“恁爹的脸,和恁娘的命,你要哪个?”

姚恒没说话,但他实际上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要陈秀兰的命……

几天前,陈秀兰和姚远又打了一架。

起因是姚远晚上在外面喝了酒,回家后,不小心把陈秀兰过年要送的礼给摔了,结果几句话之后就又打了起来。

喝了酒的姚远力气大,几乎是对陈秀兰下了死手。

陈秀兰本想着快过年了,有什么不愉快都等过完年再说,可他偏偏给这个家找不自在,于是她决定跟姓姚的鱼死网破,把他给举报了。

姚远去瞟的事儿,陈秀兰早就知道了。

男人嘛,哪里会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

人人都说,越有本事越会赚钱的男人,就越需要那儿事的满足,像姚远这样能做到一个公司小老板的男人,更不可能像“和尚”一样素着过一辈子。

陈秀兰第一次发现是刚生下姚恒不久。

当时姚远隔三差五就往浴池跑,陈秀兰偷偷跟在外面盯梢过,虽然没亲自抓个正着,但看到有些莺莺燕燕的出没,她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后来姚远又换了地方,经常去另一处城中村的筒子楼,陈秀兰又在他的柜子里看到了那些腌臜的玩具,便更加确定他出轨的事实了。

不过她并不在乎,毕竟在生下姚恒之后他们就没有星生活了,就算他怎么去外面瞟都影响不到自己,只要每个月老老实实往家里送钱,她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和侯文涛的事……她自知自己做得也不光彩,所以更没有资格去干涉他了。

但这次,陈秀兰是真的受不了了,她必须要让姚远付出代价!

自己打不过他,但警察总不能管不住他吧。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都不重要,这次必须要让他蹲几天看守所,好好给他长长记性!

生意上的事儿不方便闹得太大,要是公司被查封对她也没好处,于是陈秀兰便想趁着最近“扫黄打非”的力度,把姚远给送进去。

看着陈秀兰又开始洇血的嘴角,姚恒不说话了,默默地把电话又放了下来。

马上就快过年了,或许让警察把他抓走也没什么不好的。

过年万一他又喝高了,又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又把陈秀兰打成重伤……

瞟的罪名应该并不重,在里面关个十几二十天的就出来了,正好可以让他们安安生生地过一个年。

一番纠结之后,姚恒还是默许了母亲打电话举报的行为。

光是举报还不够,想要姚远蹲看守所,就得让警察抓个正着。

于是陈秀兰主动联系上了电视台的记者,表面上说希望他们帮着把自己男人带回家,实际上是想警察出手时,能够保证抓到姚远本人。

就在腊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这次行动终于要收网了。

跟在记者后面,陈秀兰做好了演戏的准备,她要借着这次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姚远的丑事,就算毁了这个家,她也要让姚远名誉扫地,一辈子抬不起头。

直到,直到她看见和姚远一同被带出来的人不是什么小姐,而是侯文涛……

“你,你俩,我,你们……”

那一刻,陈秀兰的大脑一片空白,同时也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她分明是想哭,想要大声喊叫,可当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后,她抽动的唇角只挤出了一丝苦笑。

一个是自己名存实亡的丈夫,一个是和自己搅和了十多年的情人……

他,他们俩怎么会搞在一起?

陈秀兰可以接受丈夫去瞟,也可以接受侯文涛厌了自己,爱上别的女人,但绝对不能容忍的是,他们两个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联系!

陈秀兰的目的达到了,侯文涛被警察抓走了,可她也亲手扯掉了这个家的遮羞布,让这两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彻底暴露在了镜头之下。

“你喜欢男的?你竟然是变|态?!”

“你咋能,咋……你,你……!”

陈秀兰是没有主动揭穿自己和侯文涛的私情,她只是在指责侯文涛这下流的行径,可周围人可不是瞎子,一双双眼睛可都是雪亮的。

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在丈夫身上,反而一直盯着侯文涛,并且这语气、这神情……她和侯文涛之间,一定也有见不得光的关系!

而在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姚恒,这个憧憬着爱情的单纯少年。

侯文涛是他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谁能想到,他从小叫着“哥哥”,从小当成偶像的男人,竟然和自己的爸妈都有不正当的关系。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在和侯文涛接吻时,他的嘴唇……

呕!

后来的几天,姚恒听陈秀兰向自己坦白了过去十几年的事。

他知道了侯文涛小时候来自己家时,把自己哄睡着之后,和自己的妈妈在客厅里翻云覆雨的事;知道了他初中考试得了全班第一,去他的商店里找他庆祝时,他的妈妈正光着身子躲在仓库里;知道了……

姚恒的世界观有些崩塌,他开始怀疑,侯文涛对自己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是不是在骗自己?是不是也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玩物之一?

当然,姚恒并没有把自己和侯文涛之间的事告诉陈秀兰,他不想再刺激她了,也想放过自己。

今天,他去了警察局找到了亲爸姚远,也从他口中听了他和侯文涛的事:

姚远是同|性|恋,从结婚前就是,所以哪怕陈秀兰再好,他也不可能跟她过到一起去,至于为什么要结婚、彼此相互折磨,也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维护人前的面子罢了。

至于他和侯文涛……

意外,单纯是意外,他并不知道侯文涛和陈秀兰的事,不存在为了报复陈秀兰而跟侯文涛怎么样。

他一开始只是掏钱买乐子,是在无意中在选人的时候看到了侯文涛。

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当时侯文涛的商店快支持不下去了,只能靠出卖身体来赚钱。

女人的钱赚得太少,是别人介绍,说男人的钱更多,他这才迈出了第一步。

也是在一次次出卖身体的过程中,他逐渐发现自己比起女人更喜欢男人,以及在发泄时加入的那些乐趣和玩具,更能激起他的兴趣和愉悦点。

人前是老板的姚远,也甘愿成为侯文涛跟前的一条“狗”。

他们这样的关系同样保持了好多年,一

开始单纯是为了金钱往来,直到后来,则完全成了双方相互发泄情绪的啪友关系。

而姚远之所以表现得不希望侯文涛跟姚恒往来,一是因为怕儿子看穿他们之间的关系,二是方便更好地隐藏。

也是在这个时候,姚恒知道了几年前某个大年夜的事:

“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

“今天留下跟我们一起过年吧。”

“是啊是啊,侯哥,反正你回去也没什么事。”

“行。”

大年三十,当陈秀兰和姚远在厨房忙着做饭时,卧室里,姚恒第一次勾住侯文涛的脖子给出了自己的吻,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侯文涛对自己的热情。

吃完饭后,姚远外出去探望了公司里留守的兄弟们,就在姚恒昏昏欲睡之际,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侯文涛则紧紧地将陈秀兰抱在怀里。

临近十二点,姚远打电话让侯文涛来接他回家一起跨年。

就在楼下,小轿车的后排,姚远也在一边咬着他的袜子,一边当着一只长有尾巴的“狗”……

第44章 什么样的人会抛弃儿女?……

姚恒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尽管陈秀兰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过着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但姚恒做不到。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意味着他每天都要和陈秀兰在家里,从前放假他习惯性地往侯文涛的店里跑,跟着他搬货,跟着他出去玩。

现在一看到陈秀兰的脸,他就会想起他们之间的那些事,还有自己跟侯文涛……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这才从家里跑出来。

姚恒不知道沈妙家在哪,只是一路走一路打听才找到。本以为自己躲得够远就不会听到那些心烦的事,不成想会这么巧,他再次在电视的新闻里听到了这些事。

沈妙没有放姚恒离开,而是把他带到家里的空房,仔细地帮他把床铺好。

“你呀,现在什么都别想,哪也不许去,就在我家好好地睡一觉。”

沈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不敢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陈秀兰和侯文涛的事,只能继续站在旁观者的身份,靠帮他转移注意力来缓解心头的郁闷。

在这一团乱糟糟的关系里,姚恒是最无辜的,所以沈妙不想他再受伤害了。

姚恒站在一旁,出神地看着沈妙收拾床铺,过了好一会才向她问道:“妙妙,你说侯哥他喜欢过我吗?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玩具?”

喜欢,当然喜欢!

这句话,沈妙差点脱口而出。

在知道侯文涛跟他爸妈那么复杂关系之前,沈妙可以确定,侯文涛是喜欢姚恒的。

因为当时姚恒在溺水时,沈妙亲眼见到过侯文涛心急如焚的表情,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是那紧张的神情,分明就是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有的表现。

只是在知道这么重磅的几个瓜后……沈妙也说不准了。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沈妙转移话题道,“你现在脑子还不清醒,等过两天冷静下来就好了。”

拉着沈妙的手,姚恒的眼角微微湿润:“妙妙,我好疼,我的心真的好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沈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拍着他的背,帮他把这些天憋着的情绪发泄出来。

看他哭得这么伤心,沈妙对爱情的恐惧更多了。

本以为爱情是件很美好的事,但现在来看,也是充满着变数和意外的。不仅要提防对方出轨,还要提防对方出轨的对象是自己的家里人……

安置好姚恒后,沈妙给陈秀兰打了个电话。

她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说之前答应过姚恒,等他放寒假带他来村里玩一段时间,希望他这次可以在自己家里多呆几天。

陈秀兰当然知道这是沈妙说的“场面话”,不过她并没有戳穿,而是顺着她的话答应了下来。

陈秀兰一直盼望姚恒和沈妙能够开花结果,这勉强也算是个机会吧。

后来的几天,沈妙每天都会带着姚恒去医馆,让他像学徒一样给自己帮忙打下手,累是累了点,却是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

头两天他还怏怏不乐地不肯说话,时常望着地上的落叶伤春悲秋,感慨自己可悲的爱情,后来同村里的姑婶姨奶们熟络起来后,他的心情也好转了起来。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打算让他啥时候走?”中午吃饭的时候,沈万山低声对沈妙问道。

倒不是他要赶姚恒走,而是因为快过年了,换做是平常,他就算在家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关系,不过是多一只碗、添一双筷子的事。

但过年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他爸已经被抓起来了,他要是还不回去跟他妈一起过年……怕是传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沈妙明白他的意思,一边戳着碗里的米饭一边点点头:“下午吧,下午我问问他,看他咋说。”

抬头看了眼时间,眼瞅着快十二点半了,王冬梅和沈万山都还没回来,沈妙便说道:“俺爸俺妈估计又不回来吃了,我一会去给他们送饭,下午晚一会去馆里。”

“中。”

快过年的这几天,医馆这边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倒是村委会那边离过年越近,事情就越多。

去市里打工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好多都是来盖章的,用来办明年留在市里的暂住证,也有一些是来开证明的,各有各的用途。

村里来办事的人也不少,不过大多都是让沈山生帮着写春联的,或者让他帮写个找工作的介绍信。

这两天,王冬梅和沈山生中午都忙得没法回家吃饭。

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身为村长和妇联的主任,他们自然要为村民们办好事,好让大家能安安生生地过一个年。

沈妙来村委会送饭时,村里几个年轻的村干部正在从车上往屋里搬着米面油,另外两人则按照村里的名单统计着要发放的数量。

屋里,三四个村民正排着队等办事,其中一人的手里还端了半碗没吃完的捞面条,满屋都是那股带有蒜味的卤子香。

“你这办不了啊,必须得有身份证。”

“我身份证往到市里了,等我过完年去市里拿回来给你种不?”

“不中,这一步一步都有规定,乱了规定可不行。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个条应付几天,你赶紧抽个时间回去拿身份证。”

“中,谢谢啊。”

每年临过年这两天,村委会就有办不完的事,基本两三天就要用掉一支笔,沈山生写得手指头都快冒烟了,但为了大家能过个好年,他还是想办法为大家把问题给处理好。

在旁边等了半个多小时,来办事的人终于都走了,沈妙这才有机会把饭菜放在他面前。

“俺妈呢?”

“跟人去市里办事了,下午回来。”沈山生大口往嘴里拨了一口米饭,“恁爷和姚恒呢?”

翻看着桌子上那几个册子,沈妙淡淡地回道:“在家睡午觉。”

见有几张盖着村里章的红头文件,沈妙又小声地问:“又有人进去了?”

沈山生皱了下眉,低声地“嗯”了一声。

今年是一九九七年,对祖国来说也是无比重要的一年。

整改规肃的进程说是过完年才开始,但实际上从一九九六年的年底就逐渐拉起了序幕,不止是扫黄打非、扫黑除恶,只要是与违法乱纪有关的行为都在严打。

有些人在市里闯了祸,以为躲回到村子里就能逃过一劫,殊不知天网恢恢,躲得哪里都不可能逃脱法律的惩罚。

单是这几天,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抓走了,或是故意伤人、或是偷窃强盗,这些盖了章的红头文件就是村里配合的留证。

“黄河区分局?”

看到中间露出的章,沈妙不由得惊讶道。

“怎么了?”

沈妙摇摇

头,“没事儿。”

只是觉得有点巧而已。

等沈山生碗里的饭快要吃完的时候,村里的孙阿姨急三火四地从外面跑了过来,“老沈?老沈在不?”

沈山生也来不及吃下最后那两口菜了,擦了一下嘴就站起身,走向了门口,说:“咋了嫂子?出啥事了?”

孙阿姨一脸为难地把跟在身后的孩子给拉了出来。

“呀,又抱上孙子了?乖乖,长这么大了呀。”沈山生惊讶道。

孙阿姨戳了他一眼,“不是俺家的,在村里看见的,不着是谁家的。”

那是个小男孩,瞧着大概三四岁左右,穿得不算多富贵却也算干净,一双大眼睛长得很漂亮。

沈山生弯下腰,仔细看了看这个小男孩,跟着说道:“看着有点眼生啊。”

沈山生当了这么多年村长,村里的两千多口人不说全部认识,可也多少有些印象,尤其是这样半大的小不点,正是经常在村头村尾玩闹的年纪,按理说更应该是常见才对。

但眼前的这个孩子……

“恁爸叫啥啊?”

孩子有点怕生,拉着孙阿姨的裤腿向后躲了躲。

“那你知道恁妈的名字不?恁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呢?”

孩子依旧不说话,小嘴巴闭得紧紧的。

蹲在小男孩跟前,沈妙笑盈盈地他说道:“乖,你的裤子脏了,来让姐姐给你拍拍好不?”

感觉到沈妙的善意后,小男孩这才稍稍放下警惕,朝她这边挪了挪脚步。

趁着给他清理裤腿的功夫,沈妙摸了摸他的口袋,并没有找到什么字条或者其他,同时给他简单搭了下脉,看了下舌苔和脸色,确认他没有什么明显的疾病,最后才抬起头,朝沈山生使了个眼色。

这个孩子可能是谁家的儿女在市里生的,带回来过年的,但也可能是被故意遗弃到村子里的,而且……后者的几率更大。

沈山生叹了一口气:“那先把他留在这儿吧,等下午忙完,我叫人领住他到各家问问,看能找到他爹妈不。”

孙阿姨:“中。”

看着小男孩长得乖巧,性子也安静,即使害怕也不哭不闹,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攥着手,沈妙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

“爸,你说咋会有人把自己的孩子给扔了呢?”拉着小男孩到一旁坐下,起身去给小男孩倒水的时候,沈妙小声地问道。

“这种情况,要么是孩子有病,身体哪不得劲,治不起了;要么是家里太穷,生得太多养不起。”

停顿片刻,沈山生也跟着喝了一口水,“要么……这孩子就不是亲生的,偷的?买的?反正见不得光,正赶上现在查得严,不敢再养了,才悄默声给扔了。”

听沈山生这么一提醒,沈妙立马想到了周强和王琴一家。

明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回家之前,沈妙去小敏家的小卖部,给周强他们在南关村的筒子楼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王琴。

听她说,他们过年不准备回家了,只让周强托人往家里寄了一百块,当做他们身为儿子和儿媳的一点心意。

过年工地上离不开人,周强留下看场子有额外的补助,王琴所在的明珠大饭店过年也忙得很,除了三倍工资之外每天还有额外十块钱的加班费。

他们都在很努力的赚钱,一是为了托人解决孩子们的户口问题,二是给孩子们攒学费。

最大的招娣年龄不小了,从前跟着爷奶在村里耽误了好几年,再去上学有点晚了,她自己也盘算着过完年后找个小时工干着,多少能给家里贴补一点。

不过盼娣和来娣的年龄正好,周强和王琴商量一番决定让她俩先上学,等到他们攒够了钱,再把有娣、迎娣和家宝的户口挂到亲戚家的名下。

他们或许没办法给孩子们提供最好的生活,但却竭尽所能地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

回家后,沈妙和姚恒把医馆也打扫了一遍。

毕竟是过年嘛,不能只顾着家里干净,经营了几十年的“饭碗”也得里里外外地清理一番。

还好有姚恒这个大男人帮忙,好多活儿都由他来干,要是真只有沈妙自己,怕是干到大年初二也忙不完了。

过了三九之后,温度越冷,天黑得越早,六点左右就能看到天上挂着的星星和月亮了。

沈妙和姚恒精疲力尽地从医馆回家时,沈山生正和中午的那个小男孩围坐在煤火炉前取暖。

“来,把橘子烤烤,烤热吃的时候就不冻嘴了。”沈山生一边说一边把他揣在口袋里的橘子拿出来,放在了煤火炉侧面的槽里。

一旁的沈万山将手里烤好的红薯掰开,橘红色的瓤烤出了糖蜜,闻着香得很。

吹了吹冒着的热气,他分给了那男孩一半,“给,吃吧。”

男孩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等到沈山生替他拿来后,才害羞地抿着嘴捧在手里。

“谢,谢……”

男孩的声音嫩生生的,听着可爱极了。向沈山生道了一声谢后,他没有急着吃红薯,而是用两只手举起到他的嘴边,示意让他先吃。

“你吃吧,我不饿。”

男孩没吭声,只是把手又举高了两分。

直到沈山生低头象征性地咬下一小口,他才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这才过了一下午,男孩就和自己老爹这么亲近了?

沈妙记得中午自己刚走那会,小男孩还很害怕呢,跟他说话都不敢应声,仿佛小鸡崽碰到了大老鹰,别说开口了,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而现在呢?小男孩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紧紧地贴在沈山生身边,只要沈山生跟他说话,他粉扑扑的小脸儿上就堆着笑。

“爸,下午找得咋样?”

沈山生摇摇头。

“没找到吗?”

沈山生站起身,去给男孩拿糖块的时候,顺便把沈妙拉到了一旁,小声说:“不是咱村的,也不是谁带回来的,我估摸着应该是被他爹妈故意扔咱这儿了。”

沈山生下午带他在村里找了一圈,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遍,可是并没有人见过他。

一直找到三街的时候,才碰上几个人,说是晌午那会看到有个瞧着眼生的女人和他在一起,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丢弃他的人。

“难道这男孩有啥病?”沈妙疑惑道。

一般在农村,被丢弃的大部分都是女孩,毕竟都靠着男孩传宗接代的,即使是超生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蛋,咋可能会说丢就丢?

而且这男孩看起来穿着干净,即使被扔在村里也不哭不闹,性格稳定得很,不像是被拐带的,所以沈妙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患病了。

“刚才让恁爷看过了,健康得很,身体一点事儿都没有,”长叹了一口气,沈山生说道,“唉,先让他在咱家呆一晚上吧,明天把他送去市里的派出所,让警察帮他找爹妈吧。”

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既然他是被抛弃的,这事儿就只有警察能管了。

端着瓜子和糖块来到外堂时,姚恒正在逗男孩玩。

“可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

“蛋蛋……”

“蛋蛋呀,你的名字真好听哎。”

“……”

“蛋蛋,你知道你们家在哪吗?”

“……”

“那你知道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吗?”

“军儿……凤儿……”

男孩还小,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他还不知道自己被爸妈抛弃了,只以为他们是在跟自己玩儿,不过他并不害怕他们会找不到自己,因为在爸爸妈妈找到自己之前,有沈伯伯会保护他~

等到快要吃饭的时候,王冬梅也回来了。

今天去市里这一趟可把她折腾得够呛,说是丢了份资料要重新统计,她和另外几个主任来回跑来跑去地整理资料,这才赶在过年前给工作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家里来了个小孩子,王冬梅在吃饭的时候不免格外地关注他一些,担心他用不好家里的勺子便想自己来喂他,但沈山生却主动把给蛋蛋的餐具都拿了过来。

“你专心吃饭吧,我来喂。”

按理说,女人照顾孩子会仔细点,但沈妙却瞧着自己的亲爸,似乎要比亲妈更懂得怎么照顾孩子。

“啊~”

“啊……”

“蛋蛋真棒,咱再吃一口肉肉吧?”

“好~”

“不急哈,等把肉肉弄碎了咱再吃。”

“嗯嗯……”

用小勺舀一点拌着肉汤的米饭,喂到嘴边的时候还会用碗在下面接着,等到蛋蛋吃到嘴里的时候,用勺子刮一刮嘴角的汤,再用围在脖子的毛巾擦擦……

一套动作下来,简直比经常带孩子的月嫂还要熟练。

“想不到俺爸还怪会带孩子呢。”沈妙笑着调侃道。

“可不,”王冬梅往沈山生半天没动的碗里夹了块肉,“你小时候都是恁爹带大的,也就只有给你喂奶的时候我能抱上一会。”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沈妙有点模糊,只记得自己记事起就跟在爷爷身边开始学医了。

不过听王冬梅说,在她记事之前,还是沈山生这个当爹的照看的时间更久。

当年,王冬梅和沈山生一直盼望着能有孩子,所以当沈妙刚来到王冬梅的肚子,沈山生就开始为迎接她做准备。

跟着东头的婶婶学抱孩子,随着南头的姑姑学着拍奶嗝,那几个月里,他几乎把村里半大的孩子全都抱着练手了一遍,以至于沈妙出生后没有半点的手忙脚乱。

虽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可他这照顾孩子的手艺并没有半点生疏。

看着蛋蛋在抬头望着沈山生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星星,姚恒也不免有些羡慕……

“明天上午我就回家了。”吃完饭后,姚恒和沈妙在洗碗时语气平淡地说道。

明天是大年三十,这几天他在沈妙家呆着冷静了许多,也想通了一些事。

即使陈秀兰和侯文涛之间有一些不堪的事,可她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是跟自己关系最亲的人。今年过年,父亲已经不在家了,要他也不回去,那这个家才真的是要散了。

“挺好的,”沈妙没有再提起旧事,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爱吃俺妈炸的莲夹嘛,我等会多给你装点,回去跟恁妈一块吃。”

“好。”

顿了顿,姚恒又说:“明天你能陪我去趟警察不?我想去看看侯哥,问他点事。”

沈妙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无需多问,“好,那正好明天送蛋蛋去派出所的时候,让俺爸送咱去。”

噔噔……

又有人来敲门。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有人来家里,都是赶在过年前办事,沈妙都习惯了。于是叫了一声在屋里看电视的沈山生后,便擦了擦手准备去开门。

可今天来敲门的却不是村民,而是几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

“警察同志,这么晚了请问是有什么事吗?”看着他们肩上的警徽,沈妙莫名有些紧张。

“这是沈山生家吗?”

“嗯。”

“沈山生在家吗?”

说话的功夫,沈山生已经走了过来,“我就是,警察同志,找我有事吗?”

为首的警察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后两人便走上前掏出手铐,拷在了沈山生的手腕上。

“???这是啥意思?”

警察:“有人举报,说你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拒绝抚养,涉嫌遗弃罪,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沈妙:???

我什么时候被遗弃了?!

第45章 买“种”生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沈山生被警察带走的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听说了没?好像是村长在外头有个孩子?!”

“啊?多大了?男孩女孩啊?”

“不知道,但好像是给养死了,所以警察才来抓人哩!”

“瞎胡说!一看你就不着是咋回事,警察可没说死了,只说是他不肯养。”

“乖乖哩……看不出来啊,老沈这么老实的人,外面能有个孩子?”

“是咱村的不?还是哪个村的?之前咋没听说啊。”

村子里等着看热闹的人不少,大过年的正愁在家没事干呢,突然爆出来这么一个惊天大瓜,可把她们给兴奋坏了。

你传小半句,我传一耳朵,就这么靠着昨天晚上警察的三言两语,拼凑出了一个听着就很劲爆的版本:

在沈山生年轻的时候,因为王冬梅一直生不出孩子,他急得很,就在外面找了个女人,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可偏偏小时候没照顾好,儿子死了,王冬梅的肚子里也有了动静,沈山生便就此人间蒸发,抛弃了她们母女俩。

否则他怎么会对王冬梅这般好?怎么会对沈妙这么上心?

就是因为出了轨愧疚!因为照顾过孩子!才会把自己一腔的关心都倾注到沈妙身上。

至于为什么今年那女人才报警抓沈山生……

那她乐意呗,反正这事儿她占理,她想什么时候报警就什么时候报警,还用特地挑个黄道吉日吗?

不过即使是凑热闹、听八卦,大部分人都还是信得过沈山生的人品。

同在一个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老一辈是看着沈山生长大的,小一辈是沈山生照看着长大的,同辈的又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能不了解他?

“肯定是弄错了,老沈就不是会干出这事儿的人。”

“他要真在外面有孩子,别人不说,他爹不先把他的皮扒了?”

“就是说啊,真要有孩子,咋不早几年闹?非得等到现在?就是想给他家找不自在呢。”

“肯定是老沈得罪住谁了,谁才搞出这么个事恶心他。”

“嗯,我想着也是。”

坐在村头的那群人正聊着,在见到王冬梅骑车回来时,不管他们信不信得过沈山生的人品,都纷纷闭上了嘴,生怕被王冬梅听到。

“冬梅啊,”平常和沈家关系近的邻居主动迎上去,小声地问道,“咋样,警察局那边咋说的?”

王冬梅没说话,余光看向那群等着吃腐肉充饥的秃鹫们,她只是摇摇头,然后快步推着车进了村子。

“瞧瞧,多半是没啥好消息啊。”

刚才还噤声的一群人里,不知道是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唉,这事儿闹的。”

“老沈要真的坐了牢,他俩多半得为了这个野种离婚。”

……

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沈妙和沈万山急忙从屋里出来。

“妈,咋样了?俺爸咋样了?”

“警察那边咋说的?”

王冬梅把车子停在角落,叹了一口气道,“跑了好几趟,根本就没见到人。”

昨天沈山生被抓走得仓促,根本不给全家人询问来龙去脉的机会,只说了遗弃罪是涉及刑事案件,在调查清楚之前不能泄露太多的案件细节。

沈山生被抓走后,全家人一夜都没合眼。天刚蒙蒙亮,王冬梅就独自骑车去了豫市,想着去派出所看看,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说打听出细节吧,起码得问问报案人是谁,被遗弃的人又是谁。

可大过年的,派出所里只有几个值班的新人,他们也不清楚情况,只说沈山生被调到桐花分局去了。

等王冬梅跑去桐花分局后,又被挡在了门外,说是调查时间还没超过四十八小时,目前还不允许家属探望。

于是王冬梅又去了市里的妇联,想着既然是遗弃了的孩子,妇联应该最近会有登记,再不济也能找到人打听点情况。

可这大过年的,妇联里更是一个人都没,只有个负责看门的大爷。

最后,王冬梅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好几圈,眼看着半点消息都没有,她也只好暂时回家来等消息。

“要不我打电话找俺妈问问?俺妈也认识一两个警察,说不定能问出来。”姚恒

提议道。

王冬梅喝着杯子里的热水,眼睑之下的情绪已然变得灰暗,“没用,这事儿是刑事案件,起码大小得是个官才有可能问出来。”

刑事案件,当她亲口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脸色更差了。

将手搭在王冬梅的肩上,沈妙欲言又止地问:“妈,俺爸他……”

沈妙心里很害怕,所以不敢问出口。

她不是害怕沈山生犯了法要被抓去坐牢,而是害怕王冬梅会……

“恁爸就不是那号人,”不等沈妙说出后面半句话,王冬梅就坚定地说,“警察肯定是抓错了,百分之一百!我跟恁爸生活多少年了,他是啥人我不会知道?”

王冬梅相信沈山生,哪怕警察的手铐昨晚已经拷在了他的手腕上,她也选择相信他。

管它外面的风言风语怎么传呢,她只知道跟自己朝夕相处,睡在一个被窝里的男人是个老实人,不会犯什么罪,更不可能会犯遗弃罪。

“我就是担心恁爸他这身体,万一警察审他,给他用点啥刑,他,他……”

“哎呀,你这就是电视看太多了,”沈万山摆摆手,“现在啥都讲法,山生啥事都没干,警察凭啥对他用刑?要是真的用了,那警察才是犯法哩。”

和王冬梅一样,沈万山也相信沈山生是清白的。

清者自清,他不怕沈山生被警察带走调查,只是目前半点消息都不知道,只能在家这么干坐着,这种悬而不决的过程让人心焦得很。

“爷,我想到个人。”

警察,警察……

当这个职业不停地在脑海里打转时,沈妙忽然跟一个名字联系到了一起:骆嘉麟。

对,骆嘉麟!

“我记得秦奶奶她儿子是警察,还是黄河区分局的副局长,”一想到这条路可能走得通,沈妙的语速也不由得变快了,“不说让他帮忙把俺爸捞出来,起码能问问是咋回事。”

之前沈妙提起秦荷的儿子是警察时,谁都没放在心上,如今被她这么一提,众人这才看到了一丝希望。

沈万山几十年没主动和秦荷联系,都是偶尔去谁家吃整桌的时候,能和她见上一面。他原本是不想麻烦她的,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抓住这唯一的机会请她帮帮忙了。

沈万山先是给赵泉家打电话询问秦家的电话,赵泉说他妈回娘家送东西了没在家,又给他的另一位姨打了一通电话,不成想那一位姨的号码本子找不到了,又跑去了她们共同好友家问……

就这么七拐八绕地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这才问到了秦荷家的电话。

嘟嘟……嘟嘟……

等着对面接电话时,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身体太累,还是心里比较紧张,沈万山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直到对面传来秦荷的声音,他才赶紧用另外一只手稳住话筒。

“喂?”

“喂,是我。”

“万山哥?”不需要做自我介绍,秦荷就听出了他的声音,“新年好,新年好啊~要是我没记错的吧,这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吧?”

“是啊……”

沈万山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本想着铺垫两句再说正事,可他实在不知道能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好单刀直入地说:“荷啊,我这次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有点事儿想请恁小帮个忙。”

“嗯,你说?”

“是这样,俺小昨天被市里的警察给抓走了,说他犯了啥遗弃罪,具体情况警察也没说。今儿俺儿媳妇去市里问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现在俺是两眼一抹黑,啥情况都不知道。妙妙上次说恁小好像在警察局工作,我就想着能不能帮忙问问?”

“别的也不好再麻烦,就是问问他现在情况咋样,案子进行到哪一步的都中了。”

听着沈万山心急火燎地说了许多,秦荷只是偶尔地“嗯”两声,等到他把话说完,这才回道:“警察局的事我不太懂,小麟今儿一早就去警察局办事了……要不这样吧,你先来俺家等等?等他晚上回来了你亲自问他,我怕我这笨嘴拙舌的也问不清楚,省的耽误事了。”

昨天警察来时说沈山生的案子很严重,沈万山还以为秦荷会拒绝,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中,谢谢,真是谢谢啊!”

既然她肯帮忙,那就是有希望。

沈万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继续问道:“那麻烦你说下地址吧,我这就过去。”

拿着纸和笔,沈妙快速地帮忙记下了秦荷说的地址。

“那我回去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不急,路上慢点。”

“中。”

*

秦荷给的地址,是位于桐花区的粮食厅家属院。

她年轻时在市里的粮食厅工作,单位给她分了这么一处房子。当然,身为豫市土生土长的城市姑娘,她父母给她留的也有两套大房子,不过她都租出去了。

因为这里离警察局的家属院更近,住得离骆嘉麟近一些,母子俩也能时常见面。

王冬梅跑了一上午,再加上昨天夜里一直没睡,所以就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由沈妙陪着沈万山来了。

按照地址来到了粮食厅家属院,找到三号楼一单元,又扶着楼梯走上三楼,简单缓了一口气沈万山便按响了墙上的门铃。

叮咚~

看着门两侧贴着的对联,沈万山的心情有些复杂。

担忧、紧张、急切、心焦……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主动来市里找她,更没想到是为了孩子们的事,并且要烦请她帮忙。

沈万山这辈子没求过人,第一次开口的对象就是过往的旧人,心里难免有些尴尬。

“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个年龄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只沾有汤汁的大马勺,看模样应该是家里负责照顾秦荷的保姆。

“你是?”

“我,沈万山,秦老同志让我来的。”

“哦哦,是您啊,快进来吧。”

招呼着沈万山他们进来,保姆一边从鞋柜拿出两双拖鞋一边说道:“你们先坐,我去叫她。”

秦家瞧着不算大,约摸着一百平左右的面积,但家里的摆设和装潢却透漏着一股难掩的贵气。

真皮的沙发、水晶的吊灯,还有那一台五十多寸的彩色大电视……在这个家里能铺上地板砖都算小康的年代,秦荷的家里铺得竟然是实心的柚木地板,让人踩在上面都得小心翼翼的。

客厅靠西的墙边搭了一个香台,上面放有一只相框,还有刚摆上不久的新鲜水果和三根清香。

瞧着黑白照片上的男人面含笑意,约摸着五十出头的年纪,应该就是秦荷已故多年的丈夫。

很快,秦荷从屋里出来了。

“沈大哥来了啊,快坐快坐!”

和上次在赵泉的婚宴和警察局见到时一样,秦荷的举手投足之间还是那么地有气质,步履款款地向客厅走来,脸上是自然又礼貌的浅笑,像极了电视剧里仪态万千的白娘子。

招呼着保姆沏来一壶热茶,秦荷主动给他倒了一杯:“山生的事大概是什么情况,你再详细跟我说说,我也好看看该怎么帮他。”

真正要好的情分大概就是像他们这样:即使几十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有事需要帮忙时,对方也会全力以赴。不需要那么多客套的铺垫,也不需要无谓地忆往昔。

沈万山小抿了一口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还没等他说完,刚下班的骆嘉麟就推开了家里的门。

“沈妙?”

看到家里来了客人,骆嘉麟正要上前同长辈打招呼,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地看向了一旁的沈妙。

“你们认识?”秦荷有些惊讶。

沈妙尴尬地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小声解释道:“骆同志他之前帮过我两次……我那个,嗯,也跟他闹过出一点误会……”

现在沈山生的事情最要紧,所以并没有聊太多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事,简单寒暄几句后,便把话题又拉回

到了正事上。

沈万山一次性说了太多的话,声音有点哑,便让沈妙来向他转述着昨晚的事。

再一次听完事情的经过后,秦荷帮着他们跟骆嘉麟说道:“小麟,我相信你沈叔的为人,也相信山生他不是这样的人。你看看能不能跟同事或者谁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骆嘉麟没有推辞,而是肯定地点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好,那我给桐花分局那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因为只是了解情况,所以事情办起来并不麻烦,只需要给负责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打几个电话就行。

“……嗯,嗯,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谢谢。”

打了快二十分钟的电话,骆嘉麟大致清楚了案件的内容,随后便跟他们讲了沈山生被抓走的原因:

报警的是豫市下属棉县的一个女人,名叫杨菊花。

杨菊花今年三十三岁,是棉县下沙村的一个普通农民,根据她在警局里做的笔录,她主动交代了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其实是她从别人处买来的。

九年前,杨菊花和丈夫王勇一直生不出个孩子,因此她在家里的处境过得很不好。这时候碰到了来棉县出差的沈山生,瞧着沈山生一身正气、样貌也端正,便动了歪主意。

她不是想离婚,而是想从他身上“买”一个孩子。

这是许多村子都会有的一种黑买卖:有些夫妇多年生不出孩子,不想离婚,又不想别人介入到这段关系,他们便会从别人手里买一些“种子”,种到自己的肚子里,这样生下后就成了夫妇俩的孩子。

卖种子的人叫“麦穗”,手里的资源叫“种子”,只要钱给到位,什么样的“种子”都能买得到。

成绩优异的大学生、样貌端正的村官,要是觉得省内的种子质量不行,他们还能跑到东北三省、西北两自治区找来更出色的种子,当然,这就要付更多的钱来保证种子是活着的了。

这是许多落后的村子里知而不宣的事。

谁不想自家能有个大学生呢?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得端正呢?

可家里的祖坟不冒烟,自己长得歪瓜裂枣,又怎么能如愿?

所以其实有很多家庭会花钱来找麦穗买“种子”,这样一来,只要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家里有出息的儿子其实并非自己亲生……

沈山生长得端正,又是高中生,年纪轻轻地还当上了清河村的村长,这样的人“种子”质量肯定不会差!

所以杨菊花也找到麦穗买了种子,不过她没有跟丈夫商量,而是自己偷偷买的,并且为了能顺利生下孩子她还一连买了好几次。

“你的意思是,我爸他‘卖’了自己的‘种子’?”

沈妙有点没缓过来,努力咽了咽口水才把那种反胃的感觉给压下去。

骆嘉麟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继续说:“卖种子是暴利,一次二十块钱,按照十年前的物价已经很高了。”

十年前的二十块钱,要知道在十年前,一斤猪肉才一块五,二十块能买多少猪肉了!

但换个叫得来看,要是二十块钱就能买一个大学生,买一个样貌端正的儿子女儿……似乎又是一件很值的事。

“不可能,山生绝对不会这么做。”沈万山还是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儿子。

“俺家是穷,但没缺钱缺到那个份儿上,他绝对不会赚这份儿脏钱!”

“爷,你先别急,”沈妙一边替沈万山顺气,一边又问,“她说买得是俺爸的就是了?有什么证据吗?”

骆嘉麟见老爷子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连忙给他又倒了一杯水,虽然不想再打击他的情绪,可还是不得不跟他们说实话。

“有一张条,上面有他的签名,派出所那边核对过了……跟他的字迹一样。”

正是因为这张字条,事情才会被翻到面上来。

几个月前,杨菊花他们全家搬进了新房子,当时搬家的时候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整理,想着快过年了好好整理一番,便不小心翻到了那张写着买卖内容的收据条:

——乙方自愿将种子以二十圆/次的价格卖给甲方,以后不管孩子如何都与乙方没有半点关系,绝对不会打扰甲方。

甲方:杨菊花

乙方:沈山生。

得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疼爱了几年的女儿竟然是老婆“买”来了,一气之下王勇便把她们母女给赶出了家门。

身上没有钱,又没有地方可以去,杨菊花只好铤而走险地选择报警。

管它买卖“种子”合不合法呢,女儿毕竟是沈山生的,他应该养她们母女俩才对。

在接到报案后,警察对这件事情高度关注,也不管是不是过年了,当即便把沈山生带回来配合调查。

这可是一条庞大的灰色产业链,真要是连根拔出可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必须要先从这一件案子开始,先开一个口,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之后,再一点点刨根知底……

“据杨菊花交代,她们村好像还有不少人都买了沈大哥的……种子。”

正是因为人证、物证都有,所以警察才会用手铐把人给带走。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所有证据都摆在他们面前了,沈万山和沈妙还是不愿意相信。

“会不会是另一个沈山生?跟俺爸重名的?”沈妙不肯相信地继续猜测道,“骆同志,俺爸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他绝对不会赚那份钱的,你们能不能再仔细查查?”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先别急。事情还在调查期间,得等鉴定结果出来了才会知道。”

“鉴定结果?”

“亲子鉴定,”骆嘉麟解释道,“现在还在调查期间,所以案件后面要怎么发展,就看这份亲子鉴定的结果怎么断定他们俩的血缘关系。”

第46章 就算不是亲生,那也是一……

要是结果出来后没有血缘关系还好,可要是有……那沈山生可就真是摊上事了。

即使是有这么一份白纸黑字的协议,在法律上也是不合法的,因为那女孩是沈山生的孩子,无论来源如何,他都要尽到抚养的义务。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们的样本今天下午才送去研究所,怕是要明天才会出结果了。

眼看今天时间不早了,向秦荷和骆嘉麟道了一声谢后,沈妙便跟着沈万山一起回家了,等到明天再来看是什么结果。

回去的路上,沈妙和沈万山一路无言。

他们都不相信沈山生会做出这样的事,可白纸黑字写着他的名字,又怎么能赖得掉?

听着这一路上热火朝天的鞭炮声,沈妙总感觉是些异样的嘲笑:嘲笑自己平常吃瓜吃得太多,最后风水轮流转,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着那些小姑娘手里攥着的滋梨花,听着她们欢快的笑声……沈妙没办法接受家里即将要迎来一位新成员,更没办法接受自己要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新妹妹”一起生活。

要是王冬梅知道了会怎么想?

回到家后,沈妙正犹豫着该怎么跟王冬梅说时,沈万山却义正言辞地开了口,把从骆嘉麟那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没有半点隐瞒。

“……冬梅你放心,山生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这事儿肯定是个误会。”

“退一万步说,要是山生真的干了这某成色的事,他也不再是俺老沈家的人了,以后该让他滚哪就滚哪去!咱爷仨该咋过咋过!”

不管发生什么事,沈万山都是家里的主心骨。

他率先向王冬梅表了态,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管结果的走向如何,他也都做好了两手准备,不会让儿媳妇和孙女受委屈。

在听说沈山生卖“种子”的事后,王冬梅也没有着急,反而放宽了心,简单收拾一番后便准备下厨做今晚的年夜饭。

还是那句话,她相信他,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她相信沈山生的为人。

既然现在要让科学来评判,那她选择相信科学。

“红烧肉来啦!来来来,把盘子往旁边挪挪。”

“醋呢?饺子已经下锅里了,一会就能吃了。”

“这儿呢,我再去切点香菜和葱放里头。”

“爸,这是给您的酒,早几天就买好了,就想给您个惊喜。”

“快歇会吧,来坐下看会小品,我这还没那么饿呢,不用着急。”

这是第一个家里没有沈山生的新年,上午送走

了姚恒和球球后,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仨。

沈妙和沈万山今天回来得晚,往年的除夕,晚上六七点吃饭完后,家里人就坐在一起看春晚了,吃着瓜子花生一齐守岁。

今天这都快晚上十一点了,三人才把年夜饭准备好端上桌。

正方向的餐桌今晚少坐了一个人,不过桌子上却留有给他斟的一杯酒,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看着电视机里小品和相声,倒也是热闹。

“炮呢?过了十二点就该放炮了。”

“先别急,等到十二点咱先一块喝一杯再出去放炮。”

拿起桌子上的杯子,三人时刻注意着电视右上角的时间,准备好迎接一九九七年的到来。

噔噔……

外面好像有人敲门?

噔噔!

确实是敲门的声音。

“谁啊?”

沈妙放下手里的杯子去开门,想着应该是谁来提前拜年了,可当她打开门时,看到的却是沈山生!

“爸!!!”

沈妙激动地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大声朝着屋里叫喊道:“妈!爷!回来了!俺爸回来了!”

听到沈妙的呼喊声,王冬梅和沈万山赶忙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沈山生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两人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我的小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真是孬孙,可把俺给吓死啦!”

才一天没见到人而已,沈山生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上邋遢的胡渣、眼下淡淡的乌青……看样子他被关在警察局的这一天多并不好过,不过他的精神尚可,应该没有受太多的罪。

四人抱在一起,沉浸在沈山生回来的喜悦里,是沈妙第一个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旁观着他们一家人的其乐融融,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们一家人的相亲相爱。

寒风虽冷,心却是暖的。

“谢谢,谢谢你啊,骆警官。”沈妙擦掉脸上的眼泪,感激地朝他鞠了一躬,“可是你不是说要等到明天才能出结果吗?”

将衣领抬高些挡着村道的冷风,骆嘉麟唇角微抬,说:“明天是大年初一,为了能好好休息,研究所那边就加快速度,把这两天堆着的检查都给做了。”

稍稍收起情绪,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那辆汽车,王冬梅跟着一同向他道谢道:“真是谢谢你啊,特地送他回来。”

说着,她又把院门拉开了一些,招呼着他进来,“外面冷,警察同志快进来休息会吧,家里的年夜饭刚做好,正好一起吃点。”

“不用了不用了,”骆嘉麟婉拒了她的好意,重新回到开着远光灯的小轿车旁,一边说一边拉开门坐回到驾驶座上,“我妈还在家里等我,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天冷,喝口热水啊。”

“真不用,沈叔,你们快进屋吧,我这就回去了。”

话音刚落,骆嘉麟就踩下了油门,熟练地调转车头后离开了村子。

还好,还好有骆嘉麟送他回来,距离跨年还有十几分钟,一家人总算能像往年那样整整齐齐地一起庆祝新年的到来,只是……骆嘉麟怕是要等一九九七年到来之后,才能到家了。

“今天多亏了骆兄弟,要不是他,我估摸着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了。”

抬起头将杯子里的灼热一饮而尽,这杯酒原本是想来敬骆嘉麟的,不过他赶着回家,只好改天再找个机会亲自上门致谢。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当沈万山和沈妙走后,骆嘉麟没有急于把这件事放下,而是又打电话问了更多的情况,在得知研究所那边很快就能出结果后,便主动帮着跑了一趟,提前半天把鉴定结果送去了桐花分局。

血缘关系:0%

根据报告上的鉴定结果,可以判定沈山生和杨菊花的女儿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明沈山生是清白的。

按照程序,只要再等警局负责这起案件的负责人签几个字就能走了,不过想着今天是除夕,骆嘉麟便申请先把他送回家,让他能和家里人好好地过个年,等到明天再补办后面的手续。

虽然因为这事耽误了不少事,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不过是虚惊一场。

“爸,到底是咋回事?你不会……”

“没有,当然没有!”沈山生嘴里那口饺子还没咽下去就急忙解释道。

“那咋会有你签的字?”

沈山生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那个条我见都没见过,姓杨的女的我也没啥印象。”

说起来,沈山生也是这起乌龙案的受害人。

从昨天被警察带走后,他的脑子就不转了,好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警察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后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杨菊花吗?”

“谁?不认识。”

“那这个字是你签的吗?”

“字是我的字,但是我不记得签过这个条啊。”

“当了这么多年村长,你应该知道哪些事是违法的吧。除了杨菊花外,你还把自己的米青卖给谁了?”

“没啊,我没卖给谁啊。等等……警察同志,天地良心,我可谁都没卖过!”

一开始,不管警察问些什么他没听懂,以为警察是抓错了人,等到警察把事情大概给他讲了一遍后,他才知道,原来警察是真的抓错了人!

他没有卖过自己的“种子”,也不认识什么杨菊花,就算这个条上是他的字迹,他也没有做过这种腌臜事。

一个说买了,一个说没卖,要是早上十来年这一定会是一桩很难处理的案子。

不过现在不同了,有科技手段可以证明是谁在说谎。

事实显而易见,沈山生是清白的,杨菊花买来的女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那这孩子是谁的?能查出来不?”沈妙好奇道。

“爱谁谁的,只要跟咱没关系就行。”沈山生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往嘴里夹了一只饺子,“等到明天再去警察局跑一趟签个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还是那句话:闲事莫理、闲言莫说、闲话莫听。

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别人家的是非跟自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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