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凶,但是我喜欢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豫市的明珠大饭店承办了一场热闹的周岁礼。
陆家包下了整个二楼的宴会厅,到处都摆着孩子精心拍摄的海报。
陆家的亲戚不多且不怎么亲,但陆江海还是给他们发了请柬,毕竟家里孩子满周岁是喜事,即使平常不怎么来往,这样的日子也不能疏忽了。
更何况,这孩子还承载着陆江海的希望,将来是要扛起陆家的顶梁柱,总得把握住一切机会,在亲戚面前好好地显摆一番。
“小凤她家那个姑姥爷会算命,上次给淼淼看,说他是少有的状元命,还说淼淼的命里有大财,将来不可限量!”
“哎,你们也知道,我是从来不相信算命这一套的,都是唬人的。但该说不说,这孩子刚十个月都会叫‘妈妈爸爸’,也是聪明的一种表现啊。”
“你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你呢,他是在认人,这次记住你了,下次再见你就会冲你笑。”
抱着自己的小孙子在人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可把陆江海给嘚瑟坏了,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自己的孙子有多聪明。
到场的大部分都是陆江海曾经教过的学生,看着陆江海怀里的孩子长得漂亮,每个人都喜欢得很,挨个把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他的手里。
可等到他们离开后,却又会默契地相视一笑,用碰杯喝茶来缓解尴尬。
这孩子怎么来的,身为学生的个个心知肚明:
杨凤,也就是陆远鸣的二老婆,是小三上位,这一点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很少有人知道,杨凤她妈曾经和陆江海之间,也有一段见不得人的关系。
只是陆江海的事当年没有闹大,偷偷就了断了,所以没什么人知道内情。
不像陆远鸣,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把人带到医院来,带到医院就算了,还明目张胆地动手动脚搞暧昧,全然不怕人知道。
后来陆远鸣的前妻来医院闹了一出,算是彻底撕开了他们的遮羞布,只可惜,他前妻在离婚时没能争到儿子的抚养权,一个人出国了。
不过她一个人走了也好,整个陆家啊,当爷的不正经,当爸的搞破鞋,当儿子打架被退学,就算陆江海费尽心思给他挣了个“天才”的名号,未来也是能一眼看到头的。
这样的孩子,陆家都算是半放弃了,不带走也好。
也正是清楚陆鑫的情况,所以他们很理解陆江海,为什么会如此地看重这个刚满周岁的小孙子。
穷富不过三代、精傻不出五辈,毕竟他们仨都算是“废”了,陆家未来总得有个人能好好地挑起大梁吧。
当年陆鑫出生时,他也是这般高兴,只是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像十八年前一样,最后又变成一场空欢喜。
“老沈?!”
看到沈万山一家在宴会厅的门口登记,陆江海的眼睛倏地又明亮几分,赶忙过去迎接,“上次见你不老高兴,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陆江海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他今天把小孙子的周岁礼搞得这么大阵仗,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让沈万山亲眼看到,自己这辈子有多么的辉煌耀目、自己的家族是多么地幸福美满,孙辈不止有了一个“天才”,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天才。
他赢了,身为胜利者,只有让败者看到自己的胜利,才最有意义。
“咋会,”沈万山干巴巴地抬了抬唇角,松开背在身后的手,把准备的红包递给了他,“孩子满周岁是大事,肯定得来看看。”
上次从陆鑫那听说了那么多瓜后,沈万山感觉浑身都舒畅了。
他想显摆?那就让他好好显摆呗,反正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自己也知道了,就当来吃饭看猴戏了。
在场认识沈万山的人不少,除了秦效坤外,也有好些个曾经有拜他为师的想法,可惜同样都被拒之门外了。
见到陆江海请来了沈万山,他们纷纷都过来同他问了声好,就算没能成为师徒,他也算是前辈,是豫市有名的杏林圣手,向他表示自己的一份敬意是应该的。
“来,快来看看俺家的小孙子。”
招呼着陆远鸣把孙子给抱来,陆江海像是炫耀金元宝似的,逗着孩子开心。
“瞧瞧,长得齐整不?”
沈万山笑着点点头,“嗯,确实怪排场。”
见王冬梅似乎很是喜欢孩子,陆江海主动提出道:“要抱抱不?淼淼不怕生,就爱让人抱。”
“好啊,那我抱抱。”
好久没抱过孩子了,王冬梅的动作都有点生疏了,还好旁边有沈山生帮着一起哄,这才把快要哭出声的陆淼又逗得开怀大笑。
“我瞧着你俩挺喜欢孩子的,不想着再生一个?”陆江海不合时宜地又开了口。
王冬梅的脸上有些尴尬,“啊……我这都一把岁数了,就不了吧。”
“害,岁数大不怕,小凤今年不也是四十多了?”陆江海故作开玩笑地继续说,“恁公公可注重后代了,你不给老沈家生个小,他在家不得刻薄你啊。”
“而且老沈的医术这么好,家里的招牌又是祖传,以后没个小接住会中?”
陆江海是故意的。
他表面上像是在说笑话,实际上句句都在讽刺、挖苦。他就是想看到沈万山吃瘪,想看他在这样的场合强忍着不能翻脸的模样。
“恁家妙妙呢?今天咋没来呀?”陆江海又问。
沈山生:“在学校上课,抽不出时间。”
陆江海:“嗯,学习重要,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俺家小鑫也该向恁家妙妙学习,不能仗着自己聪明偷懒不是?”
沈万山今天本来不想挑事的,但既然陆江海这么不客气,那就别怪他了。
笑着逗了逗王冬梅怀里“咿咿呀呀”的陆淼,沈万山轻描淡写地说:“嗯,长得确实好看,可我咋瞧着跟恁小不老像,倒是长得跟你怪像呢?你要是再生一个,估计就长这样。”
“唉,也就是你现在身边没个人,要不估计还能给恁家再添个小。”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你身边哪会没人呢,对吧,欸?恁亲家咋不过来说说话啊,快叫她过来吧。”
沈万山的嘴巴也不是吃素的,陆江海非要贩剑,他自然也要怼回去。
越是不能说的私隐秘事,他越是要三言两语地
这么提一提,反正这也不是自己孙子的周岁礼,真要翻了脸闹起来,丢脸的人也不是自己。
毕竟他已经给过脸面了,是陆江海自己不想要的。
陆远鸣不知道陆江海和自己丈母娘的那档子事,听的是云里雾里的,倒是一旁的杨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赶忙找了个要喂奶的理由把孩子给抱走了。
见沈万山怼他怼得不留情面,好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他们,只得彼此间对视着靠眼神来交流八卦。
当然,脸色最难看的当属陆江海。
他最怕被人揭短,更何况这揭短的人还是自己一直想要赢的沈万山。
表情从得意变得僵硬,最后再变得哭笑不得,陆江海好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话,可都因为心急差点咬了自己的嘴。
“欸?我瞧着恁孙今天也没来啊,也是在学校复习吗?”
陆江海:“他,他一大早就跟朋友出去玩了。”
沈万山又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是出去玩了就好,要不还让人以为你是有了小孙子,忘了大孙子,故意不让他来呢。”
“害,咋会不让他来,真是跟朋友玩去了。”陆江海完全陷入了沈万山的逻辑,还在试图给自己找补。
沈万山点点头,又风轻云淡地说:“嗯,那这就是他的不对了。弟弟过生日,当哥的咋能不来呢?好歹也是同父异母,他的后妈也是你这个当爷爷认可了的,过生日都不来,这也太过分了。”
沈万山的话跟一把把小刀似的,专往陆江海的心窝肺管子上戳。
可该说不说,身为吃瓜群众听他这么不留情面地嘲讽陆江海,还是挺有意思的。
想不到沈万山不仅有一身治病的本事,想把人气病也是一套一套的。
好听、爱听,请多说点,谢谢~
沈万山今天来毕竟不是专门砸场的,怼了陆江海一番后便及时收住了火力,算是给他留了一些面子。
陆江海意识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为了今天孙子的周岁礼不被毁,他也只好按捺住想要炫耀显摆的想法,暂时和他和平相处,省得再被沈万山揭短。
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前,吃着转盘上花生瓜子,和身旁的几个共同好友聊天时,在不提起家庭、事业这些话题的时候,他们还是能维持住表面和谐的,确有几分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友感觉。
等到十一点半,准备上菜开宴的时候,陆家的另一个孙子才姗姗来迟。
过了十八岁的少年褪去了一些青涩,乍有点小大人的成熟模样了,而站在他身旁,跟着他一同前来的女生虽然穿得时尚靓丽,模样却显得有些稚嫩。
呦,想不到陆鑫小小年纪都已经谈女朋友了啊。
两人手拉着手,十指相扣,俨然是一对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
可当他们一同朝主桌走去时,坐在桌前的陆江海和沈万山却是一脸惊吓,两双眼珠子差点没飞出来:
他们没眼花、没看错吧,陆鑫牵着手的那个人怎么会是沈妙啊?!
不止是他们,当沈妙看到陆江海旁边坐着的人是沈万山时,心脏也跟着停止跳动了一瞬。
上次在家不是说好不来了嘛?怎么……
看到那束恨不得把她皮扒了的目光,沈妙下意识地想把陆鑫握着的手缩回来,可是戏都开始演了,主角哪里还能往后退呢?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陆鑫一边说,一边从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精美的包装盒,“想着今天是淼淼的满岁生日,我们就去商场给买了个小礼物。”
礼物?
陆江海才没兴趣管他买的是什么,一双眼睛紧紧顶在他身上,片刻都没从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挪开过。
“你俩……”
陆鑫向他介绍道:“这是妙妙,你见过的,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怎么感觉那个“好”字多了个“子”啊,分明是女朋友吧!
哪有好朋友像他们这样手拉着手的?!
沈万山也没有让他们下不来台,放下手里的水杯后,只是低沉地问了一句,“妙妙,这是咋回事。”
沈妙这才把握着手给松开了,“确实是好朋友。”
“我在追她,只是她还没答应。”陆鑫补充了一句,似是故意说给陆江海听的,“但是想着你和沈爷爷都是朋友,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追?
这这这,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陆江海和沈万山都没做好准备,几乎是同时被惊得深吸了一口气。
沈万山倒不是觉得陆鑫这孩子不好,上次来家里帮忙收拾东西,对他的印象挺不错的,而且之前沈妙时而在家里提起他,也没有听出他像陆江海一样,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是觉得他的年龄有点小了,十八岁,刚刚成年而已,不会觉得谈恋爱就是两个人过家家吧……
而陆江海对沈妙则是一万个不满意,光是这么看了她一会,就感觉自己的血压有点高了。
二十五六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他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更何况,她还是沈万山的孙女,找谁也不能找她啊!
等等……别是沈妙使了什么阴毒手段,故意给自己孙子下的套吧?
陆江海越看沈妙心里越气,可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又不好发作,余光看向身旁的沈万山,虽然紧闭的唇角只是微微抽搐,但心里早就把他们爷孙俩骂了千百遍了。
好啊,真不愧都是姓沈的,非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给自己添堵是不是?
当爷的找事也就算了,当孙女的还跟着添乱!
看着陆江海逐渐发红却不敢吐露半点怒气的脸,沈妙心里爽极了,要是今天爷爷和爸妈不在的话,她一定会更爽。
没错,她就是故意来给陆江海添堵的。
谁让他为老不尊,先在学校里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上次沈妙听到了陆江海跟秦效坤的对话,秦效坤确实没有听他的话,故意刁难自己或者给自己使绊子。
可是在杏林医辅,不止秦效坤是他的学生,还有好几位老师都是他这边的人。
虽说关系不似他们俩那么亲近,陆江海也不好明说要针对沈妙的原因,但总有那么几个听话的人,会乖乖地按照陆江海的吩咐办事。
上上上周的实习,沈妙被安排去了一处在城中村的诊所,不仅平时见不到什么来看病的病人,还要打扫卫生、干杂活,完全就是去当苦力的;
上上周的老师问答模拟,问别人的问题不是往年的真题,就是比较有难度的题,到了沈妙这儿全都是些基础题,完全没办法起到锻炼的作用;
还有上周的期中考试,她好不容易写了几个小时的卷子竟然丢了?还连带着好几个倒霉蛋一起没能拿到自己的卷子。
分不分的不重要、排名也不重要,可总得知道过去的几个月自己有哪里还存在不足吧。
沈妙
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陆江海在背地里给她使绊子,所以才主动提出让陆鑫带自己来参加他孙子的周岁礼。
沈妙可不是个吃了亏硬憋的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非要跟自己过不去,那你也别想过得舒坦!
今天的周岁礼,陆鑫原本是不想来的。
看着亲爸和亲爷和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一起给她的孩子庆祝?陆鑫做不到,哪怕他和陆淼有一半的血缘,他也做不到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因为他的快乐,是建立在母亲离婚的痛苦之上的。
况且今天来的亲戚大部分都是杨凤家的,他们只会为她的孩子庆祝,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个由前妻生下,让丈夫和公公一直操心的继子。
“去啊,为什么不去?你不去才是正中那女人的下怀。”
“你越是不去,她就越高兴,你就真的想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生活?自己当个外人?”
“再说了,就算是为了你妈,为了给她争一口气,也得去好好地气他们一下,给他们添点堵!”
当然,沈妙这么说自然不全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能在陆淼的周岁礼上出现。
陆鑫:“那我一个人……”
沈妙:“谁说你是一个人了?我陪你去,咱俩一起!”
于是沈妙就这么以陆鑫“准女友”的身份,和他一起来了饭店。
既然做好了要膈应他们的打算,就要挑个合适的时机。
迟到,必须迟到,只有迟到才显得自己重要,只有迟到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结伴而来的身影,只有迟到才能不给他们找茬的机会。
来了打个招呼,然后回到位置上开始干饭,谁还能特地过来赶你走不成?
“爷,那我俩就先过去坐了?”陆鑫按照沈妙之前教的说道。
陆江海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实在提不起笑脸了,只能冷冷地“嗯”了一声。
跟着陆鑫来到小孩这桌坐,一张张十来岁、二十来岁的面孔别说是沈妙,陆鑫也没怎么见过。
和陆家关系特别近的亲戚不多,这些都是杨凤那边亲戚家的孩子。
“你来晚了,你没礼貌。”
陆鑫和沈妙刚坐下,那个看着才刚上小学的男孩就指着他说道。
“壮壮,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一旁负责看顾他的女人扯了下他的袖子,同时往他的碗里夹了快山药糕,示意他闭嘴。
随后,她又赔着笑对陆鑫说道:“不好意思啊,他还小,不懂事。”
陆鑫没说话,想着他还小,就没跟他计较,“没事儿。”
“但是说句不好听的,你今天做得确实不对,恁弟过生日,你咋能迟到呢?恁爸恁爷招呼客人都忙得很,你该帮着恁妈照顾弟弟才对啊。”
女人瞧着跟沈妙差不多大,怎么一开口就是一股四五十岁的婆娘味?
开口弟弟闭口妈的,说得好像他们真是陆鑫的亲妈亲弟一样。
陆鑫不能说他们,因为他们是杨凤家的亲戚,万一吵起来了,他们有三门五户的亲戚撑腰,可自己……
“嗯?你说谁妈?”沈妙笑着替他回道,“没有血缘关系,算个啥的妈?”
“从法律上……”
“从法律上来说,破坏人家家庭是犯罪、是臭不要脸,再早个几十年,是要按流氓罪拉去浸猪笼的。”
沈妙打断了她要说的话,毫不留情又风轻云淡地说着这桩人人都知道的丑事,“我们来吃饭已经是给陆家人面子,给陆家的学生们面子,跟姓杨的可没关系。”
女人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沈妙的嘴巴会这么毒,上来就说这些事。
不等她说话,沈妙又把停在她面前的那盘虾转到自己前面,“不要以为生下孩子,什么事就都能过去,要是觉得陆鑫迟到不对,你让她过来说。小三儿本人还没说话呢,乱七八糟的亲戚倒是先叫上了。”
“你,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对啊,我村里来的没素质,怎么了?”沈妙理所当然地道。
环顾着宴会厅里其他几桌的客人,沈妙一边往盘子里拨虾,一边又说:“所以啊,既然知道我说话难听就尽量别说话,安安生生把这顿饭吃了,别给自家找不自在,ok?”
意识到沈妙不是个好惹的,女人也不说话了,同时把男孩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不止是她,同桌的其他人也纷纷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生怕沈妙会不爽,下一个就拿自己开刀。
虽然陆鑫不是个好脾气的,但顾忌着父亲,从来不能对杨家的亲戚怎么样。
今天听着沈妙骂了自己一直想骂的话……啊,真爽~
见陆鑫一直盯着自己看,沈妙淡淡地说:“看着我干嘛?觉得我太凶了?”
“嗯,有点,”陆鑫点点头,脸上却挂着笑,“但是我喜欢。”
第92章 你孙子给我孙女当狗……
这还是陆鑫第一次见沈妙这么怼人。
在陆鑫的印象里,她好像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班里有那么多人不喜欢她,也从没见过她对谁发过脾气,
陆鑫曾经还幻想过以后要保护她,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呢,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姑娘,你多大了?”
“虚岁二十六。”
“啊?这么大了啊。”
“是啊,也就比你年轻了二十来岁吧。”
“家是哪的?”
“市东边的清河村。”
“啊,农村的……可瞧着你不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啊?”
“俺爸妈疼我,从小没干过活,倒是经常在村里打架。村里一般谁嘴贱,问长问短个没完,还爱讲是非,我都会上去撕她的嘴。”
人起码,或者应该像沈妙这样无所顾忌地刻薄一次。
陆鑫在弟弟的周岁礼上带个“准女朋友”出席,不止是陆家的亲戚,杨家这边的亲戚也是好奇得很,三不五时就扭头看向他们这桌,想看清楚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或许是小三上位的杨凤立了个呼风唤雨的榜样,也可能是这群亲戚对自己的地位没有什么认知,他们一个个的还真把自己当成陆鑫的亲戚了。
趁着吃饭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人,非要找个理由过来对沈妙问长问短,摆一摆“长辈关心晚辈”的谱儿。
沈妙不像陆鑫,需要顾忌父亲爷爷,心里再不喜欢也要和他们维持表面和谐。
除了是来给陆江海添堵之外,她还是来为陆鑫撑腰的。
她就是让这些小三儿的亲戚们知道,就算他是爹不疼、爷不爱,也不是谁都能过来踩一脚,就算他亲妈不在身边陪他,也有人会护着他。
要是单纯是好奇,想过来关心两句,那沈妙倒是可以客客气气地好好跟他们说话;
可要是想拽谱,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那沈妙也会让她们知道,随便惹自己
这颗钉子可是会被扎出血的。
沈妙原本就瞧不上小三,更瞧不上跟着小三一块鸡犬升天的亲戚们。
也就是因为爸妈和爷爷今天意外出现在这儿了,否则还有更过分的等着他们呢。
沈妙舀了一大勺的牛柳盛到陆鑫碗里:“你不是爱吃牛肉吗?吃吧。”
“欸?”
看到沈妙几乎要把盘子里剩下的牛肉盛完了,同桌的另一个女人又说:“这牛肉没剩几块了,你一下盛这么多,这么多小的吃啥?”
沈妙看都没看她一眼,“刚才把扣肉都蒯走的时候,也没说给我们留一口吧。”
“陆鑫!”见沈妙是个不好惹的,女人又把矛头对准了陆鑫,“你倒是管管你女朋友啊,都是一家人,有她这么办事的吗?”
在桌子下面,沈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但脸上还是一样的风轻云淡。
沈妙:“他管不住我,俺俩在一块,都是我说了算。”
“咦,那你还怪性呢,”女人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继续对陆鑫说,“陆鑫啊,咱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不能这么怕女人吧?性子这么软,以后……”
“啊?姐姐,你这是为陆鑫好?还是在点恁家的某些人啊?”沈妙一边嘬着筷子,一边看向主桌那边的杨凤。
“我瞧着叔叔就挺听阿姨的话,你让陆鑫管我,那是不是也觉得阿姨在家太狂了点,想让叔叔灭一灭她的威风?”
“不对不对,应该不是叔叔和阿姨的事,该不会你是想让陆爷爷去管他的亲家吧?啧啧,姐姐,咱当小辈的可不能这么办事,就算知道点啥,也不能明说啊。”
女人原本不知道祖辈们的事,可沈妙一说,她心里顿时就明白沈妙是什么意思了。刚想要直起的腰板,没一会就又耷拉了下来。
见沈妙又拿下了一场胜利,一旁的陆鑫忙不迭地用双手给她端来一杯菊花茶:“姐,喝杯水润润。”
看着沈妙为自己冲锋陷阵,看到这些杨家的人吃瘪,陆鑫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被护在手心里过了。
自从母亲离婚出国后,他就不得不在陆江海的督促下成长起来。
他要成为天才,要成为陆家的骄傲,要扛起陆家将来的荣耀。爷爷和父亲对他的要求很高,却忘了他其实也是个孩子。
不止是刚出生的陆淼需要家人的照顾,他同样需要。
望向沈妙的侧脸,陆鑫想起了小学那次和班里同学打架,就是母亲在班主任的办公室为自己出头,据理力争,这才让主动挑事的男孩承认错误。
而当时的父亲和爷爷……
“你这个后妈啊,啧啧,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偷偷瞥了眼主桌那边的杨凤,沈妙装作在吃盘子里的菜,实际却在小声地跟陆鑫议论:“应该很擅长骗人吧?”
从小跟在沈万山身边见过了不少的人,沈妙多少也学了一些面相,能从她的眼角眉梢之间看出点端倪。
一双上吊着的桃花眼,前一秒灿烂的笑容可以在下一秒收敛成怒,还有不停瞟视的一双眼睛,如同一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时刻想要偷窃挂在房梁上的鸡腿。
陆鑫点点头,“当初她就是说自己怀孕了,才逼着我爸跟我妈离婚。”
“这女人的心眼多得很,骗你爸肯定不止一两件事,”沈妙哼了一声,又往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一些菜,“但凡骗人的,都该拉去统一拔舌头。”
骗人?
见沈妙对欺骗这么嗤之以鼻,陆鑫有点心虚。
“也有例外吧,比如善意的谎言?”陆鑫试探地问。
沈妙坚决地回答说:“谎就是谎,没有什么善意不善意的。”
陆鑫嘴里的那一口肉倏地变得有些噎嗓子,半天咽不下去。
“那假如哪天我也骗了你呢?”
沈妙扭头睨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小子有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啊?你要想骗我,我肯定一眼就能识破。”
“万一嘛,万一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吃着手里的孜然羊肉夹饼,沈妙回答得干脆,“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有什么实话是不能说的吗?所以不管是谁,只要骗我,那我就绝对不会原谅。”
陆鑫嘴唇微翕,想要跟她坦白一件事,可是肩膀上却有一股力量压着,让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菜还没上完,许多桌的人都放下筷子,拿起了酒杯。
只有小孩的那一桌,只有寥寥几个人继续在吃饭,几个年龄小的都跑去找自己的爹妈了,就算是还剩了几个,也躲得沈妙和陆鑫远远的。
没办法,谁让沈妙的攻击性强呢?大人们都受不了,更别说是小孩子了。
陆江海将手里的酒杯杯悬停在沈万山面前的酒杯上,淡声问道:“老沈啊,你孙女拉着我孙子处对象的事儿,你知道不?”
拉?
呵,陆江海还挺会用词的。
“不知道,我是今儿才知道陆鑫追我孙女的事。”沈万山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上次陆鑫来我家帮忙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长工来地主家干活儿,也不像是处对象啊。”
“帮忙?”
沈万山反问:“怎么?你不知道啊?”
陆江海的脸阴沉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笑意。
“那今天这事儿你是咋看呢?反对他俩在一起吗?”陆江海又问。
沈万山吃了一口菜,压了压嘴里的酒味:“随他们吧,虽然岁数差得是大了点,但真要看对眼了,那谁想拦也没办法。不过我觉得……以后应该是成不了。”
见沈万山这么说,陆江海微微蹙着的眉心顿然松开了。
成不了?那意思就是不同意?
那就好!
“嗯,我觉得也是,”陆江海稍稍换了下坐姿,靠坐在了椅背上,“恁家沈妙一直没找朋友,估摸是眼光高,肯定瞧不上俺家这小子,要不也不会快三十了还不嫁人。”
“像妙妙这么优秀的妮儿,就该找个事业有成、成熟稳重的,才配得上她。恁村那么多青年呢,这么多年就没有碰到个合适的吗?”
沈万山:???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沈万山没有明着回怼他,端起酒将各自的杯子续满,他不紧不慢地说:“有啊,追她的小青年不少,条件好的、有本事的,就是她爹妈挑女婿的眼界高,一直没选到个合适的。”
“要我说吧,条件啊、样貌啊这些都不要紧,关键得是腰板硬,顶天立地,是个真男人。”
正说着,沈万山就看到,刚给沈妙夹了菜的陆鑫,这会又开始给她剥螃蟹了。
而沈妙呢,则跟慈禧太后一样,只吃着自己爱吃的那几样菜。
“你瞧瞧,陆鑫对她多好,那眼里啊,装得全是俺家妙妙。”顿了顿后,沈万山又稍稍挡着嘴,戏谑地说,“嗯,这眼神跟恁小看她媳妇的一样,你说,像不像是街上追着包子跑的狗啊?”
陆江海:!!!
啥意思?你说俺孙是狗?
不对……你到底是骂他还是骂我!
*
“啥?妙妙谈恋爱了?!”
那天,秦荷和骆嘉麟来到沈家,庆祝他们乔迁新居。
在和沈万山聊天时,她才听说了沈妙和陆鑫谈恋爱的事。
“害,我说呢,为啥总有个男孩来接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花果茶,秦荷微笑着打趣她道,“我还以为是她认的弟弟,没想到是对象啊~”
“没,还没谈呢。”
放下手里正在织的羊毛围巾,沈妙难为情地回答说:“现在他只是在追我而已,我还没答应跟他在一起呢。”
“那你喜欢他吗?”骆嘉麟淡声道。
“嗯……喜欢,但不是男女的那种喜欢,我就是把他当弟弟,觉得他这个人很有趣而已。”
可能是整天都在辅导学校复习,太久没有接触生人了,她感觉每天的日子都很枯燥,比白水的味道都寡淡。
但陆鑫对沈妙来说,就像是水里的爆爆珠,虽然不能改变水的味道,但咬破的每一口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沈妙是没有谈过恋爱,不过她还是能分得清什么是心动、什么是高兴。
秦荷点点头,随后提醒她道:“不喜欢可得早跟人家说,千万别耽误人家,要不别人该在背地里说你了。”
“说了,我跟他说过好多次,但他还是要追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沈妙将毛线缠在小指上,继续捯饬着手里织了一半的围巾,“唉~可能是他还小吧,等他哪天追得累了,自己想清楚就好了。”
沈万山他们和沈妙的想法一样,同样没想得那么长远。
能成最好、成不了拉倒,反正沈妙已经二十多
岁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身边能有个人试着相处也没什么不行的。
况且沈妙从小就没让他们操心过,对方合不合适,她心里有数,完全不需要他们这些父母帮她参谋。
他们是觉得,只要沈妙自己能认定了就好,真要是和陆鑫成了,年龄不是问题、户口不是差距,所有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包括和陆家的关系。
可惜,陆家不这么想。
为着那天陆鑫把沈妙带去吃饭的事,可把陆江海气得够呛,回家后血压高了好几天,三令五申着要陆鑫跟沈妙断了联系。
青春期的男生叛逆,更何况陆鑫已经成年了,陆江海越是逼他分手,他越是犟着跟沈妙在一起,不仅故意在学校里大声向沈妙告白,还帮着沈妙把给她使绊子的几个老师都骂了一遍,铁了心要打他的脸。
上一周,陆江海说如果不放弃沈妙就不许回家,陆鑫干脆就拎着行李搬来了沈家,陪着沈万山住了好几天。
陆鑫非但没生气,还笑着向他道谢,说要是没他反对,自己还没办法和沈妙朝夕相处呢。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差点把陆江海在办公室气晕过去。
陆江海说是要给陆鑫一个教训,结果倒是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折腾了半个月后,他终于是撑不住了,松了口说允许他追沈妙,但绝对不能再带回家。
至于陆远鸣这个当爹的和他的“小三后妈”,他们更是不敢阻拦的。
能在儿子的周岁礼上给亲戚们来个下马威,口无遮拦地把大人小孩都讽刺了一遍,真要把她惹急了,不得把他家的事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啊。
惹不起,惹不起……
把洗好的水果端来放在桌子上,王冬梅瞥了眼沈妙手里正在织的围巾,“还说不喜欢人家,我瞧着你这围巾都织了两三条了吧?”
“哎呀,不是给他的。”
沈妙把围巾的一角亮出来,是一朵绣得很精致的荷花,“是给秦奶奶织的。”
前段时间一直在秦荷家住,打扰了她好几个月,沈妙也不挺好意思的,想着入冬了天冷,就给她织一条围巾。
不止是秦奶奶,她也给周家的妹妹们招娣、盼娣织了几条,还有姚恒。
沈万山和沈山生的毛衣毛裤每年都是王冬梅来织,沈妙的手艺有限,每天还要专心复习备考,只能在空闲的时候织几条比较简单的围巾。
至于陆鑫的嘛……要是织完这些还有时间的话,或许会给他也织一条。
“妙妙的手艺不错啊,瞧瞧,这织得多密,比商场里卖的好多了。”抚摸着沈妙织了一半的围巾,秦荷不住地夸赞道,“不急,慢慢织,等你织好了,我一定天天围着。”
“哎!”
看向一旁的骆嘉麟,沈妙把袋子下面的几个深灰色毛线团拿了出来,说:“叔,我用这个颜色给你织可以不?”
骆嘉麟一愣,“我也有?”
沈妙:“是啊,等我给奶奶织完就给你织,就是不知道这个颜色你喜欢不。”
“可以,这个颜色挺好的。”
摸着那两团毛线,骆嘉麟似乎能想象出围巾缝好后的样子。
毛线的质量很好,沈妙织得又密,冬天围在脖子上一定会很暖和。
“你一会不是要去上晚自习?外面天冷,让恁叔开车去送你吧。”秦荷提议道。
沈妙:“会不会太麻烦?”
骆嘉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不会,我一会要去警局,正好顺路。”
“那就谢谢叔啦~”沈妙笑笑。
计划赶不上变化,吃完饭后,沈妙正准备和骆嘉麟出门时,刚下楼就看到陆鑫已经坐在自行车上,在楼道里独自等了好一会了。
“你怎么来了?”沈妙问道。
“来接你去上晚自习啊。”
说着,陆鑫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烤红薯。
烤红薯用牛皮纸袋包得严实,打开时瞬间就有一股香甜的热气涌了出来。
“哇!红薯!”
陆鑫“嘿嘿”地笑了两声,“天气冷,正好路上你能拿着暖手。”
瞧陆鑫的鼻子冻得通红,沈妙伸手帮他把帽檐上结的霜掸了掸,“这么冷的天,怎么不上楼?又不是没来过。”
“你家不是来客人了嘛。没事儿,我刚到没一会,你看,我的车还没锁呢。”
见骆嘉麟还陪在一旁,陆鑫恭恭敬敬地向他道了声叔叔好,然后又对沈妙说:“咱们走吧?”
“这……”
看看身旁的骆嘉麟,沈妙有些犹豫。
坐车去学校很快、很暖和,可陆鑫特意骑车来接自己,还买了烤红薯……
“叔,我还是跟他一块吧,就不麻烦你啦。”
最后,沈妙选择了陆鑫。
骆嘉麟理解地抬了抬唇角,“好,那你们路上慢点。”
沈妙:“嗯啊~!”
陆鑫扶着车把坐好,然后又把车座上的软垫拍了拍,“上车吧。”
此时的陆鑫像极了极寒地区的雪橇犬,大冷的天,非但没有因为冷而怏怏不乐,反而还会为了能拉着主人在雪地撒欢而高兴。
骑车带人的次数多了,陆鑫现在要比一开始稳当多少,再加上特地在后座放了个垫子,所以哪怕路过坑坑洼洼的地方也不会颠簸。
慢悠悠地吃着手里的烤红薯,沈妙问道:“怎么想着今天来接我了?”
“上午的投票结果出来了。”
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考试了,辅导班的复习进度也走到了最后的一段路。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让各个班在今天进行一次无记名投票,选择出学习态度最不好的一个人。
可以一次性写好几个,也可以交空票,但只要是超过十票的,那就会得到一张“差”,以此来作为警醒,让拿到黑卡的人能赶紧端正态度,好好抓住最后这段复习时间。
“怎么?你拿到黑卡了?所以就来找我求摸摸?”沈妙开玩笑地说道。
要说成绩,陆鑫每次都是班级第一,毕竟他是天才嘛,这点无话可说。
可论学习态度,他一定是班里最差的一个。
别说十票了,全班三十一个人他拿二十九票都不让人意外。
当然,剩下的两票是排除了他们自己,沈妙交的是空票,她谁都没有写。
“呃,不是我,是你,”陆鑫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跟她说了实话,“我就五票,你有二十一票。”
这还不是最差的消息,更差一点的消息是,这次四个班级投票,只有沈妙一个人拿了“差”。
也就是说,这是她的第三张黑卡了。
沈妙:???
沈妙从车上跳了下来,不服地说:“凭什么是我?”
沈妙自认为自己的学习态度端正,不管是在学校上课还是跟着去实习,不说有多么的出色吧,但绝对不可能是吊车尾的水平。
二十一票?这二十一个人的眼睛是瞎的吗?!
“别急,就是一张黑卡而已,反正也才三张,”陆鑫安慰他道,“剩下一个月不到,就算再拿两张也没事,退学就退学,正好复习完了,到时候学费一退,哎,美滋滋~”
沈妙:……
他安慰人的水平确实有点一般。
沈妙在意的不是什么钱,而是在意自己的名声。
一百多号人,只有她拿了一个“差”,这不是侮辱人吗?
她还就不信了,班里真有这么多人会投她。
“是你爷干的吗?”沈妙问道。
陆鑫耸耸肩,“肯定的啊,除了他还能有谁会搞这见不得人的一套?”
第93章 普通人无法战胜天才
沈妙和陆鑫来到班里的时候,那张黑卡已经放在她的桌子上了。
看到她进来,好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慌张和惭愧的表情,而其他大多数则是一脸看热闹的无所谓。
“妹妹,写你名字的人里没有我。”
曹玉兰是第一个跑来跟沈妙解释的,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眼神无比真诚,“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诓你,我谁的名字都没写。”
班里人不知道沈妙具体得了多少票,但肯定是超过了十票的,也就意味着班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写了沈妙的名字。
不管是谁写的,反正曹玉兰可以那她一双儿女的命打包票,自己绝对没有写沈妙的名字。
她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沈妙有没有偷过懒她能不知道吗?她每一次的测试都是班里第二,就已经能说明她的学习态度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沈妙勉强抬了抬唇角,笑着回她道。
来的这一路,沈妙已经把心里的不服气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陆江海无非是想报复自己罢了。
自从上次自己去了他小孙子陆淼的周岁礼上捣乱,又“拐带”着陆鑫跟他作对,他们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尽管陆江海表面同意陆鑫追求
自己,但在学校里偶尔碰面时,他已经懒得再用假笑来应付自己,尤其是陆鑫上次大骂了那些老师后,陆江海看她的眼神更是怨毒。
报复就报复吧,谁让他是校长呢?
不止是这一张黑卡,只要他想,随时再找个理由把最后两张黑卡找个理由发给自己,然后把自己踢出他的辅导学校。
不过没关系,就像陆鑫说得那样,反正现在复习得差不多了,就算退学了她也不亏什么。
现在她只等着陆江海出下一个阴招,这样一来,她就能正大光明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臭不要脸的老孬孙。
“我没写你的名字。”
坐在第一排的班长转过身,冷漠地说道:“我是有点看不惯你,但我没有写你的名字,我交的是空票。”
“我也是。”
“我也没写你。”
公是公,私是私。
班里好多都是不止一次报过一次班的人,往期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投票谁最不好学?有必要吗?所以即使不得不投票,大多数人也都是交了空票。
他们是看不惯沈妙,但并不是觉得她人品差,或是态度怎么样,而是因为羡慕和嫉妒。
他们羡慕沈妙的脑子聪明,可以很轻松地记下那么多的知识,也嫉妒沈妙有从小就学医的机会,积攒了这么多实战的经验。
在一班里,陆鑫这个天才除外,就属沈妙的年龄最小。偏偏她就是这么凭借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站在了比所有人都高的位置,这怎么能不让人嫉妒?更何况有些人还是经验比她年龄都大的老中医……
但,他们不会因为羡慕和嫉妒就抹去她的努力。
沈妙的成绩是她应得的,两张红卡也是她的实力,所以哪怕他们再怎么羡慕嫉妒,也绝对没有一点想要伤害她的恨意。
“我投了。”
第五排有人弱弱地举起了手,“但是我,我没想到真的会害你拿一张黑卡。”
“我也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人也跟着向沈妙道歉,“对不起,我也就是写着玩,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紧接着,第二排也有人跟着愧疚地举起了手。
四个人,写了沈妙名字的人加起来一共有四个人。
班里有四五个位置空着,他们还没来,可就算加上他们,也不够十个人啊。
“有人说谎?”
“谁啊,站出来!”
“敢做不敢认,到底算不算男人?”
有人说谎?一定是这样,否则怎么可能票数会对不上?
也就是他们不知道具体票数,要是沈妙告诉他们一共有二十一个人写自己的名字,怕是整个班里的人都要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清白了。
“没事儿,跟你们没关系,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沈妙向大家点头致意,“木已成舟,就这样吧,就算写了我的名字也没关系,都过去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陆江海想报复自己,就算没有人写自己的名字,他也能虚构出来一堆票,反正是无记名投票,他想怎么说都可以。
所以现在再计较是谁写了自己的名字,已经没有意义了。
收拾好心情后,沈妙从包里拿出了书和笔记准备开始今晚的复习。
“沈妙在吗?秦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隔壁班的人来教室门口叫了沈妙一声。
“噢,好。”
沈妙和陆鑫对视了一眼:看样子,秦效坤应该是想跟她说一下这张黑卡的事吧。
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秦效坤一个人,他正在批改着其他班的练习卷,熟练地在卷子上打勾画叉,宛如一位见惯生死的阎王爷在玩弄那册生死簿。
“秦老师,您找我?”
“坐吧。”秦效坤头也不抬地说道。
等沈妙坐下后,秦效坤把手里的那一份卷子改完了才开口,“黑卡拿到了吧。”抬起头,合上手里的那支红笔,“说说看,心里有什么想法?”
这……算是“获奖感言”?
“没什么想法,”沈妙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我知道,陆校长看不惯我,我能有这么多票肯定是他的手笔。但他是校长,我是学生,再怎么不服也没办法,就这样呗。”
秦效坤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沈妙会这么直接把话挑明。
本来还想迂回一些,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嗯,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放下了手里的笔,秦效坤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没错,陆校长是不喜欢你,从你入学开始,他就没想着要关照你。”
“之前我是给过你两张黑卡,但这一张,以及将来的两张,都不会是出自我手。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你离开,虽然现在是有点晚了,可只有你离开,他才能满意。”
沈妙没猜错,后面果然还会有“惊喜”等着自己。
但是无所谓,反正她又不需要辅导学校的毕业证,只要一个月后资格证能考过就够了。
“那你呢?”沈妙反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秦效坤没有遮掩,“说实话,我是个小人,心胸没有那么宽广,曾经的事情在我这儿还是个坎。但是我欣赏你的能力、认可你的医术,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站在个人的立场劝劝你,后退一步。”
“后退一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秦效坤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红卡:“我可以这两天就找个名目,把第三张‘奖’给你,这样你就能拿到两倍学费的奖学金,就算退学,也对你没什么影响。”
沈妙:???
这张红卡来得会不会有点太容易了?
沈妙还是没理解他要干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拿了奖学金后退学?这样既能如了陆校长的愿,又不会对我造成什么损失?”
“不止是退学,”秦效坤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那句话说出口,“这次的资格证考试,我希望你不要参加,用拿到的奖学金报名下一期。继续留在杏林医辅也行,找其他辅导机构也可以。”
弃考?这一步退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为什么?”
沈妙不太理解他的逻辑。
陆江海讨厌自己,他想让自己避其锋芒可以理解,但这跟一个月后的考试有什么关系?
她退学不就可以了吗,眼不见心不烦,为什么一定要弃考呢?
经过这几个月的复习,沈妙对这一次的资格证考试很有信心。
之前做了几次真题,她都能拿到九十分左右,老师问答和实践实战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如果一切发挥正常,她完全可以考过。
下一次?一次就能通过的考试,凭什么要等到下一次。
秦效坤只用一句话回答了她:“普通人无法战胜天才。”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陆校长是怕我的成绩超过陆鑫,他面子上会过不去?”沈妙猜测道。
“是,也不是。”
秦效坤欲言又
止,好几次想要把真相告诉她,但当那几个字涌到嗓子眼的时候,却还是被压了下去。
“这其中的问题比较复杂,我知道,你有一次过线的实力,但既然有实力……”秦效坤说不下去了,他的良心没办法让自己说出这么不负责的话。
既不能说实话,又不能把弃考说得理直气壮……秦效坤的脑子有些凌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陆校长让你劝我弃考的吗?”沈妙又问。
秦效坤:“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会希望我弃考?刚才你还说很欣赏我的才华。”
秦效坤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对不起,他还是没办法说实话。
沈妙猜想,他可能是有什么不好明说的原因吧,便不再继续追问。
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红卡,沈妙站起了身,“秦老师,谢谢你的好意,这张红卡我不要了。就算陆校长以后会想办法开除我,我也不会在乎。”
“或许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次的资格证考试,我一定会参加,我不想为了那么一点钱就浪费我的时间。”
“好,那就随你。”
秦效坤点点头,随后收起了那张红卡,继续批改着那一本卷子。
等到沈妙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后,他才十分惋惜地长叹了一口气。
沈妙是聪明,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教过这么多学生,沈妙绝对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尖子生。
可她就算再聪明,怕是也看不透某些人阴狠的手段,逃不过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如果她能真的明白,“普通人无法战胜天才”这句话就好了……
虽然沈妙拒绝,但秦效坤还是在几天后,还是找了个名目把第三张红卡给了她。
“在咱们这一期的辅导班结束前,我代表教学组,将这张红卡赠予沈妙同学,以此来表扬她在过去半年认真学习、一丝不苟的学习态度!”
陆江海可以把投票当成理由,借着学生的名义,给沈妙安一个“学习态度不端正”的帽子,强硬地把黑卡塞到她手里。
那秦效坤同样能够找个借口,以教学组的身份,表扬沈妙“认真学习”的学习劲头。
不管沈妙最后肯不肯听他的话,她都值得拥有这一张红卡。
沈妙成了杏林医辅第一个拿到三张红卡的人。
当她走上讲台去领卡时,周围掌声雷动,尽管每个人的眼神里盛满了羡慕和嫉妒,却将这股情绪变成了鼓掌的力气,用力地表达了出来。
沈妙拿到三张红卡,每个人都心服口服。
当然,她拿到的不止是一张红色卡片,还有一只厚厚的信封,里面一共是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八毛八,是拿到三张红卡后应得的奖学金。
“恭喜你。”
平常几乎很难在秦效坤脸上看到什么笑脸,此时此刻,他的唇角却浅浅地露出了一抹微笑,眼神里也满是“望女成凤”的欣慰。
双手接过那只信封,沈妙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秦效坤点点头:“祝你好运。”
“一定。”
不知怎地,在看到秦效坤脸上的笑意时,沈妙莫名觉得有几分苦涩。
既像是给了自己一笔奖学金,又像是把去断头台的通知信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厉害啊!我的姐!”
回到座位上,陆鑫激动地拿过那只信封,模样比自己拿了奖学金还要高兴:“虽然我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但晚上说什么你也得请客吃个饭,好好庆祝一下!”
“没问题啊~”沈妙答应得干脆。
八千多块哎,是当初报名学费的两倍还要多。
别说请他吃饭,请全班同学好好搓一顿也够了。
不过,现在好像还没有到要庆祝的时候。
秦效坤:“后天要进行最后一次考前测试,所有题目都是由老师出题,难度与正式的资格证考试不相上下,希望大家能好好复习、认真对待。”
“好!”
众人异口同声。
这次的最终测试,完全是按照正式考试的流程安排的:八点开考,考试前要用仪器检查身上有没有携带违规设备,不许请假、不许提前交卷,口头问答的用语要规范,实践模拟要带自己的药箱……
为的就是让他们提前适应,以免在正式考试的时候手忙脚乱。
叮叮叮~
随着下午四点考试铃声的响起,为期一整天的模拟考试结束了。
经过一晚上各位老师的加急批改打分,终于赶在第二天早上,把学生们的最终成绩张贴在了班级的门口。
“第一!妙妙,你这次考了第一!”
沈妙起了个大早来看成绩,结果还是比曹玉兰晚了一步。
兴奋地拉着沈妙来到那张成绩单前,曹玉兰指着最上面的那个成绩,激动道:“你看!271,第一!比陆鑫还要高6分呢!”
满分一共300分,沈妙这个分数别说是过线,真要是正式的考试分数,说不定在全省都能排上名次呢!
终于,终于超过他一次了……
看到自己的名次超过了陆鑫,沈妙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仿佛有一团云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当了太久的第二,她都有些灰心了,谁能想到这最后一次的考试会超过他呢?
看来,就算是普通人,也是有战胜天才的机会的。
回到教室检查着自己卷子上的错题,沈妙又瞟了一眼旁边没来的陆鑫的卷子。
他的理论知识答得很好,是老师问答和实践部分扣了比较多的分,所以成绩才会排在自己后面。
嗯,正常,沈妙早就感觉到陆鑫缺乏实战经验了,扣分项比较多也在情理之中。
过了十几分钟,陆鑫这才背着包姗姗来迟,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分数,在门口停都没停一下,只想着快点把排队买来的小笼包送到沈妙的手上。
“我这次超过你啦!”
“啊?”
陆鑫没在意她在说什么,挨个把包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快吃吧,好不容易抢到的牛肉馅,还给你买了一杯热豆浆,里面放了红枣和花生。”
接过陆鑫递过来的豆浆,沈妙晃了晃手里的卷子,说:“我说我这次的分数超过你了。”
“是吗?那挺好的啊,”陆鑫简单扫了一下她的卷面,“我就说吧,我姐这么努力,怎么可能会考不了第一,别说是我了,再多几个厉害的天才也肯定敌不过姐姐的努力。”
“傻样吧~”
沈妙喝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口中的滋味好像要比平常更加鲜甜。
“要不,我们考试的时候再比一次?看看谁的分数高?”沈妙主动提议道。
“好啊,”收拾好后,陆鑫也跟着坐了下来,“说吧,这次赌什么?”
沈妙:“就赌上次输给你的‘一件事’,要是我赢了,那件事就作罢。”
“没问题。”
扭过头,陆鑫又问:“但要是你输了呢?”
“你说。”
陆鑫不怀好意地扯了下唇角,“你要是输了的话,就要答应当我的女朋友。”
沈妙夹起那只小笼包,刚要放进嘴就停了下来:“可是……我感觉我只是把你当弟弟而已,就算谈了,我也不喜欢你啊。”
算起来,陆鑫也锲而不舍地追了沈妙有两个月了,这个被追求的过程沈妙也确实挺开心的。
但是说实话,沈妙的情绪也仅仅只是开心而已,完全没有生出几分对他的喜欢。
就算跟他确定了关系,她怕是也会像是对待“阳光小狗”那样,偶尔摸一摸它的毛。恋爱的那些行为……嘶,她完全不敢想象跟他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之间差了八岁哎,陆鑫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孩,和他那个啥和喂亵未成年有什么区别?!
“没关系啊,先确立关系嘛,以后的事慢慢再说~”陆鑫还是一脸期待地说,“最重要的是先占个位置,这样别人就没有资格再追求你了。”
沈妙:……
谈恋爱又不是坐公交车,怎么还有
“占座”这种说法。
“先说好啊,我可不会亲你,更别说其他亲密的动作了。”沈妙提前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
陆鑫:“没关系,能牵手就行。”
“牵手?也不行。”
“啊……”陆鑫可怜巴巴地趴在桌子上,努力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就偶尔牵一牵,不是上次去我弟生日的那种,就是能拉着就好。”
陆鑫一边说一边跟她比划着,希望她能够成全自己这小小的要求。
“嗯,让我想想……”
沈妙在考虑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盘子里那只小笼包,陆鑫心领神会,赶忙往她面前推了推。
沈妙这才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好吧,那偶尔允许你牵一下下。”
反正就是牵手而已,以前在村子里住的时候,她也经常牵着小男孩的手带他们玩,这点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好哎~”
沈妙:“别高兴得太早,先赢了我再说。”
陆鑫:“放心,这次我一定全力以赴!一定要超过姐姐!”
*
十二月二十五日,今年的第二次中医资格证考试正式拉开了序幕。
考试分成两天,理论题在第一天的上下午,老师问答和实践题则在第二天进行。
考试结束后不会立刻出结果,而要等到元旦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才能通过上网、打电话、到卫健委等几种方式来询查成绩。
房东家里装的有电话,所以他们不用跑去现场对着红榜来看分,只需要等到了时间,给查分热线打电话就行。
“九点了,九点了!”
电视的右上角刚显示出时间,沈山生就急忙对守在电话前的沈妙和沈万山说道。
一想到成绩要出来了,沈妙就激动,按键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请输入姓名……”
“请输入考号……”
“请确定查询信息……”
“您好,豫省豫市一九九八年,第二期‘中医专长医师证’考试,考生沈妙,考号5685010311的分数是:理论课0分,导师问答89分,实践实习94分,总分183。”
第94章 全区第一,全市第七……
0分?
听到这个分数的时候,沈妙和沈万山同时愣了一下,完全没注意后面的分数。
“……重听请按井号键。”
沈妙这次开了免提,定了定神后,按下了号码盘上的“#”。
“您好,豫省豫市一九九八年……的分数是:理论课0分,导师问答89分,实践实习94分,总分183。”
0分,确实是0分,他们并没有听错。
满分100分的理论课考试,沈妙竟然考了0分?!
要想拿到中医专长的医师证,不仅三门考试都要过60分的线,理论课更是要超过80分才行,这也是为什么每年的通过率都很低的原因。
可是0分……怎么可能?就算沈妙考得再怎么差,也绝对不可能是0分啊?
告知成绩的是一个机械的女声,按了“*”号键才转入了人工接听的通道。
同一时间查分问分的学生不少,电话里的音乐响了半天也没人回应。
沈妙急,沈万山也急,摸不着头脑的沈山生两口子更急,尽管电话里等待的音乐舒缓轻松,却没办法放松他们的神经,反而还急了一手心的汗。
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听到了接线员的声音。
“您好您好,请等一下,我能问一下这0分是怎么回事不?”沈万山将听筒拿起来,急切地向那边问道,“我孙女的成绩一向很好,这个0分是什么情况,可以问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淡:“能查到分,但是成绩有什么问题吗?”
“对。”
“那得联系卫健委招考办,我们这边只负责解决查不到分的问题。”
沈万山有点急了,“欸?刚才说有问题让我们转人工,转了你们又不解决,说让找什么招生办,你们这不是在踢皮球吗?”
“这不是我们负责的内容,我解决不了,”短时间内接了几十通电话,接线员也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语气不太好,“具体的分数问题去问招生办,请问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
得知沈妙考了0分,沈万山本就憋着一股气,干等的半个小时,算是彻底点燃了他压着的一把火。
眼看着沈万山还要跟接线员理论,沈万山赶忙把听筒拿了过来,“没了没了,就这样,谢谢你啊。”
挂断电话,沈万山情绪还没从震惊中抽脱出来,一直对着桌子上的电话喃喃自语:“0分,不可能是0分,你说几分几十分我都能信,咋可能会是0分……”
同样是被这一颗“0分”的蘑菇弹轰炸了意识,比起沈万山的急躁,坐在椅子上的沈妙却是像失去神识一样,目光呆滞地攥着自己的那一纸准考证。
她也在想,自己怎么可能会考0分,就算是从前上学,她也从来没拿过鸭蛋回家。
况且在考完试后她还估过分,保守也得有85分左右,就算自己估错了分数,也不至于是考了0分这么离谱。
“妙妙,你没事吧?”王冬梅将手放在沈妙肩膀上,轻声地关心道。
“我,我没,没事。”
回过神来,沈妙想抬一抬唇角告诉她自己还好,可一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积蓄在眼眶里的泪却流了下来。
怎么会是这样?
她以为这次考试通过可以让爸妈开心,让爷爷以自己为荣的……
“没事儿,不就是没考过嘛,”替沈妙擦去眼泪,王冬梅将她护在怀里,安慰她道,“又不是一辈子只能考一次,这次没过,下次再考就行,那么多人都没考过呢。”
“会不会是名字写错了?或者考号写错了?”沈山生提醒道。
名字?准考证?
看着手里的准考证,沈妙努力回想着考试当天的事,可是她满脑子里就只有卷子上的题。
名字?她的名字用了二十多年,闭着眼都不会写得错。
考号?
那天在填考号的时候,监考老师确实强调过一定要注意考号。如果考号写错了,不止会影响到自己的成绩,还会导致另外一个人也没有分数。
在进行导师问答和实践之前,负责的老师会核对进来的考生的考号和名字是否正确,但在答理论题的时候却没有人能帮忙检查。
考号……难道真是考号错了吗?
沈妙有点记不清了,因为她确实只顾着答题了,填完考号后也没有仔细检查。
王冬梅:“要不去那个招考办问问吧,看到底是咋回事。”
沈山生:“走,咱都去,一块问问具体啥情况!”
叮叮叮~
叮叮叮!
正要收拾东西出发,就又听到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是沈万山去接的。
他想着可能是接线员报错了成绩,所以才特地打回一个电话来告知。
想着自己刚才对接线员的态度不太好,沈万山特地放缓了语调,“喂?哪位?”
“老沈,是我啊。”
是陆江海。
听到电话那头喜不自胜的语气,沈万山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有事吗?”
“这不是今天孩子出成绩嘛,我就想来问问,要不要我帮恁用电脑查一下分?”
陆江海难得这么热情,可他越是热情,越让人觉得他的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屁。
尤其是最了解他的沈万山,还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了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沈万山:“不用,我们刚才打电话查过了。”
“考得咋样?”
沈万山扶了扶额头,“嗯,挺好的。”
“挺好的啊,那就行。”
陆江海的语气犹如一只在羊圈外打转的狼,没有急着疯狂扑咬,而是慢悠悠地享受着这种任其挑选的感觉。
“礼拜天有空没?全家一起来吃个饭?”陆江海又问。
沈万山讥讽他道:“咋,又要抱孙子了?”
“不是,是庆功宴,俺孙子的庆功宴,”陆江海得意洋洋地拉长了音调,“庆祝他这次考了全区第一、全市第七。虽然不是市里的第一,但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儿嘛。”
沈万山:???
“连排名都知道吗?”
“是啊,分数前几的都会说排名,俺家陆鑫考了290分,”故意停顿了几秒后,陆江海反问道,“怎么?你家妙妙连排名都看不到吗?”
沈万山:……
290?
将近满分?
难道这就是天才吗?!
见沈万山不说话,陆江海继续试探地问:“那你家妙妙考了多少分?就算没有排名,以她的实力,过线应该不成问题吧?”
“毕竟这孩子平时学得努力,学校安排的实习也是积极参加,就算是发挥失常,拿个证肯定是稳的。”
“老沈,我也要恭喜咯,你们沈家的招牌以后终于有人接班啦~!”
沈万山脸色越来越差,他越发觉得陆江海打这个电话是故意的,从他嘴里说的每一个字听着都刺耳得很。
陆江海好像知道,自己吹嘘得越狠沈万山心里越不舒服。
“没,妙妙的分出了点问题,我们正准备去卫健委问问是啥情况。”
沈万山说不出虚伪要面子的谎,于是坦诚地跟他说了分数的事。
“啊?有问题?”陆江海的语调有点太过惊讶了,“那你们快去吧,有什么需要帮我跟我说,我卫健委多少认识一点人,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沈万山:“嗯。”
临挂断电话之前,陆江海再次提醒一句道:“中,记得礼拜天来吃俺孙的庆功宴,别忘了啊。”
沈万山原想冲着他的好心说声谢呢,现在看来是完全不用了。
“290,这么高啊?!”
出门的路上,沈山生不由得感叹道。
王冬梅压低了几分音量,“嘘,都说了人家是天才,天才努努力考个高分不也正常?”
当然,就算天赋是没办法超越的,但王冬梅和沈山生还是相信自己女儿的实力。
一门94,一门89,假如理论课也能考90……那跟陆鑫的分数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290分确实挺高,不过沈妙现在并没有心情替陆鑫高兴,她只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得了0分。
来到卫健委时,大门外有不少人都在挤在榜前看成绩,听说这次考试的人比上次多了一千,但是考过的人比上次还要少,一百人都不到。
招考办办公室外的人不少,都是对自己成绩有异议的。
办公室的负责人似乎早有准备,手里那几张名单上,记录着这次分数存疑的考生姓名和具体原因,只要报了名字和考号,就能很快地查到。
“张家民,考号是5775060821,请问一下,为什么查不到实践考试的分数?”
“不是查不到,是你和另外几个人弄混病患了,你们几个都没分。”
“我,我我,6377040116,叫卫华,我的导师问答怎么可能不及格?当时导师对我评价很高啊?”
“这个不属于分数有问题,没办法回答。”
“那我的呢?5975020125,郭顺,为啥我查了好几次都说考号不存在?我分明考过试了。”
“你确定你的考号输对了?5开头的最多到56,你为啥会是59?”
大家的问题千奇百怪,听着大家各种离谱奇葩的疑问,沈妙这才意识到有些人就算有治病救人的本事,智商也有点跟不上。
就比如那个坚持不写考号非要跟工作人员理论的,还有因为作弊被发现记零分扯皮自己没有看到的……天晓得是谁给了他们的勇气,让他们坚定自己是对的。
排了好久的队,总算轮到了沈妙他们。
“您好,我想问一下我理论课的成绩,沈妙,考号是5685010311。”
按照名字和考号,工作人员很快就找到了她的问题。
“你考号填错了。”
沈妙:……
看来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那能让我看一下卷子吗?”沈妙又问。
沈妙不确定自己的考号有没有填错,所以想看看卷子,假如自己没有填错的话,卷面能拿到多少分,也算是死也死的明白。
“不行,卷子统一封存后是不能拿出来看的。”工作人员解释说,“写错考号的人不少,要是一个个都拿出来看,万一趁人不注意改了那么一两笔的,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沈万山:“那会不会有看错的情况?比如我们没写错,但是改卷的老师看茬了。”
工作人员:“不存在这种问题,我们改卷的过程跟中考高考一样严格,一般会有两个老师负责改卷子,就算都发现错了,也会有第三个老师复核。”
全程一共有三位老师检查,这就意味着一定是沈妙自己的问题,写错了自己的考号。
“那如果没写错的话,成绩是多少?可以看一下吗?”沈山生又问。
“不能。”
从招考办出来,全家人的头顶似乎都笼罩着一块乌云,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比那些落榜的考生还要惆怅。
要是沈妙没那个本事就算了,只是因为自己粗心填错了考号,这才是最叫人可惜的,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说太多也没什么用,只能继续往前看。
“没事儿,明年再考一次。”
“就是,刚才人家也说了,填错考号很正常,好多人都填错了。”
“对啊对啊,说不定也不是咱的问题,万一是别人写成咱的考号呢?人家老师不也说了嘛,要是考号一样两个人都没分,所以不一定是咱的错。”
见出来后沈妙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沈山生两口子和沈万山都轮番地劝她。
“咱有本事,早几个月晚几个月拿证都没关系。”
“好多高考状元也不是一次就考上的啊,你看那个谁,不也是考了好几次才成了省状元嘛。”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看,你这次实践考了94分,我看刚才那好些人都才七八十,能考九十分以上,这就证明咱的本事比别人强!走走走,咱好好搓一顿去!”
沈山生和王冬梅是会安慰人的。
沈妙过去几个月有多么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想再给她太大的心理压力。
而沈万山……
“爷,对不起……”
沈妙把头垂得更低了。
本来以为这次能为他争脸,好好打击一下陆江海的嚣张气焰,结果非但没能出一口气,一使劲儿还不小心拉了一坨大的。
刚才听他打电话的语气都得意地不行,真要是去了陆鑫的庆功宴,他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啊?!
“这有啥对不起的,”沈万山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这次写错了,下次仔细点就中,一点小事儿搁不住难受。”
沈万山一直相信沈妙的实力,毕竟是从小自己亲自带大的,她的本事,不是一场考试就能被否定的。
而且沈山生刚才有句话说得没错,或许是别人的问题?
是别人把自己的考号写成了和沈妙一样的,这才导致了她没分,毕竟那么多数字挨在一起,不小心写错那么一两位也是有可能的。
“恁妈没说错,你那导师问答和实践的分都不低,下次再考,指不定还真能拿个状元回来呢。好了好了,都二十多了,可不许挤猫尿啊。”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阳光下的空气,沈妙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从卫健委出来准备去吃饭时,沈妙在门口也碰到了好几个杏林医辅的学生,行色匆匆地来查分,估摸着应该也是成绩有问题的吧。
“爷,我想去辅导班看看。”
这个时候,杏林医辅的光荣榜也贴出来了,虽然自己写错了考号没能拿到证,但沈妙还是想去看看其他人考得怎么样。
沈万山:“中,那你去吧,等你回来咱再去吃饭。”
沈妙来到杏林医辅的时候,校门口满是来看分和等着要报名的人,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比半年前还要拥挤,哪怕已经入了冬,张贴着光荣榜的这一片地方也是燥热得很。
不止是中医考试的成绩,其他几项医科考试的成绩也是今天出分,不过只有考中医确有专长的考生们脸色最不好。
这次的难度要比上半年的高,可通过率却要比上次高出不少,像沈妙一样考中医专长医师证的一共有一百五十六个人,通过的有十一个。
沈妙看了下光荣榜上的名字,嗯,和平时测试的成绩差不多,全部都是班里排名靠前的那些个人,只有一两个人的成绩是班里的中游水平。
可惜,自己的名字没在上面……
唉,本来已经稍稍恢复的心情感觉又变差了。
“沈妙?”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沈妙回头循着声音看去。
是曹玉兰带着她的女儿一起来查分了。
曹玉兰的成绩过了
线,等过几天拿到证,她就可以完成心愿,成为一名正式的中医大夫,开起自己的小医堂了。
“是出了什么情况吗?你咋会没过?”曹玉兰试探地问道。
沈妙的实力曹玉兰很清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是绝对能顺利拿到医师证的。
沈妙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考号写错了,理论题没有分。”
“这样啊……”
曹玉兰惋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她说:“没事儿,一点小意外而已,以你的实力,就算这次不过下次也会过的!”
沈妙点点头。
余光看向另一侧公告栏上的光荣教师,沈妙倏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秦效坤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希望自己这次沉淀沉淀,等到下一次再考试,当时她还不解,心想一定要考个高分让他看一看,这下可好……不仅没让他刮目相看,还丢了很大的脸。
唉,早知道就该听他的,下次再考了。
既然来都来了,和曹玉兰聊了几句后,沈妙便又走进学校的报名处准备报下一期的复习班。
还好在秦效坤的帮助下拿了奖学金,这么一来一回的,尽管要再浪费半年的时间,但起码还赚了几千块钱。
和上次报名不同,这次在报名的时候会有助教询问,如果之前在杏林医辅报过班,可以先去楼上找老师咨询然后直接报名,这样就能节省排队的时间,也算是给老生的一些福利。
来到班里时,沈妙在班里等待的十几张面孔中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看到沈妙出现,他们纷纷惊讶地睁大了眼,怎么都没想到平时成绩这么好的沈妙,也会有要“复读”的时候。
负责咨询的老师还没来,大家都坐在位置上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沈妙还是像平常一样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坐下。
班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人,在见到熟人时,都像是老友重逢一样地相互打招呼,庆幸着未来几个月的学习路上还能有相熟的朋友。
只有沈妙,望着外面的枯树枝,脑子空空地没有半点情绪。
“姐?姐!”
是陆鑫的声音。
回过头时,他正站在另一侧走廊的窗户外面,兴奋地朝着自己挥手。
他还是像平常那样,是一颗散发着热烈光芒的小太阳,甚至因为在考试拿了高分后,他身上的光亮还变得愈发耀眼了几分。
兴冲冲地来到屋里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陆鑫像小狗一样,弯下腰后又抬起头看着她,“刚才我爷的教秘说你来报名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能见到沈妙,他很高兴,可等到迟钝的反射弧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扬起的唇角又耷拉了下来,同时握住了她冰冰凉的手:“听说你的考号填错了,你……还好吗?”
“嗯,挺好的,”沈妙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悲伤,稍稍挺直了脊梁,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揉了揉他额前的刘海,“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厉害啊,这次又考了第一。”
“还好,也就那样吧。”陆鑫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沈妙:“这还算‘还好’?全区第一,市里的第七哎!害,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谦虚了。”
“他不是谦虚,是理不直、气不壮。”
前排不知道是谁这么阴阳怪气了一句。
沈妙抬起头时,才发现班里有好多人在看着他们这边。
沈妙:“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问问陆鑫他自己就知道了。”
第95章 无条件相信你
“问我?问我什么?我怎么了?”
陆鑫也是一脸懵,“你也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清楚。”
那人也不逃避,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义正言辞地向他质问道:“你这个全区第一、全市第七的名次是怎么得来的,你敢说吗?”
一时间,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鑫身上。
而这一束束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尖刀,精准地刺在了陆鑫的要害上,让他哑口无言。
在杏林医辅上过课的,都听过他是天才的名号。
名次是怎么得来的?跟大家一样,考的呗。
陆鑫本身就是天才,家里又是世代行医的杏林门第,再加上陆江海这位杏林圣手的悉心栽培,怕是考个全市第七都算是他发挥失常了吧。
但就这么简单的回答,陆鑫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敢怒不敢言地盯着他。
“说啊?你敢把黑幕说出来吗?”男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
什么?黑幕?!
目光来回在他们之间兜转,周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吃一口劲爆刺激的瓜了。
不止是他,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陆鑫,有些事不要以为没证据就不代表没人知道。考试的卷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啊,怎么了?”这句话陆鑫说得底气十足。
刚才那人又说:“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在空了半张卷子的情况下,你的理论考试是怎么拿到96分的吗?”
这句话一出,全班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空了半张卷子?
考试的考场和考号是按照考区分配的,除了零零散散单独报名的考生外,桐花区有三个辅导班帮着学生统一报了名,所以几乎每个考场的人员分配都是差不多的。
六七个来自杏林医辅,六七个来自xx机构,六七个来自xxx机构,剩下的就是单独报名的考生。
说来也巧,陆鑫和沈妙分到了同一个考场,一个是11号、一个是14号,坐在同一列的他们中间就隔了两个人。
一班分进3考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不过二班和三班也有五个人分到了这个考场。
他们平常在辅导班都忙着复习,虽说对陆鑫的天才名号有所耳闻,却没来没见识过,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急”。
只要下课、放学,他都是一班头一次窜出来的,别人天天复习得没时间吃饭,他的包里总是变着法地装零食和饮料,像极了正经学校里那些心思没在学习上的差生。
后来听一班的人说,他不止是课后不复习,上课也从来不听老师讲课。
于是他们在考试的时候,便不由得对这位天才多注意一些。
挑头的男人坐得离他最近,就在他的斜后方,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背影,还有耷拉在桌子边缘的半张卷子。
既然说起这件事了,他也不怕跟大家说实话。
没错,他一开始是想看陆鑫的卷子,抄几道答案的,但是当考试时间过去了一半,当他找到机会可以看到卷子上的字时,却并没能抄到什么答案。
空的,第一张第二面的一整页选择题和判断题,陆鑫几乎有一半都空着。
一道题一分,光是空了这么多就已经不可能考到90分了,更何况还是96的高分?
人啊,都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要说起来,陆鑫得了多少分都和他们没关系,但他们就是见不惯他这副既得利益者的嘴脸,自己掖好藏好就罢了,偏偏还特意兴冲冲地跑来,要听一听熟人对他的恭贺。
怎么?是觉得他们这些陪跑的人用羡慕、仰视的目光看自己很爽吗?!
“嗯?怎么不说?你的96分是怎么来的?敢说吗?”
他们说对了,陆鑫不敢说,因为他们在考场上看到的是真的。
他交上去的那张卷子,确实有一大半都是空的。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装的。”
“就是啊,要不是你爷使了什么手段改分数,你能拿到96?还有满分的导师问答,你扪心自问这个100分自己配不配!”
“妈的,这辈子最烦装X的人,真以为有个有本事的爷,自己也就跟着了不起了,呵……”
陆鑫攥紧的拳头几乎要失去了血色,听着那些质疑的声音,他真恨不得冲过去给这群老登一人一
拳,把他们的秃头锤个洞!
可偏偏他不占理,更没有资格用拳头打碎他们的恶意猜测,只得沉默地忍受着。
就在他想厚着脸皮跟他们说自己有这个本事时,方才一直在身边不语的沈妙却站出来,将他护在了身后。
沈妙:“我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陆鑫在考试交了张没写完的卷子,是副校长使了什么关系和手段,才把最后的成绩变成了96分,是吗?”
“对!”
男人应下后,又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平常是什么样,但在考场上,我确定他空了好多没写,一定是有黑幕才能考得这么高!只是目前不知……”
“那你的意思是,副校长一手遮天,在这么重要的考试上,有能力随便改人的成绩呗?”沈妙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开个‘保过班’,一个人收他个万八千的,然后动用关系帮每个人都拿到证?”
“既能赚钱,又能打响杏林医辅的口碑,还能帮助更多的人拿到资格证,这样一举三得的好事,你说说,他为什么不做?”
改卷面分?真当那么多的阅卷老师都是瞎子啊。
要说导师问答使了关系还有可能,毕竟这是审核老师自己给分,审核老师又是来自省里的三甲医院,难保陆江海不会跟他们认识。
但改分这件事,沈妙是不相信的。
沈妙的这句话一出,风向一下子就变了,在场的人原本还坚信有什么黑幕,瞬间就又开始摇摆了……
停顿了片刻后,沈妙又说:“另外,你说你看到了他的卷子,算不算抄袭先不说。你的注意力真的从头到尾都在他的卷子上吗?他后面有没有回过头补上没写的部分,你看到了吗?”
“我,他……”
沈妙这连续的几个问题直接把他给问住了。
见他解释不出来,沈妙这才轻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觉得他没学多久,家世又好、人又聪明,所以见不得他过得这么顺利罢了。但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能往他身上泼脏水吧?”
“在座的各位也算是他的叔叔、爷爷了,没必要眼红一个刚成年的小孩子吧。”
“眼红?谁眼红他了!”男人不服地反驳道,“他要是有本事,那大不了咱现在重新找人出题,当面锣对面鼓地较量较量,要是他真能每道题都答对,那我就心服口服!”
“就是就是!”
“比一场吧,重新找点题,让他再做一遍。”
在座的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信不信先不管,总之是要拱火的,别说是出卷子重新较量,他们巴不得两人能动手打一架呢。
“有意义吗?”沈妙笑了。
男人:“那你不是说他是天才吗?”
沈妙:“他是不是的,凭啥要跟你证明?你是警察?还是阅卷的老师?”
男人:“要是不敢比,那就证明他不是,分数是假的。”
沈妙:“你可真有意思,你说他的分是假的,证据呢?你说人偷东西了,自己不拿证据,反而让别人证明自己没偷东西,不觉得搞笑吗?”
沈妙和男人唇枪舌剑,吵得有来有回,但明显还是沈妙更胜一筹。
不管是讲理,还是耍横,她都不带怕的,哪怕对手是年龄比她大了十几岁,在社会上混了数年的雄鹰,她也能坚定地保护好身后弱小又无助的小鸡仔儿。
这样争吵下去没什么意义,纯纯是浪费时间,沈妙本来心情就不好,更不想把太多的情绪消耗在这种“醋坛子精”身上,索性撂下一句话后,就拉着陆鑫出去了。
“……还是那句话,你要觉得陆鑫的分有问题,去报警、去举报,最好也在电视上通报通报,只是盼着你在他们向你要什么证据的时候,你真的能掏出什么东西来。”
拽着陆鑫来到楼梯口,沈妙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他一眼,“你是没长嘴吗?别人刚才都这么冤枉你了,你倒是骂回去啊!”
“我……”
陆鑫抿了抿唇,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也想反驳,想厚着脸皮说那分数是自己应得的,可是他的脑海里总会想起沈妙那句“讨厌说谎的人”,所以他没办法做到理直气壮地在她面前撒谎。
“算了算了,你也别骂了。”沈妙理了理头发,烦躁地说,“你的嘴本来就笨,要是他把你惹急了,你又说不过人家,没准还要跟人家动手。”
看着沈妙这么为自己抱不平,替自己说话,陆鑫更惭愧地无地自容了。
“姐,你真的相信我吗?相信我的分数没有什么黑幕?”陆鑫迟疑地问道。
“当然啊。”
沈妙不假思索地说:“你就不是那种会弄虚作假的人。导师问答和实践可能你爷会让导师给的分松一点吧,但理论知识的分,我相信是你自己凭本事考的。”
既然选择做朋友,那沈妙就会无条件地相信对方,朋友之间不就是要彼此信任的吗?
曾经沈妙也有隐隐觉得陆鑫有不太对劲的时候,不过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
真心换真心,她已经掏出了真心,想来陆鑫也会这么对自己的吧。
在楼梯拐角又等了十几分钟,等到教师组的几位老师来了,沈妙才跟着他们进去。
看到沈妙再次来报名,好几位老师都有些惊讶,还主动向她询问是什么情况。
毕竟她是这一期里除了陆鑫外,最后可能考上的学生了,所以在听说她是因为填错了考号后,纷纷表示可惜。
只有秦效坤,在看到她时微微皱了一下眉,脸上便再没有别的情绪。
好像他一早就猜到沈妙可能会落榜,再见到她时,碰巧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而已。
来到教室,几位老师简单地帮着他们分析了一番这次的薄弱点后,便让他们开始填写报名表,准备几天后的新班开课。
“下次你一定会过。”
在看沈妙填报名表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秦效坤淡淡地道。
沈妙以为他会说些安慰的话,比如“真是可惜”、“要是再仔细一点就好了”、“好饭不怕迟”……幸好他没说,沈妙今天听的安慰够多了,不想再听了。
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好,这才符合她心里对秦效坤的印象。
“嗯,我也觉得我会过,”沈妙低头继续写着自己的信息,“还是要谢谢您,当时给了我一张红卡,虽然考试没过,但也没浪费什么钱,反而还能剩几千块呢。”
沈妙很乐观,想得很开。
乌云不会一直笼罩在她头上,对她来说,只需一阵风就能把阴沉沉的气氛吹散。
“不用谢,是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沈妙:“对不起?为什么?”
秦效坤没有多言,端起瓶子喝了一口里面还有余温的水,说:“学生没考好,当老师的都有责任。”
这句话沈妙更是摸不着头
脑了。
填错考号是自己的问题,和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
之前沈万山是想等沈妙考到医师证,再租个门面房用来开医馆。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段时间,要暂时放下沈家的招牌。
沈万山将自己的那一间屋布置成了一个小的诊病房,六七十平的面积虽然比不上老宅那么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物什全都有,常用的药材也一样不缺。
就是熬药麻烦了点,因为中药的味道会比较大,怕会影响到楼里的其他住户,所以平常都在楼顶的天台上把药煮好了才端下去,好在房东和住户们都很体恤,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在城中村给人看病,和在清河村的情况不一样,没有医师证总归不好太张扬,因此沈万山只会给从前村里的熟人瞧病,省得会出现点什么情况,闹得不愉快。
距离新一期辅导班开学还有几天,沈妙便重操旧业,代替沈万山给人看病,陆鑫也是天天往沈家跑,像是小药童一样在沈妙身边跑前跑后。
沈妙发现,最近上门的身体都没什么病痛,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来开一些养生药方的。
大概是因为拆迁款到手后,日子也跟着变得轻松起来了吧,闲下来后,村民们便更加注重养生了。
干了几十年的农活,村民身上多多少少都落了些老毛病。食疗配上药方,可以很好地帮助大家恢复。
“这个药的颜色好像比上次抓得深了一点?”
在陆鑫把抓好的中药打包的时候,周婶子指了指里面的小白片问道,“是放得时间久了?”
沈妙过来只瞥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赶忙把里面偏暗的“小白片”都给挑了出来。
“这是白附片,我药方上写得是白附子啊。”沈妙不轻不重地在陆鑫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指着那个“子”字强调道。
白附片和白附子听着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药。
白附片是乌头的侧根,白附子则是由天南星科植物独角莲的块茎。经过炮制后,它们的形状也很相似,可颜色却不同,用法也有很大的区别。
“哦哦,对不起,我抓错了。”
陆鑫挠挠头,赶忙用镊子把每一包药里的白附片都挑了出来,重新用小秤称了相同份量的白附子加了进去。
这是陆鑫第三次不小心抓错药了。
还好每次抓完药后沈妙或是沈万山都会看一遍,这才没有影响到药效。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家里的药架子用了几十年,盒子上的标签字迹都模糊了,沈妙和沈万山倒是可以不看标签,就能准确地找到不同药材的位置,但陆鑫不行,每次都得研究半天才能找到。
等沈妙把周婶子送走后,正在做艾条的沈万山才温声对他说:“不用紧张,也不用道歉,有时候摸错药很正常,及时换回来就行。”
“是啊,我之前也总会抓错药,包之前多检查几遍就好。”回来后,沈妙也跟着安慰陆鑫。
说来也怪,陆鑫平常挺欢脱的,像是只没有栓绳子的阳光小狗,做什么都很随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但是只要一来帮忙,一站在药架子前,他就像是小狗被揪住后脖颈,然后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一样。
紧张、局促、害怕,稍微做错了点什么就赶紧道歉,生怕会惹得沈妙和沈万山生气。
抠着刚才挑出来的那几片白附片,陆鑫不自信地说道:“我是怕我做错了会闯祸。”
“不会,有我和爷爷把关,不会让你闯出祸的。”
将陆鑫拉来椅子旁坐下,沈妙帮他舒解着肩膀上的压力,“治病救人是件很严肃的事,但不代表时刻保持紧张就能把人治好。放轻松,多练练、习惯习惯就好了。”
抬眸瞥了一眼帮陆鑫揉肩的沈妙,沈万山不禁皱起了眉。
倒不是觉得他们的行为有多么亲昵,只是心里有一点失望罢了。
是对陆鑫失望。
常听沈妙说他是天才,不用怎么学书本上的知识都能记得住,但经过这几天他来帮忙,沈万山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天才?唔,反正他觉得不太像。
毕竟像自家孙女这样的“普通人”,都没有犯过抓错药的错误,而且哪怕是形状再像的几种药掺和在一起她都能分辨。
不过沈万山也没有明着说出来,毕竟他的年龄还小,年轻人嘛,总要以鼓励为主,更何况他也不是自家的孩子,说得太多也不太好。
沈万山:“嗯,你现在就是知识够了但缺乏经验,等多积攒个几年,肯定能当个好大夫。”
陆鑫很少能听到这样鼓励的话。
自从他学医,经常听到的就是陆江海的批评。
你看看xx,看几次书就会了。
你就不能学学xx,人家是怎么学的?
对了有什么可骄傲的,多跟xxx比比,谦虚一点,这样下次才会有进步。
……
或许就是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吧,所以哪怕在沈家帮忙,他脑子里的那根弦也会绷得很紧,不止是怕自己会犯错,更怕沈妙和沈万山会像爷爷那样责怪自己。
但是,他们并没有。
“对了,这次你的庆功宴还在明珠大饭店办吗?”把做好的艾条收起来,沈万山随口问道。
陆鑫:“你们要去吗?”
沈妙笑着点点头,“是啊。”
“咋?不欢迎?”
陆鑫高兴地笑道:“欢迎欢迎!当然欢迎!”
庆功宴上会发生什么,大家都能想得出来,无非是陆江海的又一场作秀罢了,他比陆鑫还盼望沈家的人能去呢,这样他就可以一面捧高自己的孙子,一面对沈妙也踩一脚了。
按理说,这样的饭局沈万山是没打算去的,再加上上次的事……可谁让陆鑫和沈妙快在一起了呢?
陆鑫这几天,天天来家里帮忙,哄得沈妙的心情也好转了很多,沈万山愈发觉得他们之间的那层纸是越来越薄了。
既然马上要成一家人了,那自然是要参加他的庆功宴,至于陆江海嘛,直接无视他就行。
陆鑫:“对,还是明珠大酒店的二楼,明天上午十一点。”
沈万山:“好。”
*
第二天早上,沈家早早就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沈万山还特地找来一张红纸给陆鑫包了个大红包,庆祝他考了全区第一的好成绩。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来到明珠大饭店时,楼下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摆起什么红气球、红灯笼,也没拉起和庆功宴有关的横幅,完全不像上次给陆淼过周岁礼时那么热闹。
进门后,服务员主动走过来,接待他们道:“有预定吗?是坐大堂?还是想坐安静一点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