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等他将白玉凤印送到黛黛……
六座城池,季与京几乎轻易地拿下。
当他开始不响应圣旨,他的野心举世皆知。再加上那樽失了踪迹的镇西军虎符,各大势力都会细致掂量同季与京对上的后果。
顺从他,保全己身实力实属情理之中的决定。偶遇抵抗,之于怀揣着仇恨出岭东的宁东军而言,不说不堪一击,也算不得费力。
拿下这六座城池,也意味着季与京对上孤云城算不得异地作战了。他有的是时间同他耗,兵力和物资都在增加。
但季与京并未选择耗时间,持续激进。
扎营,稍作休整,便大军压上。
由裕永老人叫战。
裕永等这一天太久了,也为这次攻打孤云城做足了准备,从武器改装到攻城策略他全部都有参与其中。
“霍唯江,你因忌惮屠戮我李氏一门,你悔吗?”
“霍唯江,你己身实力欠奉,只能靠着子女联姻来壮大霍家声势,你死后有何颜面去见霍家祖宗,又靠什么服众?”
“孤云城在你手中变成了一个笑话,你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霍唯江,李灿永来找你报仇了。你敢战吗?你若不敢,就别姓霍了,改姓龟。不,龟应该都比你有实力,至少他壳是硬的。”
声声响,是一个老者的竭尽全力。也是一场迟来的,也来之不易的宣泄。酣畅淋漓,憋屈和痛苦随着冷冽的风一点点散了去。
然而,孤云城并未响应任何。
霍唯江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早已不在乎旁人如何咒骂他了。他只想一路赢下去,目的地是至高王座。
季与京明显料到了,漫长的叫战没得到响应他的脸上未见波澜。待到裕永老人结束后,他低冷的话音控住了这片空间,
“霍唯江,交出镇山河舆图,我为你霍家留一点血脉。给你一刻钟时间做决定,此战一旦开始,你便再没机会降了。”
降,都不给机会。
这番话响彻孤云城时,城中众人的第一反应是季与京太狂妄了。宁东军再如何强横,异地作战,对手又是一方枭主,想彻底屠戮难度惊天。
霍唯江得知此事之后,嘴角微动,笑意透着讥讽。
很明显,直到这一刻为止,他对孤云城的实力都很有信心。城中兵力以及粮食药物储备充足,如今天气极寒,宁东军能扛多久?
今次,不战就是最好的应对。
然而他低估了季与京碾灭宋家皇朝的心,他急欲拿到霍家手中的
那一截镇山河舆图。
以及裕永老人如今的实力。
等足了一刻钟,孤云城内仍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季与京笑了声,再未多说什么。大手一扬,先头部队分两拨行动。
一拨是箭无虚发的弓箭手,数十人,一人两箭,精准地落在了他们预想的位置。
一拨是轻功惊人最擅突袭的神鹰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掠向城楼下,放下了一个个药包,随后点火。
百支箭矢杀伤力能有多少呢?
至于固若金汤的孤云城而言,简直不痛不痒。守城大将蔚鑫还在观望,怎想意外发生了。
箭矢和地砖猛烈撞击,抑或是插入墙缝后,开始冒烟。城墙下的药包,浓烟凶猛朝上涌,于半空中结成了网,将整个城楼牢牢笼罩。
蔚鑫面露惊色,“掩鼻,屏住呼吸。”
城楼众将士照做,然后为时已晚。
此药烟凶悍,能软骨,于极短的时间内卸掉人的力量。虽说药性持续时间不长,但足以最擅强攻的宁东军破开孤云城的城门了。
谁能想到呢,随着林二姑娘来到岭东,世人眼中的贫瘠之地成了宝库。漫山遍野的草药经她和陆老等老大夫的手幻化出千百种妙用,这能软骨的药烟在其中都算不得惊艳的。
凝着那破了灼灼寒意的纯白药烟,季与京嘴角轻扬。
岭东才不穷。
从前,它只是没等到有能力发掘它潜力的人。
现在它等到了。
等他将白玉凤印送到黛黛手中,岭东将成为当朝皇后亲手护佑开垦的一片土地。
“攻城!”
“冲!”
“杀!”
陈斯年和从新二将率队对孤云城发动正面强攻。登云梯一架架支起,破门木撞向坚硬的城门,声响震天。
一支狼性的队伍,遇战兴奋不已,建功立业正当时。
反观城楼附近,一派颓软。也有在挣扎的,可越挣扎药性越强横,力气被卸得越发彻底。
“报!报!”
“大少,大少……宁东军用了软骨药烟,现在城楼附近的百姓和将士都被卸掉了力气,根本无力抗敌。”
“宁东军在攻城了!”
霍家收到了急报,室内沉静一瞬被破开。
“你说什么?什么软骨药烟药性这么强悍。”
霍延瀚第一个叫嚷开来,一脸错愕。
来报的士兵摇头,“不知,但是药性凶狠,吸入后很短的时间内便失了力气。”
霍唯江仍是镇定,“潜龙队前去支援,城门不可破。”
“那药烟……”
“戴防毒面罩。”
潜龙队,孤云城最精英的一支队伍了。
霍唯江看似镇定,实则出底牌应对了。
他知道寻常队伍过去,根本扛不住宁东军的猛攻。季与京亲至的战役,至今不曾有败绩。
“延瀚,你亲自过去督战,以壮将士士气。”
“诺。”
霍延瀚走后,厅内沦为沉冷之地。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问霍唯江。
“家主,季与京他……”
许是料到他会说损自家威风的话,霍唯将没让他说完,面色森冷道,“季与京不败的战绩,将止于孤云城。”
……
来到南部大半个月了,宋青彦就没闲过。当然没闲着的也不止他一人,林青毓和卓家两位少爷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了将林青黛的“藏兵于民”落实,他们每天都在和那些世家继承人甚至是老家主打交道。每一个都是八百个心眼子,身体累脑袋更累。
但好在,时局躁动他们能看见。为求自保,又能向当朝四殿下和林卓两大世家示好,南部四将选拔赛到底是定了下来。沉寂了近百年的海德街斗武场尘土被洗去,焕然一新。
按照林青黛的意思,选将方式效仿宁东军。不论出身和男女,有实力就能上位。消息一出,南部哗然。
不止贫微者,连女子都有了为将的机会?
不仅如此,入伍者只要勤奋品行端正自己又确实需要,就能得到各大世家提供的工作机会。除此之外,每月都有固定补贴。
战时保家卫国,平顺时有稳定工作,还有固定补贴。
意动者众。
能力高强者,目光落在了选将的斗武场,这其中不乏像宋云彦林青毓这样的世家子弟。
赢了,他们便是将一代,从此摆脱“不过是会投胎”这句话。
十二月二十八,大吉。
天晴风干,难得的好天气。
宋云彦和林青毓带着明浅前往斗武场。离开了林青黛和明月,明浅的话少了许多,每日闷声不响地练剑和力道,有时候大半夜还在练。
卓舒明等人看在眼里,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但没人劝她,因为知道劝不动。
在明浅的眼里,林青黛和明月就是她的家人,她们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离开她们,她就好像离了家。离了家的孩子,从来都要靠自己去斗。
但离家,并不等于没了家。
明浅底气犹在。
所以她只是沉默,并不惊惶。
到了斗武场近处,她直接飞身而上,佩剑被她抱在怀中。少女单薄,但她目光冷静而坚定。
宋云彦和林青毓怔了怔,随即失笑。
宋云彦:“黛黛选中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林青毓:“我想祖父都没想到当年助养的一批孤儿中竟会有如此天才。”
斗战场近处,议论声渐渐漫开。
“真有女子想为将衔斗上一斗啊?”
“看着武功挺高强的样子,轻功也是顶尖。”
“她看着还不够双十啊,说不定都没成亲。”
“瞧你们这没见识的样子,浔国这么大,什么样的天才没有?”
“你们说她能不能位列四将啊?”
“能不能都不重要了,她站上斗战场就已经赢了。”
南部天骄,和季与京刘同安这类靠铁拳打出来的比起来,声势显得弱了些。可显得弱,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弱。
鼎盛世家倾尽全力地培养,除非是废材,不然想弱都难。
如此情势下,一个不够双十的姑娘头一个站了上去,实力几何未斗过还不知,但绝对够胆。
“有意思。”
南部丝料世家陈家四子陈然见状笑道。
“哪儿来的妹妹,怪嚣张的啊。”
有人回了陈然,“林二姑娘身边的人。”
“林青黛?”
“嗯。”
“她不会以为她的婢女能碾压南部天骄吧?”
这话,无人答。
因为林青黛的答案,已经通过斗战场上那一抹单薄身影明晃晃显于众。
沉默,被陈然的一声冷笑破开。
随后他提速掠向了斗武场,“我去会会她。”
选拔赛还未开始,天骄的斗志已被挑起。
稳稳地落在斗战场,陈然大手一挥,风度明朗:“惠泰陈家四郎陈然,邀姑娘一战。”
明浅想了想,回道,“我家小姐是林家二姑娘,我的师父是何珂和慕璟。”
三个名字报出来,陈然怔住了,斗战场旁的议论声消失了。背后有三座大佛镇着,想不冷静都难吧?
“我同意与你一战。”
“你没有武器,那我也不用了。”
明浅将剑放在了地上。
陈然于她的话音中回过神,“那便开始吧。”
拳和脚的对战,斗的是□□强悍,是武者的基础。常规认知,男与女在体力上的差距是极大的。斗战场上的姑娘那般单薄,赢面如何看都是稀寥。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明浅一开始便是一阵强打,招招强横。她的双手紧握成拳,薄薄肌肤下青筋激凸,根根分明。
明明是技巧型,第一战却选择了硬打。
只因她生命中重要的人一直在以行动告诉她,
破偏见,哭闹是没用的。
唯实力可以。
一,二,三……
但明浅默数到四十八时,她扣住了陈然的胳膊,以蛮力将其放倒。
“陈四公子,你输了。”
明浅冷静说道,可是陈然看见了,她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明浅确实是
欢喜的。
她还会一直赢下去,等见到小姐和明月姐姐,她能骄傲地说一句,“南部天骄不够她打的”。
这一战过后,离约定开战的时间还有一刻钟,但没人在意了,不断有人飞向斗武场拼尽全力一战。
这一战过后,再无人因明浅是女子生出轻慢,她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半个时辰后,宋云彦上了斗战场。
他的对手是至今没有败绩的,乾宁州州主之子秦逸宁……
……
岭东林宅
林青黛午睡起来,被明月盯着喝了盅热汤。困意散尽,周身皆暖。
正想拿些账本看看,慕璟忽然进了小院,对她说,“小姐,明浅在斗战场三十六战三十胜,胜率位居第二。”
林青黛怔了瞬,随后笑道,“我们浅浅怪能打的。”
话落,望向明月,“这回该放心了吧?”
明月脸上笑意明晃晃,“放心了。”
林青黛又问慕璟:“前四都是谁?”
慕璟:“乾宁州州主之子秦逸宁,明浅,四皇子,吴兴旺。”
“这吴兴旺是个杀猪匠,从未习武。就这还能冲进前四,恁强了。”
以慕璟的武艺造诣,她认为强悍的那就是硬强,不含一丝水分的。
这个结果,却在林青黛意料之中。
世家只手遮天,也无法压制从万民中冲出的强光。
“明月,你差人送封信和好玩好吃的去南部给明浅,省得她以为我们忘了她偷偷哭鼻子。”
明月笑出声来,“奴婢这就去办。”
天韵城郊的一座老旧茶楼里,有先生正在说书,今儿说的是南部选将。少年英豪互斗,有皇子放下身段出战,有骄女横空出世位列四将……
讲述的末处,他说,“我浔国泱泱大国,国运昌隆天骄频出,然而真神唯吴庭善。”
“吴将军,是唯一真神。”
“要是将军能听到今儿这一出该多好啊,他定是会觉得欣慰的。”
……
谁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唯一真神就坐在茶楼一角,听全了今儿的这段故事。
一如他们说的那样,他满心欣慰。
他一个人确实无法改变时局,但加上季与京林青黛刘同安以及不断涌现的各路英豪,结局或许大不同。
他已年迈,被现实搓磨了一年又一年,早已心灰意冷。如今却又被点燃,能和各路英豪并肩作战,是他的荣幸。
他也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每一次付出,其实都有留下痕迹。
群雄惊艳,他依然是西地民众心中的唯一真神。
第72章 第72章告诉黛黛,孤云城破,不……
潜龙队全副武装赶到,宁东军最后一轰,城门破开了。
城门口,短兵相接。
两军不同在于,霍延瀚便是跟着来了,他也不会真的拔剑杀敌。
反观宁东军,急需突围的时候都是季与京亲自上阵。这世间论单兵作战的能力,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那号称西南最强的潜龙队为人墙护城门,最后也是被破开了。
季与京手中的剑身上的铠甲持续染血,堆积,最后又落到地面,一寸一寸渗入灰土和地缝里。
这一日无疑是寒冷的,风干且疾,刮在脸上能感受到明晰的痛意。然而季与京背脊在冒汗,手心也是。
只因他的血液在躁动,他知道拿下孤云城后便要对上宋家军了,离他斩杀宋云眠和宋青梧不远了。
主将的强横,将宁东军的士气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激烈厮杀间,缺口越来越大。
陈斯年见状,举剑一挥,“杀。”
后续将士开始压上。
季与京是第一个杀出城门的人,仍有人防守,然而见识过他杀人的狠劲后,即便防守他的人是潜龙队的顶级兵王也是生出了怯意。
他进一步,他们便往后退一步。
拦了,又好像没拦。
季与京也终于见到了霍家大少霍延瀚。
高踞马上,离他数丈远,周围有一队士兵护着。
“季与京,宁东军确实强。可若孤云城倾全城之力斗你,你也讨不着什么好。”
先前有机会降,霍唯江选择了漠视。
因为他觉得孤云城以“避”这招就能将异地作战的宁东军给拖死。
结果季与京出奇招,孤云城被破,想避都没法避。
如此,便只能和他谈了。
可如今的季与京不愿意谈了,他望向霍延瀚的方向,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我需要讨到什么好?”
“我出岭东,不过是想让你们死。”
宋青梧和霍唯江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暴戾上位者,天不敢收他来收。
“狙杀我的妻子这笔账,今儿我就来和你算算。”
话落,季与京提剑冲向了霍延瀚,挡在他面前的几名将士再无法退了,冲上去拦他。
“少主,赶快离开。”
霍延瀚犹豫了一瞬,驱马转向,朝着城中而去。
季与京见状,冷而微无的嗤了声,像是在嘲讽霍延瀚的孬怂。
近百名士兵将季与京牢牢困住,不断地朝他挤压。季与京挥剑横扫,疾劲的剑风轰向前方的那些人,后退,根本无从抑制。
季与京趁机飞出了包围圈,将己身速度催发到极致追马而行。
“糟了,季与京的目标是少主。”
“少主小心。”
太乱了,霍延瀚有没听见示警不得而知,但马儿经他驱策,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然而再快,也没快过季与京的步履。
差距渐渐缩减,忽而一瞬,季与京挥剑向马。马儿惊于疼痛,激烈躁动。
霍延瀚竭尽全力控马,末了还是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猛烈的撞击带出了惊心的砰响,尘土汹涌迸开。
“少主。”
周遭的士兵和随从下意识地叫嚷,企图奔向霍延瀚。
只可惜,有些被紧跟着季与京进了城的宁东军拦下,开始新一轮的厮杀。有些,死在了季与京的剑下。
当阻碍全部消失,季与京慢步走到了霍延瀚身旁。
都过了好一会儿,他仍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季与京挥剑,剑尖抵在霍延瀚的脖颈。抵实了,有血液开始往外渗,“镇山河的舆图在哪儿?”
“说清楚了,我饶你一命。”
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霍延瀚才知原来自己那么怕死。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说出了舆图所在的位置,“在……在我父……亲的房内。”
房内有密室。
一句简单的话,霍延瀚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完。
“别……别杀我,求你。”
季与京勾了勾唇,随后撤回了剑。
他不杀他,但裕永那嘴碎的老头子就不一定了。
城门破,局势开始一面倒。
越来越多的宁东军入了城,于城内各处开打。
“平民避退。”
“平民避退。”
“若执意抵抗,就地格杀。”
季与京没再管这些,他径直去了霍宅。这里大量布兵,他被拦在了门外。他的身后,有从新有宁东军智囊宁洛吉有亲手取了霍延瀚首级的裕永,还有一众杀红了眼的宁东军将士。
从新望着孤云城的将士,“三十息内可退,过了,休怪我等我情。”
各为其主罢了,能不杀就不杀。
但他们若执意护着庸主,那便只能死了。
守在霍宅门口的将士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季与京以及裕永老人手中提着的霍延瀚首
级,心中发寒。
同时也知晓,他们这些人根本扛不住季与京的暴击。从前在裕永老人的土楼前,他以一杀百。那百人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差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大了。
心思开始晃动。
沉默对峙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有人卸掉了兵器。
刚开始稀散,但禁制一旦被撕裂,口子只会越来越大。
放下武器的人越来越多。
大战还未结束,军心已经涣散。
“你们……”
“你们以为投降了,他就会放过你们吗?”
季与京闻言笑了声,“钱将军,您不如自己放下剑试试?”
高级将领钱志与目光冰冷,“季与京,你休想。”
谈判破裂。
季与京:“从将军,试试钱将军的实力?”
从新跃跃欲试,“好啊。”
应了声,当即剑向钱志与。
两军将领率先开打,猛烈厮杀再起。
季与京带着裕永往里走,鲜少有人敢拦他。孤勇拦了的,结局都是死。
战到现在,季与京心间偏暖调的情绪全部丧失了,他的眸子冷透,行事快狠,目的明确。
“搜,将霍家一干人等带到这里。”
将士们领命,开始搜宅。
耗时近两盏茶的工夫,霍唯江出现在裕永的视线里,时隔漫长的时光,他从壮年到头发花白。
待到霍唯江一干人等来到近处,季与京朝压制他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顿时了悟,一脚踢向霍唯江的膝盖后腿窝。
霍唯江双膝跪地,裕永当即将霍延瀚的首级丢到了他的面前。
“啊……”
霍唯江怔住,他身后的家眷有的尖叫出声,胆子更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季与京,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霍唯江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冲着季与京叫嚷。
裕永看着近乎疯狂的霍唯江,报复的快感自心底涌出,朝着他的四肢百骸冲去。
“那你怪错人了。”
“霍延瀚是我杀的,他哭着求我,我也没有放过他。我一刀又一刀将他捅死,最后还割下了他的首级。”
“但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我李家一家数十口,一夜死绝了。霍唯江,你杀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很明显,霍唯江没想过,在过去的那些年,他甚至都不曾动真格杀裕永。
家人因他而死,他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他想折磨他,一直到他死去。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他竟真的杀到他面前了,
霍唯江思绪细微跌宕,神色一直木然。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回答裕永的问题。
他望向了季与京,“放了霍家,我告诉你取镇山河舆图的方式。”
“不然你就是进到了密室,也很难拿到舆图,”
季与京:“霍唯江,我给你机会,但你放弃了。今儿霍家要亡,那舆图我也要。”
话落,他望向裕永:“这里交给你,我去找舆图。”
季与京朝宅子深处而去,宁洛吉带了一队人跟了上去。
从新制敌后进了宅子,因担心季与京,径直去寻他。
彼时,季与京和宁洛吉已进到了密室,停在入口处。
这密室阴暗且宽阔,入口离古木茶榻之间隔了数十丈。
“为何不走了?担心有机关?”
从新凑到季与京身边,低声问道。
是宁洛吉回的他,“霍唯江那老东西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么容易取到舆图。”
但他仔细观察过了,也没寻到铺排机关的痕迹。
“那怎么办?我去试试?”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宁洛吉刚想点头,季与京先他一步回应了,“你我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
从新还能不知道他?
说照应是假,不想让下属孤身犯险才是真。自有了宁东军这支队伍开始,一直如此。
他笑了,“兄弟齐心,可解万难。”
两人施展轻功朝着茶榻而去,一路未见任何阻挠,顺利得让人不敢置信。
来到茶榻旁,从新一把捞起茶榻上的木盒。
霎时间,茶榻从底下被箭矢破开。
一箭动,百箭从四面八方袭来。
密,且速度快得惊人。
季与京和从新若是避慢了,必定会被箭矢冲成筛子。
打掉了一拨,甚至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一波箭雨袭来。
带出的风,尖锐震耳。
“从将军,小心。”
有数支箭自从新防卫的盲点而来,快得惊人。
宁洛吉和士兵惊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季与京掠近,挥剑猛烈一击。
从新四周短暂地安静了。
“走。”
从新咬牙往前冲,再未管任何箭矢。
季与京护了一路,到了末处,终是有尖利箭矢刺穿了他的铠甲……
季与京昏昏沉沉。
头疼,身体疼,且虚软无力。周遭吵得很,不停有人急躁地唤“将军”。
他无法回应任何。
只有一句话像是从灵魂深处而来,他不由低喃。
“告诉黛黛,孤云城破,不日将归。”
宁洛吉在霍宅寻了地方,将季与京的意思落纸。正准备找人将报平安的信送回岭东,张祺远从暗处走出。
宁洛吉看向他,眸中满是惊诧。
“张家主为何在霍家?”
又在暗处待了多久?
从昨儿对战开始到现在发生的种种,他全部看在眼里?
他和霍家有旧,为何没有施以援手?
张祺远避而不答。
他走近,问宁洛吉,声音很柔和,“给林二姑娘的信?”
宁洛吉点头:“是,将军怕夫人担心。”
张祺远意味莫名地笑了声,
宁洛吉问他笑甚。
他回说:“我觉得你应该将信的内容换一换。”
宁洛吉:“此话怎讲?”
张祺远:“我收到消息,这镇山河的最后一块舆图可能在林二姑娘手里。”
“季与京的夫人,未来帝后。心若不向着他,后续的麻烦源源不断。你不如借今次机会,试探她一番。若是运气好,最后一张藏宝图将现世。”
“从今往后,偌大浔国,以季与京为尊。”
宁洛吉起了防备心,“这些和张家主有什么关系?”
张祺远:“当年你们宁东军穷困时,整个浔国只有我在帮你们。”
“我和季与京从来不是敌人。他好,我心才安呐。”
宁洛吉不信这话,至少不全信。
但那最后一张藏宝图诱惑力太大了,倘若真的集齐获取惊天财富,这天下,就是将军的掌中物了。再加之当朝帝后不合国运丧失,种种因由叠加,宁洛吉觉得张祺远的建议可行。
后果,他一肩担了便是。
他无惧,哪怕是为此付出性命。
一盏茶的工夫后,有信八百里加急往岭东去。
报平安的信,变成了求救信。信中谎称季与京如今被张祺远控在手中。若林二姑娘愿意献上手中的那一张镇山河舆图,可赎回季与京。
同信一道去的,还有一截断指。
不是季与京的,但无论是肤色还是粗细,乍一眼看过去和季与京的一模一样。
张祺远提供的。
用他的话说:“林二姑娘慧极天下,戏不往真了演,很容易被她识破。”
第73章 第73章她终于知道,爱上一个英……
夜间,急报进了静宁城。
何珂等人知晓后,连忙寻了林青黛将急报转交。
那会儿林青黛还没睡,自从季与京离开了岭东,他的安危一直压在她心里,她的睡眠较之从前差了许多。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今夜有消息自孤云城而来,她无疑是欢喜的。
信件在手,眉眼笑意明晃晃。
心里还在想,季将军还是很懂事的。待到他回来,再给他煲几盅汤吧。
那随着信回来的木盒放在桌面上,慕璟笑着说,“慕姨替你开可好?瞧瞧我们季将军送了什么回来。”
林青黛没有不同意的。
慕璟当即拿过了盒子,开了锁扣。
盒盖没开全,她便朝里看。
一看心惊,面色陡冷。
她几乎没想,将盒盖扣实。
林青黛观她神色,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她当即开了信,看完,背脊一瞬凉透。她周身的力道也似被诡秘的力量抽走,手指连薄薄纸张都控不住了。
纸张跌落在地。
何珂不明所以,连忙捡起来看。
“怎会如此?”
“会不会有诈啊?”
季与京可不是莽夫,面对阴诡的玄知他也不曾落于下风,对张祺远也算了解……
话落,房内冷了数十息,林青黛才开口,
“不像有诈,信件上的字迹确实是宁洛吉的。”
他从宁东军初建就跟在季与京身边了,是军中智囊的核心人物。如果他心存异心,季与京又那般信任他,他使手段的机会多不胜数。
“慕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慕璟迟疑道,“小姐还是别问了。”
林青黛又问了一遍,“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慕璟实在没办法了,“是……是一截断指。”
怕林青黛担心,她急忙又道,“未必是季将军的,小姐先莫慌。”
林青黛近乎微无地应了声。
她没有要求看那截断指,因为怕。
没看,她还能像慕姨说的那般
安慰自己;看了,万一是她就再不能够了。
“何叔,您去安排一下,明日卯时出发。”
何珂当即应了,没有任何劝阻。
这事儿太大了,即便有诈,他们都要去一探究竟的。
“通知徐羡,我需要三千兵马。”
“诺。”
慕璟带走了那个盒子。
戾气太重,不利于林青黛的身体。
自她和何珂离开后,前厅沦为冷谧之地。
过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明月才凑到林青黛面前,轻声哄着,
“小姐,洗漱,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这么干坐着,实在太冷了。
林青黛没有任何回应。
但明月给她洗手擦脸时,她也没有反对。三魂七魄仿佛被抽走了大半,成了一樽漂亮的但没有精气神的瓷娃娃。
洗漱后,回到床榻上。
明月给她盖上了被子,如今冬日被子都是加厚的,芯料也是最保暖的。
原该很快暖起来,可是林青黛觉得自己好冷。背脊和手臂都在发凉,牙齿打颤。她不想这样的,理智告诉她万事都能解决。更甚者就像何叔猜想的那样,其中有诈。
可她就是会往坏的方向想。
季与京被折磨,断指的画面不断地从她识海中掠过。
后面迷迷糊糊睡去,梦境中又是这些。
烽烟灼目,他在烟雾深处朝她笑。
那笑容明亮肆意,春阳不及,是她在他少年时都没有见过的。
“季辞。”
林青黛含糊呢喃,与此同时,有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寒夜漫长,唯有她的泪是热的。
孤云城
过去几日,城中仍时不时地有冲突发生。但都囿于小范围,很快被宁东军平息。
季与京以平民之姿护佑岭东万民的声名早已名扬万里,他虽以战占了孤云城,但他说不扰民,孤云城的民众便愿意信他。大部分甚至觉得孤云城在季与京手中,他们可能还过得更好。
总而言之,孤云城虽然易主,但城内状况还算和顺。
可季与京的神识仍未全然清醒。
有时候看着醒了,目光却是迷离的,水雾浓盛。
这些时日,他和宁东军一众高层都住在璟芙客栈。
孤云城有名的,雅致又安宁,极适合养伤。
第八日晚间,季与京才算好些,勉强能够坐起。喝了些排毒药汤,他的思绪又清明了些。
“我这样几日了?”
好几天没说话,他的嗓音粗哑得厉害,仿佛被砂石磨砺过一般。不仅如此,每咬出一个字,嗓子眼都疼得很。
从新回他,“算上今日,都第八天了。老大,你这次真把我吓得不轻。”
“还好这回陆老跟着。”
那闲散的、一块饼够他撑三天的陆大夫自从跟着林青黛,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事业心也上来了。用他的话说:六十岁,正是当打之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几个同爱药理的老头子唠嗑就是在读书研究药物。
这回因作战需要,季与京找林青黛要了人,他也是乐呵呵地跟了过来。
也幸好跟了过来。
不然这火急火燎的,上哪儿找能应对偏门毒药的大夫啊。
“霍家果然阴狠,箭上有毒的,一般人遭此毒顶多撑两日。”
季与京肉/身强横又经陆老施救都耗了这些时日才清醒,此毒凶险由此可见一斑。
老大醒了,从新明显很兴奋,话多得很。
然而季与京只听进去了那句“都第八天了”。
八日?
那黛黛应该收到平安信了?
再休息两日,他便能回家了。剩下的事儿,等年过完再说。这是黛黛嫁到岭东的第一个年,很重要。
思绪跌宕,季与京显得有些晃神。
从新终于看出来了,话音戛然而止。
“……”
说了半天,老大怕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片刻后,季与京自己回过神来。
他对从新说,“扶我去外面坐坐。”
“透透气。”
从新:“等着。”
话落,竟从外厅推了辆四轮小车进来。
“陆老说你有段时间没法正常行走,让我们给准备辆代步车。”
“怎么样?花了我几两银子呢。”
季与京:“……”就这咋呼样儿,哪儿像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从新撑着季与京坐上了车,他推着车朝外厅而去。抵达,他去开了扇窗。冷风漫入,拂向季与京,他当真是清醒了不少。
还没坐够半盏茶的工夫,陈斯年和宁洛吉相偕而来。一进门就看到季与京,不由面露喜色。
“将军,您醒了。”
“我这颗心呐,总算能安稳了。”
季与京看向他们,眉眼柔和,“辛苦各位了。”
陈斯年:“自家兄弟,说这话做甚?论辛苦,将军才是最辛苦的。”
季与京笑了声,“坐吧。这客栈,倒是不错。”
“是啊,价格也合理。”
聊了一阵,宁洛吉忽然起身,面朝季与京跪下。
“洛吉做错了事,求将军责罚。”
季与京三人猝不及防,齐齐怔住。
须臾之后,季与京低哑开口。
“何事?”
宁洛吉:“洛吉自作主张,将报平安的信换成了求救信……”
被酷寒疾风搓磨了几日,林青黛终抵孤云城。
她甚至都没下车,城门就开了。
只因今日守城的是从新那队的副将,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徐羡,亲自走下城楼迎。
车轮碾过城楼的砖石,林青黛的心情渐渐趋于灰冷。这种灰冷,再与惊惧无关。
城内,也是遍布自己人。
何珂很容易就问到了季与京所在的位置,马车朝着璟芙客栈而去。
抵达,林青黛下车。
客栈周围的守卫认出她和徐羡,无不恭敬行礼,
“夫人,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林青黛冷着小脸,没应。
徐羡看她脸色,暗道:今儿这出到底是谁搞出来的?有病吧。现在该怎么收场,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路上这几日,别说夫人了,他们这些跟着她奔赴孤云城的人心里也是难受至极。
“将军在哪儿?”
守卫发现了不对劲,不敢再多话,如实道,“六楼,嘉水房。”
林青黛径直朝着六楼而去,她的脚步很快,披风跟着荡,勾勒出一圈圈明晰的波纹。她一路扣在手心的一只木盒时不时暴露在灼灼冷意中,那里面装的是那张从未显世的藏宝图。
她自岭东来,舟车劳顿也不曾管顾,心中诸多惦念全都和季与京有关。也曾想过此事可能有诈,却没想过会如此荒唐。
当她站在那间名唤嘉水的房间外,听到宁洛吉和季与京说话。
他说季与京伤重时让他派人传平安信回岭东,他没有。
他更是连同张祺远做了场戏,引林二姑娘出岭东,她手中可能有那张百年来从未现世的藏宝图。
荒唐感消失了,愤与恨将她控住。
“何叔,破门。”
林青黛自虐似的听完了所有,其间冷寂,宛若一樽冰雕。
何珂照做。
因心里生出了怒,他这一脚颇用了几分力。
一扇门,顿时四分五裂。
林青黛慢步走了进去,季与京侧眸看了过去。
“黛黛?”
他不
由心慌,即便这一切真的和他没关系。他下意识地想站起迎她,可身体里的毒素至今没能全然散去,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他朝前栽去。
各方皆动,护着他的人一如既往的多。
可从前他装疼都会急忙过来探察的姑娘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也没再继续走近他。
季与京被恐惧控住,他知道若是这次没处理好,他可能会失去黛黛。
“黛黛,你听我说……”
“夫人,不关将军的事儿,是我是我。”
宁洛吉跪着挪了个方向,面向林青黛,额头磕地,一下又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张祺远可能是冲着破坏将军和夫人的感情去的。
最后一张藏宝图现世,将军集齐了所有,大业将成。
夫人对他的心意,经此一事,结果分明了。
可他忘记了,夫人不是一般女子。
她不会因为夫君是季与京就委屈自己,她会如何,怕是连将军都猜不到。
但眼下,并不是计较张祺远目的的好时候,只希望能解释清楚,弥补些。可是任他如何磕,林青黛都不曾看他一眼。
她眼中只有季与京,但这种“只有”和从前不同了。她高贵而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季将军,这张藏宝图给你。”
“我拿来换和离书可好?”
话落,她将手中的小匣子扔向了他。片刻后坠地,撞出一声尖锐砰响。
匣裂,一幅舆图跌了出来。
然而季与京看都没看它一眼,“我不要,我不要。”
“黛黛。”
“放开。”
他拒绝了从新等人的搀扶,执意走向林青黛,可是哪里来的力气呢。
砰,他重重地跌倒在地。
“将军。”
“将军。”
担忧的喊声四起,可季与京恍若没有听见。
他朝着林青黛的方向爬去,天骄倨傲,被可能失去她的惊惶碾得一点都不剩了。
“黛黛,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
“藏宝图你拿走,我不要。我不同意和离。”
林青黛看着他爬、俊脸苍白,一言不发。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闹到现在这般他似乎没有任何过错,可是刚过去那些时日,她痛苦得险些死掉。
她总在担心那一截断指是他的。
她担心他在孤云城受到了非人的虐待,光是想象就能将她逼疯。
“季与京,我自嫁到岭东,事事以你为先时时将岭东万民放在心头。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试探,欺骗,永无止境的担惊受怕,人人都能用‘季与京’三个字拿捏我。”
“我忽然觉得这场婚姻拘着我了,我……不想再爱你了。”
从幻梦走进现实,她心目中的郎君从未让她失望。
他确实是顶天立地的皎皎公子,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
她也终于知道,爱上一个英雄,太苦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裙纱荡漾,季与京熟悉的淡香漫开。
可他抓不住了。
“不要,不要走。”
“黛黛。”
“林青黛。”
林青黛不曾停下脚步,“拦者,杀。”
今儿慕璟何珂等一众当世顶尖高手都在,想在他们的面前强留林青黛谈何容易。
将军,这会儿还伤着。但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
徐羡大手倏地一挥,守在后部的将士堵住了大门,挡在了林青黛面前。
林青黛冷淡开口:“真当我不会动手?”
“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军令如山,无一人动。
林青黛细微地勾了勾唇,“那便……杀吧。”
再闹下去,必定会有伤亡。
但双方,谁也不想动手。
何珂只能出面和季与京商量,“将军,姑娘这些时日担心您的安危,身体和情绪都处于应激状态,您先别和她硬拗。”
“等她缓缓,其他的回岭东慢慢谈。”
季与京望着那熟悉却决然的背影,手指缓慢而狠地抠地。
“徐羡,护送夫人回岭东。”
说是护送,其实是在怕她真的恼了,再不回岭东了。
一旦她出了岭东,天高海阔身边又能人无数,她若不想他找到她,他就真的找不到了。
他不能找不到黛黛。
他会死的。
“诺。”
堵门的将士立刻撤开,林青黛决然走出了季与京的视野,一次都没有回头。
而那张,令天下疯狂争抢的藏宝图夫妻两人在对峙间,谁都没看一眼。待到林青黛离开,季与京才让从新收起,回去岭东归还林青黛。
季与京重新坐回车上,一身狼狈失措因林青黛的离开全部消失了。
他身体里其他温暖的因子,似乎也被她带走了。
他整个人只剩冷漠,偏激,暴戾。
他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我要见张祺远。”
不够一盏茶的工夫,张祺远进了嘉水房,从残门穿过,他的脸上没见一丝诧异。
进了房,他自动自发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轻松又随意,仿佛这里是他的房间。
季与京冷眼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张祺远闻言,笑了声。
这一声短促,饱含愉悦。
“我想……”
拥有一个和你公平竞争林青黛的机会。
藏了很久的心思终于能够道出口,张祺远舒坦极了,脸上的笑意也是越发浓郁,
“不过我想,现在林二姑娘应该恨极了你。”
“我说不定,还能领先你半步。”
“张祺远,你一方枭主,手段竟如此的下作。”
从新听完,震惊骂道。
张祺远:“是吗?”
停了几息,他又说,“或许是吧,但若能得到名动天下的美人,值得的。”
诸般意态,透着种病态的痴迷。
“季与京,要怪就怪你自己没守好。”
“自古以来江山和美人都是强者最爱,想让旁人别争,和痴心妄想无异。”
季与京起了杀心,目光冷中裹了恨意。
在这一刻,张祺远和玄知几乎可以画上等号了。
“林青黛,她是我的妻子。”
“我就是死,也会带着她一起。”
她不可以属于其他任何男人。
“从新。”
“末将在。”
“安排马车,回岭东。”
“张祺远,别再搞事。我若执意弄死你,没人救得了你。”
若季与京只是季与京,他今日就想弄死张祺远。
可他不能。
短期内连续攻打几地,将士们都乏了,继续作战的准备也不足。
种种因由,让他只能忍。
可张祺远没放过他,“四张藏宝图如今你已集齐,只要你同意和离便能获得无尽财富,想来足够支撑你一路攻进帝都了。”
季与京听完,竟也没被他激怒。
他甚至笑了,仿佛是看到了张祺远求而不得,无能狂怒。
张祺远问他笑甚。
季与京如实道,“我不会一个人进帝都。”
他的妻子,必须一道。
从前,他是想拓造一个梦想中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再无战事。
现在,多了一项。
他想他的黛黛坐高位,掌白玉凤印。
第74章 第74章因为黛黛说,季与京是她……
夫妻两人,先后回到了岭东。
林青黛自走进林宅,便再未走出。知道季与京回来了,也没有再寻他闹。
季与京也没过来。
在营地,按照陆大夫的方法祛毒复健。
数日后,已能催动内息的季与京来到林宅外。
敲开了门,出来的是何珂。
他面带愁色,“将军,姑娘说她不想见任何人。但您若是想谈和离,可以进去。”
季与京神色很淡,语气也是:“我不可能答应和离。”
“你去告诉她,我在门外等她。”
两个倔种撞一块去了。
还偏生都是说一不二的主
,杠上了,谁也说不上话。
“唉。”
何珂沉沉叹了口气,回了林宅,亲自去寻林青黛。
彼时娇人儿正躺在花厅的躺椅里,双目轻阖。好一阵她都是这样了,想振作精神,却是一点都振作不起来。
她终是活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身心被一个男人牢牢控住,他若是死了,她好像也没法好好生活了。
何珂看着虚弱苍白的姑娘,心不由一酸。
这回姑娘真的被折腾得够呛,她会想要和离也在情理之中。
爱上季与京这样的男人,太累太苦。
从出生那一刻就高踞世家巅峰的姑娘来说,他除了爱情,根本给不了她什么。
她也不稀罕。
如今她不想爱了,那这段婚姻便再无继续的必要了,她无需将就妥协。
“姑娘。”
“何事?”
“将军在宅子外等你。”
林青黛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说,“只要别在我面前晃,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如今,还有谁能控住他呢?
兵权和镇山河的宝藏,他都有了。
何珂知道劝不动的,把话带到便离开了。
“将军,话已经带到,但……”
季与京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之后再无话,立于冷风中。情绪仿佛被封印,只剩冷寂。
这一站,便是一日。
翌日一早,程芝过来了。她抬手,抚去季与京头发上的霜白。一下又一下,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了下来。
“黛黛这段时间遭了不少罪。”
“娘是女子,也曾深深爱过一人,我知道那种苦。”
“你让黛黛缓缓,不要再一直逼她了。”
季与京这才有了些许反应,他哑声喊了句,“娘亲。”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他昏迷之前,明明已安排好了一切。
程芝眼中有泪雾泛出,“娘知道,娘知道。”
可阴差阳错,伤害已经造成了。
不只是他们这些局外人,怕是连黛黛都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否则聪颖柔和如她,怎会决然提和离,如今又是避而不见。
“唉。”
沉沉地叹了口气,程芝柔声道,“听娘一句,回吧。现在不是聊事儿的好时候。”
季与京却是纹丝不动,“我哪里都不去,我就留在这里陪黛黛。”
只有在这里,确定她还在岭东,他的心才能安。
“娘亲,外面冷,您回吧。”
稍晚些,叶霄和徐羡来了。
他们蹲在不远处,看着木然的季与京,心里都躁得不能行。但季夫人都劝不动,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你说嫂嫂要是铁了心要和离,我哥要怎么办啊?”
“再激一下,他肯定会疯的。”
徐羡烦到挠头,“说来说去,都怪宁洛吉自作主张。”
若不是他,张祺远怎么可能掺和进来。更让人烦闷的是,将军还不能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行事初衷又是为了将军的大业……
诸多后果,将军一个人扛下来了。
“唉。”
“希望两个人能熬过这次。”
那样恩爱的一对,若散了,他日季与京就是站在帝国之巅,心也空了一大半,从此同圆满无关了。
这一夜,岭东落了雪。
林青黛睡得很不安稳,夜里醒了,明月上前伺候。
哄着她喝了口热汤。
撤碗盏时,有些话,明月没能忍住,
“小姐,外面落大雪了,将军……”
林青黛怔了怔,“他一直在外面?”
前日同珂叔说完话,她就不曾问外面的事儿。
如今听到这话,只觉季与京任性得令人发指。
从前,她愿意哄着。
现在,她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哪儿有工夫管他?
“他爱受冻便受冻吧。”
“关心他的人那样多,少一个林青黛又能怎么?”
漱了口,林青黛躺回床榻之上。
“我好累。”
“我想睡了。”
明月将被子覆到她身上时,她柔声道。
像是说给明月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明月听了鼻酸,软着嗓音哄道,“累了就睡吧,小姐。”
“一切都会好的。”
林青黛阖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暗示起了作用。
她竟真的睡了过去,到天明,才悠悠醒转。
她起身,像往常一样用了早膳。
没人和她说外面的事儿,她也不问。
就在明月以为她是真的不会再管季与京时,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明月,给我拿件披风。”
明月连忙应诺。
忙活一阵,林青黛在明月的陪伴下出了房。
自回到岭东,第一次。
兜兜转转,她来到了季与京面前。
在雪中站了一夜,若不是他内力惊人,可能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可即便有内力,他也是冻得脸白唇紫。
林青黛看在眼里,第一次对他生出了恨意。
“季与京,你爱作贱自己我管不了,但你能不能别在我的宅子外?我担不起害死你的罪名,也不想担。”
季与京看着终于出现在他触手可及地方的姑娘,嘴角费力地勾了勾,
“林青黛,我和你说过,养出我的贪欲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贪欲是你养出的,你就要负责。”
他不同意和离,死也不会同意。
林青黛被激怒,“那你冻死在这里,你死了,我就不用负责了。”
“和不和离也就无所谓了。”
话落急促转身,却不想头晕目眩。她试着稳了稳,没能稳住,身体朝前栽去。
季与京心惊,催速将她抱在怀中。但他身上凉透了,根本不敢抱紧她。
“将军,将小姐交给我吧。”
说话间,明月将林青黛抱起。
季与京掌心将空时,他下意识地想要留住些什么,手指朝着掌心的方向僵硬蜷动。
可他知道不能。
黛黛病了,他说过要好好照顾她,他没能做到。
他没能做到。
明月抱着林青黛朝宅内而去,慕璟去唤了大夫。
季与京缓过神后,沉寂地缓慢地朝着林宅而去。
这回,没人再敢拦他。
形势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再遇阻挠,季与京怕是不会再客气。若注定要屠一些人才能留在林青黛身边,那他会毫不留情地屠尽。
季与京再度进了林青黛的寝房。这是他和她的家,里面有他们最甜蜜的记忆。温暖香甜,到处都是她的气息。
他站在离床榻丈余的位置,盯着大夫为林青黛诊治。
她虚弱的样子,就像刀,一刀刀剐着他的心。
虽然不见血,却让季与京第一次对疼痛有了概念。
眼中有泪漫出,一瞬,跌落在地。
许是察觉到了异响,明月犹豫了片刻,踱向了季与京,
“将军,去换身衣裳吧。您就是不担心自己身体,也想想小姐。”
“她一直在担心您。”
季与京听进去了,微微颔首。取了衣裳,独自去了后院。
再回来他一身温暖洁净,大夫们已诊完。
怕影响林青黛休息,几人来到了外厅。
“将军,夫人没什么大碍。”
“那为何会晕倒?”
“过于疲倦,寒气入体。再加上焦虑强压,夫人身子骨本就不是多好的,种种隐忧叠加,便是撑不住了。”
“将军,莫要再刺激夫人了,给她一个清静安宁的环境养养神。”
慧极者,泰半高敏。
同一件事,旁人看到三分便觉得是尽头了。慧极者,能看到十二分。
事事如此,太累了。
对身体和精神都有拖累。
季与京应了声,“今夜可需服用什么药物?”
冷大夫:“刚给夫人服过安神丸和驱寒汤了,今夜不用了。但夜间一定要注意体温,怕发热太过。”
季与京:“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我再唤你们。”
众大夫离开。
季与京回到寝房,对明月说,“你也去休息,今夜我来照顾黛黛。”
明月看了林青黛一眼,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顺着季与京的意思离开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古如是。
寝房恢复到季与京熟悉并喜爱的模样,只有他和林青黛,这是无人能介入的亲昵。
他踱到床边,随后侧躺在她身旁。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薄唇落在了她的额心。
两个人都太累了。
如今鼻翼间是熟悉的气息,被窝温暖。一夜安眠,到天光。
翌日近午,林青黛才醒转。
眼睁开,就瞧见了一张不讨喜的脸。
烦得很。
翻过身,背对他。
季与京躺在床榻旁的躺椅中,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自是没错过种种动静。
他起身,来到床榻旁。坐定,大手落在了她的额心。
林青黛拍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季与京知她没有发热,心安了不少。他将手拿开,随后起身去后厨取了药。
林青黛还没清静会儿,他又回来了。
“……”
本想不搭理他的,结果被他连着被抱起。脸对脸,呼吸相互浸入,须臾,便已掰扯不清了。
林青黛冷着小脸,“季与京,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要和你和离,我不喜欢你抱我。”
季与京的声音寡淡如水,“我不同意。”
林青黛:“那你先出去,我会尽快拿到允准你我和离的圣旨。”
季与京:“不瞒夫人说,在今日之前宋青梧那老东西已经唤人给我带了四道圣旨了,我全给烧了。”
言下之意,再多一道圣旨结果也是一样。
林青黛气到语噎。
这天下,就没人能治季与京这混蛋了吗?
“滚!”
“夫人把药喝了,我就滚。”
“空腹不能喝药,我要喝汤。我要明月。”
“汤我也拿来了。”
“……”
林青黛从未见过一个人像季与京这么烦人。
还拗不过。
只能被他盯着,挨个喝了汤和药。
一吃完,口里还苦着,“你可以滚了。”
季与京:“那夫人先歇息,我晚上再来。”
林青黛:“……”
没事没事的,晚上不让他进门就是。
季与京一走,明月回到林青黛身边。
林青黛便对她说,“晚上不许姓季的进来。”
明月听到这话,想笑,但又不能够。
只能强忍,“诺。”
但拦不拦得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林二姑娘都拗不过的人,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如今寒冬,未到酉时,天就黑透了。
明月去拿药,便再未回来了。
但药到了,被季与京端来的。
林青黛懒得再和他拗,飞快喝完,药苦都不怕了。
“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季与京收妥碗,又伺候她漱口。完了自己洗漱,躺到她身边。其间,一句话没有说。
躺倒黑眸轻阖,便再没动静。
林青黛:“……”
气到撕扯他的衣服,想拽他起来。
再不济,也能吵烦他。
结果他似山,纹丝不动,累的只有她。
到底有没有人来收了这男的?
没有了。
放眼整个浔国和周边诸国,都没了。
坐在床上生了会儿气,林青黛决定不折腾了。
钻进了被窝里,背对着他,阖眼睡觉。
他愿意送上门做暖床她就接着,横竖什么都做过了,她不亏。
再如何恼他,信赖和爱意未消逝半分。
躺下没多久,林青黛便又沉沉睡去。
而那“睡死”的男人又睁开了眼睛,侧过身,扶着她平躺。他定定地看她,时间无声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睡了过去。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是护佑,也是控制。
熟睡,他也在怕他的视野里再无瑰丽春意。
夫妻二人僵持了三日,和离之事儿没有任何进展,两个人的状态倒是好了不少。他们就好像彼此的万能药,药到病除。
这一日傍晚,季与京盯着林青黛喝药时,明月惊喜来报,“小姐,夫人和表少爷来了。”
林青黛面露喜意时,明月又对季与京说,“将军,您的朋友昭宁也来了,他托我问问您现在方便喝两杯吗?”
闻言,季与京和林青黛齐齐怔住。
过了好一会儿,季与京才找回声音,“你说谁来了?”
明月:“您的朋友昭宁。在皇家诛杀岭东籍平民的前一夜,昭家一家三口随着夫人和大少出了帝都。”
“是侯爷的意思,侯爷觉得时局混乱将军的朋友留在帝都不安全。”
泼天的惊喜,让季与京鼻酸眼热。
他也不管林青黛会不会恼,将她抱入怀中,“黛黛,昭宁没死,昭宁没死。”
林青黛比谁都知道昭宁活着对季与京有多重要。
若两个挚友都死于虐杀,无论他看着多么正常,他都有缺。这缺口,再不可能弥补了。
这样的时刻,她没有推开他。
待到他的情绪缓和了些,才冷声道,“我自己会喝药,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明月,娘亲和表哥他们在哪儿?快请他们进来。”
“诺。”
季与京:“你留在这陪黛黛,我去请。”
季与京到了前院,正好和放妥行李从客房出来的卓舒明卓鑫和昭宁撞见。
默默对视片刻,双方都笑了。
季与京邀了卓鑫昭宁去喝酒,卓舒明独自去了林青黛的寝房。
林青黛一看见娘亲,顿时眼湿湿。
卓舒明坐到床边,伸手将女儿抱住,
“别怕黛黛,娘亲在这里。”
听到这一句,林青黛眼中的泪雾凝了珠,一颗颗滚落。哭了好久,泪水浸湿了卓舒明的衣裳。
卓舒明任由她哭,先前明月有同她说道近期种种。
自家乖宝已经做得很好了。
等到哭声停歇时,卓舒明才将她推开,明月适时地递过来一条干帕子,卓舒明轻柔地擦拭泪痕。
“哭过,这事儿便揭过了。那一片图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给季与京比给其他任何人都好。若真有宝藏,娘亲跟你保证,他定会留四分之一给林家。”
“你担心他的安危娘亲能理解,但脾气上头闹和离,娘亲不支持你。”
“娘。”
“喊一百句娘也没用。季与京现在可是香饽饽,多少世家盯着想将女儿嫁过来,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和离之后,他未来有多少女人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乐意啊?”
林青黛默不作声。
她不乐意。
她不许别的女人碰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娘亲,你偏袒他。”
卓舒明气笑了,“小没良心的。”
一个将林青黛困死的死结,被卓舒明三两下解开了。母亲轻松而笃定的态度,给了林青黛一种这事儿其实很小很容易解决的感觉。她只是太在意季辞在钻牛角尖,等情绪过了,她就会好了。
那压在她脑海和心间的“顽石”被抹去,她开始变得轻松,由内而外的。
等到林青黛沉睡,卓舒明才离开。
一出小院,发现季与京已经站在门口了,看那样儿,不是刚来的。至于多久,卓舒明没打算问。
她笑道,“黛黛睡着了,我和你聊几句。”
季与京点了点头。
两个人去到了林青黛常待的花厅,也因为她常待,这里会彻夜亮灯。临时过来坐坐,也方便。
坐定,季与京先开的口,“母亲,这次是我的错。”
卓舒明:“你倒也没必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我知晓的情况都是实情,这事儿错不在你。但小季,黛黛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季辞知道。”
卓舒明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若只是失去一个相处了不过半年的丈夫,黛黛或许会难过,但绝不会失态至此。”
卓舒明的话如飓风刮动季与京的心湖,波浪骤起。
“母亲这话是何意?”
卓舒明:“林季联姻,照着老爷子的意思要嫁过来的是青雾。即使她和苏四的事儿闹到
老爷子那里去,老爷子也没想过让黛黛嫁来岭东。”
“林家有钱有势,又受圣宠,和岭东生出嫌隙这事儿虽大,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抹除。”
“可黛黛说,她愿意代姐姐嫁到岭东。你可知原因是什么?”
没等季与京回应任何,卓舒明便将答案放在了他的面前,“因为黛黛说,季与京是她心悦的郎君。”
嫁到岭东,她是心甘情愿的。
“季辞,黛黛嫁到岭东,从来不是林家的权宜之计。”
“那是黛黛的心之所向。”
季辞不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她的初心动。
这番话似惊雷阵阵,轰得季与京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僵坐在那里,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
而卓舒明的话还在继续,“和你说这些,只是提醒你未来行事再谨慎些。你不要觉得受点伤是小事,打仗哪有不受伤的,黛黛的反应过大了。”
“你受的伤,都会伤到黛黛。这次她或许是脾气上头和你闹,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说不定哪次,她就真不要你了。”
“现在你就遭不住了,就别提以后了。”
第75章 第75章那些不为人知的悸动在这……
将女儿的秘密全然道出,卓舒明的想法很简单,她想破掉这对小夫妻的僵局。
非破不可。
只因他们不是不爱了才闹到这般地步的,相反的,是太爱了。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自己的焦虑和惊惧胡乱出招,一个害怕松了手就意味着终结。
两个都是这世间顶顶聪明的人儿,在此事上都只会使蛮力。
“季辞,你大愿未了又不能带着黛黛去战场。为了避免今次这样的事儿再度发生,希望你能允我带黛黛回南部休养。”
“等你事了,你就来南部接她。母亲跟你保证,你能接走一个身心都安康的黛黛。”
“你将她困在这里,你在身边还好,等你再出岭东她该如何?她已经将你放在心尖儿很久了,在你安危有关的事儿上,她不知道该如何保持淡定。”
话了,卓舒明朝着季与京笑,柔和又慈爱,“季辞,你好好想想。”
季与京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母亲同我说道这些,我会认真想想。”
“夜深了,我送母亲回房休息。”
卓舒明:“不用了,自个儿家哪用送来送去。”
话落,卓舒明站起身来。
季与京跟着她起身,还是打算送她一程。这回,卓舒明没再拒绝。
从花厅出小院的这一程,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踏出院子分别在即,卓舒明才又开口,“就送到这吧。”
“我刚说的事儿你认真想想。”
“嗯。”
“说到南部,你和黛黛在那里见过,你还记得吗?”
季与京认真回忆,尽头是惊愕,
“多年前我曾在南部一富贵人家教……”
季与京没说完,就见卓舒明笑着点了点头,
“师父,心上人,夫君。”
“季辞啊,你很幸运,黛黛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你都有留下印记。”
“当好好珍惜才是。”
“走了。”
卓舒明提步离开,再未回头。
她的步履轻盈,那是心情开始放松外溢的痕迹,她笃定季与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季与京目送她远去,直到视线一片空落,他仍站在那里,静得仿佛一尊寒冰雕塑。
可识海一片混乱,一帧帧画面极速掠过……
话本中有他出现的页面,时不时会有黛黛最爱的荷花出现;
她写信给他说:季与京,你是我心中的盖世英雄;
初/夜轻纱下的瑰丽春景,那曼妙诱人的一舞……
鼎盛世家的嫡女,若夫君只是夫君,她根本做到这个地步。
会做这些,是因为她愿意。
因为夫君刚好是她少女的初心动。
“黛黛。”
季与京欢喜的同时,感觉有温暖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涌动,随后漫开。所过之处,伤痛不甘和戾气全部被抹去。
他向上的这一程,苦远远大于乐。回头望,他甚至都看不到从前的季辞了。可在今晚,他知道曾经的季辞从未消失,他被一个姑娘安稳地护在了心尖上。
只有这个姑娘还在,从前的季辞就永远不会消失。
思绪的末处,季与京忽然提速朝着门口而去。出了林宅,径直回了家。
那会儿程芝正准备睡觉了,听到动静,批了衣服出来瞧。
“京儿,你火急火燎地干什么呢?”
季与京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跑,“娘,您睡您的,我找点东西。”
“什么东西?娘帮你找?”
“我想自己找。”
程芝听他的语气知他好些了,心绪安稳多了。
“那你自己慢慢找,我先睡了。”
说罢回房,这天实在太冷了,不是亲生的她不会起来。
季与京回到房间,翻箱倒柜。
近半盏茶的工夫后,他在一个方柜的深处找出了一个灰布小袋。
拢在手心,有些分量。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漫开,找到了。
他拉开了布袋,取出了里面的玉饰。
随手一送便是绮山白玉,不愧是帝都大小姐。
绮山白玉有什么了不起?他也有。
仔细看了这块玉饰,季与京忽然笑了声。
他忽然记起娇人儿曾“夹枪带棒”对他说:“我不要你教!找个比你厉害的师父,未来才能打败你。”
和母亲道了别,季与京回到林宅。
明月看他回来,从林青黛身旁退开。
这一夜,季与京都没有睡。
他躺在床榻边的躺椅上,借着柔和微光看着在床榻上沉睡的姑娘。
天蒙蒙亮时,林青黛口渴得厉害。
眼儿都没睁开,就嚷嚷着要喝水。
听着有张罗的动静,她便又迷迷糊糊睡了。直到她又被和着被抱起,熟悉的气息浸入鼻翼间,她才清醒了。
“你怎么又来了?”
这天还没亮呢。
出乎意料,季与京再未像前几日那样寡冷说话。
他亲了下林青黛的脸颊,“我心悦你,想时时见到你。”
林青黛:“……”吃错药了?
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呢,季与京便是长臂一伸,取了水。
“我喂你好不好?”
林青黛:“……不好。”
这男的肯定是病了。
接过水,喝了几口。
林青黛:“请放开,我还想再睡会儿。”
季与京放她回床上。
将茶盏放妥后,他除了外衣睡到了她的身旁。
在佳人拿不好听的话扎他之前,他可怜巴巴道,“我一夜没睡,找林二姑娘借点地儿。”
林青黛果然没再推骂他。
季与京隔着被子抱着她,“多谢林二姑娘。”
林青黛莫名地觉得今儿的季与京心情很好。
有点想问,但又拉不下脸。
还在吵架呢。
最后决定不问了,想转身背对着他睡。
岂料季与京不让,大手控住了她的后颈,她根本转不了身了。
“你又做什么?”
季与京亲了她的额头,“黛黛,我们不吵了好不好?和好,我和你保证未来行事会更加谨慎小心,我会好好地护着林青黛的心。”
“吉叔违背军令,本当军法处置。但他参与了宁东军组建,军功赫赫。功过相抵,我没有取他性命,但他从此不能再留在宁东军。”
“黛黛,若这个处理方式不能让你满意,其余的都算在我的头上。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抹除这事儿对你的伤害。”
“只要你不要再提和离,我遭不住这个,也永远不会同意。”
当季与京着力解决问题,林青黛躁动的心绪被一点点抚平。说到底,她是信任季与京的。
他说了,他就会做到。
静静看他,近半盏茶的工夫,其间季与京也
没再说别的,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念在这是第一次,你又确实无辜,我便饶你了这次。”
话音还没落全,她就看见季与京眉眼间有笑意浮出,如之前梦里那般明亮又肆意,仿佛意外获得这世间至宝。
“以后都不许说和离了。”
“那不行。不想和你过了,还是会提和离的。”
季与京:“……”
大小姐不好糊弄。
但总归这次他是安然度过了,未来更小心谨慎便是。
“那睡吧。”
林青黛这会儿又不想睡了,她静静地打量了面前的男人,狐疑道,“怎的突然聪明了?”
今日之前,还是一副能和她拗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季与京迟疑了数息:“岳母大人提点了一番。”
“如何提点的?”
“还是别说了吧?”
“嗯?”
上挑的尾音,勾勒出的全是威胁之意。
季与京觉得好笑,“夫人你要求我说的啊。”
“说完不能打我。”
“嗯,不打你。”
“要不是我们把这句落纸为证?”
“姓季的……”
对话至此,季与京知晓留给他造作的余地不多了。
他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了那块白玉配饰,手指勾着绳索,玉佩悬于林青黛的眼前,小幅度地晃啊晃。
林青黛怔在当场,直到季与京低柔的声音响彻她耳畔,“黛黛,我很抱歉忘记了这段际遇,但我万分庆幸你那样早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从那时开始,林青黛就在护佑他了。
若不是她选中了他,火急火燎的,他根本筹不齐为母亲看病的钱。
“黛黛,今日过后在爱里你我同步。”
“我心同你心。”
藏了许久的秘密被揭开,林青黛原是有些羞窘的,可她抗拒不了眼下这一帧帧,季与京正在认真回应她的初心动。
那些不为人知的,被她藏得极好的悸动竟在这个寒夜开出花来。
她心爱的郎君也爱她。
他说他心同她心。
心间齁甜,面上勉强维持了镇定,“我知道了。”
季与京对这冷淡反应不甚满意,“就这?”
林青黛:“不然呢?这玉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吧?”
季与京:“……”
林青黛:“我是不是还要赞美你几句,因为你没把它拿去当掉?”
季与京被这荒唐话气笑了。
然而林青黛“攻击”还没停,“说教我习武,结果我现在还没一点武艺。”
“以后懂事点,把我惹恼了我就昭告天下林青黛是季与京的徒弟,看你脸往哪里放。”
季与京笑不停:“当会儿时间不允许,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重新教。”
“不用了,谢谢。”
果断拒绝,阖眼准备睡觉了。
季与京唤她:“黛黛。”
林青黛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