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2 / 2)

荡失 空壳面包 3377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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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想要攥紧膝盖。

——他的骨头又在隐隐作痛了。

五年前,陈彧犹不死心,最终从李絮口中得到了那个确切的答案。

他听着线路断开的忙音,脑子一片混乱,失魂落魄地想:那个人怎么会是言漱礼?

怎么可能是言漱礼?

然而,一旦有了这个认知,过往许多微妙的、古怪的、不合常理的细节就都严丝合缝,一一对应上了。

外界的人,都觉得言漱礼和陈彧表兄弟关系亲近。

其实不然。

言漱礼对待朋友,是像对待晏明生那样的。

陈彧心里有数,不过是借着这层与言漱礼熟识的假象,提升自己在社交圈的地位,加重自己在陈家的筹码与份量。

陈家受言家提携,托言漱礼外婆的福,暗暗吃了不少红利。言漱礼眼高于顶,对陈家谁都看不上。小时候还不怎么愿意理睬陈彧,为什么后来,他突然又对自己这个挂名表弟多了几分关照?

为什么惟独愿意赏光,来自己攒的局、办的派对?

为什么在暴雪天气,都愿意亲自开车,帮自己去洛根机场接女朋友?

为什么在自己谈论与李絮相关的事情时,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不耐烦,从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随意戏谑或贬低?

为什么自己和何雨曼的私密视频,会莫名其妙发到李絮的邮箱里?

……

一切都有了答案。

几乎是失去理智地,他即刻去找了言漱礼对峙。

说他被冲昏了头脑也好,自不量力也好,没有人可以忍受这种屈辱。

言漱礼在麓月府的红土场打球。

一个人。

专程等着他似的。

他冲上去,猛然挥空了几拳。被迅速反制,一脚踹中腹部,又飞了出去。继而被拽住衣领扯起来,软塌塌地垂着,面中挨了重重一击又一击。

登时耳鸣目眩,气喘吁吁栽倒在地,沾了满身的土。

“我不建议用暴力解决问题。显得野蛮。”

言漱礼慢条斯理踩住他侧脸,略略低头,捡起刚刚掉落的网球拍,“你目前有两个选择。一,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离开云城,永远别再回来,也别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二,你可以尝试别的方式。但我保证,最终的结果,一定会远远比你选一更糟糕。”

陈彧头脑充血,眼眶涨得通红,几近目眦欲裂。

“…为、什、么。”他满嘴血腥,声音被踩得哽在喉咙里,势必要得到一句答案,“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他妈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横插进我跟她之间!?”

言漱礼垂眸,居高临下,俯视他一眼。

“因为你不配。”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而低沉,与他淡漠的声线如出一辙,“我以为她喜欢你。以为她的眼光不至于那么差。”

顿了顿,他面无表情,用网球拍点了点陈彧渗血的额角,“而事实是,我判断有误。”

陈彧耳朵嗡地一阵响,心中挤满无能为力的酸苦,满溢的怨愤仿佛下一秒就要叫嚣着冲破胸腔。

“…我不配。”他咬紧后槽牙,被愤怒逼得口不择言,字字句句混着血吐出来,“那你呢?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要捡我玩剩下的?她在床上够不够骚?被我玩烂的货色,也就你还当宝贝捧着!”

言漱礼静了几秒。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慢慢扔开球拍,移开踩住他脑袋的那只脚。

空荡荡的网球场边上,有许多由纯钢或铝合金制造而成的辅助器材。

言漱礼目标明确,形容斯文,直接拆开了一面未组装完成的记分牌,将其中一根用作支撑的钢管抽了出来。

陈彧摇摇晃晃,脑袋嗡嗡作响,擦了擦鼻子淌出来的血,还在试图重新站起来。

未果。

言漱礼动作精准而迅疾,直接往他膝盖狠狠敲了一记,又一记。

陈彧“啊——!!”地哀嚎出声,浑身冷汗直冒,哪哪都钻心地疼,抖得像筛糠一样,连捂住伤处都哆哆嗦嗦地做不到。

“给你两个忠告。”言漱礼目光冷得结冰,低低掠过烂泥一滩,鞋底直接碾压他伤处,“一,在别人给你选择的时候,直接做选择,不要说多余的废话。二,实在吐不出有效信息的时候,譬如现在,直接闭嘴就好。”

陈彧脸上混着血和泪,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软在那里,嘶嘶地抽着气,一个字都再吐不出来。

“做完手术就走。”言漱礼点到即止,不欲拖延,拿出手机叫人过来收尾,自己头也不回利落转身,“这段时间,够你处理好手续,跟家人告别了。”

——彻底结束了。

陈彧仰在地上,宛若抽了骨头的一坨烂肉,愣愣望着夏日钴蓝的夜空。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霓虹塔下,说喜欢李絮的情景。想起他们在阿诺河边牵手,他小心翼翼吻她的脸。想起自己被接受时的雀跃,被拒绝时的失望。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跟她说会等。

想起曾经巧言令色地说爱。

想起曾经口不择言地伤害。

又想起一次次的隐瞒,一次次的偏离与背叛。

声音起初像滴落的细雨一样。

渐渐变得急促,变得绝望。

最后像一把被摔坏了琴颈的大提琴,仍要自顾自继续演奏,平白无故惊扰无人的观众席。

陈彧用拳头抵住眼眶,喉咙含着血腥气,嗬嗬地鼓着胸腔,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那记断骨的痛,一直从五年前,挥之不去萦绕至今。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言漱礼搂着妻子,从容不迫看向他。

像一只被入侵了领地的狮子。

姿态却是好整以暇的。

仿佛在俯视一只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的蚂蚁。他所能窥见的,皆来自于对方残忍的怜悯。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李絮像丢烫手山芋一样,高高兴兴将哭闹的儿子丢给他,自己转而抱起还在美滋滋喝蔬果汁的女儿,语气还有些出奇,“早上明明还打了电话,改行程怎么不跟我说呀。”

“提前谈完了,就提前回来了。”言漱礼稳稳当当抱住小朋友,让他趴在自己肩上,动作自然又熟练。

“那我们待会儿去思思新开的餐厅。”李絮仰头瞧他,颊边抿出浅浅梨涡,“前几天开业,你还没去试过菜呢。Aria喜欢看那边的水母和热带鱼。”

“好。”言漱礼语气淡淡,伸手帮女儿扶住小海獭水瓶,“看看都养的什么品种,我让人复制到家里的海缸里。”

“不要。”李絮不是很同意,“反正餐厅就在附近,想看的话,走几步就到了。你别瞎折腾。我估计你女儿没看几次就腻了。”

日常又琐碎的对话。

陈彧站在树荫里,若隐若现,听她轻微扬起的尾调。

她所吐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皆携着轻而安定的甜蜜笑意。

没能继续窥探下去。

他很快就被请离了这个与自己无关的、美好而静谧的午后。

“陈先生。”

保镖态度礼貌而不失强硬,将他架到一辆低调停留的商务车上,“言总让我转告您。慎重。事情既已办完了,就请回悉尼吧。我们已经帮您安排好回程的航班了。”

多一秒的时间,都不肯施舍。

陈彧望着舷窗之外,边缘锋利的云团,以及空无一人的日落。

他的手机被攥紧在掌心里,安静得一次都没有响起过。

爷爷叫他回旧宅吃饭,他没能赴约,陈家也没人找他,甚至一通电话都没打。

屏幕干干净净的,惟有一则来自罗跃青的信息。

那个女人不敢打扰,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她看起来过得还好吗?】

出乎意料地,在陈志诚抛弃罗跃青母子的这五年间,一直都是陈彧在打钱资助他们的生活。

他想的是,李絮心那么软,那么渴望有一个家,不论话说得再狠,事做得再绝,总有一天,她也会回头去找罗跃青的。

他帮她好好照顾她妈妈。

她是不是也会因此而对自己心软几分呢?

而此时此刻,在渐渐远离她的万米高空之上,陈彧突然感觉自己想错了。

李絮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心软。

这五年间,她一次都没有再接起过罗跃青的电话。

而那个渴望得到爱的小姑娘也已经慢慢长大,不再需要从过往陈旧而贫瘠的关系之中寻求慰藉。

她已经重新拥有了一个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家。

在飞往云城的那趟航班上,陈彧紧张得辗转反侧,片刻难眠,一直不断在想,不断在祈望。

——要是她过得不那么幸福就好了。

要是她过得不那么幸福,那他就有机会可以带她走,可以弥补从前,可以承诺更多未来给她。

然而事实是,一旦萌生了这种伤害她的想法,他就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彻底输掉了参与她幸福的资格。

这就是言漱礼和他之间的不同。

陈彧又一次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不再有任何挽回的机会。

他早已彻底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