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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大卸八块》 她抬头一看,熟悉的脸—……

“因为魅魔是不能跟魅魔在一起的呀!”之芙说着, 胡乱摇着头,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她有点头晕,过度摄入情绪后魅魔会被这种情绪主导, 就像现在她被男人茫然的情绪感染了,像是醉酒一样头晕眼花, 努力睁开眼睛。

男人湿漉漉的脸凑到了她跟前, 他看起来有些疑惑:“为什么?”

“你怎么连常识都不懂啊……真笨。”之芙嘟嘟囔囔,“你是魅魔,我也是魅魔, 我们在一起, 就要一起饿死了,除非你把你的情绪给我吃……但魅魔又不好吃。”

“魅魔?不好吃?”男人反问。

“嗯, 不过……你是我见过的最好吃的魅魔, 和其他魅魔不一样。”之芙晕晕乎乎地, 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男人还不厌其烦地用舌尖舔舐着她的唇缝。她有点烦躁地挥挥手, “走开啦,你弄得我嘴巴好痛。”

男人又问:“魅魔是什么?”

他不会连自己是魅魔都不知道吧?好可怜……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长大的吗?那这样的话好像也可以理解。之芙想了想,耐着性子说:“魅魔呢, 就是……呃。”话说一半, 忽然卡住了。该怎么解释魅魔是什么?这个话题大概就像人类也没有办法像其他人解释人类是什么东西一样吧……

“反正我们是不可以在一起的!”之芙说, “你记住这点, 之后的我以后再跟你慢慢——”

话没说完,男人重新缠上来, 一声叠一声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

“为什么?”

一声接着一声,仿佛痴缠的怨鬼,原本明亮而冰冷的灯光“刺啦”一声跳动起来, 明明灭灭的闪烁着,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濡湿的肢体缠绕上之芙的手臂和大腿,随即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而男人还在质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呼——!!!”之芙骤然从地上坐起来。

从梦境中惊醒的恍惚挥之不去,她头晕目眩,胸口闷闷地发痒,脑袋一片嗡鸣,足足三分钟过去她才“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

味觉、触觉、视觉仿佛飘离身体的灵魂一般,后知后觉地返回到她的身上,之芙感觉到嘴里和鼻子里都满是咸腥的味道,仿佛刚刚在海里呛了一口水似的。

海里……对了,她现在在哪里?她想起来了,她之前明明在夕同简的帐篷里睡觉,裹在暖和的被子里等待着第二天和其他人一起探索纳什才对。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

她的腿有点发麻。掀开裤子,白皙的小腿上印着一条一条的红痕,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痕迹,像是水草缠在腿上留下的印记似的,还有一个个指尖大小的圆圈,像是……章鱼触腕上的吸盘留下的痕迹,从膝盖往上,暧昧地在小腿上呈现出一种艳丽的糜色,没入淡粉色的膝弯里。

她两只腿都发麻了……

之芙环顾四周,她现在似乎在处在某个地下溶洞的洞口处,周围是茂密的丛林,一眼望不到尽头,也难以辨清方向。她的身后则是昏暗的溶洞,深得仿佛看不见尽头。她身下坐着的是溶洞和丛林交汇处的一片平坦沙地,周围的土地和丛林找不到一丝一毫人类行动后留下的痕迹,这是一片从未有人踏足的土地。

之芙站起来,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晚上睡觉时穿的衣服,好在昨天晚上睡觉前,夕同简坚持让她穿上了一身防风的保暖睡衣,外面套着一件防水衣,据说这是为了在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方便快速行动的准备——当时之芙还觉得穿这么厚睡觉不舒服,但现在却要感谢他的先见之明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周围见不到其他人,一定是梦里的那个魅魔搞得鬼。

她双手比作喇叭放在嘴边:“夕同简——小严——小赵——”

声音在身后的洞穴中不断回响,她又等了片刻,始终没有回复。

之芙咬咬唇: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昨晚的营地远吗?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了,夕同简他们发现她消失了,应该会来找她吧。

但他们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之芙摸了摸包,衣服口袋里能塞下的东西不多,一包纸,几颗向导兄妹给的糖,还有不离身的手机。之芙打开手机,手机的电还是满格的,但没有信号,试着发了几次消息都显示发送不出去。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一点过,时间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其他功能例如手电筒也没有问题,之芙往外走了几步,举着手机试图找到一丝信号——科考船和营地上都有信号仪,离得近就能连接上。

大概是靠近溶洞,这里的丛林还不算太高,但空气潮湿又闷热,脚下遍布泥泞的苔藓,时不时能看到路过的巨型昆虫——她忍着反胃小心翼翼地拢着衣服,生怕那些虫子从树上掉下来落进她的衣服里,不一会儿,头上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一边找路一边每隔几分钟就大声呼喊,但仍旧没有回答,手机也没有信号,再往前走,巨大的树冠笼罩着天空,像是一个个巨人站在她的身边,正值中午,树林里却被树冠挡得严严实实,一片昏暗。

“夕同简——戎淼——戎火——”

树林中只有回声,片刻后,连回声也消失了,不知道是什么虫子一直在发出“嘶嘶”的鸣叫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和那些奇怪的虫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目之所及只有一片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丛林,但耳边却渐渐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这里应该很靠近海边了。但——明显不是他们登录的那个海滩,夕同简在海滩营地里放了信号仪,只要靠近那里就会有信号的,在这里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信号。

先……往前走,走到海边去,然后从海岸线往东边走,海岸线比雨林安全多了。

之芙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之芙忽然感觉到脖子凉凉的,像是有什么水滴了下来。雨林里本来就潮湿,这一路上数不清楚有多少露水滴进她衣服里,她擦擦衣服准备继续往前走,忽然,脑海中系统说:【回去。】

【什么?】之芙有点懵。这几天系统都没有说话,这还是她来到这个游戏里之后系统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往回走。】系统的语气还是冷静的,但声音很急切,他没说为什么,【跑起来——跑!!!】

但来不及了,之芙下意识仰头——

头顶,一只比手臂还长的蜈蚣正趴在树上,它数不清楚的脚蠕动着,从一条垂下的气根上爬下来,半边身体垂在空中,触肢还在空气中蠕动着,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

刹那间之芙连尖叫都没发出来,她拔腿就跑!

身边霎时响起”窸窸窣窣“的细小的声音,仿佛一瞬间有千万条蜈蚣的触肢一起在爬动,她不敢回头去看,似乎是她误入了巨型蜈蚣的领地,现在不知道多少蜈蚣在身后追她。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灌进之芙的耳朵里,她最怕这种虫子,几乎魂不附身地拼命往后跑,眼泪狂掉,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滚动播放——

人类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啊啊啊啊啊啊!!!!老师她想回学校啊啊啊啊!!!!

她没命地往回跑,连什么时候鞋子掉了都不知道,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

她猛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等等!停下!”那人的声音里带着艰涩的口音,“你……怎么在这里?”

之芙还在瑟瑟发抖,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抬头一看,熟悉的脸——居然是戎火。

第52章 《大卸八块》 戎火仍然沉默着,像一座……

“你怎么在这里?”之芙恍惚地问。

在无人的丛林里走了大半天, 眼前骤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她还以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她望向戎火身后,空无一人, 仿佛他是凭空出现在丛林中、出现在她面前的。

戎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好半晌, 像是松了口气般:“我……你。”他似乎不明白该怎么说, 做了个寻找的手势。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我刚刚在被蜈蚣追!”她一边喘着气说一边回头想看看身后的虫子有没有跟来,戎火察觉到了什么, 摁住她的脑袋。他做了一个手势, 大意是那些虫子不会离开他们的领地,他垂下眼, 看向之芙的腿。

她的鞋子都跑掉了。白皙的脚踝上沾着脏兮兮的泥土和青苔, 还有点血迹, 大概是踩在石头上割伤的, 但因为恐惧而没有发现。

她还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一张娇小的脸上满是恍惚,脸颊上蹭着泥土,又被泪水冲刷出一道痕迹。她明显没有看懂他的手势的意思:“先别停在这里, 我们再走里面一点——喂!”

戎火一下把她抱了起来——或者用“拔了起来”更恰当。他高大健硕, 抱起她像是从地上拔起一颗弱不禁风的小树苗, 之芙吓得惊呼, 却根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只手拢住她的挣扎,大步流星地往后走去, 片刻后把她放在溶洞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指着她脏兮兮的脚。

之芙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呲牙咧嘴地把脚并拢放在石头上, 露出吃痛的表情来。

“这个……”她往旁边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个水坑,于是从石头上跳下来往水坑走,“还是洗一下——哇啊!”

她又被“拔”了起来。

高大沉默的男人把她重新放回了石头上,做了个“不行”的手势。

“为什么不行?”

男人沉默地看着她,一双眼像是燃着火光。他似乎想了想,嘴里说了几句方言,但之芙完全没有听懂,看到她迷茫的眼神,男人也露出了叹气的表情,只是不断地说:“不行。”

……到底为什么不行啊。之芙的脚很痛,又满是泥土,黏糊糊的。这样下去伤口肯定会感染的,但戎火又不让她去清洗,只是固执地摇头。

……像一只沉默而固执的笨狗狗。

不仅笨,还很有力气,单手就能把她抱起来。

之芙的脚跟在沙地上蹭了蹭,正恼火着,却见戎火骤然半跪了下去,他扯出自己的衣服下摆,另一只粗糙的手握住她的脚后跟,用衣服擦拭起来。

“你……”

“嘘。”他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专心地擦着掌心里柔软的皮肤,先擦掉泥土,然后检查伤口的感染程度和有没有寄生虫钻进伤口,这是雨林生存必须要注意的一点,因此他看得很专心,丝毫没有注意到之芙的反应,直到——

头顶,传来了一声低声的“唔”。

他骤然抬头,却见女孩儿红着眼眶,眼睫有些濡湿,面上一片红晕,额头挂着一滴冷汗,淡粉色的膝盖并拢在一起,咬着唇蹙眉看着他。

“……对不起。”他顿了顿,有点艰涩地说,“我,小力气一点。”

他几乎是狼狈地收回视线,把自己的眼睛只放在她的腿上,可是她脚尖因为刺痛而挺得笔直,花苞似的脚趾蜷缩着,脚背上的血管凸出来一点儿,沙石磨出的红痕扎眼地立在上头,她的皮肤实在很娇嫩,被粗糙的布料一擦,泛出可怜的红色来,让他怀疑自己一用力,这只细长白皙的、还没有他胳膊粗的小腿就会被他捏碎。

他罕见地手足无措起来。

她是……和他的生命、和他的海岛格格不入的人。他能在雨林里如履平地,面无表情地用匕首砍掉野兽的头,却在面对柔软的她的时候手足无措。

他感觉自己额头好像冒出了汗珠,却来不及擦,粗糙的指尖捏住脚踝,向上——

女孩儿顺势往后仰。刹那间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头:他的手太粗糙了,满是老茧,会把她弄疼吗?

他的手握住柔软丰润的一点儿腿肉,一只手握住,甚至还有点儿空隙。腿肉藏在衣服里,是柔软的,有些肉嘟嘟,他的手放在上面,被挤出的腿肉翻过来挤压着他的虎口,洁白如同温热的羊羔毛。

“你,轻点儿……”头顶的女孩儿颤声说。

她的腿上有一道伤口,大概是树枝划出来的,又长又深,沾着泥和青苔。

戎火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手抬起她的大腿,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之芙蹙眉,声音也软软的,湿漉漉的:“什么?”

下一秒,他没有回答,俯身压了下去,干燥的唇抵住伤口,抿出着伤口里的污水。

“啊——呜!”之芙小小声地惊呼,又立即捂住了嘴。

她眼睫乱颤着,戎火那张粗糙而俊美的脸贴在身下,仿佛变成魅魔的人是他,炽热的吐息拍打下来,滚烫的唇瓣紧贴着伤口,灵活的舌尖一舔一抿,吸出泥沙,啪一下吐在旁边。

他在腿间抬起头,镇定地看着她,打着手势示意没有问题了。

——唇瓣上却水光淋漓,沾着血迹。

他神态自若地站起来:“没事了……走吧。”

——之芙有事。她拢着两只腿,因为疼痛细微地打颤,抿着唇:“去哪儿?我腿疼……”

之前逃命的时候肾上腺素狂飙没有感觉,现在一停下来顿时浑身无力,腿上细细密密的擦伤和刮伤一阵阵地刺痛,她坐在石头上就像小美人鱼坐在礁石上似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小声地吸气,又问:“其他人呢?他们没来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戎火做了个手势——之芙完全没看懂。他的表情有点挫败,又说:“其他人找……你。我……他们,没来。”紧跟着又是一长串她听不懂的话。

戎火看起来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怪不得戎火是雨林生存的专家,夕同简却要把兄妹俩一起请来。没有戎淼,他几乎无法跟人交流。

之芙叹气,比划着手势:“那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这句话戎火听懂了。他顿了顿,摇摇头,又指指天上。

之芙抬头一看,悚然一惊——不知何时,太阳已经落在了海平线的边缘。她下午出发去找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又不知道一个人走了多久,一来一回很是耗费时间,加上雨林本就被树冠遮盖,越到下午光照越差,现在还能看到太阳的颜色,恐怕十几分钟后这里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来之前,她也看过夕同简给的《雨林探险生存事项》的,知道在雨林里不能半夜赶路,雨林白天闷热,因此夜晚许多野兽和毒虫都会出来觅食,夜晚还在雨林里停留绝对是不明智的。

戎火见她拢着膝盖坐在原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起来,蹲在她面前。

之芙:“嗯?”

“上来。”他侧着头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

天马上就要黑了。之芙想到那些丛林里巨大的蜈蚣和数不清楚的毒虫毒蛇,也不客套,直接从石头上跳上了他的后背:“我们去哪里?”

戎火仍然沉默着,贴着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呼吸时稳定而有节奏地起伏的胸膛,像一座让人安心的山。

但之芙很快就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戎火背着她,走进了面前漆黑的溶洞里。

第53章 《大卸八块》 他说:“你不是,要教我……

“啪嗒”一声, 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了面前的一小方空间。

之芙趴在戎火的背上,伸出一只手举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戎火看起来不是很需要手电筒的样子, 他常年生活在雨林里,想必夜视能力非常好——但之芙就不一样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魅魔。

溶洞里非常安静, 连雨林里常见的虫子鸣叫的声音和风声都消失了,只有戎火稳定地、有节奏地脚步声,不断在空旷的溶洞内回响。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之芙忍不住问。

他们越走越深了。之芙看了眼时间, 大约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戎火走在坑坑洼洼的溶洞内如履平地,他们似乎已经进入了溶洞的内部, 但还远远没有走到尽头。从外面看, 简直难以想象这座海岛上还有如此深的地下溶洞。

“外面……危险。”戎火说。“再……一点。”

这大约是外面太危险, 要再躲深处一点的意思。之芙理解地点点头, 却忍不住圈紧了戎火的脖子, 缩了缩。

这里……太黑了。四周是坑坑洼洼的沙土地和大小不一的水坑,头顶是一棵棵垂下的嶙峋怪石,仿佛一把把利剑高悬于头顶。

唯一的光源只照亮脚下,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束光、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最令人感到胆颤的, 不仅仅是黑暗, 还有四周的死寂,可以感觉到这里从来没有任何人类生存居住或短暂路过, 仿佛隔绝于人世间的另一片凭空出现的土壤——未知永远是最恐怖的。

如果戎淼在这里,或许还能跟她说说话,但偏偏是戎火, 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之芙只能听到隔着衣服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和沉静的心跳声。

之芙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喊系统:【系统……】

【怎么了?】系统的声音依旧冷静,在这样的环境里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之芙又指挥系统把直播间打开,大概因为现在是傍晚,正是热闹的时间,所以直播间里的人很多,滚动刷过去的弹幕终于让她安心了不少,之芙看着直播间的弹幕闲聊,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为什么直播间里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人?】

【那些?】系统不答反问。

【“不想加班”、“怎么又出bug了”“绝美爱情我磕磕磕”“家有四条狗”……】之芙对着弹幕念出了几个熟悉的ID名字。其实直播间里人不少,现在显示的在线人数大概在两千左右,对于一个刚开播的直播间来说算是很好了,但……

之芙问:【怎么没有见到我熟悉的ID?】这不应该啊。

她是个名气不小的主播了,有很大一批死忠观众,就算开播突然,不是人人都来,但也应该有些熟悉的人吧。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人?之芙记得这些人都是她开始播这个游戏时才来直播间的新人。

【不知道,可能是你看漏了吧。】系统状似随意地说。

之芙斩钉截铁:【不可能!我可是个大大大——大主播!我很厉害,很有经验的。】

按照她的经验,老观众的流失率不可能这么高,新观众的留存率也绝不会这么高。

哼哼,别想糊弄她!

系统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太生硬,又说,【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退出游戏后你可以去找我的上司——就是游戏公司。这个直播间的插件不是他们提供给你的吗?】

这个直播间插件跟其他的直播插件不一样吗?

之芙捣鼓了一通直播间,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暂时放弃,记在心里等离开游戏后反馈给方寄南。

她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喊着系统:【系统。】

【什么事?】

【系统……】

【嗯。】

【系统……】

【……】

系统不说话了。

【聊聊呗系统!】之芙说。

系统依然静默。从进入这个游戏开始,不对,是从她答应夕同简跟他一起来这个海岛开始,系统就没有主动找她说过话,明明之前还会主动来跟她聊天的……现在,只有遇到危险或者是必要的情况下,系统才会来跟她说话。

【系统,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系统:【……】

【为什么?】之芙还在一叠声地问,【你不能跟我说话了吗?你没电了吗?你返场维修修出bug了吗?还是……】她顿了顿,【你不喜欢我了?】

【……】系统说,【不是。】他也顿了顿,声音非常轻微地补充道,【……不是不喜欢你。】

说完这话,他才回过神来,操纵屏幕去看之芙表情,却见她神采飞扬,完全不似自己想象中的失落:【我就知道!】

系统:【……】

他的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接这句话,但他还是没忍住,瞧见她高高兴兴的样子便问:【知道什么?】难道她终于开窍了,知道自己是……

之芙嘿嘿傻笑了两声:【我就知道不会有人不喜欢我的!】

系统再次:【……】他就知道。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他再次问:【那你觉得为什么?】

【不知道。】之芙理直气壮,【我要是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呀?】

系统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那我不跟你说话,你就没有觉得……】

【当然有!】之芙赶紧接话说,【你不跟我说话,我当然觉得无聊啊。】

……不是这个意思!系统快败给她了。

她难道就一点也没有……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系统透过屏幕,凝视着之芙茫然的小脸,心里先是一阵无力,紧接着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他是因为吃醋,不想要之芙跟夕同简那么亲密,希望她能发现自己的醋味自己的心思,才故意……

结果呢,他在那里生着闷气,之芙却高高兴兴地跟这个游戏里的主角吃饭、坐船、逛沙滩、睡一个帐篷……这个笨蛋!根本对他刻意的冷战毫无所觉!

所以他这段时间的单方面“冷战”不仅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让其他狐狸精乘虚而入了。

想到这里,系统几乎要气笑了——然而看着之芙茫然又理直气壮的小表情,他又不知道他是被之芙气笑的,还是被幼稚的自己给气笑的。

【……算了。】他近乎无力地说,【不是你的问题。】

之芙:【……】

【系统你奇奇怪怪的。】她嘟囔说。

系统:【……】唉。小傻子,让他说什么好呢。

……

不知道往漆黑的溶洞里走了多久,戎火停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溶洞深处的一个平地,这里大约是许多年前海水涨潮后流水冲刷出来的一个天然平台,地势开阔,四周环水,只有一条浅浅的滩涂,藏在拐角处。

戎火环视四周,表情稍感满意,于是把之芙放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方块样子的盒子,他掰开盒子的开口,取出里面压缩成一小块、外面裹着石蜡的棉布,又把刚刚从溶洞外收集到的树枝堆起来,拿出一个石蜡封住的火柴,轻轻在地上一擦。

随着“噗嗤——”一声,温暖的暗黄色火焰跳动了起来,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石洞空间。

见状,之芙关掉了手机的电筒,再次查看信号——不出意料,依然毫无信号,发送出去的消息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鲜红色的感叹号,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

之芙抿着唇,忽然见到篝火对面的男人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他随手把衣服搭在一旁的沙地上,铺平展开,然后朝她伸出手。

之芙:?

男人想了想,做了一个脱衣服的姿势示意,然后说:“你的,给我。”

是让她……脱衣服的意思吗?

雨林潮湿闷热,一路下来,她的外套已经被打湿了,现在坐在满是水洼的洞坑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一阵阵吹过,吹透了衣衫,后知后觉地,冷风也吹透了她的身体:

“啊——阿嚏!”她拢着自己的外套,打了个喷嚏。

戎火皱起了眉,似乎以为她没看懂,再次做了一个脱衣服的手势。

“不……不用。”之芙说,擦了擦鼻尖,鼻尖红彤彤的,呼吸短促。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娇气。吹点风就脸红打喷嚏,衣服沾上水就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陆地人都这样吗?

戎火不赞同地皱着眉,拿出那个小方盒,从里面倒出一个晒干的树叶,又从腰间解开水壶,递给她示意:喝一口水,然后把叶子含在嘴里。

之芙乖乖照做,拧开牛皮做的水壶小小地抿了一口,拿起叶子对着光看了看——干巴巴的树叶,一指长,外表灰扑扑的,因为晒得很干,树叶的脉络清晰可见,闻起来有股奇怪的香味。

她试探着把树叶放进嘴里,一股呛人的辛辣弥漫开来,只花了几秒钟就从敏感的舌尖漫上口腔:“咳咳咳咳!!!”

电光石火间,戎火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把叶子吐出来。

“这个,暖和。”他笨拙地解释,专注地看着她。又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指节轻轻蹭过她的眼皮。

之芙呛得眼眶通红,生理性的泪水沾在眼睫上,眼尾可怜地湿漉漉的,蹙着眉。她的唇贴在戎火的掌心里,柔软的唇瓣被挤压成一团软肉,口腔里的热气呼在他掌心,因为嘴里辛辣的味道,她不断分泌唾液,却不能把叶子吐出来,只能一下下滚动着喉咙,吞咽下去。

她眼睛红彤彤地,迷离地睁着,一幅……很可怜的样子。

戎火抿了抿唇,把头转了过去。

但手上仍不肯松劲,几秒钟后又把脑袋转了回来,另一只手指了指她的衣服,言简意赅地说:“会、生病。”

之芙被捂着嘴:“唔唔……”

戎火大概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反正在他的意识里,衣服湿了就要晒干,不然会着凉生病,像她这样的陆地又脆弱得不行,一生病就容易死掉。于是干脆上手,拎起她外套的一侧,往外拉——

外套顺着他的手落下来,露出里面湿透了的、白色的睡衣。

戎火一呆。火光照耀下,一缕红色爬上他的耳根,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之芙就一脚踹了过去!

“唔。”一米八几、肌肉健硕的大高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踹倒在地上,仰躺着,怔怔地看着她。

之芙一只脚踩在他的大腿上,红着眼眶,咬着唇,用力地踩了下去。

“……”男人闷哼一声。

“说了不脱还……”之芙抿着唇,仗着男人听不懂,发起小脾气来,“……笨狗!”

笨狗丝毫没有自己被骂了的自觉,他紧紧地抿着唇,双手捧住之芙的脚,挪开,然后走到后面的石头上,把自己的衣服抖干净泥土,然后披在她的肩膀上。

笨狗笨拙地说:“……换这个。”顿了顿,又转过身去,表示自己不会看她。

之芙这才站起来,脱掉湿透的衣服和睡衣,把笨狗的衣服穿上。他比她高好多,外套像裙子似的,加上坐在篝火旁边,倒也不会冷。之芙窸窸窣窣地挽起袖子,忽然只听转过身的男人小声地,闷闷地说:

“对不起。”

之芙“哼”了一声,没答话,转过去,背对着他整理衣服。她有心想问问戎火是怎么找到她的,又想问问他明天打算怎么办,但想想实在是语言不通,没办法交流,只能期待明天能找到戎淼和大部队——戎火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他们今晚大概率要在这里睡觉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安全……

之芙拢住外套,也拢住纷飞的思绪,正想转头跟戎火说自己换好了,视线忽然瞟到了石洞周围的墙壁上。

她骤然一顿。

——墙壁上,篝火投出一个个不断跳跃的阴影,映照出墙壁上不知是什么人刻画出的影像,那些图画似乎已经褪了色,只有边缘还残存着一些鲜红的色彩。

“那是什么?”之芙问。她弯腰从篝火里捡出一截粗壮的树枝,树枝的顶端燃着一簇火,她举着这简易的火把,三步并作两步地越过水洼,跑到墙壁边。

戎火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拿起火把跟上了她。

树枝上的火焰不断跳动着,洞穴里忽明忽暗,墙壁上的图画渐渐清晰,那是一个个跳动的小人组成的壁画,在火焰的映照下像是火了过来一般。

壁画是连在一起的,如同画卷一般渐渐展开、延伸,从洞穴的入口一直到最里面,看不清楚方向的地方。

之芙把火把凑近了,仔细地打量着壁画。她不太看得懂壁画上的颜料笔触时间等等,如果夕同简在这里他大概能明白——但之芙还是能猜到壁画上的内容。

最外面的壁画上,无数黑色的小人拿着火把,画面的下方是一条条波浪线组成的海洋,几个小人拿着船桨坐在船上,小船驶向了画面之外。

下一个画面里画着大量的树、房子还有看不清楚是什么的奇怪仪器,小人们把这些奇怪的仪器搬上船,还有人搬来食物和水,它们的身后也画着波浪线,似乎是海水在追逐它们,而它们在逃难。

之芙顺着洞穴慢慢走向深处。

下一个画面里,无数小人在海面上漂流,船里的人变少了,有些船里画着星星点点的血色痕迹,更多的船空空荡荡,飘向画面外的远方。

再往里,似乎画着小船里的人登录小岛的痕迹,一只船停在岸边,几个小人离开了小船,走进海岛里,更多的船都飘在水里。

后面的画……

之芙举起火把,却惊讶地发现,后面的画消失了。像是被风沙抹去了似的,洞壁上只留下了一些散乱的笔触,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却只摸到了尖锐的、像是细刮刀一般的石壁,依稀能看到墙壁上画的小人的轮廓,但画面的大部分都消失了,根本看不清楚到底画了什么。

她顺着墙壁的痕迹一路向里,黑暗中这条道路似乎把他们引向没有尽头的洞窟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完整的壁画终于又出现了——

那是一个黑色小人躺在地上的画面,眼睛紧闭似乎睡着了,而小人的头顶画了直直的一条线似乎预示着“天上”,在“天上”,一个白色的小人走向前方——

两人跟随着小人,也走向了洞窟深处。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人终于走到了尽头,而尽头是一个红色的小人,它伸着双臂,白色小人跪倒在它的面前。

下一个画面,是一艘白色的大船。

大船里,白色的小人躺在船的中央,似乎是睡着了。红色的小人站在船头,它的身影一下子变得很长很长,几乎顶天立地,像一个被拉长的影子。它撑着长长的船桨,仿佛要驶向世界的彼岸——彼岸是什么?在哪里?

壁画上没有给出解答。前方,只有很大很大的一片,用白色涂满的石窟。

不知是位置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这一片用白色涂满的地方,竟然没有丝毫的褪色或损毁,仿佛一片用白色的光芒填满的、不容玷污的圣地。

船只、白色的小人和巨大的红色“大人”以及前方的大片的白色铺满的洞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之芙的视线仿佛被沾了胶水似地牢牢地黏在上面,无法错开分毫。

之芙忽然想起,他们刚到海岛时,戎淼所说的话。她说——“待万物重新流动之时,祂的土地会从海底升起,迎接祂等候已久的那个人,届时我们会在祂的摆渡船中,和祂一起坠入恒久快乐的永眠。”

说这句话时,她表情严肃而虔诚。她还说:“那不是死亡。那是无生无死的长眠,在那样的幸福的安睡中连死亡都会死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摆渡船是什么意思?长眠又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字面意思吗?如果是的话,“万物重新流动之时”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之芙都不知道。她对着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很浅显,但是,她忽然想起了在上一个人偶的游戏里,系统曾向她介绍过这些游戏的背景。

系统说:这些游戏,是基于玩家的意识而形成的世界,所以不会有“穿越”或是“要按照原主的思想行动”的法则,也不会有“夺舍原主”的道德问题。她的角色自她进入游戏时便自动生成了,其他角色等待她进入游戏后,也会在加载中生成,只有她进入游戏,游戏里的时间才真正开始流动起来。

那么……“万物重新流动之时”的意思,会不会是指……玩家进入游戏,这个游戏里的时间开始走动起来的时候?

之芙突然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她用力地把自己的视线从壁画上撕下来,下意识地看向了水声传来的漆黑洞窟的深处——一股咸腥的海风拂面而来,隐约的,似乎还能听到海浪翻涌的哗啦啦的声音。

她把火把举到面前,前方正是洞窟壁画中小船驶向的地方,一片白茫茫的颜色铺开,仿佛预示着什么。

前面……难道还通向海岸边?

之芙跟戎火对视了一眼,戎火拿起火把,率先顺着壁画走向了前方。大约几分钟后,前方传来星星点点的亮光,风声和海浪的声音都变得更大了。紧接着那些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面前豁然开朗。

海浪拍打着悬崖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响声,远处深蓝色的海仿佛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地平线的那边是一片漆黑、闪烁着星星点点星子的夜空。

他们面前,赫然是一处正对着海的,位于悬崖上的洞口。

海风呼啸着拂过他们,把衣衫和发丝都吹得四处飘飞,之芙走向洞口外往下望去,洞口下的悬崖高得令人胆颤,连火把都照不到尽头,整个悬崖呈九十度平直,向下都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被涂满的白色墙壁,也在洞口外戛然而止。

如果曾经有人顺着这个洞窟绘制壁画,等到他画到了尽头,他……要怎么离开呢?

之芙想到了最后一幅壁画。壁画的尽头,巨大的船只和巨大的人……如果真这么一艘巨大的船,是否它就矗立在洞窟的尽头,等待人们走上船舱?

“等等。”身后,戎火的声音忽然响起。之芙转头看去,只见戎火的指尖触摸着石壁,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石壁上刮擦起来。

“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响起,伴随着石壁上干涸的颜料一块块掉落在地面,石壁上忽然露出了几个之芙看不懂的图案,看起来像是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之芙问。

“……”戎火放下匕首,他久久地凝视着石壁上面的一行文字,火光跳跃着,在他脸庞凌厉得仿佛一把刀似的轮廓上跳跃着,又在地面打下一片阴影。

他声音干巴巴的,十分艰涩:“意思是……快逃。”

……

“……”

“呼……呼呼……”

火把的光跳跃着,黑暗、混乱、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反复回响在空旷的山洞里,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震颤。

四周的黑色像是从看不见的空间里伸出的一双双手,想要撕扯住他们的四肢和衣服,把他们留在黑暗的洞窟之中。

仿佛天旋地转,火光在石壁和脚下明明暗暗,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只有奔逃过程中两人交握的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仿佛末世里唯一可以确认安全的锁链,把他们连接在这个可怖的、危险的、荒无人迹的洞窟里。

“呼、呼……戎火……戎火……”

前方的人没有回头,只是拉着她的手往前狂奔。

但之芙有点跑不动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跑了多久,脚下的路仿佛永远也跑不到尽头——他们进来的时候,有走到这么远,这么深的地方吗?

“戎火……呼……我、我跑不动了……”之芙气喘吁吁,“等一下,为什么要跑……好像、好像没有看到……”

为什么要跑?一路跑来,她好像没有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洞窟还跟他们进来前一样,也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怪物或者野兽,就算、就算石壁上写着快跑,但那也说不定是不是?如果当时画壁画的人遇到的危险已经消失了呢?他们还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写那两个字呢……

就这么跑出去的话,外面也是危险的雨林……

而且,再说了……她本来想往前的。毕竟,是玩游戏嘛,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留在这里看一看吗?可是戎火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跑掉了……

“戎火?”

黑暗中,戎火突然停了下来。好像突然有一阵风呼啸着吹过之芙的耳边,两人手里即使是狂奔也没有熄灭的火把突然发出轻微的“噗嗤”声,一阵青烟飘起,骤然熄灭了。

之芙心脏一跳。

刚刚还能勉强看清楚的洞窟,突然陷入了黑暗中。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也看不清楚脚下的路:“戎火?”

黑暗中,戎火忽然放开了她的手。之芙心里一紧,仿佛某种看不见的锁链突然从黑暗中断掉了,她茫然地问:“戎火?”

伸手不见五指,之芙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面前骤然被照亮了。

——戎火蹲在她面前,回头看着她。

示意道:“上来。”

“什么?”

“上来。”戎火说,“我背你。”

之芙抿着唇。她其实还想留在这里,按照游戏规则,这里肯定有关于游戏背景的线索。但是戎火应该很害怕吧。唉,算了算了,毕竟她是玩家,他只是一个游戏里的角色,一定也是怕死的吧……

之芙走上前去,趴在戎火的背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小声地抱怨:“我的脚还疼呢……”

她的脚上全是伤口,虽然都不深,但是密密麻麻的擦伤也让人很难受了,再加上今天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就更疼了。

前面的人“嗯”了一声。

奇怪,戎火能听懂这句话吗?之芙的心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他之前不是听不懂这句话吗?

……等等,戎火能听懂这句话,之前还装傻!之芙气呼呼地想,她又说:“戎火。”

背着她的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慢了脚步,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一路狂奔,而是就着趴在肩上的她手里的手机手电筒,慢慢地往前走。

之芙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嘶。”她戳了戳,却只觉得手指底下的脸硬邦邦的,像是一个老树的树皮似的,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仅手掌粗糙,连脸都是风吹日晒后磨砺出的粗糙。

戎火低低地“嗯”了一声。

之芙抿着唇,皱眉说:“那你为什么装听不懂?”

“不是……”戎火的声音很低,“我是……”他又说了几句之芙听不懂的话。

之芙又问:“为什么要跑?戎火,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之前戎淼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戎火没有接话。他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之芙趴在他的背上,等待着答案。

但等了好久,戎火都再没有说话了,整个洞窟重新陷于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反复回响。

之芙有点恼火,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为什么呀!”

戎火任由她备捏住自己的脸,一声不吭,像一只又大又沉默寡言的笨狗狗。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站住,托住她的大腿,往上颠了颠,之芙“唔”一声,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她手里的手电筒也颠簸了一下,忽然照亮了一侧的墙壁。

之芙一愣——

那墙壁上,画满了壁画。更准确来说,那墙壁上涂满了白色的颜料,是壁画里的小人驶向的“彼岸”。

可是……他们明明已经跑了很久,应该已经离洞窟出口很远、很远了才对。

之芙搂紧了戎火的脖子:“戎火?你看到了吗?”

“……”

戎火没有反应。他低着头,背着她,继续往前走。从之芙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脸,即使之芙示意了,他也始终没有侧头去看石壁的方向,仿佛那边不存在似的。

之芙终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戎火?你放我下来,你没有看到吗?”

戎火依然低着头,脚步不快不慢、不轻不重。在黑暗而空旷的石洞里,他的脚步维持着一种微妙而有节奏的稳定。

“戎火?!戎火!!你怎么了?”

之芙挣扎着想从他的背上跳下去,只是戎火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腿,他的手突然变得像是钢铁一般,冰冰凉凉,又好似极有韧性的藤蔓,牢牢地缠住了她,不让她逃脱。

挣扎间,她的手机“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手机的电筒往上,打出了一道惨白的光,还有什么东西也被手机带着一起掉了下去,是一个外壳散发着金属光芒的小铁盒子,之芙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之前戎火拿出来过的小铁盒,里面似乎放着他随身携带的野外生存用品。

但现在,那个小铁盒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然后滚到了戎火的脚下。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之芙还是看清楚了——

那个铁盒摔在地上,外壳被摔开,里面正正方方的四边盒子里不是棉蜡、火柴、叶子和药片,摔出来的是细碎的海草、拇指大的章鱼还有几条细细小小的银白色死鱼。

海洋的咸腥味顺着摔开的盒子一瞬间猛地冲进了她的鼻尖,下一瞬间,盒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变色龙变换自己的皮肤那样,忽然化作一只章鱼,蠕动着爬进了一旁的水坑。

这是什么东西?!之芙几乎怀疑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睡梦中的错觉。

她在脑海中紧急呼叫系统:【系统!系统!系统你在吗?】

【……】系统毫无反应。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什么故障断开了和她的连接似的。之芙又去看直播间,直播间也像是故障了似的,显示不出画面,也没有弹幕。

——可是她明明没有关掉直播间。

之芙有点愣:出什么问题了?可是除了他们看到的壁画,还有壁画上那个字,她没有发现……等等。

她忽然想起来,刚刚火把熄灭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戎火。

手机掉在地上,很快就被戎火甩在了身后,但四周并没有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前方,一束光亮照亮了石窟,之芙眯着眼朝前看去。

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扇门。

是的,一扇门。不是石门,而是一扇玻璃大门,它直挺挺地立在地上,周围是沙地和水洼,它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镶嵌在了地上,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仿佛某种诡异的错觉。

那扇门没有关紧,从缝隙中透出了刺眼的光,像是太阳一般刺痛了之芙眼睛,让人难以直视。

之芙眯着眼,眼睛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而“戎火”还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依旧稳定,但他肌肤的触感变得很奇怪,滑腻腻的,又非常柔软,像温暖的海水,又像是蓬松的棉花。

他脚步不停,走到了门前。那扇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自动打开,更加刺眼的光从里面射了出来,随即,他抬脚,背着之芙迈步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

之芙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有指尖蹭过她的眼睫,轻轻地擦拭她眼睫上的生理性泪水。

那双手很冰冷……却带着熟悉的气息,仿佛风一般,温柔地拂过她的眼睫和面颊。

温热的鼻息拂下来,几乎是脸贴着脸。他细细密密地打量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五官,像蛇一样用高挺的鼻梁顶过她的眉头、眼窝和唇缝,用呼吸来感受她。

他又蹭了蹭她的鼻尖,双手捧住之芙的脸颊,指腹揉捏着她柔软的腮肉,像两只亲密的小动物似的紧贴在一起,炽热的唇贴上来,一下又一下地舔舐她的眼皮。

之芙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那张熟悉的脸,她侧头看向四周,这里竟然是那个她在梦里来到过几次的研究室,惨白的灯光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不远处散落着已经成为碎片的仪器,地面上积蓄着浅浅的一层水迹。

但她没看多久——她刚把头转过去,半跪在身前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双手捧住她的脸,把她的脑袋转了过来。

冰冷的唇贴了上来,一片混乱中,他的声音传入之芙的耳朵里。

他说:“你不是说,要教我接吻吗。”

第54章 《大卸八块》 唉……又是一只笨狗……

之芙做了一个梦。

梦里, 她是来自深山避世族群的女儿,来到大城市里求学,却遇见了那个男人——夕同简。

他是之芙的学长, 外表俊美待人温柔,家世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 年轻有为, 爱慕者无数。大山深处的女儿和城市里的天之骄子,他们之间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他因为意外命悬一线,之芙主动提出要带他回到家族, 试试救他一命。在寂静的深山之中彼此许诺要相伴一生, 她沉醉在这个男人的温柔里随着他离开深山——

但噩梦也开始了。来自深山的女儿在城市里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喜欢她的未婚夫待人温柔, 却发现他对所有的女人都如此温柔、如此暧昧。她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和同事暧昧不清, 却对自己不管不顾。

她被骗了。

直到——

她在梦里遇到另一个男人。他同样温柔美丽, 善解人意, 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 看她的眼神又深情又虔诚。

他说他已经默默地守护和爱着她许久许久了,只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机会,离开那个伤害她的渣男, 跟他在一起。

“你会来找我的, 对吗?”他深情款款, 看她的眼神里有着化不开的哀伤。

“你会跟他分开, 回到我身边的,对吗?”他趴在她的身边, 小松鼠数松子似地,细细地说,“他对你不好, 又是个渣男,跟其他人暧昧不清。你不会喜欢脏男人的,对吧?你见过他跟其他人暧昧的样子,还想要跟他在一起吗?”

之芙才“唔”了一声,慢慢地从刚刚睡醒的眩晕里回神,脑海中又忽然多出了一段梦境般的记忆——

那是“她”某天带着便当盒去研究所找夕同简,却发现他正在关心自己的女助手吃得不好,还把“她”带来的便当拿给了那个女孩献殷勤。

一只手从床边伸了进来,像是冰冷的蛇一般缠上了她的手掌,十指紧扣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说:“你看,他对你一点都不好,是不是?”

他长长的眼睫翕动着,观察着她的表情,循循善诱:“所以……你会跟他分开的吧?”

之芙还有点迷糊:“那是……梦吗?”

“不是梦。”他凑上来,蛇一般缠绕着,高挺的鼻梁凑在她脖颈间嗅闻,“那都是你的记忆啊……我只是帮你想起来了。”

他笑盈盈地看着一脸迷糊的之芙,抬起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等待着她的回复。

制造梦境混淆记忆……这样的事,他从没有失过手。

所以,快点“想起来”吧。快点想起来,你的未婚夫是怎么对你弃之不顾的;快点想起来,我又是如何对你温柔深情的……他不值得你的停留,快点抛弃他,跟我在一起吧。

他把女孩的手指放在掌心里摩挲,像反复擦拭着属于自己的珍宝,越看越是欣喜,心里琢磨着她会怎么抛弃那个可恶的男人,等她抛弃他之后,他可以去他面前炫耀……嗯,但也不要太张扬,毕竟……

“可是……”

之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男人漫不经心地一撩眼皮,双手张开一个怀抱,等待着女孩儿满是委屈地扑进自己怀里,他就可以温柔地安慰她、再说说那个男人的坏话,她一定会对他死心踏地的。

但怀抱一张开,迎来的不是委屈的拥抱和泪眼朦胧的女孩儿,而是——

她用力地一推,男人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待看清了之芙的表情后,男人胸有成竹的表情一滞。

——她眼神清明,眉头微微蹙着,没有丝毫他想象中的委屈或是欣喜,反而看起来……有点担忧?

“你……”她皱着眉,玫瑰色的唇瓣开合,说出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句话——

她说:“你真的是魅魔吗?好奇怪,你根本不会蛊惑人呀……”

“什、什么……”

她俯下身来。发丝从肩头滑落,轻飘飘地擦过他的脖颈、锁骨和脸颊,垂在他的脸庞两侧,仿佛一根根柔软坚韧、无法斩断的囚笼,细细密密地笼罩住他,让他无法把自己的视线移开分毫。

柔软的唇覆了下来——担忧、疑惑、不知所措。所有的情绪混杂成了奇异的味道,仿佛夹杂着咸腥海风的空气,吹拂着他的面颊。

她的舌尖轻轻抿过他的唇瓣,用力咬了下去。

一瞬间,仿佛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了口腔里。

冰冷的血涌了出来,漫过了口腔中奇异的味道,他的眼神逐渐迷离,眼前惨白的房屋碎成了一块块光怪陆离的色块,他眨了眨眼,像是一只被蜜糖黏住脚、继而包裹住全身无法挣扎的可怜小虫,陷入了浓稠的、甜蜜而致命的陷阱里。

她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低喃,每一个字都似乎含着一口灼热而馥郁的气息,宛如情人缠绵的耳语。

“你是……嗯,你是一个来自海岛的神明,最近,你爱上了一个女孩儿。”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可是,怎么办呢?我有感情很好的未婚夫,你要当小三吗?”

“……”男人表情迷茫,“小三?不,我——”

“不要吗?那真可惜。你要错过我了,因为有很多很多人愿意呢。”

“我……”男人挣扎起来。

之芙只用了一只手,就轻飘飘地拢住了他。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就安静了下来,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之芙又说:“怎么办呢?你不愿意当小三的话,就要错过我了。”

“不……”他的眼神飞速变换,说话变得很困难,但他喘息着,吐出一个字来,“杀……”

“不可以。”之芙立刻说。

男人的眼神又变得很委屈:“为什么……”

“因为,你要当一个乖狗狗,对不对?”之芙说,“我喜欢忠诚的乖狗狗。”

“喜欢……”

“是啊,喜欢。”之芙说着,俯下身,在他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怎么办呢?你有其他办法,跟我的未婚夫竞争吗?”

男人嘴唇动了动:“办法……”

“是啊,你一定有办法吧。”之芙又说,“你可是神……嗯,你应该有得是力气和手段吧?”

男人陷入了沉思。

之芙只感觉眼前一黑又一亮,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下一阵颠簸。

她发现自己醒了过来——彻底地从梦里醒了过来。眼前是熟悉的山洞,戎火背着她往外奔跑。

——原来壁画上的“快逃”是这个意思。之芙迷迷糊糊地想,但她实在是太累了,眼皮沉重地坠在眼睛上面,之芙环抱住戎火的脖颈,闭上眼的那一刻,之芙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个人真的是魅魔吗?好奇怪。他好像没有对于蛊惑的抵抗能力,蛊惑人心的功夫也不到家。

唉……又是一只笨狗。

第55章 《大卸八块》 “老婆……”

“醒醒……醒醒。”

之芙睡得很安稳。她还以为自己会再次陷入梦境里, 梦到那只奇怪的魅魔,但她的梦里只有一片黑甜,再次醒来时,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帐篷里,身下是软软的睡袋垫子——

睡袋?她的意识还没清醒过来, 闭着眼下意识蹭了蹭睡袋里软软的绒毛。

耳边的声音逐渐急切起来, 伴随着摇晃的动作:“芙芙……醒醒!快醒醒!”

嗯?是熟悉的声音。不是戎火的声音,这是……

之芙骤然睁开了眼:是戎淼的声音!

她看到,戎淼正弯着腰半跪在帐篷里, 而她躺在熟悉的睡袋中, 眼前的一切彷如隔世,就像她之前遇到的一切, 失踪和遇到山洞都只是她的幻觉, 现在她只不过是一觉睡醒, 被戎淼叫醒, 一会儿就要跟着他们登陆而已。

但戎淼焦急的表情、她身上满是泥土的冲锋衣, 都在告诉她,这不是她的梦。

“你醒了。”戎淼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也跟他们一样……”

“一样什么?”之芙问, 她从睡袋里钻出来, 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 一边问, “戎淼姐你怎么在这里?我又在那里?戎火和夕同简呢?”

戎淼没有回答,只是让开一条路, 让她看清楚的帐篷外的景象。

帐篷外,不是熟悉的海滩营地,而是另一个她更熟悉的地方:是她和戎火逃出的山洞外, 也是她最初从梦里醒来的地方。

几个帐篷扎在山洞外的沙地上,围成一圈的帐篷中间还燃着未熄灭的篝火,此刻天色将明未明,天边露出一线曙光,显然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

但篝火边上,研究员们三三两两地依偎在一起,闭着眼睛,神态安详,似乎是正处于深眠之中,而戎火和夕同简表情凝重地试图叫醒他们——都失败了。

这些人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陷入了无法醒来的长眠,无论戎火和夕同简用什么办法都没法叫醒他们。

“发生什么了?”之芙疑惑。

“昨天早晨我们醒来时发现你失踪了,于是分散开来寻找你的痕迹。”说到这里,戎淼苦笑了一下,她语速很快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谁知道丢的人没找回来,又丢了一个……我刚刚问过戎火了,他说他对这里比较熟悉,就找得深了一些,他没感觉自己走得很远,只是穿过一个丛林就到达了洞穴入口,找到了你——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戎火失踪之后,我也找到过他的脚印,但没有见过他说的那个丛林,这里跟最初的营地是海岛的两端,我们花了十几个小时才找到这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之芙本以为戎火是误打误撞找到自己的,但从戎淼的叙述看来,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作祟。

戎淼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接着说:“总之,我们花了一些时间,直到昨天傍晚,才找到这个山洞,在山洞外发现了戎火留下的痕迹。

我们当时决定在洞口扎营,让其他人在营地等待,我和夕同简一起进洞找你们,但刚扎好营,就遇见戎火背着你从山洞里逃出来。尽管戎火警告我们不要停留在这里,但太晚了,我们无处可去,只好在这里休息了一个晚上。

当时你睡着了,叫不醒你。我们只好把你放在睡袋里,等待第二天返回科考船上——”

说到这里,她表情变得有点懊恼和不耐烦,“这次科考还没开始就出现了意外,夕同简认为我们不能冒险了。但是……因为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我们聚在一起,我和戎火巡逻值夜,就这样一晚上过去……

我们发现,其他人都睡着了,而且没法叫醒他们。”

她们走到了篝火旁边。夕同简和戎火看之芙醒来,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之芙见夕同简小心地翻开一个研究员的眼皮,眼皮下的眼球正在极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