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夕同简看过来,但视线又飞快地移开, 语气很冷淡, “什么事?”
之芙看到他的表情, 便转过头接着往前走, 心里想这人就继续装吧!看她……
没走几步, 身后的手又伸了过来,仍旧轻轻擦过掌心,留下一道柔软又轻痒的痕迹, 之芙立刻伸手抓住对方:“夕同简!”
夕同简明显愣了一下。他将要收回的手被一下拽住, 踉跄了一下。
之芙举起他的手, 表情得意洋洋得像是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又可爱, 又骄傲。
她另一只手叉腰问:“不是你说的‘没有照顾我义务’吗?你怎么老伸手来摸我?”
夕同简沉默了几秒钟,飞速把脸转向一边, 说:“跟你无关。”
说着,他看了一眼之芙的脚下。之芙跟着看过去,才发现自己面前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深坑。
夕同简说:“我怕你摔着, 才伸手扶你一下。”
死鸭子嘴硬。之芙举起夕同简的手,狐疑道:“那之前呢?”
“什么之前?”夕同简却反问。他的表情有些别扭,耳根微红,但脸上的疑惑却做不得假,“我就扶了你这一次。”
“怎么了怎么了?”身后的戎淼和严雾凑了上来,连着走在前面的戎火也回头,提着照明灯疑惑地看着他们。
之芙说:“他刚刚伸手牵我,又不承认。”
夕同简一脸茫然和疑惑。如果现在不是在游戏里而是在什么漫画里,这会儿他脑门上应该满是问号了:“不是,我没……”
话没说完,三道谴责的目光已经像是利刃一样射了过来——来自戎淼、严雾和戎火。他们的目光里是明晃晃的不赞同,如果目光能骂人的话,他们的意思大概是:渣男!
戎淼还没等他说完话,就走过来一下子把他挤开,拉起之芙的手往前走:“别管他,装模作样的男人最讨厌了。”
夕同简猝不及防地被挤在另一边,好容易站稳了,见戎火提着灯看着他,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仍旧满脸不赞同地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夕同简:……
身后的严雾磨磨蹭蹭地挤上来,也是满脸的不赞同,她欲言又止:“夕老师……”
夕同简简直要捂额了:“想说什么,说吧。”
大概身份原因,严雾仍然小心翼翼:“夕老师,您不喜欢师母吗?”
夕同简微微一愣。片刻后他含糊着道:“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他不喜欢之芙。明明是之芙她先……!
夕同简埋头往前走。
严雾从身后跟上来,委婉地说:“夕老师,现在已经是自由恋爱的年代了……诶,我的意思是说,呃,如果夕老师您不喜欢师母的时候,也没有必要跟师母订婚?其实我觉得,喜欢师母的人应该很多哦,如果您对她没有那种感情的话,还是……”
夕同简的脸色愈发难看。一贯的温柔微笑都挂不住了,他反问:“很多人喜欢你的师母?”‘师母’两个字还重音了。
严雾反而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她理所当然地说:“那肯定有很多呀。”说完这话,她又觉得不对劲,看了看夕同简打了个哈哈说:“不过,老师您放心!师母是师母,大家都很尊敬她,没有那种想法!您放心!”
夕同简却丝毫没有被安慰到,脸色反而更加冰冷,活像是冻了块儿冰似的。
——如果之芙不是‘师母’了呢?
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如果他不是之芙的未婚夫了呢?
身后的严雾还在絮絮叨叨:“哎呀,不是我说,但是夕老师,我的意思是……就是……”
夕同简回头,盯着她,直把严雾盯得毛骨悚然,他才微微笑了一下,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温柔的样子,问:“我……”
“你?”严雾被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夕同简用一种请教的语气说话。
夕同简接着说:“我哪里像渣男?”
严雾:“……”
严雾傻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冒出来一个:哪里都像。
被之芙扇巴掌的时候像;不搭理之芙的时候像;牵了人家的手还强词夺理说没有的时候,更像。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夕同简。
鉴于他的身份,严雾决定还是不要这么打击对方。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安慰一下看起来大受打击的夕同简,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到了!”
两人骤然转头。片刻后对视一眼,往前跑去。
大约两分之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巨大的洞穴——这里大概就是之前戎火描述的洞穴。
和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洞穴不一样,这个洞穴显得格外的宽阔,大概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头顶相当于两层楼高,如果不特意照明几乎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四面有四五个岔路口,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像是黑暗的肠道,蜿蜒着通向未知处。
而墙壁上,赫然正是戎火曾提到过的、粗糙而色彩斑驳的壁画。
夕同简第一时间走上前去,他没有带专业的记录摄像头,便嘱咐严雾先拿手机拍下来,同时从包里抽出密封袋,用指尖刮了一些石壁和壁画上的颜料装进去,收集实验用的材料。
戎火和戎淼也上前帮忙。
“可惜仪器没有带进来,我们带了测算地址和年份的仪器,如果有那个东西,就可以测量这副壁画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了……”
严雾一脸可惜,之芙帮她提着照明灯,两人顺着壁画的方向,一边拍照,一边往深处走。
“带回去也可以做检测嘛。”之芙安慰道,“只是迟一点——小心,有水。”
山洞的地面上有些积水,是从头顶的石壁缝隙里落下来的。
严雾绕过水潭,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一部分壁画。她就这手机的镜头看向之芙:“芙芙,再往里——嗯?”
之芙疑惑:“怎么了?”说着,她提着灯,往里走了一步,照亮了更多壁画。
严雾却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头——
手机的镜头里,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影随形地跟在之芙的身边。
那个影子,也抬起头,透过手机的摄像头,看着她。它伸出手,轻轻地勾了一下之芙的手掌。
第67章 《大卸八块》 是他们的目的和默许,让……
“……”
严雾的尖叫声堪堪卡在喉咙里。耳边一切声音都飞速远去了,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镜头里毫无察觉的之芙和那个诡异的鬼影,极度的寂静中严雾只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呼吸声和震天响的心跳声。
她手指颤抖着,“咔嚓”一声, 留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提着灯,莹白的灯光照亮她白皙的小脸, 像是驱散迷雾的灯塔一般把四周照得一片明亮, 黑暗本该无所遁形,可她的身边,却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比她高出许多, 像是一团黑色的雾气聚集在一起, 轮廓看不清晰,只依稀是个高大的人形, 大概是脸的方向, 正透过镜头看向她。
严雾的镜头还在录像。视频中, 黑影伸出手, 轻轻地, 猫尾巴划过似地,勾了一下之芙的手。
之芙“咦”了一声。
刹那间严雾嗡鸣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刚刚牵住之芙的手的人,不是夕同简。
是那个黑影, 不知从何时开始它就跟在之芙身边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 它混进了队伍里, 跟着他们一起前进。也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 它偷偷牵之芙的手。
它……它是谁?不,它是什么东西?!它想做什么?为什么会跟在之芙身边……
严雾咽下唾沫, 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得发疼:“芙芙……”
“怎么了?”之芙疑惑地看着她。如果不从摄像头的视角看去,这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场景,然而——摄像头里, 那个黑影也微微歪头地看了过来,像是也在疑惑似的。
严雾听到自己干笑了一声,她都有些震惊于自己的冷静:“这个手机好像有点坏了,呃,我的意思是……它好像没有电了。芙芙,能把你的手机给我吗?”
之芙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她一边走过来,一边低头把手机解锁,随手打开摄像头功能,递给严雾:“喏,这样就——”
她的话忽然顿住了。
“芙、芙芙?”严雾下意识一低头。
手机打开摄像头后默认了初始的前置摄像头,不大的手机屏幕内挤满了人影——一脸惶然的她,一脸茫然的之芙。但不只是她们,还有……
那个黑影,也随着她们低头,看向了手机屏幕。屏幕里,三个影子几乎是头对着头,紧挨在一起。
“咔、咔……”严雾听到了从自己齿间发出的,牙齿打颤的声音,然后才是姗姗来迟的尖叫声,“啊——!!!”
尖叫声在山洞里回响,惊得众人骤然回头看来。
——手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严雾手足无措地抱着之芙跪坐在地上。她对上了其他三人的视线,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了:“有、有鬼!!!”
“……”
“发生了什么?”众人迅速把两人围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之芙倒在严雾的怀里,双眼紧闭,嘴唇也抿起,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梦里。
“我,我刚刚……”严雾的舌头几乎要打结了,在戎火接过之芙,把她放在地面上平躺之后,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说话,“我刚刚看到一个黑影!它跟在之芙的身边。我,她,呃……”
“你先冷静一下。”戎淼抓住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像是给她顺气一般,她说,“先深呼吸,冷静一下,你现在很安全。什么黑影?我们刚刚都没有看到。”
“不是,那个黑影……”
“冷静,冷静。”
严雾深呼吸,试图在混乱的记忆中寻找合适的词汇,把近乎崩坏的大脑重组。
夕同简蹲下身来,翻开之芙的眼皮。
“在做梦。”他低声说,“是梦里那个男人做的鬼。”
——毫无征兆地突然陷入沉睡,只有这种可能。
严雾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她抓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之前拍下的照片:“你们看!就是这个东西!我,我肉眼看不到,但在手机摄像头里能看到,也能被拍下来……我听说照相机能拍出灵魂和鬼……这是不是……”
“这个。”一直沉默的戎火忽然说话了。“见过。”
“什么?”
戎淼快速转过身,跟戎火说了几句话。几分钟后她转回来,解释:“戎火说他曾经见过这个东西,在之芙身边。就是不久之前,在他睡着之前。”
夕同简问:“确定是这个东西?”
严雾翻出了之前拍的视频,视频里模糊的人影跟在之芙的身边——在之芙走近的时候,它也跟着一起走近,身形离镜头越来越近,边缘却愈加模糊,但走动的时候,还是能看出人类手脚和轮廓的大概样子。
戎火语气很肯定:“确定。”
戎淼解释:“他说他当时在之芙身边看到的就是这个人影,那时候那个人影也这样牵着她的手。他当时想问,但之芙让他先睡一会儿……醒来之后,他就没有看到那个奇怪的黑影了。他以为是视线模糊的错觉,毕竟……”
“毕竟?”
戎淼顿了顿。这一次,不需要戎火说话,戎淼便接着说:“传说里,被祂选中的人,会得到神使的指引。神使不会现身,但会保护她的安宁,直到抵达祂的船只。老人说:‘若有知者,无需声张,只需悄悄跟上她的脚步,届时或能蹭得一张船票,在祂的指引下抵达永恒的安宁’。”
这话一落地,满室寂静。半晌没有人说话,严雾抬起眼看了一下戎火和戎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戎淼的话似乎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好像又说不上来。
直到夕同简抬头,静静地看了戎淼戎火几秒钟。
他问:“你们,是来‘上船’的?”
——刹那间,严雾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夕同简请戎火和戎淼来做向导的时候,他的要求是“对地形地貌熟悉,能保护研究员的安全并且协助研究员完成取材和简单实验”。
他是请他们来保护研究员、研究岛上的奇怪生物“魅魔”,弄清真相的。
但戎火和戎淼的目的似乎跟他们不一样,甚至是背道而驰的。
他们的目的是,跟随他们的研究找到并且追随他们的神明。
——是他们的目的和默许,让之芙陷入了危险。
……
时间退回到一刻钟之前。
之芙提着灯,在给严雾照亮壁画的同时,也歪头看向壁画的方向。
这些壁画和她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不过那个时候她只能借着手机电筒的灯光来看,现在有了更加明亮的提灯后,她看到了更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在壁画的最上方,总是有一个隐约的黑色的影子,如影随形地跟在壁画中小人的身后。
没有明亮的灯光,不仔细审视的话,是绝对注意不到它的——它的整体非常模糊,像是一个黑色的影子、一片黑色的朦胧的雾气,隐约能看出人的手脚轮廓,但那轮廓也显得很模糊,肢体和身体的比例异常奇怪。
它也不总是以人类的形状出现,更多的时候,它看起来只是黑漆漆的一团,像是有人在墙壁的下方点燃了火堆,把石壁熏出了奇怪的黑色形状。
但这种黑色的形状,却出现在壁画的各种地方——隐藏在角落里,漂浮在画面上方,或是站在小人的身边。
像一个阴魂不散的监视者,在注视着壁画中的小人的一举一动。
可它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高高在上,如影随形,享受挑剔地观看着这些人的挣扎。
第68章 《大卸八块》 男人眯起眼睛:“你不害……
下一个壁画里, 黑影站在小人的身后,就在她的手边。之芙下意识伸出手,碰了碰墙壁上的黑影——它是谁?是梦里的那个男人吗?
他真的是她的同类吗?作为一只魅魔, 他难道还有观赏人类命运的爱好吗?……真是一只奇怪的魅魔。
之芙盯着壁画思考着,难道这是人类的另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她知道有些人类会这样来表达对神明的敬畏, 比如“举头三尺有神明”之类的……
正想着, 忽然,她感觉到黑暗中有一阵凉意划过她的掌心。像是一阵风被吹进了手心里,又像是……猫的尾巴, 轻轻地勾了一下她的手心。
之芙一怔,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不是错觉,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严雾的声音:“芙芙……”
“怎么了?”她转头看向严雾。女孩儿握着手机正在录像, 不知为何, 她好像有点紧张。手指紧紧抓着手机的边缘, 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干笑了一声:“这个手机好像坏了, 呃, 我的意思是……它好像没有电了。芙芙,能把你的手机给我吗?”
之芙没多想,从包里掏出手机, 顺手按开了手机的指纹锁, 她担心严雾找不到拍照的软件, 主动点开了摄像功能递给严雾:“喏, 这样就——”
严雾接了过来——准确来说,接到一半。之芙同时和严雾低下头, 手机的摄像头自动开启,是前置模式。
她看到了一个黑影,站在她的身边, 从黑色的雾气中伸出一只手牵着她空出来的那一只手。
之芙短暂地晃了一下神。
身边响起了尖叫的声音,但像是隔着一层水面般模糊,继而那尖叫声也消失在水中。
之芙有点费力地眨了眨眼,眼皮一瞬间变得仿佛有千斤重,挂个秤砣般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刹那间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又来?!
紧接着,她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梦境之中。
……
四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楚脚下的路,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有前方有一束亮光,一扇纯白色的门孤零零地矗立在前方,仿佛是从异世界凭空出现在这里似的。
明亮而惨白的灯光从门里照出来,落在地面,像是黑暗中一个安全区,又像是深海里的鮟鱇鱼,用头顶的光亮引诱猎物落入陷阱。
门里的场景之芙也见过很多次了——那个男人会在实验室的容器里静静地看着她,又或者出现在房间外试图引诱她……
之芙推开了门——嗯?
之芙再一次把门往里推了推,然后惊讶地发现,门被卡住了。
门里门外像是出现了一睹透明的墙壁,她没法推开门,也没有办法从门的缝隙里进入门内,只能从门缝里窥视门内的场景。
但意料之外的,她所见到的,并不是以前的场景。
她看到——
房间里一片纯然的白。房间正中间的巨大的椭圆形容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手术台,四周围着透明的隔离帘,透过隔离帘,可以看到手术台周围围满了穿着隔离服、带着呼吸面罩的研究员们,帘子里的无影灯亮得像是另一个太阳,把所有的一切都照亮,黑暗无所遁形。
突然,隔离帘上溅上了一簇血,紧接着响起了研究员们的尖叫:“啊!”“别动!”“小心!”
混乱的语句接连响起,人群中发生了一阵骚乱。直到另一个沉稳温和的声音响起:“别慌。先放手,让我来。”
——那是夕同简的声音。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非常明显地露出了站在最中心的夕同简。他跟其他人一样穿着防护服,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带可以遮蔽面容的呼吸面罩,就像是刻意露出了他的脸似的。
夕同简接过另一个研究员手里的手术刀,他的手很稳,像是经历过许多遍似地,简单地擦洗之后对准了下方的人——
他剥离皮肉组织的动作既优雅又轻描淡写,像是在餐厅切下一块牛排一样的冷静平淡。
血从身体里涌了出来,助手用一块医用纱布擦去。
随着助手的移动,之芙终于看清楚了躺在手术台上的人的脸——
那正是梦中男人的脸。
之芙一愣。
他躺在手术台上,手脚都被黑色的束缚带束缚着,面颊转向一侧,空洞的眼睛看向她,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已经死去。
而他的身前,夕同简表情自然地继续下刀、下刀——正是这种自然的神态,才更加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之芙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夕同简他也太……”
“是啊,虽然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解剖一个类人生物,他简直就是……变态嘛。”
“我现在都不敢跟他说话了……好恐怖,万一他把我也抓去研究怎么办?”
“……”
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声音,那腔调模模糊糊地,语气里的痛苦却无比清晰——
“好疼啊……好疼啊……”
“救救我……”
手术台上的男人骤然睁开了眼。他目光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地射向了站在一旁的之芙。
“……”
但不同于他的想象的是,之芙的眼里并没有流露出他期待的情绪。恐惧、怜悯或是厌恶,这些都没有。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她只是有点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场奇怪的表演。
于是窃窃私语停住了,哀嚎也止息,研究员们的动作停滞,他身边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身边那个男人很恐怖。”他说,语气伪装得恰到好处,一点点的憎恶和害怕,“芙芙,来我身边好不好……我痛。”
之芙推了推门。这一次,她顺利地把大门推开,灵巧地越过围在手术台周围的人,走到男人的身边。
他还被束缚带捆绑着。试图挣扎了几次都失败了之后,他放弃了挣脱的想法,就这样躺在了手术台上,脸朝向她,努努嘴,眼里全是对她的渴望。
像一只想要亲近却被绳子束缚住的小狗,眼睛也湿漉漉的。
之芙走上去,摸了摸他的脸。
男人接着控诉:“你看,他真狠心。我的手,我的身体,都被他切开了。人类就是这么自私的种族,又渺小,又贪婪,他们……”
他顿了顿,似乎在竭力控制,让自己的意图不要太明显,但嘴唇却完全不受控地开合:“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之芙的脸上却只有无奈的表情,她叹了口气。
男人眯起眼睛:“你不害怕吗?”
第69章 《大卸八块》 食梦貘?
“你不害怕吗?”
之芙“唔”了一声, 用指节敲了敲手术台,冰冷的钢铁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回响在房间内。
束缚带死死地捆在男人的手脚上, 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她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痕迹, 想了想说:“夕同简应该没有做过这种实验吧。”
“你就那么相信他?”男人纤长的眼睫颤动着, 仍维持着血腥又可怜的模样,像个标准的受害者,“你亲眼见过?”
之芙的手依然抚在他的脸上, 男人的眼睫一下下划过她的掌心, 微微发痒,像是一只被困在掌心里的蝴蝶拍打着脆弱又美丽的翅膀。
“虽然我没有见过他做实验的样子……但我见过你在实验室里的样子啊。”之芙说。
她第一次见到男人的时候, 他闭着眼漂浮在透明的溶液里,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那时候他虽然全身上下都连接着管子, 但那些管子明显是为了维持和监控他的生命体征, 不是为了伤害他。
那个时候的他身上,可没有疤痕或者被切片研究的痕迹。那个之芙无意中拿到的研究文件上,也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研究项目, 她当时看到的只有一些简单的身体检查和精神波动的研究监视, 最大的伤口应该是……抽血?
再说了……夕同简只是想带他去另一个研究所检查身体, 就被他弄得车毁人亡, 车上那么多人,只有夕同简一个人活了下来——如果不是之芙救他, 夕同简也活不下来,那就真是一车人都被他杀了,没有一个活口。
可见, 他根本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角色。
不过,之芙还是有一个不太明白的地方。既然他有在梦里影响人的能力,为什么要一直呆在研究所被人研究?他大可以直接杀掉那些研究员,再离开研究所。
男人撇了撇嘴。周围的研究员们都消失了,人群之中,拿着手术刀的“夕同简”也像是烟雾般散去,只剩下一个影子。
之芙下意识侧头去看,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握住了下巴。
“还看?”男人的语气有些奇怪,“你不知道是假的吗?”
手术台上的束缚带不知何时断开了,男人坐在手术台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他身上的血迹和伤口都消失了,手腕白净如新。
果然都是假的,是他造出的一场梦。在梦里,无论是记忆还是不存在的场景,他都能随意操控。
所以……他为什么要做这个梦给她看?他是在挑拨离间吗?
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之芙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原本她站在手术台旁边,忽然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躺在了手术台上。
——手脚都被束缚带绑住了。
之芙:“嗯?等等?”是什么情况?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但无法挣脱束缚带,束缚带的触感变得很奇怪,像是一根根缠绕在手脚腕上的海草,柔软却无法挣脱。
“等什么。”位置交换,这一次,是男人站在手术台边上。他弯下腰来,伸出一只手,学着之芙之前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脸颊。他的指尖也像是海草一般柔软光滑,不似人类的触感。
他身形投下一道阴影,几乎盖住了之芙。继而那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他的头深深地弯下来,脸颊贴着脸颊,缓慢地厮磨。像是野兽进食前的试探,他的脸颊也柔软而光滑,有些潮湿。他的嘴唇却是干燥的,呼出的热气缓慢地拍打在之芙的眼眶上。
继而那热气缓慢向下……他张开嘴,一下咬住了之芙的脸颊。
“唔!”
男人的牙齿又尖又利,像是长了一排鲨鱼牙似的,用力地在之芙脸颊上咬了一口。在听到闷哼后,他的动作又顿了顿,改为用唇瓣抿住,缓慢地厮磨。
水津津的光染上了他干燥的唇瓣,又经由唇瓣的厮磨蹭上之芙的脸颊,厮磨间温度小范围地升高,泛出艳色的红。
他的呼吸声回响在寂静的房间内,逐渐变得沉重。
“……”他嘴里呢喃着什么,“好香……好想、好想……吃掉……”
吃掉?什么意思?
之芙想起了上一次她来到梦境时,男人试图攻击她的样子。
那种奇怪的、别扭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他其实一点也不像魅魔。
从没有哪个魅魔像他一样……也没有哪个魅魔能操控和编织人的梦境的。
“你……把其他人吃掉了?”
哪种吃?是不是……就像是当初坐在夕同简车上的那些人一样,死掉了?
又或者,像是夕同简之前说的那样,曾经在梦里见过他的研究员们,最后都精神错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之芙脑海中灵光一闪:听起来,像是他们的灵魂被吃掉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皮囊似的。
“……”男人喘了一声,他笑起来。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的,“是啊,他们……”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也就那样吧。相比之下,还是你比较……”
他在喘气。呼出的热气不断地拍打在之芙的脸颊上,他似乎很喜欢她两腮上的软肉,黏黏糊糊地抿着,像是在吃一块珍贵的糖,含在嘴里,不舍得咽进肚子里。
“唔……”他的表情有点为难,像是在思考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好半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舍不得,我还是把你当成储备粮好了……嗯,只要你每天提供给我很多很多的……吃的,也可以把我喂饱。”
“吃的”是什么?
之芙没来得及问。男人的眼神落在她的唇瓣上,迷离了一瞬间,他喃喃着说:“吃人类和吃人类的梦境都没什么滋味,但你上次教我的……”
话还没说完,潮湿炽热的唇已压了下来。他的唇贴着之芙的唇瓣缓慢地磨蹭,像是根本不懂得接吻的初生小兽,动作生涩,充满模仿的意味,却有意无意地用牙关啃噬着唇瓣,带来一阵电流般的颤栗,继而生涩地伸出舌尖——
他的动作生涩却粗暴,舔吮着柔软的唇珠,非人的长舌探进口腔里,横蛮地舔舐敏.感的上颚,掠走每一分甘甜的津液,发出满足的喟叹,他抿住舌尖,忽然一阵刺痛。
“嘶!”
他不可置信地摩挲着唇瓣,之芙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渗血的牙印。
之芙喘了口气,轻微的刺痛感从唇瓣传来,她蹙了蹙眉,问:“等等……你是魅魔吗?”
“魅魔?”两个字像是从他嘴里哼出来的似的,他重新俯下身,反问,“魅魔是什么?”
“就是……”之芙刚张开嘴对方就贴了过来,她不得不紧紧地闭上嘴以示拒绝,男人等了好半天,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哼地重新展示了,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态度。
“就是……”之芙重新获得了说话的权利,她仔细想了想,一时间竟然很难定义魅魔到底是什么,“就是,和人类长得一样,但我们靠吃人类或者其他生物的情感来生活,别的不同嘛……我们还可以自己捏造自己的身体,比如说可以捏一个翅膀混进天使里,或者捏一个恶魔的尾巴混进恶魔里,当然也可以把自己捏成其他生物的样子,主要是看我们想吃什么样的情感……”
“还有就是……我们不吃人!更不吃人的灵魂!我们也不会操控别人的梦境……不过,蛊惑一下人类的精神还是没有问题的。”
男人挑眉:“你觉得我是……魅魔?”
“……不是我,是夕同简。”之芙说,如果她把男人错当成魅魔,那也是夕同简的错!明明是他的文件上这么写的……谁能想到,这群研究员研究了半天,结果连物种都能搞错啊?
不过,鉴于人类对魅魔也知之甚少,全靠脑补和艺术修饰……大概在他们看来,能进梦里引诱人的东西,就是魅魔吧?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大约因为吃饱了,男人变得很好说话,他懒懒散散地站在手术台边缘,凝视着她,道,“如果你说的那种东西是魅魔,那我应该不是。我为什么要知道自己是什么?呃,别瞪我啊。我想想,我应该有点印象来着……嗯,曾经有人叫我‘食梦貘’,也有人叫我‘渡船的卡戎’……”
之芙愣了一下:食梦貘?
第70章 《大卸八块》 “我来抱她。”……
“食梦貘?”
“对, 其实我觉得,它更像是大陆人文献里的食梦貘。”戎淼轻声解释说,“在大陆人的描述里, 食梦貘是一种上古时代的野兽,长得像是老虎或者豹子, 又叫做貘豹, 它会进入人类的梦境里,编造出美好的梦境,给人带来平静和安宁。”
严雾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之芙。夕同简抱着她蹲在地上, 戎火提着灯, 灯光照亮了之芙的脸,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安详的表情, 在灯光下散发出莹莹的微光。
她想了想问:“那‘卡戎’又是什么?也是野兽吗?”
“卡戎是古希腊神话里冥界的船夫。在古希腊神话里, 人间和冥界以冥河相隔, 卡戎就是冥河的摆渡人, 它把死者的灵魂渡往另一个和平安详的世界, 登上船的人会在睡梦中抵达永恒。当然,生者也可以过河,只要你付钱。”①
戎淼从衣服里掏出她用绳子挂在脖子上贴身存放的一个吊坠, 准确来说是两枚串在一起的银币。
“在部族里, 母亲会为即将降生的孩子准备船费, 等到他们降生, 母亲就会把银币串起来,让孩子带在身上。因为卡戎随时可能降临, 所以银币不能离身。”
戎火也从衣服领子里拿出吊坠,和戎淼的一模一样,也是两枚银币串在一起。
“虽然夕老师和研究员们说梦里的那个男人是‘魅魔’, 但我觉得他其实更像是大陆人描述里的食梦貘或者卡戎,对吧?无论是对于梦境的编造能力,还是戎火描述的那个壁画,都跟大陆人的文艺作品里描述的‘魅魔’相差甚远吧?”
“那只是一种猜测。”严雾不由得解释道,“实际上其实那更像是一种代号吧?就像是学名一样的东西,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那个种群,到时候应该也会重新给他们命名……”
戎淼握着手上的银币项链看了过来。
“好、好吧……”严雾垂下脑袋,“其实种群什么的都是我们的猜想,我们只是认为,呃,一种生物,总不可能只有一只吧?如果能找到这个生物的种群……”
所以其实他们的研究从一开始就错了。戎淼他们的岛屿把祂当做神明来供奉,而他们这群研究员却非常唯物论地认为他只是一种未被发现的物种,所以一定还有更多的种群出现……
这件事里最可悲的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戎淼他们的信仰很可能是真的,而他们的研究才是错的……
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研究了什么的?”
戎淼笑了笑:“我又不是听不懂你们的话,反而是你们听不懂我们的语言,我们只是海岛上的野蛮子,你们能对我们有什么防备?再说了……”她手指轻轻地在项链上一转,两枚银币在指尖转得飞快,“你们的研究器材,都是我们帮忙背上岛的,想看什么自己找就是了。”
严雾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他们还以为戎淼戎火只是向导:“所以你们是信仰卡戎的信徒吗?”
戎淼摇了摇头:“就像是你说的,这只是个代称。准确来说,祂又像是食梦貘又像是卡戎,所以祂什么也不是。在我们本地的语言里,祂叫作……”她用海岛的方言说了一个词汇,那不是常见的世界语言,严雾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发音,艰涩异常,还很绕口。
“在我们的传说里,等到正确的时间和人出现,等到万物重新开始流动之时,祂和祂的土地就会降临世界,我们可以登上祂的渡船,去往世界的彼岸,为此我们几乎一生都在等待……等待正确的时间和人,等待祂的出现。”
严雾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故意混进来,成为我们的向导的……?”
戎淼摊手:“那可不是。最初我们跟你们一样,对这个海岛和祂毫无所知,呃,其实现在也一样,所以总体来说还是你们比我们懂得多一些,我们跟你们是一样的。所以一切都只是巧合,我们成为向导也是巧合。”
“你也可以认为这是祂的安排,你们找到那个昏迷在研究所外的人是祂的安排、你们被引导到这座岛上也是祂的安排,我们成为你们的向导,也是祂的安排。”
“不过,你们真的无功而返太多次了,多到……我们都失望了。我以为这次也是一样,一场无功无过的探险,一次平常的失败的研究。直到——”
戎淼的语气慢慢沉了下来,她的表情也逐渐认真:“直到,我们在船上,看到了她。她和你们不一样。”
——她和你们不一样。
严雾刹那间意识到,这是在船上时,戎淼就说过的话。只是当时没有人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即使他们第一次见到之芙的时候就毫不掩饰他们对她和对其他人的区别对待。
戎淼的视线落在了躺在地上的之芙身上。
“之芙是这次科考里,唯一一个梦见了‘祂’的人。”半抱着之芙的夕同简忽然开口。在半晌的沉默里,在刚刚质问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只是语气不太好,“所以你们是发现了她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戎淼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试图缓和氛围,她语气很真诚:“不不不……我们可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我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夕老师,至少我们是真的尊敬您的。”
“只是……你们都没有发现吗?之芙她跟你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是……”戎淼面露难色,就好像在自己有限的词汇里寻找合适之芙的形容词,对她来说是个很困难的事情,“她很……自由,能这么说吗?或者换一个词,我听过你们大陆人用不同的词来形容两种不同的人,一种是‘城市里的人’,另外一种是‘土地上来的人’。”
她摸了摸下巴:“对你们来说,你们好像很轻易就能区分出这两种人……虽然我一点也不理解你们是怎么区分他们的。对我们来说,区分她和你们,就像是你们区分这两种人一样轻而易举。她身上有一种你们身上都没有的感觉……怎么说呢,自由感?那种气息,她和你们不是一类人,甚至不是一种人。”
“你的意思是,她跟你们才是一类人?”
戎淼却还是摇头。
“真要说的话,我们跟你们才是一类人。之芙她……”
她的目光落在之芙的脸上,在那张白皙的面庞上巡梭,目光如流水一般划过她的下颚、嘴唇和鼻子,最后停在她紧闭的眼睛上。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翕动着翅膀,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这漆□□仄的山洞中飞出去似的,又重重密密地压下,像被钉死在石窟上似的。
“之芙她看起来,更像是祂的那一类人呢。”
严雾和夕同简同时一愣:“什么意思?”
戎淼绕了绕掉在肩膀上的发丝,再度陷入沉思——对于一个只是学会了大陆话的海岛人来说,选择合适的词汇来解释她的奇妙的感受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更何况大陆人的词汇里并不像海岛的语言体系一样,有专门来形容这种感受的词汇。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思考很久。仅仅几分钟后,戎火忽然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匕首:“有人,他们来了。”
众人骤然转头。
戎淼把耳朵贴上了一旁的石壁,听了一会儿,说:“有震动,应该是脚步声。他们来了。估计是刚刚严雾的尖叫吸引了他们,我们……”
“往里走。”夕同简说。他把之芙从地上扶起来,抱了起来。“这里是死路,往里走。”
“不。”戎火言简意赅却态度坚定地说,“里面,不行。”
戎淼补充:“之前在里面戎火见到的那个壁画不简单。那上面也写了‘快跑’,他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进去。”
争执的几句话间,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严雾一个激灵地从地上爬起来,却一下子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只能站在原地等他们争执出个结果来:“那外面的人……”
“……”戎火不言,抬了抬匕首。灯光下,匕首上的寒光一闪而过,像是死神的镰刀,尖锐得刺眼,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他顿了顿,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入口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然而他的神情和动作都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谁重要?”他问。
是自己和严雾、和之芙的命比较重要,还是那些研究员们的命更重要?
戎淼也动作轻巧地从腰间抽出匕首,她比划了一下,匕首锋利异常,刀锋上的光像是一道细细的线,从山洞的顶部一闪而过。
“我们两个人就够了。”戎淼说,“你和严雾带着之芙跟在我们身后,先出去再说。”
“等等。”夕同简沉声道。
“怎么,怕我们处理不干净?放心,你们陆地人可比雨林里的野兽好杀多了。”
“……”
严雾期期艾艾地看了过来,眼里都是抗拒:“夕老师……”
她知道戎淼戎火说得没错,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杀害对方,即使这只是正当防卫,即使不是自己下手。
但一切,还是要交给夕同简来做决定。
夕同简深吸了一口气。他抱紧了之芙,说:“往里走。”
“……”戎火直直地看了过来,他紧皱着眉,表情有点不耐。明显不赞同夕同简的决定。“你说,听我的。这句话。”
——在签订合同的时候,夕同简跟他约定过,如果遇到危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必须无条件听从戎火的决定,这是对于他的信任,也是他们生命的保障。
夕同简看向自己怀里的人,道:“她在做梦。”
他的怀里,之芙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眼皮下的眼球正在震颤——那是正在做梦的表现。
“出去容易,找到真相很难。”夕同简看向站在一起,手持着匕首的两兄妹,一边在脑海中思考着自己的手枪放在哪里、又要怎么在抱着之芙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手枪射击,一边冷静地陈述自己的想法,在天平上加码,“你们是觉得‘天选之人’的命不重要,还是觉得‘祂’的真相不重要?你们不是很想登船吗。”
这个问题,又再次被抛回给了两兄妹。
戎火和戎淼对视了一眼。
他们收回了匕首,对着夕同简点头示意。
严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夕同简表情不动,示意他们把自己的背包背上,抱着之芙迈开脚步往洞穴深处走去。
走出几步路,戎火从后面跟上来——这是他们之前分配的队形,戎火在前面开路,戎淼在后面殿后。夕同简稍稍让开了一点路,让戎火走到前面去。
然而,戎火停在了他的身边。他伸出手,朝夕同简示意道:“给我。”
“我来抱她。”
夕同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