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她看不见》 他问:“离开这里的话………
之芙怀疑地看着裴砚。
他这是什么意思?
找其他人过来……然后让他们送死?还是让他们离开这里?可是裴砚和她都还在屋子里呢?难道他们俩能把棺材盖上?
裴砚却对她怀疑的表情视若无睹, 他转身看向身后跑向屋外的男人,抬起手,食指在空中微微一勾, 熟悉的红线自虚空中浮现,一头连接在残缺的无名指, 而另一头隐约伸向远处。
一只小纸人探头探脑地从他的袖口钻了出来, 只露出半边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钰。
之芙眼尖地注意到,这只小纸人跟别的纸人似乎不太一样——裴砚使用的所有纸人都是用雪白的宣纸做的, 除了小九这只是之芙剪出来的之外, 其他人的纸人的外表都大差不差,脑袋偏圆, 四肢和身体都偏细, 连身躯连接的转角处都有着一模一样的剪刀留下的转折。
一看就是裴砚自己剪出来的纸人。
但这只纸人不一样, 雪白的宣纸有些泛黄, 纸做的身体侧边已经有毛边了, 连脸上画出的五官也跟裴砚画的五官不一样。
总之,之芙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只纸人不属于裴砚。
“裴砚?”之芙小声的问。
村里能使用纸人的只有裴家人, 裴家父母早亡, 所以这只纸人属于谁……几乎不做他想。
裴砚对她动了动唇, 做了个唇语:嘘。
下一秒, 纸人从裴砚的袖口里跳出来,转头看向裴钰。
原本蹲在一旁拨弄人头的裴钰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 正巧跟纸人对上了视线。
人头在地上滚动时发出的令人颤栗的咯吱声停了下来,房间里骤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裴钰跟纸人对视了片刻,忽然勾起唇, 对着纸人勾了勾手指。意思是,过来。
但纸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动作。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它忽然扭头,朝着门外跑出去的男人的方向追去。
从表情上来看,裴砚似乎愣了一下,但紧跟着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福至心灵地,之芙看向裴砚——他还站在原地,那只纸人从里面钻出来的手插着兜,看不清他的袖口。他表情不咸不淡,对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仿佛真的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似的。
直到裴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才垂下眼,眼睫如黑翅般垂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堪重负般扇动。
看不见对方的人仿佛变成了裴钰,他无视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弟,越过他,追着纸人的脚步离开了。
裴砚很少提起他的哥哥裴钰,大多数时候他总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用“兄长”二字提及他。之芙回顾他们几天的相处,忽然意识到,裴砚从来没有对她描述过裴钰本人是什么样的,她对他的性格、偏好或态度一无所知。
唯一一次提及对方,是裴砚说,他的哥哥一直希望他能离开村子,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寥寥几字,她依然不知道裴钰的性格爱好,但却能从这一句话里,勾勒出一个对弟弟关心爱护的好哥哥的形象。
之芙不太了解人类,但她知道,像裴砚这样的家庭,父母去世之后,兄弟就会互相扶持着生活下去。
裴砚对自己的兄长……应该也很在意吧?
对人类来说,死亡真是无情……
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上一次踏入这里时房间里垂挂着无数白色的寿条,裴钰的尸体躺在棺椁里,房间寂静而安详,像是一处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
而仅仅一天过去,这里却变得一片狼藉,地上溅满了鲜血,白墙更是狼狈不堪,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一边。
之芙抿了抿唇,她正欲说点什么来安慰裴砚,裴砚却抬脚跨过地上的无头尸体,插在兜里的手伸出来,小九和几个小纸人从他的袖口跳出来,不由分说地接手了之芙脚下的棺材板。
裴钰不在,这些木板仿佛有千斤重,但抬起它对这些小纸人来说却很简单,这些纸人的纸片身体看起来单薄得不堪一击,轻轻戳一下就能戳出个洞似地,但却“呼哈呼哈”地喊着口号,抬起了木板。
几步路对它们来说也轻松得很,四个小纸人一人抬着一边,跑到棺材边上的时候两个纸人跳上棺材,弯着腰作势要接,另外两个纸人往上推着木板。
“呵——哈!”小纸人把木板盖了上去,棺材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随即恢复寂静。
“……等等。”裴砚忽然开口,随即大步跨过地上的尸体,三两步到了棺材前。
他的脚步急切得像是想要追上一个安详的梦,但真站在了棺材边,却又忽然停住,仿佛手足无措似地站了一会儿,才伸出手,轻轻地把手掌贴到棺材上。
“裴砚?”之芙从他身后小步跑来,她站在他身边,也忽然刹住了,看着裴砚表情怔怔的侧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好。
“你哥哥他……”话说一半,之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他也不想看你这样?”太俗套,说“你哥哥是个好人,让他入土为安吧”又太生疏。
沉默了一会儿,之芙到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裴砚的肩膀。
“裴砚。”之芙认真地说,“你哥哥现在是我名义上的老公,虽然我也没见过他……我的意思是,我对他不熟悉。但是,你跟我说过,你哥哥想要你离开村子……”
“裴砚,你离开村子之后,村子会变成什么样?”
裴砚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久到之芙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裴砚忽然开口:“不会怎么样。就……变成它该有的样子。白先生走后,死亡的魂魄会回到地面,但只要他们‘看不到’那些东西,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之芙想了想说:“那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不会有女孩再死在这里了。”
裴砚顿了顿,忽然伸出手,将沉重的木板往外推。他推得很吃力,往常总是镇定自若的挂着冷静表情的白先生,此刻涨红了脸,紧紧抿着唇,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着白。
之芙和小纸人都没有帮他,它们知道此刻裴砚不需要它们的帮助。
不知道过去多久,裴砚才勉强把棺材板往外推开了一小条缝——
但就是这一小条缝里,忽然蹿出一股恶臭。
那臭味很难描述,像是一只腐烂的花,又像是是尸体在炎热的天气里放了太久,混合而出的奇异的、令人从天性里就恐惧和不适的味道。
从那一小条的缝隙里,之芙清晰地看到,几分钟前还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面容安详宁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似的裴钰的身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
他——或者说,腐烂到这种程度,只能用“它”了。它脸上的肉已经完全腐烂发白,脸上的骨头几乎挂不住那些烂肉,五官也完全消失,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它已经不是裴钰了。甚至不能说它是一个他曾经熟悉的人了。
裴砚凝视着黑暗中那一块烂肉,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闭上了眼,表情复杂。
之芙依稀辨别出,他复杂的表情里有不舍、有遗憾、有悲伤和痛苦,还有一些……如释重负。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小纸人会意,飞快地跑上前去,把棺材盖住了。
或许,他想要告别的话,早在这具身体被抬入棺椁之前,就已经对着真正的裴钰说过了。
继而他转过头,看向之芙。他就这么看着她,好半天,看到之芙都感觉毛骨悚然时,他又开口了。
他问:“离开这里的话……我们能去哪里?”
第122章 《她看不见》 “如果我变成笨蛋,你会……
“咚!咚咚!”
钉子敲在木板上的声音不断响起。
“咚!”
几个小纸人拿着纸做的锤子和钉子, 一下下地用过长的钉子钉进棺材的四个角,把棺材封死。
虽然是纸做的工具,但小纸人们敲打得一下比一下用力, 显然这些工具并不如看起来那样脆弱,长长的钉子足有之芙的手臂那么长——
“这是镇魂钉。”裴砚看着面露惊讶的她解释, “传说镇魂钉要足九寸, 这样才能镇住死者的灵魂,同时也防止死者尸变,掀开棺材。”
之芙指了指门外, 裴钰离去的方向:“看起来没用。”
“……”饶是裴砚也面露无奈, “只是一种传统。更何况,现在的它, 可不是用镇魂钉就能镇住那么简单的事了。”
棺材被彻底钉死, 室内恢复平静, 小纸人们从棺材上跳下来, 回到裴砚的袖子里。小九爬上之芙的肩膀, 贴贴她的脸。
腐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昭示着屋内并不如同看起来那样平静。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之芙终于可以问出那个她想问很久的问题:“裴砚,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裴砚移开了眼神:“比你早一点。”
之芙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裴砚为什么要来祠堂?他来祠堂做了什么?他又为什么要让那个男人离开, 还让他带其他人来?
想了想, 之芙决定在这许多问题里, 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裴砚,你决定好要跟我一起离开了吗?”
裴砚顿了几秒钟:“是。”
对之芙来说这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是, 得到了回答之后别的问题都不重要了。之芙把那些琐碎的问题甩开——反正裴砚来这里,无论做了什么,大概也是为了让她离开吧。之芙想了想又问:“为什么突然又决定好了?是因为裴钰吗?”
裴砚这次才回过头来, 看了她一眼。他思考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措辞,过了一会儿,之芙眼见着他微笑起来——他居然微笑起来,虽然只是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快得难以分辨其中意味的笑。
他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再一次检验那个预言,那个关于我命运的预言。我想来看看它,是否因为某个误入的奇怪的人而改变。”
之芙瞪大了眼:裴砚说的这个‘奇怪的人’多半就是指她了。按理来说,她是玩家,应该算是世界之外的人吧?所以……因为她进入了游戏,所以改变了裴砚的命运,似乎也是很常见的剧情?
“所以,这个人是我吧?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吗?”
裴砚抿着唇,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也不知是回答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个。
这应该点头的动作却牵动他唇角尚未消散的笑意,那总是抿成直线的薄唇此刻微微上翘,露出犬齿的尖角,下眼睑浮起极浅的卧蚕纹路。
他笑起来时眉眼轮廓依旧凌厉,清澈的瞳孔里含着的笑意却仿佛春雪初融时的微风一般吹过人的心,他很少笑,偶尔笑起来时,笑意让他凌厉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检查过那个传说中的命运之后的裴砚,似乎表现得有些反常。
“哦!!”在意料之中的喜悦之下,之芙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她道,“我就知道!”
有点老套的剧情,但之芙很满意!就该是这样嘛,毕竟她是玩家,拿到拯救男主的剧本也再正常不过了。
之芙摸着下巴:所以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她和男主一起私奔,奔向新的生活——哼哼又笨又轴的男主裴砚,早点答应她不就好了?等着被从天而降的之芙拯救吧!
“……”裴砚怀疑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之芙揉了揉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笑。她顿了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扑到一旁的裴砚身上,伸出罪恶的双手,狠狠揉了一把裴砚的脸颊肉。这样冷酷的人,脸颊肉也是软的。
奇怪的是,裴砚也很配合,居然没有把她的手抓下来,而是有些无奈地任由她随便乱揉自己的脸。
之芙一边揉,一边发出“嘿嘿嘿”的奇怪笑声:“笨蛋裴砚,被我拯救吧!”
裴砚的表情显得更加无奈了:“所以你在笑我?你觉得我是笨蛋?”
“哪有!”之芙说,又强调,“笨蛋是——是爱称,爱称!我只是在畅想我们今后的快乐生活!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裴砚垂眼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或许你说得对,到了外面,我就会变成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了。”
之芙“唔”了一声,就听裴砚放轻声音道:“如果我变成笨蛋,你会丢下我吗?”
之芙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样示弱的话怎么可能从裴砚这样冷酷的人的嘴里说出来!她“啊”了一声,无意识地停下了手里揉捏裴砚脸颊的动作,没几秒钟,又被裴砚握住手,贴在他的脸上。
抬头,正对上裴砚垂下的眼。
只听他轻轻地问:“如果你抛下我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大概没办法在城市里生活吧。”
他漆黑的瞳孔里折射出房间内柔和的光,像是碎玻璃般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他的表情说不上多难过,只是有种让人看到了不由得心疼的怅然和平静。
之芙感觉自己被他的话一下子击中了。一下子忘记了面前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活到这么大,有手有脚怎么会没法在城市里生活。
她有些心软,只感觉面前仿佛站着一只害怕自己被主人抛弃的小土狗,几乎能幻视灰扑扑的小狗穿梭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的样子,多可怜。
她用力地搓了一把他的脸颊:“怎么会!我不会干抛弃小狗那种事的!你放心好了!”
裴砚歪着头,闻言满意地勾唇:“那你记着,别忘了自己说的话。”
之芙终于搓够了小狗脑袋:“所以,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裴砚肯定已经有了打算。
第123章 《她看不见》 他们愤怒的表情和喷火的……
裴砚双手捏住了之芙的手指, 垂下眼:“等他们过来,会把它下葬。”
“然后呢?”之芙问,她想抽出手指, 但裴砚力气太大了,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裴砚主动放手了。“他们不会砍我脑袋吧!”
她比划了一下手势, 迟疑,“他们不是先砍脑袋,再下葬吗……就算他们先把——它下葬了, 后面也会把我杀掉吧……”
这不还是逃不掉吗?
“特事特办。”裴砚言简意赅地说着, 指尖拂过漆黑的棺木,“等到……”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凌冽的眉眼间掺上肃杀的气息, 之芙疑惑:“等到什么?”
“……等棺材下葬, 他们就顾不上这些了。”
……
“裴先生!裴先生!”
村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原本粗犷的一口乡音, 此刻却诡异地压成了一道低音, 听起来像八尺壮汉捏着声音装青春女高中生一样滑稽。
门外的人推开门,小心翼翼地看向门里:“裴先生,您喊我们?”
“嗯。”裴砚表情很淡, 看向门外。门外站着七八个壮汉, 还有一群表情有些不安的女人。听到裴砚的声音, 为首的男人走进门来:“裴先生, 您喊我们做什么事情?那个……那个男人,他在这里吗?”
后面半句话他说得有些小心翼翼。一边说话的同时, 又一边用视线的余光不断打量着屋里可能出现的“那个人”。在看到地面躺着的两具无头尸体时,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他不在。”裴砚说,“我用纸人把他引出去了。”
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趁着他不在这里, 我有事要交给你们办。”裴砚说着,引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他身旁的棺材。他轻轻拍了拍棺材,实木发出沉重的回响,仿佛在应和他的话。
“这是裴钰的棺材,他躺在里面。看你们的样子,是都见过他了。虽然现在还不到第七天,但应该做什么,你们都清楚吧?”
男人低头说:“我们知道的!但是……”
“但是什么?”裴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但是……”男人咽下唾沫,努力抑制恐惧带来的颤抖。
他们所处的房间已经变成了血的海洋,墙壁甚至天花板上都溅满了血,而地上铺开一层血做的地毯,已经有些干涸了,脚踩上去只能感受到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
但是……他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返回人间的鬼魂。
这片土地处于阴阳交界之处,诡异的事情时常发生,长辈们也常常告诫他们和鬼魂相处时的注意事项,例如绝对不能‘看到他们’。但白先生世代传承,迄今为止很少发生这样的意外——这样的,置人于死地的意外。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很多人心里都抱着这样的疑问。他们明明按照惯例做好了一切,但还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没有人不害怕意外,没有人不害怕死亡。就像现在,他们站在屋子里,心脏砰砰乱跳,呼吸里盈满的血腥味道不断刺激着神经,最原始的反应拼命叫嚣着让他们快逃命。
但裴砚冰冷的眼神扫过他们,仿佛看透了他们内心所想。
“有人想给他们收尸吗?”裴砚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询问。
他的语气很平和,没什么指责的意思,只是一贯的冷淡。但在场的人,却都愧疚地低下了脑袋,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裴钰已经杀了他们,不会再找上这些尸体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其他人松了口气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裴砚又话锋一转:“但要尽快,别耽误时间。裴钰随时可能回来,要有心理准备……生死自负。”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寂静之中,又掺杂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此刻仿佛有一盏吊钟悬在他们的头顶,时间的分秒流逝都具现成滴答滴答的秒针转动的声音,谁也不知道那催命的铃声什么时候会响起。
为首的男人颤巍巍地问:“裴先生,我们……如果不按照规矩来,会怎么样?”
“会死。”裴砚说。他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堵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哽,而后脸色煞白。
但正是这样,才更让人相信他所说的话。
“如果不下葬,裴钰就会永远留在这里。装作看不到他只是一时伎俩,你们防得住一时,防得了永远吗?他太聪明了,早晚会发现所有人都在骗他,裴钰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么?你们清楚。到时候,只会死得更惨。”
“那……那要我们做什么?”男人咬牙问。
“就按照规矩来。没经历过还没见过么?”裴砚的手指有些不耐烦地划过棺椁,仿佛为不断的解释而感到厌烦。但之芙注意到,他的表情紧绷,眼神随时注意着门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顿了顿,他面向踹踹不安的人群,补充道:“把它的身体下葬,别的……我会处理。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这一句承诺一出口,村民们如蒙大赦,互相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便各自分工了。
一部分跟着小纸人一起负责抬棺椁,另一部分人快速地为地上的人收尸,之芙看着一群人为地上的人收殓遗体,想起什么——裴砚的小楼里,也死人了。
当然这句话绝对不能跟村民们说,要是跟他们说这句话,跟说“裴砚一直在包庇我”没什么区别。
虽然现在裴砚要跟她离开这里,当然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但是……之芙看了一眼裴砚,男人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看起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要告诉村民真相,他还要演下去——在解决裴钰之前。
之芙悄悄靠近裴砚的身后,戳了戳他:“裴砚。”
“嗯?”
“……你家也死人了。”之芙说,“要让他们去收尸吗?毕竟也怪渗人的……不收拾没法住啊。”
裴砚哼了一声:“不用刺探我。以后不会去住了,我不是要跟你一起离开吗?”
之芙看他冷淡的表情就手痒得要命,恨不得就这样像是戳泡泡一样戳破他冷淡的假面。
她戳着戳着,忽然感觉到,有几束冰冷的、仇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魅魔对情绪的感知何其敏锐,之芙立刻回头,对上了猝不及防的几人的视线——
他们愤怒的表情和喷火的眼睛,就像是在说:魔女别玷污他们高贵的白先生!
之芙:……
之芙又戳了戳他们“高贵的白先生”。哼哼,就戳,就戳!
成功收获来自高贵白先生的一个欲言又止的“羞涩”表情。
第124章 《她看不见》 是裴砚。
村民们干活麻利, 很快就把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收拾好,用布包着抬出去了。
紧接着就是棺材,没有人说话, 但几个人默契地跟着纸人一起,把棺材抬起来, 往外走。
裴砚忽然招手, 原本坐在棺材上小纸人小九会意,从棺材上跑到他身边,裴砚把它托在掌心, 俯身贴耳, 跟小九说了什么。
之芙站在他们身边,却一句话都没听清楚。她疑惑地想询问裴砚说了什么, 还没开口, 身后忽然有人越过她大声说:“裴先生, 这个女人……”
裴砚冷淡地看过来, 看着之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按规矩来。”
规矩?什么规矩?之芙还发懵, 身后的几人却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齐声“是!”了一声,随后不约而同地来抓她, 一人从身后抓住她的肩膀, 另一个人反扭住她的手。
之芙正要挣扎, 裴砚悄悄地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嘴唇微动,口型是:等等。
“……”之芙冷静下来, 她倒要看看裴砚要做什么。
裴砚对抬着棺材,整装待发的人群微微颔首:“走吧。”
为首的男人顿住,抓着之芙就往外走:“裴先生, 我们先去处理这个女人……”
“等等。”裴砚伸手拦住他们,命令言简意赅,“先下葬。”
“但是,裴先生……”男人犹豫了一下,“按照规矩,要先杀掉新娘……”
“规矩?”裴砚反问,“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这……”
“裴钰随时会回来。等他回来了……在场的有几个人能保证自己不被杀死?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了她,而是把裴钰的身体下葬。”
男人又犹豫了一秒钟,裴砚说得有道理,但是规矩也……
“快一点。”裴砚的催促打断了男人的纠结,他的声音很冷,这样简洁明了命令才最有压迫性,“裴钰马上要回来了。”
——裴钰马上要回来了。这一句话像是悬挂在众人脖颈上的吊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拉紧,绞死所有人。
“裴先生说的不会错的!”人群中有人说,“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裴先生顶着,裴先生会解决的,我们怕什么!”
“好……好吧,接下来做什么,裴先生您说!”男人瞬间妥协了。
裴砚一抬下巴:“放开她。”
男人放开了之芙,之芙揉着肩膀瞪了几人一眼,又转头,向裴砚投去了一个死亡凝视。
裴砚:“……”
他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了一瞬。不过没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他颔首命令道:“去下葬。”
“是!”
……
走出大门时,门外已是夕阳西下。璀璨的阳光如血一般铺满了面前的山道,像编剧为他们铺就了一块血色的地毯,欢迎着演员们走向终场舞台。
之芙抬起手遮住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里眯着眼看向远处夕阳。身边的村民警惕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虽然听了裴砚的话不来押着她,但也随时警惕着她逃跑。
之芙耸了耸肩,她当然不至于跟这些游戏里的NPC计较什么,表情闲适地走过他们之中,走在抬着棺材的队伍身边。
“起棺——”为首的女人大声唱喏道。
虽然事出紧急,但村子里关于生死的习俗和传统有许多,对于一辈子遵循这些习俗的村民们来说,这些东西是绝对不可以省略的。
身后有人推了一把之芙,把她推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裴砚扶住了她,但很快撤开手——他似乎想在村民们面前装作跟她并不熟悉——只低声解释了一句:“家属要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好吧。之芙对死者家属这个身份接受良好,毕竟她现在是裴钰名义上的老婆。
没有遗照,没有送葬的唱合队伍,也没有祭品。但村民们从祠堂里找到了几块白布,折断树枝挂了起来。现在他们有灵幡了。
傍晚的长风呼啸而过,吹得灵幡哗啦啦作响。送葬的队伍里死一般寂静,没有哀乐的声音,没有哭声,更没有交谈的声音,只有灵幡被风穿过的声音在山林间不断回响,像是怨灵的哭嚎。
之芙跟随着队伍慢慢前行,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一只小纸人顺着衣服爬上了她的手臂,又顺着手臂爬上了她的肩膀。
“芙芙。”小纸人压低了声音,趴在她耳朵边喊她。
之芙微微侧头——是小九。
小九借着她头发的遮挡躲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压低,确保只有之芙能听到她的声音。
“芙芙,别回头。”
“……嗯?”
“别让其他人看到我。”小九小声地说,“裴砚让我跟着你,有些话他不方便跟你说的,他告诉了我。”
小九左右扭头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又挨着之芙的耳朵边上,低声说:“芙芙,裴钰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不用紧张,跟着其他人,把裴钰的身体下葬就好。”
之芙“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其实并没有其他人面对裴钰时那样紧张,裴钰带给她的压迫感也不多,反而让她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这只是个游戏,玩家当然没必要太害怕游戏里的boss。
“然后呢?”她也小声地问,“裴砚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提醒你,后续要做的事情。”
之芙等了等,但小九说完这句话后却没有再开口了。
之芙追问:“是什么?裴砚要让我做什么?是要让我离开这里的吗?我怎么走,偷偷逃跑?”
如果在下葬的时候裴钰来了,想也想象得到场面会是何等的混乱,如果要逃跑的时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但只是“找机会逃跑”这么简单的事情,一句话就能说清楚,裴砚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
果然,小九笑了一下。她一只手抱住了之芙的一撮头发,另一只手抱住之芙的脸颊,跟她贴贴:“不用逃跑,就算逃跑,他们也会想办法追上你的。芙芙,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会是指……之芙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也没有等多久,祠堂离这个村子的祖坟并不远,一路上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直到看到前方墓园的大门遥遥出现时,裴砚忽然低声说:“来了。”
众人瞬间紧绷神经,看地的看地,看天的看天。
只有之芙看向不远处的山路,一只纸人出现在山路的尽头,高大的男人跟在它的身后。
之芙眼尖,看到裴钰伸着手,那只残缺的无名指上挂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线——红线连接在纸人的身上。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了怎么操纵纸人,却表现得对纸人很有兴趣,像是猫好奇地挠毛线球似地,在纸人走路的时候不断提起红线,让纸人在空中扑腾一阵,再把纸人放下。
之芙看得认真,忽然,裴砚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在他们对上视线的前一秒,身侧的人忽然一把摁下她的脑袋。
“小心点。”
是裴砚。
第125章 《她看不见》 “站起来吧,接下来要做……
“别看他。”裴砚低声道, 很快撤开了手。
之芙抓着这个机会,拉住裴砚的手,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要我做什么?”
“……”裴砚抿着唇, 试图把自己的手扯出来。但之芙可有得是力气和手段,死死抓住他不让他放开:“瞒着我做什么呀?还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抬棺的人群只慌乱的一瞬间, 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人们重新抬起棺木,目不斜视地往前。
裴砚被她抓着手,像个被流氓抓着手不放的黄花大闺男, 扯了两次都没有扯开, 只能一边慌乱地看向其他人防止别人注意到他们,一边压低了声音:“你先放开。”
之芙才不上这当:“你先说。”
“……”
之芙摇了摇他的手:“要不咱们就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手拉手走到目的地好了。”
裴砚抿着唇, 又四处看了看, 确定没有人看到他们之后才低下头。
之芙会意, 也跟着低下头, 煞有介事。
结果, 裴砚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见机行事。”
“……”啊?之大失所望,“就这样?”
“……就这样。”裴砚看之芙还是不肯放开他,又补了一句, “‘他’现在失去记忆, 就是个手拿核弹按钮的小孩子, 没人能预料和控制‘他’的行动, 太多计划只能弄巧成拙,只能见机行事。”
顿了几秒钟, 在之芙放下手的时候,他又说:“别着急,再等等, 等到裴钰把水搅浑……”
不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
窸窸窣窣。啪嗒啪嗒。
先传入脑海中的,是纸人走路时的声音。裴砚的纸人走路时是无声无息的,但裴钰的纸人,可能是因为太过老旧,白纸已经变得薄而脆,走近时纸张互相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
紧接着,是裴钰的脚步声,落在之芙的耳朵里堪称是她现在最熟悉的脚步声。
送葬的人群把棺椁围了起来,她和裴砚站在棺材的前方,就相当于也是被人群围了起来。
此刻当然没有人敢说话,就连风吹动灵幡的声音也盖不住裴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之芙低着头,眼尖地注意到周围的人的表情都绷得紧紧地,她跟着抬棺的众人一起,缓慢地走向墓园。
一步,两步,三步……
裴钰手里提溜着那个纸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的身边。
之芙没有抬头,但她相信不仅是自己,就连其他低下头的人也感受到了——裴钰好奇的目光,正不断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打转。
之芙不由得开始想象,如果他们这群送葬的队伍按照规矩,手捧着裴钰的遗照……会怎么样?
裴钰会意识到棺材里躺着的尸体正是他的身体吗?他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许久吗?
他会发狂吗?会崩溃吗?
时间不够她进行更多的想象,墓园的大门已然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大敞开的没有门的门廊,似乎在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队伍最前的人和之芙裴砚最先进入了大门,随后他们停了下来,等待后面的人把棺椁抬进门里,这句话说来轻松,但之芙注意到,在棺椁进门前,抬棺的人和纸人互相交替着抬棺材,空出手的人先是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跪下来拜了三拜。
如此交替了三轮,每个人都空出手跪拜。
“这是习俗。”裴砚低声解释,“带着死人进入墓地,要向先祖解释棺材里的人跟他们无关,祈求先祖不要把他们带走。”
之芙看着他们跪拜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村子里的古怪习俗,还真多。
最后一人跪拜完毕,众人都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身旁还有一位大杀器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任谁来了都得汗流浃背,幸好他没有发难,众人得以安全地通过这一扇门。
进入门后,跟在棺材后的村民快速地拿起铲子和锄头,找到了裴钰的墓。
裴钰的墓是早就立好的了,石碑已经立了上去,上面盖着一层松软的土,明显是翻动过的。
几个人翻开松软的土,大约十几分钟后,就挖到了一块木板。
“来来来,搭把手!”有人吆喝着,又有人迅速跟上,跳进坑里,把木板上的土刨开,把木板抬上地面。
那个木板上放着一套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摆成了一个躺在上面的人的样子。
“衣冠冢。”裴砚又贴心地开口解释,大概知道她这个从外面来的人什么都不懂,“把逝者的衣服放进坟墓里,让孤魂野鬼知晓这里是有名有姓的人安眠的地方,不至于被其他野鬼霸占。”
之芙奇道:“你们这里还有别的鬼?从来没有见到过啊。”
裴砚扯了扯唇角:“那可太多了。没有找到新娘新郎或是家人带他们离开的鬼魂,是去不了阴间的。他们会迷失在大山深处……就像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看到的那些。”
之芙瞬间想起,第一天晚上她在山上看到的那些鬼影。
原来这里不是没有鬼……是在裴砚的身边看不到鬼。
村民们把木板抬上来,然后吆喝着把木板抬到棺材的上面,连带着衣服一起盖住棺材。
队伍最前头有人点了一炷香,裴砚看向之芙,示意她跟着自己做。
两人走上前去,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撒在了棺材上面的衣服上。
“这样,是祈求逝者入土为安的意思。”裴砚低声解释,又拉过她的手抓了一把土,“再试一次,要撒到衣服的里——”
身侧忽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你们在说什么?”
“……!”视线忽然被一张脸填满,因为靠得太近,他的五官甚至眼球都在视线里扭曲变形,不断放大,尤其是他还在微笑,嘴角的弧度也变成了一条扭曲的线。
他什么时候贴过来的?!之芙下意识想后退,却被裴砚立刻察觉,他一只手捧住了之芙的脸侧,用虎口卡住她不让她转头。
“咚!!”一声沉闷的巨响,之芙意识到身后的棺材落在了地面上——即使她不太懂人类的习俗,也知道棺材在下葬前落地,对于人类来说,是件非常晦气的事情。
但现在估计没有人在意晦气这件事了……
没有人尖叫,但在剧烈的心跳声中,之芙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噗嗤”声。
然后是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的大鹅发出的“啊……呼……呼……”——是气管被切开的声音,像是漏风的破风箱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血腥味充满鼻腔,紧接着,是再熟悉不过的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有人的脑袋掉在了地上。
“啊——!!!”尖叫这才姗姗来迟。人群瞬间像是滴入了水的油锅般沸腾起来,有人不管不顾地往外跑,但紧接着又是气管被割开的声音和血腥味。
尖叫、混乱的脚步,破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声音和脑袋掉在地上的声音混在一起,寂静的墓园像是炸开锅一样。
之芙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仿佛目之所及的世界正在不断颠倒。
她深呼吸,嗅到了一抹来自泥土的腥味。
是刚才情急之下,裴砚捧住了她的脸。他的手心里沾满了泥土,粗糙的石头和泥的颗粒硌在她的脸颊上。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也在深呼吸。细嫩的脸颊被泥土颗粒按压出轻微的刺痛,不用想,一定已经红了。但在那之外,之芙感受到,他的手指也在颤抖。
“……把土撒在衣服里面。”他把没说完的话补全了。
“哦~”身旁的人又搭话了,仿佛裴砚是在跟他说话似地,“然后呢?”
之芙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他们蹲在一处,挨得很近,在混乱癫狂的背景音里像是两只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可是裴钰也蹲在他们的身边。他的姿势很乖,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边问还一边歪头,像是一只好奇的幼鸟。
但幼鸟可不会有这么恐怖的杀伤力。
裴砚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他没有回答裴钰的话,也像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混乱,只在呼吸之前不断吐出灼热的气息:“别着急,再试一次。”
他用另一只手牵起之芙的手,贴着她的手背,抓起一把土,然后扬起——
落土准确地撒在棺椁上,撒进裴钰的衣服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样就好了。”
他一句话落定,又伸出手来,拍了拍从之芙脸上落到衣服上的灰尘。
“好了。”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又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此时此刻,在这混乱的世界,竟然轻轻笑起来。继而他对之芙说,“站起来吧,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看你的了。”
“……嗯?”
之芙忽然感觉到,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肩膀上的小九也跟着站了起来,抱住她的脸颊。
“做什么?”之芙感觉自己还有点懵,不知道裴砚在说什么。
“去救他们。”裴砚说,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之芙,“也救你自己。”
第126章 《她看不见》 “——要跟我一起走吗?……
之芙懵懵懂懂地站起身来, 她环顾四周,视线的余光处裴钰还蹲在那里,他仰着头, 逆着光注视着她。
他表情也显得有些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双手放在膝盖上, 一米八的大高个蜷缩成一团,有些长的刘海因为仰头的动作落下来,遮住半边眼睛, 竟显出一些温顺的期待来。
夕阳洒落在他的身上, 把他整个人都照出血一样悲凉而残酷的颜色。
裴砚也看着她,他的表情很复杂, 落进夕阳的瞳孔闪烁着温润的光, 又从瞳孔里折射出斑斓的光点, 在落向她的一刻, 仿佛澄澈透明的眼泪。
——这种全世界都在等待着你行动的感觉。
小纸人小九抱住她的脸颊, 小声地说:“芙芙,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之芙看向四周,哭声和尖叫声震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浓郁的血腥味盈满鼻腔, 村民们涕泗横流, 狼狈地倒在地上, 似乎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耳边不断回响着令人牙酸气管被切开的“咔哒”声和脑袋落地的声音。
就在那骨头滚落的声音里, 之芙轻声问:“我能做什么?逃跑吗?”
现在场面太混乱了,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要偷偷溜走似乎也可以。
“当然可以。”小九说。
“这就是裴砚交代你的事情吗?”
“也算是吧。”小九说, “他交代了很多事,都是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嘱咐我照顾你。”顿了顿,小九又解释说,“他担心场面会太混乱,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你应该不是那种等着被拯救的人吧?芙芙?”
之芙轻快地笑了一下:“当然。”
小九说:“要离开的话,先走出墓园,然后顺着山路往下……我只能陪你到山脚,你沿着公路往东边走,十几公里之外就有一座小镇,走进去,然后报警……或者也可以买一张车票,离开这里。”
之芙点点头,然后问:“那裴砚呢?”她嘴上跟小九说着话,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裴砚。
她询问的是小九,但看着的人是裴砚:“裴砚还跟我一起走吗?”
裴砚没有说话,神情微怔,片刻后对着她笑了一下。
“他会找机会去找你的。”小九说,“等他把村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片刻后裴砚对她挥了挥手,手背朝外,手指往外撇,那个动作的意思是“去吧,快走”。
“芙芙,我们走吧。”小九说,“要快一点,万一裴钰把人杀完了,就糟糕了。你要赶在天亮前去到镇子上。”
走吧,走吧。周围的声音不断响起,只要抬起脚就能逃跑这一片炼狱似地土地。
线索,疑惑,不远处的裴砚和只能陪她走一段路的小九,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抬起脚往外走,就能把一切谜团和危险都抛在脑后。
逃跑会打出什么样的游戏结局?
裴砚会做回他的白先生,回到他的小楼里。清理小楼里的尸体会花费他一些功夫,但没关系,他有小纸人帮忙,想必不会很麻烦。小楼很快就会恢复一开始的洁净如新,他依然居住在其中,等候一次次升起又降落的夕阳。
小九也会回到裴砚的身边,成为他身边众多小纸人中的一个——经历了这次冒险,或许她不会再害怕裴砚了,闲暇之时,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或许还能一起聊聊之芙。
之芙问:“如果我离开这里,……会跟着我吗?”
“会的。”小九压低了声音说,她们都知道这个【……】是指谁。“如果裴砚没法处理掉他,把他送回阴间。他会找到你的,总有一天。你要装作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谨记这一点,他会离开,也会回来,你永远是他的新娘——从你回答他问题的那一天开始,直到你死亡的那天。”
小九在跟之芙说话的时候,之芙也看着裴砚。从他的角度应该听不到也看不到小九说了什么,但这些话大概是他告诉小九的,因此在说话的时候,裴砚也静静着注视着她。
“裴砚能把他处理掉吗?”之芙依然看着裴砚,问小九。
“不知道。”小九回答得干脆利落,裴砚也没有反驳。“但处理掉裴钰需要一个‘新娘’。等你离开后,裴砚会找到愿意来顶替你的人的——那些村民替其他人自愿够久了,现在也该轮到他们‘自愿当新娘’了。”
“但,如果我不想离开呢?”之芙反问。
“留在这里?”小九吃惊地反问,“那你明天就会死的……”
之芙想了想说:“……在这里。”
裴钰在这里,他是个大杀器,也是个烫手山芋。
之芙看向身后,有些反应过来的村民正努力地佯装无视裴钰和身边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三两成对地抬起棺材,现在也顾不上什么砸不砸棺材的人,几个人抬起棺材就往挖出的大坑里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