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皜皜这话一出口, 路回和明照临就同时一个回头一个起身偏头。

只见小小的探视窗口上确实贴着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瞪得特别大，眼珠子像是瞪出来了一样, 不是眼皮贴着探视窗, 而是眼珠子贴着那一层防爆玻璃。

它的眼白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不仅如此, 看上去还格外浑浊，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眼睛。

路回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明照临显然是不怕的,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贴在长方形的探视窗上的眼睛, 还在想：“他是怎么做到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一大半的？”

他不仅这么想了，还这么问了出来, 却奇异地冲散了空气中凝聚的恐怖气氛。

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无语的同时, 也忍不住去想是啊为什么。

路回：“……都不是人了他就算是能把眼珠子抠下来当武器往你身上砸不也很正常吗？”

明照临思索了下：“确实。”

姚皜皜：“……”

她看着他俩，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一瞬被那双突然出现的眼睛吓到的魂都安定了下来, 不仅不觉得恐怖，反而有几分想笑了。

好奇怪。

明明现在那么危险。

她却诞生了这么轻松的情绪。

就连门外响起古怪的笑声配上诡谲的语调，都变得没有那么瘆人了。

“你们在聊什么呀？”

虽然声音有点嘶哑，说话的方式也感觉怪怪的, 像是机器而不是人类，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万破浪，又或者，是需要打上引号的万破浪。

“让我进来听一听行吗？”

明照临显然是个比起跟玩家和正常人类对话，更喜欢和NPC聊天的癫子, 路回没理“万破浪”, 但他理了：“不行。”

“万破浪”居然还问：“为什么？”

更重要的是明照临还偏头想了想, 很认真似的：“因为你丑到我眼睛了。”

“万破浪”：“……”

他幽幽：“我发现了一条线索，只要你们让我进来, 我就给你们。”

“万破浪”说这话时，眼皮还夹着眼珠子弯了弯，像是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所以想表示友好和无害一般：“和电梯会下到负十八层有关的线索哦~”

他这话出口，还在捕捉自己刚才没捕捉到的灵光的路回一顿，明照临也微扬了下眉。

明照临看向路回，兴致勃勃道：“阿满，怎么办，我心动了呢。”

路回：“……”

他感到无语：“你不是说他丑到你了么。”

明照临：“为了你想要的线索，我的眼睛也不是不可以忍一忍。”

他说完，又看了看路回：“再说了多看你几眼也能洗洗眼。”

听到这话，姚皜皜和易安南都没忍住看了路回一眼。

说真的，路回这张脸确实……

姚皜皜心说要不是她感受到的危险是真的，她都有种自己其实是在拍恐怖电影的感觉。

路回的长相太出挑了，就算是放到娱乐圈里，都是top级别的。

尤其是他右眼眼尾下的那两枚小痣，总是很容易吸引到人的视线。

路回无动于衷：“我谢谢你啊。”

明照临笑：“不客气，毕竟是实话，阿满你可以自信一点。”

路回：“……”

姚皜皜不是什么为美色所动的人，她没忍住：“不是…你们真要放他进来？”

路回看她一眼，心说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啊：“你看明照临有要动的意思吗？”

姚皜皜瞥了明照临一眼。

就见明照临双手插兜，一副没有对手的模样，闲闲地站在门边，但完全没有要伸手开门的意思。

姚皜皜默了默：“那你们在说什么？”

路回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没感觉到他现在的态度和你描述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吗？”

姚皜皜嘴里的“万破浪”，是着急的，情绪极端的，不像现在外面那个那么平和。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肯定傻乎乎地就是一句是因为刚才骗他们失败了吗。

但姚皜皜确实有一定的头脑和悟性：“你的意思是说人格切换？”

路回打了个响指，到底还是满意的。

就像明照临觉察到的那样，他确实有点想和姚皜皜组队，接下来一起过本。

因为没把“万破浪”当人，所以他们的对话就没避开“万破浪”。

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后，“万破浪”也不装了。

13号病房的门把手突然发出了一声“啪嗒”声，惹得四人同时看了过去。

就见门把手直接被“万破浪”按下。

姚皜皜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随时准备要有什么动作。

然而门把手又回弹回去，然后再被按下。

就这样伴随着快速反复的几次，“万破浪”的情绪也开始变得尖锐了起来。

“开门啊！！！”

“你们快给我开门啊——！”

“我们都是玩家！你们想看我死在外面吗？！”

“许葶就要来了！我听见她的脚步声了！求求你们快点开门！救救我！”

“快开门啊呜呜呜呜——”

到最后，他居然哭了起来。

“万破浪”一边哭着拍门，一边疯狂按门把手：“求求你们了开开门啊，为什么没有人给我开门，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死啊……”

姚皜皜被他哭得头皮发麻，甚至隐隐地升起了几分“要不给他开个门吧”“他好可怜啊”这样的念头。

在这样的想法升起来时，她发梢上滑落的水珠滴在了脖子上，顺着一路往下，冰凉到让她又瞬间清醒。

姚皜皜反应过来，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路回倒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透视窗里已经蓄满了泪水的眼睛。

门，他们是没有锁的。

所以就算是“万破浪”可以按下门把手，也进不来。

隐藏的规则就更加确定了，只要是鬼怪NPC，无论是不是玩家转化，他们所在的病房他们都无法进入。

开门后粉蓝色的许葶能不能进来不知道，但“万破浪”这样的肯定能，不然他也不会执着于开门了。

路回喃喃了句什么。

姚皜皜听见他说话了，但没听清楚，毕竟门那边的动静更大，而且看着那张小破门，实在是很让人担心会不会被“万破浪”拍烂。

不过明照临听清楚了，所以他直接笑了声。

姚皜皜：“？”

虽然她说过不好奇不关注不探究，但不代表她想错过什么啊！

易安南也弯了下眼，她注意到姚皜皜一脸困惑，就在旁边小声说：“君朝满说万破浪切换主人格时好像还自带技能鬼哭狼嚎。”

姚皜皜：“……”

能在这种紧张氛围下说出这种话的人，也是不一般啊。

姚皜皜低声：“南南姐，你耳朵好好哦。”

易安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什么本事，遇见过几个好心的玩家，跟我说过听力是可以练的，就试着练了练，想着多一点本事傍身也好，这样在副本里能活得久一点。”

他们又聊了起来，没有管外头的“万破浪”，“万破浪”最后也只是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丢下一句——

“反正你要死了，都要死了！！！”

和跟姚皜皜他们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然后他就走了。

动静终于消停了下来，路回轻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也终于问了姚皜皜一句：“许葶和‘万破浪’交错的话……我看‘万破浪’比许葶智能多了，你们是怎么安全抵达的？”

姚皜皜：“他们好像不会上楼梯，我们特意躲着观察了一下，他们好像到了电梯那边的尽头后，就直接消失了，然后就上到了上面那一层楼或者下面那一层，去哪似乎是随机的。”

“我们上来也没有说很顺利，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也正是因为有几个病房空了，才方便我们躲藏。”

姚皜皜顿了顿：“还有我们在上七楼的时候碰上许葶了就往下跑，是五号他们给我们开门了，才躲过一劫。”

五号在六楼的楼梯口正对面，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位置。

姚皜皜：“还有9楼的十号，也给我们开了门，包括上到十楼时，齐白也给我们开门，让我们躲了。”

路回稍稍抬眉。

注意到他的动作，姚皜皜不由皱眉：“怎么了？有问题吗？”

路回笑了下：“也不是。”

他说是这么说的，语气却有几分意味深长：“只是这个本随机的好心玩家比我想象得要多。”

他这语气听着可不像是惊讶和赞赏，姚皜皜甚至敏锐地品出了一点嘲弄。

所以她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们有问题？”

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没抓到“鬼”，她就不由开始了分析：“5号和严陇认识，所以他们不是。难道是10号？还是你们隔壁那个……”

“……不是鬼。”

易安南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发白：“是能力，他们三个中，肯定有谁对我们用了能力或者道具！”

副本是会产生出隐藏奖励的，有时候隐藏奖励就是道具。

在这样的副本里，不怕她们有问题，放他们进去……要么是明照临这样的实力玩家，还期待着她们有问题能给点线索破局，要么就是要坑她们的。

是她大意了。

路回给了个你们猜对了的眼神。

姚皜皜微微瞪大了眼睛：“对我们？”

易安南轻轻咬住唇：“嗯，不是所有人的能力都是对NPC能用的，有些人的能力是只能对玩家用的。”

姚皜皜不可思议：“这副本就已经够折腾人了，还要挑起玩家和玩家之间的战争？”

写出这东西的路回顿了顿。

易安南跟姚皜皜说：“有些副本本身就会存在阵营区分，而且副本世界是会有对抗赛、升位赛什么的……现在一时间也很难说清楚，等你过了这个副本后就能明白了。”

她轻声：“简单来说就是你可以把这个世界看作一个游戏世界，在游戏里，玩家和玩家之间当然会有较量和比试。”

唯一不同的是，这不是个电脑游戏，而是个真人游戏。

除非能力特殊，不然命只有一条。

但姚皜皜显然不能理解，哪怕通过易安南的三言两语窥到了很多东西，她也无法立马接受这种事。

路回开口：“你们有感觉到有哪个玩家不对劲吗？”

这时候，易安南这个差点只有开能力作用的工具人老玩家，就体现了她作为老玩家真正的用处：“有。”

易安南声音虽然还是轻而小，总会让人幻视兔子或是仓鼠，但语气是斩钉截铁的，甚至不同于姚皜皜还没记全名字，她把人名也都记住了：“叶樾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还盯了我起码半分钟。”

她没有看路回，只盯着地面做回答：“夏哥好像有点心虚……”

“韩杰远看着是最正常的。”易安南停了下：“他只问我们有没有什么线索，还问我们严陇是不是出事了…以及问我们现在进度到哪了。”

韩杰远就是五号那个和严陇认识的老玩家。

这态度确实没什么问题，像极了一个期待大佬破关，带他们出副本的普通玩家。

路回听到这话，若有所思：“最起码两个人对你们用了能力啊。”

姚皜皜：“？”

这其实是很明显的事，她也知道，她打问号是因为心里有气。

不过姚皜皜没说什么，易安南是习以为常地叹气：“…我们只能小心一点了。”

她一开始也和姚皜皜一样，会生气，会愤怒，甚至就算怕得不行，也会站起来鼓起勇气说不行。

可仅仅只是经历了三个副本，易安南就感觉到自己心里柔软的地方被砂石生生磨出了好多血，然后慢慢变得粗糙了起来。

她知道姚皜皜也会经历这些，也会变得和她一样的。

没有办法，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你们来的路上有看见什么吗？”

见她们没有提手术室的事，路回主动问。

姚皜皜微皱眉：“什么东西？你直接说。”

路回：“手术室。”

他这话出口后，姚皜皜就微微睁大了眼睛。

路回确定她们没看见了，补了句：“我和明照临出门的时候，电梯那边就多了个手术室，回来的时候也在。”

姚皜皜：“……我很确定我们上来的时候十楼电梯尽头那边还是那个窗户。”

路回也不是很意外：“所以只有我们能够看见。”

路回的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悄无声息地握了一下手里的铭牌。

难道是因为这个牌子，所以他们可以看见手术室？

毕竟这个牌子是来自“精神病院”的东西。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

明天早上去开会，路回又有了几分…不说平安吧，至少不会说只有危险了。

姚皜皜没忍住：“那为什么只有你们可以看见？”

路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跟她说：“你们明天不用找我们，我们明天早上准备去开个会。”

姚皜皜一愣：“……”

她本来想说点什么，比如拦一拦，但一想要去“作死”的是“君朝满”，背后还有个明照临，好像也不需要她太担心。

而且她也能隐隐感觉到，他们现在能够不太冒险得到的线索已经搜罗得差不多了，不做点激进的举止，就是个僵局，甚至可以说等死。

因为许葶暗示过时间。

所以姚皜皜最终只说：“那你们小心点，要是不是进入了其他空间，遇到事需要我帮忙…可以找我，我会出手帮你们的。”

听到这话，明照临看了姚皜皜一眼。

看他的神色可以明显看出来，他是略感稀奇的。

毕竟在这个副本里，像姚皜皜这样的新人确实罕见。

尤其…姚皜皜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可以拼个命。

他的视线又转回路回身上，心说眼光确实不差。

物色了个好队友。

路回不是很意外姚皜皜会说出这话，短暂的相处下来，他能够感觉到姚皜皜的柔软和坚强以及正义，所以他笑了下：“好。有事一定大喊一声姚姐救命。”

猝不及防在正色氛围中被开了句玩笑的姚皜皜：“。”

她还是被逗笑：“你在现实世界肯定很讨人喜欢。”

长得好，又幽默风趣。

是典型的社交中心啊。

路回也跟着笑了笑，但没有接这话。

该交接的信息交接完了，姚皜皜和易安南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

最多就是少走一趟能少点危险和刺激。

但显然无论是路回还是明照临都是没打算留她们的，所以易安南扯了扯姚皜皜的袖子，很有眼力见地跟姚皜皜说：“我们走吧？”

姚皜皜也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嗯。”

路回冲她们挥挥手：“路上小心。”

姚皜皜瞥了他一眼，对路回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多好。

路回这样的人……虽然长得好幽默风趣且是社交中心，但就是这样的人，才最危险。甚至有时候比明照临那样的还危险。

送走了两人后，路回看向明照临。

明照临刚好也在同一时间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两人对视的刹那，明照临就歪了下脑袋，似乎在说怎么了一样。

路回却不吃这套，不仅没有好好说怎么了，还轻嗤了声。

“你掠夺了叶樾的能力。”

可是叶樾的能力是什么？

路回回忆了一下他写过的所有女性角色的能力，没名字的里面…按理来说没有明照临能看上的能力。

因为有也是和他已有的有一定重叠度，没有必要掠夺。

难道是世界自动完善的那些他没写过的副本里出现的？

能被明照临看上的，就一定不是什么鸡肋的能力……

路回在心里轻啧了声。

早知道他就从明照临下第一个副本开始写起。

这样至少他现在有点头绪。

明照临没有否认，他弯起眼，那双桃花眼闪烁着兴味的光，嘴角勾起的笑既有几分亢奋，也有几分危险的嗜血：“阿满，你好像有点苦恼。”

他意味深长道：“你很了解我，但却不了解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