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危急时刻,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显得漫长又短暂。
漫长是因为靠近他们的每一步都是折磨，短暂是因为感觉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他们跟前。
巨人的动作是迟缓的。
他冲电梯内伸手，做了一个抓的姿势。
他虽然是高大的, 但没有巨人到那种一只手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抓在掌心里藏起来的地步, 更填不满整个电梯。
所以路回他们是有躲避的空间的！
巨人的手是先向着路回这边来，在路回前面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就贴在了电梯壁上, 巨人的拳峰贴着他的身体而过，指尖擦着电梯壁, 要去抓住路回的身体, 但路回避让得也很快。
他直接一把卡住了吓傻了的齐白的脖子，把人往下压, 和他一块儿弯下腰避开了巨人的第一抓！
巨人的手贴着路回和齐白的背而过。
他抓了个空, 却也不恼，阒黑的眼眸无波无澜地盯着电梯内, 手腕翻转，又要向下挠。
矮个子女生也是在这个时候掏出了口袋里的刀，伴随着一声发狠的喝声，刀直接向巨人的手扎去！
刀倒是没入了巨人的手, 但巨人只是轻轻地嘶了声，血也没有涌出来。
他要把手收回，眼镜女人眼疾手快地帮矮个子一起把她太过用力扎进去的刀一起拔了出来。
——倒不是她好心，而是不能给这NPC送武器啊！
刀拔出来后，血就流出来了。
巨人把手收回, 站在电梯门口, 也没有再往里面抓娃娃, 而是舔了舔自己的伤口，卷走了流出来的血液。
他舔完后, 又用那种古井无波的眼神注视着电梯内。
路回没有压着声音：“还有四分钟。”
男人回头睖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声点说话。
但那个巨人却没有抓紧这四分钟赶紧动，反而是扶着柔软的墙壁盘膝坐了下来，就这么坐在电梯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一个头有他们任何一个人差不多三个大，所以看上去实在是威慑力十足。
没有一个人敢放松下来。
可一直到电梯门开始闭合了，巨人都没有再出手。
这并没有让他们放松下来，反而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重的。
就连齐白，也知道那个巨人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们还要再经过他五次。
有了巨人这一出，大家对第三层的情况就都开始不乐观起来了。
这电梯上行的三十秒的时间都变得格外短暂了起来，好像他们还没缓过来，电梯就抵达了三楼。
这一次的长嘀声响起时，六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门再次开启，依旧是柔和的灯光洒落进来。
这一层和二楼很像，但又有些区别。
这一楼的地板虽然也铺了地毯，但墙上没有做那么多防护，只是尖角的地方包裹了一下。
而且房间布局也不一样，挡住他们再往外看的视野的，不是房间门，而是很高大的围栏。
围栏还是奶油色系，上面贴着乱七八糟的贴纸，也有蜡笔胡乱画上的线条与图案。
地毯上还有满地的玩具，玩具也各不相同，有玩偶也有积木类，还有一些发声玩具。
齐白小声说：“好像那种童趣乐园。”
几人看向他，齐白缩了缩脖子，还是再解释了句：“就是商场里的那种小孩子玩的游乐园，要脱掉鞋子进去的…我有个妹妹，我经常带她去玩。”
路回若有所思：“那你和你妹妹关系还挺好的。”
齐白嘿嘿一笑，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妹妹超级可爱的！”
说完，他又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出去，眸色又黯淡了下去。
就易安南告诉他的那些事来看…他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看出来了他的失落，矮个子女生轻轻安慰了他一句：“你也别太难过，核心区有玩家一直在寻找关闭这个游戏世界，把我们所有人带出去的办法，他很厉害的，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呢。”
她冲齐白笑了笑：“而且我听说所有核心区玩家在进入核心区时，都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男人和眼镜女人同时看向她：“什么？”
矮个子女生有点讶异：“你们不知道吗？”
她小声说：“我听人说他们进入核心区时，系统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做选择，是选择回原本的世界，还是进入核心区。”
两人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而齐白更是惊喜地问：“真的吗？！”
矮个子女生有点抱歉地冲他笑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听说……”
男人倒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应该只是谣言，如果是真的，他们为什么全部留在了核心区？”
路回扬眉。
作为这个世界的设定者，他在这方面有足够的发言权。
“你真的觉得到了能进入核心区那一步，还能回归现实世界吗？”
路回勾起唇，意味不明：“到了那一步，手里或间接或直接的都沾了人命…还能回归一个法律世界？”
几人一顿。
朱绿抬眼看了看路回。
男人倒是说：“谁说不能了？我们在这儿是被迫的，法律也有规定被迫杀人可以减轻处罚或免除处罚。”
路回只扯了下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电梯里又安静了一瞬。
因为三楼的外面没有发生什么，所以男人和眼镜女人干脆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起了矮个子女生，用闲聊打发时间缓解紧张，也是收集情报。
路回没拦他们，刚才那一会儿的安静，就足够让他听见动静了。
没有那个心跳的怦怦声。
……如果四楼或五楼是学校，尤其是幼儿园的话，那这趟电梯意味着什么他就知道了。
可上升是这样的话，那下降呢？
所以上升和下降会不一样吗？
而且…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这个电梯副本也太简单了。
所以肯定还有什么，这只是冰山一角。
路回扫视着外面的场景，目光和地上散落的一个娃娃接轨。
那个娃娃躺倒在一堆玩具中，是一个软趴趴的棉花娃娃。
它的头是朝电梯这边的，眼睛是纽扣缝制，漆黑的纽扣，嘴巴好像是印花也有可能是绣线，距离有点远，所以看不太清，反正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暖黄的灯光打在它身上，它穿着碎花公主裙，乍一看是可爱且温馨的，细看就莫名有几分诡异恐怖。
主要是路回之前看过一部和娃娃有关的恐怖片，再加上他还玩过一个场景温馨的恐怖游戏，所以他对这样的画面实在是容易开始散发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路回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矮个子女生提供的情报吸引了三名玩家极大的注意力，所以这一层十分钟都过得格外得快。
电梯门开始闭合时，外面都没有发生什么。
直到最后一刹那——
路回的瞳孔微缩，睁大了眼睛。
一直靠在角落里盯着电梯门的朱绿也眯了眯眼。
她看向路回，就见路回表情也有点细微的变化，就知道自己没有眼花。
朱绿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和路回站得近了点：“你刚刚看见了吗？”
她说话声音有点轻，那边四人还在聊天，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们。
路回嗯了声，没有瞒着。
朱绿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至少比明照临那阴晴不定的疯子要好。
只要他和朱绿没有利益冲突、他不对朱绿动手，朱绿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路回：“有个东西闪过，太快了，我没看见。”
他的视力虽然不错，动态视力也要比常人优越一点，但没好到一种恐怖的地步。
毕竟他是个人类，不是个机器，也不是真的神。
朱绿也没看清：“但证明刚才那一层肯定也有NPC。”
所以那一层也会有未知的危险。
也许在他们往下落时就会出现，也许是下一次上升……
都说未知的恐惧最可怕，这种已知的未知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来临的，才像是一把悬在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更让人紧绷。
朱绿问路回：“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路回倒也没有瞒着：“得看下一层是什么了。”
他话音落下时，三十秒的时间也已经过去。
电梯显示屏跳到“3A”。
电梯门打开，齐白他们也安静了下来。
外头依旧有光透进来，但不是白光又或者柔光，而是自然的光线。
电梯门还未完全打开，只是在长嘀结束后，外头的喧嚣声就像是突然出现一样，隔着电梯门传了进来。
都是有点尖锐的奶音，还大喊大叫的。
而随着门打开后，他们也看见了充满童趣彩绘的墙壁，墙壁上还写着一些标语。
“请讲普通话”
“转弯处，不奔跑”
“楼道内请勿奔跑”
“开心上学、尊重老师、爱护花草、和睦相处”
……
这是他们能够看到的。
因为电梯旁边就是个步行楼梯。
门打开后，小孩子的打闹声也就更加清楚。
他们对面的墙上除了标语，还贴着一些画，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画的，笔触稚嫩又充满童真。
偶尔也有几幅看着怪异——毕竟是小孩子的画，没有大人那样常规的逻辑思维。
路回一直觉得，小孩子才是最擅长画恐怖画的。
这一层实在是太明显了，任谁来看都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幼儿园。
尤其有一个扎着三个小辫子的小女孩匆匆跑过，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边跑还在边笑。
充满童趣和欢乐的笑声，要是这里不是副本，肯定会让人心软。
但这里是副本，这个笑声就无端让人发毛了。
朱绿的声音被口罩闷了一道，有点含糊，她轻声问路回：“怎么说？”
这一次电梯里其他四个人也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们齐齐朝她看去，就见她一边注意着电梯外面，一边在看路回。
路回依旧没有瞒着。
他扯起嘴角，笑得有几分散漫，显得意味深长：“你们不觉得医院、儿童房、幼儿园，就像是一个人出生、婴儿、上幼儿园的过程吗？”
几人瞬间被点醒。
朱绿微微眯眼：“确实。假设二楼我们看到的房间不是房间，而是摇篮又或者婴儿床，那么那个NPC可能就是婴儿视角看见的大人；三楼彻底挡住了视线的围板是用来学走路，又或者学会了走路和爬后，用婴儿护栏围出来的婴儿区……负三层是还在怀孕的时候吗？”
可医院只有一层…这也不是不能解释，毕竟生孩子的时间没有怀孩子长，也没有婴幼儿时期长，但婴儿时期只有两层楼啊。
朱绿已经意识到了路回的思维比她要灵泛，所以她看向路回，想等路回给个答案。
然而路回摊摊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地下负三层都是黑的，为什么怀孕算三层……”
他说着，又嘀咕了句：“难不成怀了个哪吒？”
几人：“……”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齐白弱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二楼的那个巨人NPC会攻击我们？”
路回说这个电梯的玩家质量比起上一批要高，是有道理的。
在这个副本里，他终于不是单独做解说员了。
矮个子女生回答了齐白的话：“其实比起攻击，我感觉他更像是抓我们。”
她似有所悟：“如果说真的是这个思路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不是要攻击我们，而是要抓我们出去？”
当时那个巨人的手也是抓，而不是捶又或者拍。
眼镜女人也明白了过来：“所以他不再攻击，是因为在他眼里可能就是被小孩子抓了一下又或者咬了一口？”
男人皱起眉：“但这样的话，这个副本的难度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如果电梯是一个人生过程，他们只需要在人生过程中选择最安全的阶段……
相当于排除人生阶段遇见的危险。
路回轻哂了声，看着他：“真的简单吗？怀孕时可能会流产、婴幼儿时期可能会有什么疾病夭折，小孩时期要出门了，会有更多的意外……你敢说一个人从被怀上开始，有任何阶段是绝对安全的吗？”
路回这话说得对。
几人安静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小孩跑了过来。
和刚刚那个直接越过他们的小女孩不一样，这伙小孩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并且感到困惑。
“你们是谁？”
“是新来的老师吗？”
“不像吧？”
“那几个像，这几个不像。”
“小廖老师没有说会来新老师！”
“那他们是谁？”
“老师说过不能私自坐电梯！”
“你们是谁——”
这群小孩子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开始还看着彼此说话，后来就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们。
因为小孩子的脸小，所以眼睛会显得很大。
——人的眼睛从出生开始就基本不会有变化。
他们眨着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梯里，又穿着幼儿园统一的校服，黄白色的，看着无端有点瘆人。
几人一静，依旧是路回淡定如初地开口：“我们是刚来面试的老师。”
“面试？”
“面试是什么？”
“我知道！就是来考试的！考试过了就能来我们这上班了！”
“哥哥你也是来面试的吗？”
“哥哥你以后会教我们吗？”
这些孩子显然更喜欢路回，路回也冲他们柔柔一笑，语气温和，声音还有点甜，听上去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幼儿园的老师：“对呀，想让哥哥教你们吗？”
他在问话时，还在电梯里弯下腰看着他们，和他们平视。
离门口最近的几个孩子登时忙不迭地点头：“嗯嗯！”
又有孩子问：“哥哥你是教什么的呀？”
“你觉得哥哥是教什么的？”
“嗯……体育？”
一个小女孩歪了歪脑袋，脆生生道：“小廖老师说小马老师家里有事，所以请假了，我们没有体育老师了，都是小廖老师带我们出去玩呢。”
路回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总觉得这是一个剧情点：“那小廖老师好辛苦哦。”
几个孩子点点头：“嗯！”
还有孩子说：“我上回还看见小廖老师趴在桌子上哭了呢！”
路回：“那你有没有安慰一下小廖老师呢？”
那个孩子结巴了一下：“…我，我没有……”
“那你下次看见小廖老师哭，要记得去安慰一下小廖老师哦。”
路回蹲着身子，耐心地跟他们说：“你们要跟小廖老师说辛苦了，说谢谢小廖老师，要听小廖老师的话。”
几个孩子忙点头：“嗯嗯！”
路回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微笑着说：“那哥哥就先去面试了，你们去玩吧。”
“好哦。”
孩子们冲他们笑眯眯地挥手，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却无端让电梯里的几人都悚然了一下：“哥哥姐姐叔叔们，我们下次见哦！”
几个小孩跑开了，电梯门也开始闭合。
路回站起身，靠上电梯内壁，遮掩自己的腿软。
他轻呼出口气，表情有点复杂。
见他这副模样，眼镜女人不由皱眉：“怎么了？”
路回没说话，朱绿偏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漠：“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的眼睛都一模一样，和那个巨人也一模一样么？”
黑得让人发怵。
齐白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句话中起来了：“嘶，原来你们也这么认为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他瑟缩了下，不自觉压低声音：“这是不是代表楼层和楼层之间有联系。”
男人看他一眼：“有联系这件事是当然的。”
只是NPC有长得一样的点，就让人略微有点费解了。
是傀儡？
还是一个NPC切片？
又或者是别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