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也姓杨…这不就是摆出来给他们问的吗?
路回拿了警察证,就直接去找杨千帆了。
齐白他们不好乌泱泱地跟着一批人过去,所以也只有明照临抬脚慢悠悠跟上。
路回找到村长的时候,杨千帆正在炖肉。
很大一口铁锅,架在灶台上,底下的柴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发出爆裂声响。
铁锅上盖着厚重的木盖子,但香气还是飘了出来,路回的胃就很不争气地叫了声。
他看了一眼,杨千帆问他:“你有事吗?”
路回把警察证递给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您儿子的,我们在房间里发现的,他落了这个会比较麻烦吧?”
杨千帆顿了顿,他的神情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他的目光落在警察证的警徽上,眼睛有几分直勾勾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
杨千帆的声音有些嘶哑,最终还是承认了:“这是我儿子的。”
路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微颤着手接过,装作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一般:“那您儿子可真厉害。”
他笑:“正式的警察可难考了,我一朋友考了好多年都没有考上。”
杨千帆眸色稍动:“你知道?”
“对啊。”
路回眼睛都没有眨:“我一朋友是辅警,他一直在考正式编,但因为学历和一些别的问题,一直没过呢。”
杨千帆摸了摸手里的警察证,终于多说了几句:“建德是警察学院毕业的。”
他好像陷入了回忆:“他其实本来想考更好的学校,但成绩差了点,只能去警察职业学院,不过毕业后就考上了片警。”
还知道片警。
看来真是儿子。
杨千帆:“这孩子,从小正义感就太重了。”
路回顿住。
明照临若有所思地转了转自己的发尾。
杨千帆这语气听着可不像是炫耀,而是更为沉重的情绪。
具体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他对人类的感情一向很费解,就像他现在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路回产生一种…很难说的情绪,就是很容易对他放下杀心,还会不自觉地关注他。
但明照临能够分辨出别人情绪的好坏,比如现在,他就知道这个NPC的情绪是坏的。
见路回没打算再问什么,明照临便开口:“那他现在呢?丢了证件…没回来找?”
这要是换别的NPC,就明照临问话的这个态度,还真不一定会理,但杨千帆低头看着手里的证件,轻声说:“他牺牲了。”
明照临抬抬眉。
虽然没有记忆,也和常人不一样,但多次副本经验加之学习能力强,让明照临明白了这个时候应该适时表达默哀,而不是没事人似的继续问问题。
所以他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抱歉。”
他这一声道歉,惹得路回看了他一眼。
倒不是诧异,毕竟他写的角色,他知道明照临为了副本过关,也是能屈能伸的,只是他在想这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可能会惊掉下巴。
——在他们眼里,明照临就是那种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动不动就炸副本的神经病。
虽然他本人和这个形象也确实没差很多就是了。
杨千帆并没有怪他们提及伤心的事,只是抚摸着手里的警察证,失神般喃喃:“不听话啊…不听话啊……”
路回微扬眉梢。
他看着似乎也问不出什么了,路回不至于管他要回那个警察证,只拉了拉明照临,和他先离开了。
他们往外走,路回主动开口:“我在想是不是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事,悬案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杨建德想查,然后杨千帆劝了不让他查,他还是背着杨千帆查了,导致出事了。”
就是不知道整个村子变得这么诡异,是在杨建德行动前还是杨建德行动后了。
这两者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明照临也是这个思路,所以他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回到了庭院外头,路回又看了看天:“感觉要下雨。”
下雨的话,有可能雨后出太阳,雾就能散了。
要是雾散了……
路回想到之前在窗前看到的一点他不确定的建筑一角。
他和明照临去构建脑内地图时,他特意留意过,只是无论什么角度去看那个山,能看到的都只有浓浓白雾。
所以路回在想是不是雾也是这个副本里的剧情点,并不是阻拦他们出副本场景范围的。
实际上这个副本场景范围是整片卷娄山。
明照临鼻尖微动:“要是今晚不下,雾只会更浓。”
他也有和路回一样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看见山顶建筑一角,只是单纯觉得这个雾没有那么简单。明照临勾起嘴角,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你猜这个雾会不会往村里弥漫?”
路回叹气:“要是会的话,这个副本的难度会很高。”
齐白他们走过来时,正好听见路回这句话:“哥,怎么了?”
路回没有多说:“等晚饭吧。”
见他不愿意分享什么,其他人也没多问,要么自己继续在附近转转,要么先回房了。
路回和明照临也直接回屋子里了。
路回回了自己的房间,又趁着天还没黑下来,再看了看那个山顶。
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白茫茫的一片,只隐约有点山的轮廓在里面若隐若现,如同仙境一般。
也证明了这雾是越来越浓。
路回微微垂下了眼帘。
这个村子里是还有几个青壮年的,他们在村子里逛的时候,虽然至于见了姜启鹏这一个跟他们打招呼了的年轻人,但他有注意到,有几户人家外面晒的衣物太年轻了。
不是说老人家不能穿年轻人的衣服,路回的“年轻”是指明显不是干活的人穿的衣服。
磨损的位置不一样。
以这个村的发展条件来看,除非病了,不然不可能生活在这里的人一点活都不干。
所以…假设是出去生活了的年轻人回来了,那么在四月不是寒暑假也没有长假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回来?
这个村有什么大事吗?
又或者是另一批玩家?
和他们不同阵营的…在故意躲他们。
还有今天他们宰的不可说的特产……
路回轻呼了口气,喃喃了句:“我讨厌谜语人。”
要不是不确定这个本是怎么回事,他当时肯定就要掀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了。
因为房间里能诞生线索,所以路回再细致地翻了翻,连床板都没有放过,结局是除了那个打不开的衣柜,就再没什么了。
而齐白也找到了时机摸过来:“哥。”
路回示意他关上门:“进来说。”
齐白立马把门关好了:“你让我问的我问了。”
他一字不差地把之前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就连罗冶的出现和罗冶说的那些话也是。
齐白:“哥,我不是茶啊,我只是觉得罗冶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不错啊。”若有所思的路回还能抽神赞赏他一句:“你这进步很大。”
齐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路回说:“我大概知道他想干嘛了,你警惕一点没关系,但不用太担心。”
齐白连连点头:“哦哦。”
他又问:“那那个神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路回慢慢道:“这有什么疑惑的吗?‘从前信,现在不信了’,这句话没有说谎,那就代表之前他确实信些什么神。”
甚至是整个村子里,或多或少家里都信些什么。
“不好拆留着当摆设了……这话不需要测都知道是假的。”
拆得了神像却拆不了外头的框?唬三岁小孩呢。
路回低哂:“所以要么是有什么东西要求他们拆了,要么是直接被什么东西替代了,那玩意儿把神像吞了。”
齐白“啊”了声:“所以那个神龛为什么会长那样,他心里也有数。”
路回嗯了声,又叹了口气。
齐白问他:“哥,怎么了?”
“只是这个本很有可能是鬼怪灵异本了。”
路回捏捏眉心:“这种本比我们之前下的那两个本要危险太多了。”
疗养院是完全的规则本,而电梯也有自己的一些守则,虽然没有安全屋,但危险不会突如其来,也不会在睡梦中悄悄降临。
可鬼怪灵异本不一样,在这样的副本里,有可能一睡就不起了。
所以路回会很讨厌,睡觉都不能安分。
但他写的时候,其实还挺喜欢写这种的,因为够刺激。
齐白还没说什么,不远处又飘来几声狗叫,听得无端让人感到发毛。
尤其齐白几乎是在狗叫声响起的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说法——狗能够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打了个哆嗦,但见路回神色如常,还说了句:“这个村设置得还挺真实的。”
不仅有狗叫,他们还时不时地能听到鸟叫声。
.
等到晚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空气中的水汽配上光照过去能看见的浓雾,压抑得更加让人不舒服。
杨千帆在底下喊了声:“开饭喽——”
听得人直犯嘀咕。
路回他们下楼时,罗冶就说了句:“怎么感觉他不像是在喊我们。”
听到他这话,另外一个玩家啊了声,问:“那、那是什么?”
罗冶故意吓他,但也是说实话,只是压低了声音:“像叫魂。”
确实像叫魂。
路回慢悠悠往下走。
这一嗓子嚎得太奇怪了。
饭菜都摆上了桌,就在进正门的那个饭厅里,抬头就是那个棺材板一样的神龛。
桌上的菜其实说不上特别丰盛,但放在正中央的是一大盆红烧肉,直接夺走了他们的视线。
“…好香啊。”
有个玩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是猪肉吗?”
杨千帆没有和他们坐下来一起吃饭:“这是我们村里的特产,你们一定要尝尝。”
他说:“肉质鲜美极了,没尝过都要后悔。”
路回想到了那个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扁箩筐。
他坐了下来,明照临就坐在他旁边。
路回还是习惯性地跟杨千帆说了声:“谢谢您,真是麻烦您了。”
杨千帆:“没事,你们先吃着,要下雨了,我要去收一收我晒在外头的红薯粉。”
好真实。
路回多问了句:“叔叔,你们这个特产,到底是什么啊?是什么特殊的动物吗?”
杨千帆甚至真实到误以为路回是怀疑他们弄国家保护动物:“你放心,不是什么国家保护动物。”
“那到底是什么呀?”
“这不能说。”
杨千帆道:“这是我们村的特产,来村里做客的人,还有我们村的人,都是从小吃这个长到大的,我们的祖先还被这个救过命,大多数吃过这个的都会上瘾,所以我们不能说,免得你们私自宰杀,这是不行的。”
上瘾?
路回看了眼那盆肉。
总不能是毒丨丨品吧?
鉴于最好的朋友是警察,所以路回对这种东西特别敏感,看向它的目光也有点不一样了。
杨千帆又说了句你们慢慢吃,就出门了。
路回目送他出了门,拨弄了一下碗里的饭。
其实无论是什么看上去、闻着都没有问题。
虽然那盆肉确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不是像疗养院那个级别让人需要费心抵御的精神攻击,只是纯粹因为做得很好,加上他们确实饿了,所以菜香格外勾胃里的馋虫。
路回和明照临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和路回关系明显有点不一样的齐白也没有,至于姚皜皜……还在掉线。
所以罗冶主动道:“我是建议我们还是不要吃这盆肉,感觉有问题。”
“但是……”有一个玩家弱弱道:“那个村长表现得这么明显,他要是是坏的,说不定就是故意想让我们怀疑这道菜,然后不吃呢?万一在这个村里,就是要吃这个,才能避免一些事呢?他也说了这是他们村的特产,他们村的人都吃了。”
这种副本不是没有,所以谁也不能说谁绝对是对的,毕竟他们现在线索不够。
罗冶轻嗤了声:“随你,反正我话就放在这儿了。”
他没好气地瞥了那个玩家一眼:“他说是这么说了,但你看他吃了吗?他都不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又不是他领导又不是他老板,至于不敢和我们同桌吗?”
那个玩家动动嘴,脸有点白,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了。
“不要吵架。”
路回等他们不说话了,才出来当和事佬,但语气过于敷衍和随意了:“有一个很好的办法,那就是我们现在谁都别吃,等村长回来跟他说主人不在我们吃不好,然后让他一起吃,看看他吃不吃这盆肉不就好了?”
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齐白他们都觉得很好,就是明照临还是拿起了盆里的不锈钢汤勺,在里面搅拌拨弄了一下:“这肉的调色有点重。”
盖住了肉原本的颜色,所以无法用肉眼分辨是什么肉了。
但这里面除了肉,也没有什么恐怖片常见的场景,冒出根长头发又或者人的眼球指甲什么的了。
他们没有等很久,就等到了抱着一麻袋红薯粉的杨千帆回来了。
见他们碗里的饭和桌上的菜都没有动,杨千帆不由问:“你们怎么没吃?”
他问这话的时候,语调还是比较平淡的,路回都在想他是不是个木偶了。
罗冶主动把路回提出的方案说了,杨千帆噢了声:“你们是好孩子。”
他说:“那等我一下,我放了就来。”
——并没有强求他们先吃,也没有说他不一起吃。
杨千帆坐在了路回身边,让齐白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他端着饭碗,在八双眼睛的注视下,夹了一块红烧肉。
然后又在八双眼睛的注视下,把那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吧嚼吧着,还说了句:“果然还是这个味。”
见到他都吃了,也有两个玩家放下了戒心。
他们也开始吃了起来。
路回拨弄了一下碗里的饭,先吃了口白饭,但没夹那块肉。
他看着明照临也夹了肉,瞥了他一眼。
而明照临歪歪脑袋,看着是困惑的,但眼底的神态是有几分好奇和兴奋的。
——这人又在找乐子了。
他作死,且有本事作死,路回管不着。
但路回瞥了眼齐白,示意他别吃,又看了眼皱着眉看那盆红烧肉的姚皜皜,心知姚皜皜多半也不会吃了,便没管其他人了。
吃了肉的玩家咂吧着嘴:“这个肉确实很好吃。”
另一个玩家也是道:“我没吃过这么嫩的肉诶…这到底是什么肉?”
路回不抱什么希望地看着神色如常的杨千帆:“叔叔,真不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什么肉嘛?”
没想到的是,杨千帆居然说了:“看在你帮我找到了我儿子的警察证的份上吧。”
他垂眼盯着那盆肉,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态终于有了些明显的变化。他缓缓扯起一个笑容,看上去有几分幸福,但幸福的太诡异了:“这是我们村里的特产,一种羊,叫做‘不羡羊’,意思是吃这个肉,连羊肉都不会惦记了。”
路回微顿,他内心已经有个缩小版的他在瞪大眼睛、瞳孔微缩了,但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岁月静好。
不羡羊……
他就知道这玩意儿没那么简单!
不羡羊可是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