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脑袋上莫名其妙地亮起了一束光时，他有磕巴了一下，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快速地开口，生怕晚一秒就被判定没说实话：“我…我看见我读大学的时候，我画了一幅画，参加了一个比赛，拿到了第一名。但也就是第二天……网上有人开始说我抄袭，我当时最好的朋友，说我抄袭了他的画。但那幅画其实是我先打的草稿，只是我的草稿丢了，更没有时间记录证明。”

齐白低下头，脸色发白：“是他抄袭了我，但他却反过来……”

齐白想到那段时间网络上、现实生活里的朋友同学对他的指指点点和议论，就痛苦地抱住了头，声音也有几分哽咽：“我真的没有抄袭。”

俗话说清者自清，可在当下大多数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的情况下，清者又如何自清？

齐白也是因为这个再也没有办法去学校，更没有办法进入画室。只要一进去，他就会看见那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谩骂和嘲讽也像是浪潮一样跟着他、拍打着他，将他吞噬。

齐白脑袋上的灯亮成了绿色。

“寿寿”像模像样地抽噎了下，同情且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真可怜。”

然后他脑袋上的灯，就又移到了姚皜皜的脑袋上。

姚皜皜：“……”

她沉默了两秒，轻声说：“我看见了我这辈子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件事。”

她其实想试试这样能不能过关，但在脑袋上的灯没有给出反应的两秒后，姚皜皜到底不敢赌。

因为她的下一位就是朱绿，先不说朱绿帮了她很多，就说……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就在她的下首，姚皜皜都难以让自己成为那个扣下扳机的人。

他们这些在社会主义、法治社会约束下根正苗红长大的青年，拿刀对着人的时候心率都会飙得让他们手抖。

姚皜皜深呼吸了口气：“……是我弟弟，我们小时候一起去看烟花，然后我弄丢了他。”

她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就在她斜对面的明照临手肘撑着扶手，掌心托着自己的脸，不动声色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路回。

路回没什么表情，从这个问题出来开始，他就漠然地看着“寿寿”，看上去好像很冷淡，但明照临知道，他的阿满已经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不让自己直接暴起把这儿毁了。

毕竟“君朝满”是真的很讨厌被人剖开来看看他的真心。

明照临知道，不然明照临也不会时不时地在那个边界踩两脚，去品味“君朝满”的反应和表情。

而姚皜皜说的话……“君朝满”听没听见？

明照临倾向于他是有听见的，不然他不可能把拳头攥得更紧，也低着头不愿意给出别的什么反应。

他在回避。

他跟姚皜皜的关系恐怕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明照临可记得他在白雾里看见的那一幕。

他们进入白雾中后，明照临第一时间就循着定位去找路回了，他在白雾里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但他在路上看见了姚皜皜。

明照临当然没有心思理会姚皜皜，尤其姚皜皜看着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个白雾里可能会有什么幻境，比如说勾起人一些过往的记忆。

多巧，明照临所有的记忆里，没有过往，也没有什么能拉着他沉溺其中的悲痛回忆。

但想到“君朝满”那个浑身都是秘密的人也会陷入什么回忆中，然后暴露出来什么神态……明照临兴奋得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到“君朝满”身边，去找到他。

可也就是在转身的刹那，他听见姚皜皜悲戚地喊了声——

“小满。”

明照临当时就定在了原地。

姚皜皜给自己的假名取“陆缘缘”的时候，“君朝满”的反应在明照临看来也挺大的，姚皜皜说过自己父母离异，那么会不会她原本姓“陆”，原名就叫“lu’yuanyuan”？

Yuan……

圆满。

明照临之前下副本的时候听有妻女的玩家说过，自己有一对儿女，是为圆满。

而刚好那么巧，“君朝满”对“满”这个字分外执着。

无论是当时在《444疗养院》听他喊了那声“阿满”后的反应，还是后来骗他们说他叫“赵满”…明照临可不信他叫“赵满”。

不是对这个名字有什么意见，而是像“君朝满”这样的人，不可能把真名告诉给任何玩家。

毕竟他很了解这个游戏世界，知道这个游戏世界有各种各样的能力。

有时候不是不相信他的合作伙伴，而是在谨慎那些能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君朝满”身上最特殊的“记号”，也就是他右眼眼尾下的那两枚小痣，有一颗是后天长出来的。

如果姚皜皜弄丢的弟弟就是“君朝满”，而后来“君朝满”又好巧不巧刚好多长出来了一颗和原来的痣对称的痣，就给人一种他天生就是这两颗痣的感觉。

再加上姚皜皜也说了，她是小时候和她弟弟一起看烟花的时候把人弄丢了。

人从小时候到现在的变化的确会有大到让人认不出来的情况的，而且明照临见过八岁的“君朝满”。

虽然是副本从“君朝满”的记忆里拉出来的投影，但那也是“君朝满”八岁时的模样。

……不仔细去看，真的看不出来是一个人。

无论是面容还是神态都有很大的差别。

而八岁时的“君朝满”右眼眼尾下已经有两枚小痣了，但是“君朝满”说过，他上面那颗是后天长的，这么明显的标记，姚皜皜却没有问过“君朝满”一次…说明在姚皜皜的眼里，她的弟弟只有一颗痣。

八岁之前走丢的么？

明照临轻轻捻着自己的指腹，视线始终落在路回身上。

自从姚皜皜说自己叫“陆缘缘”后，路回也很明显地要护着她一点了。

如果不是故意做这些动作来迷惑他、引导着他去往这边想以此去遮掩自己的身份的话，那……

明照临无声地扯起嘴角，眼底深处掠过了兴奋。

他好像抓住了“君朝满”真正的“小辫子”啊。

路回当然知道明照临一直在看他，甚至在白雾中明照临说了他遇见了姚皜皜时，路回就猜到了明照临可能看见或者听到了什么。

他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也得为那件事成了姚皜皜的心理阴影而低叹口气。

但是……

无论明照临猜什么都是错的。

不过，能让明照临把他往姚皜皜那边猜也行。

总比真的挖掘出来了他是谁要好。

就是……

他其实也很遗憾…他不是姚皜皜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