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片刻后摇摇头:“放心,死不了。”
009扫描查探了一番,也发现褚修死不了,但模样着实有些惨,宿主怎么能够做到这么淡定,完全无动于衷呢?怎么说也是宿主的徒弟,亲自带了这么些年,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009还打算再询问几句,但黎夜已经起身,转身飘然离开了。
009:……
………………
褚修在那里躺了很久很久。
虽然每一寸骨骼都在做疼,但体内炽云经依旧流转,缓慢的修复着他的身躯。
时间无声的流逝。
没多久下起了雨,豆大雨珠砸在他的身上,他张开嘴喝了些雨水,闭着眼睛继续运转功力,几天后雨停了,阳光没有遮挡的落下来,炙烤着他。
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如果他死在了这里,无人知晓,被鸟兽啃食,师尊会找不到他的。
在师尊的眼中自己岂不是不告而别?
师尊一定会对他失望的吧。
他并不害怕死亡,他这一生,很多次濒临死亡,他早就该死了。
但此刻想到远在天边的那个人,心中竟生出强烈的求生欲,他想他一定要回去,一定想要再回到师尊的面前。
回到那个人的面前……
炽云经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执念,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断冲刷着他断裂的经脉,如一道道溪流最后在丹田汇聚,千万道溪流汇聚的那一刻,无声的轰然之声,竟然突破了第七重!
日升月落。
褚修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他终于能动动手指。
又过了十几日。
褚修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他垂眸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这次因祸得福,身体不但恢复如初,竟然还突破了,师尊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欣慰的吧?
自己这次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师尊出关没,褚修想要回去的心情更为迫切。
想到这里褚修没有停留。
他将这里打扫干净,确定不留痕迹,然后去拿了之前抓住的小妖,就匆匆往东稷山赶回去。
褚修回到东稷山的时候是一个深夜。
他先是去守正堂交了任务,值班的弟子接受了小妖,弟子看着褚修,欲言又止:“褚修师兄,您这次怎么出去这么久?”
褚修心中一凛,他来交任务已经很多次了,大家出去做任务,并没有时间限制,花上几个月的也常有,这些弟子从来不会多问,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不会,他做的很干净,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才是。
褚修沉住气,语气平静的道:“这小妖十分狡猾,藏的隐蔽,找他花了点时间。”
“哦,这样啊……”弟子挠了挠脑袋,小心翼翼开口:“那你知道尊上怎么了吗……”
褚修一愣,问:“师尊?”
弟子点点头,露出忧虑之色:“最近药师堂的长老经常出入阳极宫,我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尊上生病了呢。”
褚修脸色一变。
修仙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辟谷,百病不侵,一般修行者都可以做到的事,更遑论师尊这般大能了,生病……若非天人五衰,是不可能生病的。
褚修厉声道:“一派胡言!”
说着匆匆转身往回走。
明月高悬。
独处山巅的阳极宫如往常一样寂静。
褚修走了进来,洁白冷清到极致的宫殿,常给人一种死寂的感觉,但这么多年褚修已然习惯了,不似刚来的时候,战战兢兢,惶恐不怕。
可是他今天站在这里,心中却再次不安忐忑起来,一如十年前。
师尊将他带来这里的那一日。
他不过离开几个月的时间,山上竟然传出这种荒谬的传言,师尊怎么可能生病呢?一定是有小人在背后嚼舌根,他遭遇过太多的流言蜚语,知道人心卑劣,也不在乎别人的编排,但说到师尊的头上,却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可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这些真的是空穴来风吗?师尊在东稷山的威望,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事……谁敢乱传这样的流言?
褚修心事重重,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脚步有些慌乱,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偏殿,而是很快来到了主殿前。
隐隐约约的烛火从窗户缝隙中泄露出来。
师尊就在里面。
如果师尊在闭关,这里是不会有灯火的。
一般来说,这么晚了,褚修是不会来打扰黎夜的,可是他在门口徘徊许久,却到底不能放心离开,他甚至不能等到明日……哪怕被师尊责罚,他也认了。
褚修深吸一口气开口:“师尊,弟子求见。”
殿中安安静静。
没有任何回答。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让褚修更紧张,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直接进去时,终于传来一道低哑声音:“进来。”
褚修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清幽淡雅的药香充斥着整座宫殿,随着摇曳的烛火弥漫,褚修立刻察觉到,这不是一般的蜡烛,而是有着安神蕴养的功效。
但是,师尊哪里用得上这样的东西?
思及那个弟子说的话,褚修心口越发下沉,他快步走到了前面,白色纱帘晃动,一双苍白削瘦的手,轻轻撩起了纱帘。
褚修看着面前的男人,呼吸一滞,一时间忘了言语。
男人银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却不如以往的光泽,而是泛着枯败的颜色,苍白的面容恹恹病色,本就寡淡的薄唇更显白,白的几乎和肌肤一个颜色,素白长衫松垮垮的罩着,却能隐约看到其削瘦轮廓,曾经光洁如玉的肌肤,透着一股青白,黯淡哑然。
就像是,一个神即将陨落的模样。
黎夜看着褚修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褚修的冲击,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语气淡淡道:“你找为师,有何事?”
褚修的嘴唇抖了抖,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到师尊的唇边,一抹鲜艳的红,像是在白色的宣纸之上,突兀的勾勒一笔。
那是……血。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严重。
褚修就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看到自己如同神一般崇拜的人,忽然变得苍白脆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褚修才开口,声音涩然,“师尊,您怎么了?”
黎夜淡漠视线掠过他。
褚修呼吸一滞。
他看着黎夜疏离淡漠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问题僭越了,但是他做不到无视,他不免又想起了那个传言,难道师尊真的是生病了吗?
他此刻已经无暇去探究,师尊为什么生病,他只知道,无论师尊需要什么,他都会为师尊寻来,只要师尊能好起来,他可以为师尊做任何事。
他一定会治好师尊的!
而慌乱无济于事。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他已经可以为师尊分忧了,他也希望能为师尊做些什么。
褚修定定心神上前一步,跪在了黎夜的面前,他似乎想要碰触黎夜的手,但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没动,只是挺直了背脊,仰头专注的看着眼前人,“师尊,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
黎夜垂眸。
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青年。
青年眼神专注的看着他,担忧关切毫不掩饰,他如此迫切的期盼着,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不枉费他对他尽心尽力的培养,还真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黎夜眼中浮现一丝笑意,温柔的看着眼前人,他薄唇轻轻动了动:“倒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