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仙凡界的红叶小镇,都是没有这规矩的。平辈之间,顶多就是行个道家礼。而谢杳杳刚刚要屈膝,屈膝行什么礼?有什么礼要她屈膝来行?
春愁一下子就知道了,他这个格外聪明骄傲的妹妹,在丹宗,是真的没少受委屈。
谢浮生看起来老实听话,在归元剑宗,尚且吃了不少苦头。
谢杳杳太聪明了。聪明自然是好事,可是聪明过头了,就难免也受到人的打压了。
谢杳杳哭了很久,哭到路过的人都奇怪的驻足了,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又知道大哥根本不会怪她。
拉住了大哥的衣角,谢杳杳小声道:“大哥,对不起,我不该哭这么久的。”然后又从乾坤戒里,拿出了一身白色的道袍,还有一件仙气飘飘的雪白的披风,道,“这是我偷偷做的,大哥,你换上这身衣裳罢。唔,我还给凌大哥做了一身衣裳来着,是玄色的。白色和玄色……凌大哥一定喜欢和你一起穿。”
小姑娘就是心细,连凌无忌的这点小心思都被她发现了。
春愁哭笑不得的接过衣裳,就觉得小姑娘在他手背上捏了捏,他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接过了衣裳,一手拿着,一手牵着小姑娘,刚想要退后一步,让那两位金丹修士先走,就见两位金丹修士反而示意他们先进去。
春愁微微垂眸,然后就笑着先走了进去。
谢杳杳反而又不自觉的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待到了小院里,谢杳杳果然又将她悄悄做的那身玄色的衣裳郑重给了凌无忌。
凌无忌微微惊讶,接过后认真谢了谢杳杳,然后就给两位后面跟着的金丹期修士行礼,请两位在屋里上座。
楼倚霜也站起来,笑眯眯道:“两位前辈,我们进去坐罢,左右屋门开着,一抬眼就能看到外面,不怕谢杳杳跑了的。”
见楼倚霜这样大喇喇的说破他们的心思,两位金丹修士互看一眼,想到各自的掌门在他们来之前的吩咐,倒是只让他们保护好谢杳杳,并没有说不让他们私下里说话。且这谢杳杳似乎十分重要,听说还是单水灵根,似乎的确不好太过得罪,因此也就顺势进了堂屋。
在堂屋中间放的一张八仙桌前坐下,由凌无忌和楼倚霜招待二人。
而谢杳杳和谢浮生则在小院里的石桌前坐下,小声说话。
春愁就去换衣裳。
他快速的在这身衣裳上摸索了一遍,却并没有摸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心下狐疑,知晓不可太过拖沓,很快就换好了衣裳,连披风他都系上了,腰上还挂了小铃铛做挂饰。
然后就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走了出来。
谢杳杳当即站了起来,眼睛已经肿的像桃子了,一张俏脸上似悲似喜:“我仿佛还在梦中。我做梦时,每每梦到大哥穿上我做的这一身衣裳,都会觉得日子可以继续过下去了。”
谢浮生对谢杳杳所说尤为感同身受,亦道:“我也是。那天,他们说大哥来了,要见我,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就算是做梦,这个梦都太好了,我立刻就飞奔着下山了。”
谢浮生简直不敢想,若是大哥没有来,他在归元剑宗接下去的日子,究竟要如何过?
春愁知晓这两个娃,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定然是吃尽了苦头。他们尚且如此,那么,至今都无所踪的谢悠悠和谢长年,只怕日子会更不好过。他们年纪更小,且是被人掳走。幸而他们资质都极好,或许能有个好出路。
此时此刻,春愁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他拍了拍两个小的的脑袋,笑眯眯道:“疼不疼?现在知道不是梦了吧?来,都坐下都坐下,大哥和你们凌大哥来这里前,还在红叶小镇上买了不少东西来着。虽然有些现在看着,其实已经不适合你们吃了,可毕竟是家乡的东西,拿着也是个念想。”
说着,他就拿出了两个乾坤袋,分别给了谢杳杳和谢浮生。
春愁道:“浮生的那个,已经给你了,这里面放着归元坊市里的好吃的好玩的,你平常轻易下不了山,就拿着解闷儿好了。”
谢浮生立刻欢喜的收下了,然后四处看了看,见那两个金丹期修士同时侧过了头,才袖口一翻,将一只玉瓶悄悄递给了春愁。
春愁:“……”其实人家金丹期修士有神识的好不好?不用眼睛看,也可用神识看来着。
不过算了算了,这也是弟弟“孝敬”他的东西来着。收了收了。
他也悄悄的先收进了袖口里,然后才收到了乾坤戒里。
谢浮生看了只觉开心,谢杳杳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眼就看穿大哥明明可以直接收到乾坤戒里,却偏偏做出这副模样,是在逗他们玩。
谢浮生:“……”所以他又不聪明了是吗?
不过他其实并不在意聪明不聪明的。大哥早早就跟他说过,大部分人都是不聪明的,聪明的人很多,可这聪明的人里,又有许多是自以为聪明的和仗着聪明不努力的,再将这部分人给剔除出去,剩下的聪明人,就是极少极少了。
不聪明,也没有什么的。更何况,他比起其他人,资质灵根出众,还有自知之明,勤奋,刻苦,将来想做什么,都是可以成功的。
谢杳杳是昨天来的,谢浮生是今天上午才见到的谢杳杳。
他们本来想互相见过,就下山来找大哥的,山上人却说,散修白天可能出门去做营生赚灵石了,愣是留他们到晚上才能出门,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又叮嘱他们,必须在子时之前回山。毕竟谢浮生年纪太小,又是炼气期弟子,是不能在山下过整夜的。
——这还是因着楼倚霜肯跟着去,否则的话,他们这次只会让谢杳杳一个人下山。
谢浮生当时就在想,不知道是谁又在为难他们。而为难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尽可能少的和大哥相处。
想来,那些人也是知道的,大哥才是真心待他们的人,他们也只亲近大哥,才故意要如此的罢。
不过那些事情,暂且不提,谢浮生看了一眼谢杳杳,知晓时间短,不能浪费,于是就拉着春愁,将谢杳杳告知他的有关她在丹宗这一年多的生活,除了有关神器之事,都告知了春愁。
春愁:“……”
他显然无法想象,一个从凡人界来到修仙界的人,且还是一个女人,为什么从男尊女卑的世界,到了强者为尊的世界,却还要将原本的低劣的价值观,强加在修仙世界的女修身上?单单就是为了显示其依旧有着“高贵”的公主身份么?
这简直荒唐!
再听到谢杳杳被体罚,所遭的那些罪,还有每日抄写《女诫》,被洗|脑男尊女卑,要将她培养成一个没有思想的只会孝顺公婆和侍候丈夫的傀儡人……
春愁想,那真的不怪杳杳将来会黑化。就这样的打压,谁能不疯?
更何况,杳杳还是一个那么聪明和骄傲的人。她恐怕在刚刚受这些罪过之事,就已经看穿了那位云清公主这样做的目的。可是,人本身也是动物,即便知道是“洗|脑”和恶意的“调|教”,可在这种日复一日之中,谢杳杳在前世时,可能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变成了一具只会听话的傀儡人。
她若是不聪明,或许还不会崩溃。偏偏她七窍玲珑心,最后的崩溃和黑化,也就并不奇怪了。
春愁握住了小姑娘的手,仿佛如此,就可给她以力量。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她现下要做的,是记住过去的事情,然后,往前看。
*
归元剑宗——
归元剑宗掌门闲云子有些头疼的看着丹宗掌门,摊手道:“温兄,你让我做的我可是都做了,接下来,我却是不能再做些什么了。那合欢宗的长恨仙尊和符宗的离雪仙子,可都是不好招惹的。他们既是真心想要将那谢杳杳和龙凤如意收入宗门,温兄又已然同意此事,我看,事情就到此为止罢。”
事情他们已然谈妥,丹宗掌门这里却想要反悔了。哪里有这般的好事?
即便丹宗掌门想,那合欢宗和符宗的掌门,哪一个又肯答应此事?而其他门派和家族的人,他们显然也并不想要一个浑身戾气的神器之主。若让谢杳杳在丹宗继续受磋磨,一日日的积攒怨恨,待到将来,不是自毁,就是疯魔。总之,是不会自愿牺牲,拯救这方世界的。
因此纵然丹宗掌门此时再后悔,闲云子与他交情再深,这件事,也只能作罢。
丹宗掌门沉默了很久,久到闲云子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他方才说道:“旁人我暂且动不得,那个谢春愁……我当真动不得?”
闲云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对方,缓缓道:“至少,在他还在归元城和归元城附近时,他不能出事。”
归元剑宗,不能背这锅。
丹宗掌门听明白了,起身道:“打扰道兄了,我先回去,修书一封给宗门。希望……下次再见道兄时,我还能是如今的身份。”
失去了神器和神器之主,丹宗掌门这位置,他这次怕是未必保得住了。
闲云子心下叹气,他其实并不希望丹宗掌门换人,见状只能道:“我也会修书一封,希望对温兄有些帮助。”
丹宗掌门苦笑着离开了,心中作何想,就唯有他一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