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大哥来迟了。”
柳寒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还算镇定的他,立刻眼圈红了,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他因为吃了两次失忆丹,故而对于过去的记忆,几乎全然忘记,只偶尔时候,能回想出几个画面。
虽然无论是谢浮生还是谢杳杳,都表示他当时是和大哥春愁滴血验亲成功,故而其实是大哥的亲人,不是那个谢家丢失的小弟谢长年,他也根本没有和他们一家人包括大哥相处过。但柳寒衣偶尔的记忆里,却还是觉得,他曾经和大哥一起相处过。
故而这声“大哥”,他理直气壮的就喊了出来。
见到大哥抱住了他,还说来迟了,柳寒衣如何还忍得住?
他渴望亲情,渴望真实,当即就抱着大哥,怎么都不肯撒手了。
围观众人俱都瞪大了眼睛。
其余四大神器之主,除了谢杳杳,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可随即,就觉这好像是应当的。
当初这位气运第一的小散修,冒着生命危险,让他被大宗门带走之后,几乎是“幽禁”起来的弟弟妹妹,从此暴露在人前,不再被大宗门在背地里洗|脑调|教,搓圆揉扁。
与此同时暴露的,还有当时谢家五兄妹的灵根资质——大哥谢春愁,杂灵根,劣等资质,却能拿到气运比试的头名,显见不一般;二哥谢浮生,极品单金灵根,天生剑修圣体,虽然未曾被归元剑宗的神器破天剑认主,却也是备选之一;三姐谢杳杳,极品单水灵根,被神器龙凤如意认主;小弟谢长年,极品单木灵根,失踪;小妹谢悠悠,极品单火灵根,失踪。
当年知晓此事的人,就觉谢家格外与众不同,就有人认为,应当替这谢家人,寻找到剩下的谢长年和谢悠悠,如此,或许就能寻到剩下的神器之主。
而如今,这个散修联盟盟主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亲外孙”的柳寒衣,极品单木灵根,与谢家长年年岁相同,此刻还抱着谢家长子叫大哥……
众人便觉,果然,这个谢家,的确格外不同。或许天道眷顾,就是让气运之子和几个神器之主,干脆投胎到了一家呢?
果然当初,就应该早些帮忙寻找到这谢家两个小的。毕竟,镇压在无孽城的噬魂铃,就是火系神器。而谢家最小的谢悠悠,则是极品单火灵根,这岂不是对上了?
秦家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一脸阴沉的散修联盟盟主,叹道:“其实盟主何必如此?还将这孩子弄得完全忘记了过去之事,这张脸都重新换了一张,小小年纪,遭此大罪。可怜可叹。倒是本尊不必多次一举,来试探这个春愁小子,是否是我秦家血脉了。”
因为根本不可能。
神女能够生下一个孩子,已然是众人不曾预料到的事情了。神女心中,装着天下安危,如何还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生下这许多孩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倒是,可惜了。
秦家主的目光,在春愁身上停留了一会,将春愁的脸看了个仔仔细细,发现在这张脸上果然寻不到秦逐月和神女的半点影儿,才移了开来。
这样一个胆气过人,天不怕地不怕,气运非凡之人,若当真是逐月的儿子,他的孙子,即便是杂灵根,他也是肯认下的。
可惜……并不是。
话又说回来,秦逐月和神女的孩子,又岂能是个杂灵根?
然而即便在场众人,都觉得柳寒衣的身份已定,定然是谢家长年。
可散修联盟盟主却是仍旧不肯认下此事,冷冷道:“寒衣,骤然见到多年未见的义兄,你心中欢喜,却也不可失了礼数,来外公这,给诸位掌门、家主见礼。”
众人都震惊的看向散修联盟盟主,不明白此时此刻了,这位盟主还有甚么要继续假装下去的必要。而且,散修联盟供奉相思弓,且对柳寒衣也并无太大苛待,柳寒衣将来还是会在散修联盟。不必非要认其为真正的外孙。
而因猜到会发生什么,早早从观众席后排赶过来的柳秋寒和春生,都震惊的看向了散修联盟盟主。前者更是怔忡且伤心,难过的看着原本是他的外公的人。
柳寒衣这时才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看起来对他很好,还口口声声是他外公的人,下意识的就取出了一瓶滴血验亲的灵药。
春愁见状,就也取出了一只玉碗。
虽然事情发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是,既然柳寒衣不想要现在这个身份,那么,帮他一把又何妨?
二人一同看向散修联盟盟主。
其意显而易见——血缘这种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即便散修联盟盟主改变了柳寒衣的脸,但是,只要二人滴血验亲,再配以相应的灵药,自然就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柳寒衣究竟和散修联盟盟主有亲缘,还是和这个春愁有亲缘。
其余人亦看向散修联盟盟主。是了,无论这位盟主如何口若悬河,但是,滴血验亲不会有假。
而秦家主此时此刻,才彻底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这个春愁如此理直气壮的愿意滴血验亲的模样,就知晓他并非是神女与逐月的血脉了。
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其他人则是看着这位盟主。
散修联盟盟主神色莫名的看着依偎在春愁身边的柳寒衣,慢慢道:“散修联盟是归元剑宗所有散修的家。既寒衣的义兄,亦是散修,如今还是金丹初期修为,可按例成为我散修联盟的座上宾,可为客卿长老。
散修联盟对弟子本就约束甚少,对客卿长老尤其如此。但客卿长老在散修联盟有洞府,有月俸,若是在联盟时,每月至少可见一次寒衣,也算全了你们这场兄弟情分。否则……”
“寒衣若当真是记忆混乱,糊涂了,误将义兄当做亲生兄长,那必然不能是寒衣的过错。寒衣是相思弓的主人,是本尊的嫡亲外孙,无论是谁的错,都必然不是你的过错。”
散修联盟盟主左手一扬,在虚空之中一抓,就将在旁围观的春生和柳秋寒抓了过来,随意的扔在了地上,冷冷道,“这二人在盟中陪伴你最久,定然是这二人胡言乱语,将你误导,让你有了错误的想法。此二人,当杀!”
说罢,就高高的抬起左手,散修联盟盟主身形未变,他的左手,却突然变幻,刹那间从人族的普通手的大小,骤然变大,铺天盖地,犹如一只沉重的巨兽,就要朝着重重摔倒在地上的春生和柳秋寒砸去!
春生立刻将柳秋寒护在了怀里,柳秋寒不可置信的看向散修联盟盟主,那双眼睛,和他的母亲柳丝桐、舅舅柳殊音一模一样。
散修联盟盟主巨大的手掌微微一顿,继续朝着二人砸去,没有丝毫的顾念。
春愁和柳寒衣,亦没想到这位盟主如此冷漠无情,同时喊道:“住手!”
散修联盟盟主的手顿在空中,距离春生和柳寒衣,不过一尺距离。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二人,似是二人但凡说的不合他的意,他就要立刻拍死这本就无辜的二人。
春愁看了柳寒衣一眼,柳寒衣眼圈红红的,还是对他点了点头。
柳寒衣将那瓶滴血验亲时应当滴入的灵药收了起来,春愁亦将那只本来要接血的玉碗收了起来。
春愁放开了柳寒衣,对着这位盟主一礼,道:“承蒙盟主不弃,晚辈愿为散修联盟之客卿长老,不为其他,只为了能有机会,多看顾些晚辈这位视若亲弟的义弟,让其心境开阔,以天下为先,将天下万万生灵,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而不是养成了厌世厌生,宁可玉碎,不可能瓦全之性子。在将来七大神器之主聚集,救世之时,稍有犹豫……盟主以为,晚辈所言,如何?”
柳寒衣听得有些迷茫,在听到大哥说“视若亲弟的义弟”时,更是双拳攥紧,倔强的仰着头,看着散修联盟盟主。
柳寒衣暂时不知神器救世之真正的秘密,故而说不出曾经谢杳杳所说的那番威胁之语。
但是,柳寒衣迟早会知道。如果真的因为散修联盟盟主的强硬和欺骗,柳寒衣临时变卦,自觉自己活着的时候,不曾被人好好对待,身边全是谎言、欺骗和威胁,恐怕当真会做出自断性命之事。
在春愁的“梦”里,柳寒衣的确这样做了,不是么?
散修联盟盟主此时也想杀了春愁了。
当日看着这个小小修士,就敢触归元剑宗和丹宗的眉头,惹怒两位掌门,他彼时在一旁乐得看笑话。今日轮到他被如此威胁,当即气得也想杀了春愁了。
可是,这刚刚被选出来的气运者,想也知道,周围这些人,不会让他动手。
即便秦家小子说了,神女未死。但神女当年必然受了重伤,这些年迟迟不出现,定然是因为重伤未愈。这样的重伤的神女,还未集齐的七大神器之主,是否能真的救世还两说。
如今,这个从几十万人里选出来的气运者,他理所应当不能杀。
散修联盟盟主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里都带着逼人的杀意:“汝等小子,竟敢威胁本尊。”
春愁垂首道:“晚辈如何敢?晚辈只是怜惜义弟,义弟能过得自在些,畅快些,而不是被当成囚徒一般看管着,被当成棋子一般欺骗戏弄着,晚辈便也知足。”
散修联盟盟主原以为春愁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闻得此言,竟是一怔。
而听到春愁此言的众位大佬们,亦是怔忡了一瞬。
原来只是怜惜弟弟,将来要为这个天下牺牲,如今还被算计欺骗。即便是威胁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却也只是希望上位者能对弟弟手下留情。
手足之情,原本如是。
只是他们这些人里,大都活得岁月太过悠长,兄弟姐妹早早都在漫长的修炼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