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愁和无我既有了决定,便也不再拖延,当即就去了器宗主峰,告知了器宗掌门他们的决定。
器宗掌门闻得无我只想起来了第一次吃下失忆丹,到第二次吃下失忆丹之间的事情,年幼时在仙凡界发生的事情,全都没有记起来,倒是也不觉奇怪。
毕竟无我吃下了两颗失忆丹,而原七大宗门所研制出来的失忆丹的初级解药,本就十分之“初级”,成功率极低。而对原七大宗门来说,这解药的研制,虽然能让他们的名声挽回些,但是,如果他们要继续研究下去,必然将付出许多灵石、人才、药材等,还要与其他宗门扯皮。这对他们来说,是件不划算的事情,故而才在三年前,初级解药研究出来后,他们的这件事,就算完成了。
只是那时气运之子未曾从众生境里出来,原七大宗门商量了一番,便觉此事不必着急,待到气运之子顺利出来了,再将解药研究出来一事,告知天下人,亦是喜上加喜。
至于其中真正的原因——其实不过是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气运之子还活着,并且依旧气运逆天的话,还能让他们看重一些,完成当初的承诺。
但若是气运之子死了,或者是气运不如过往,那么,丹方他们大约也会公布,丹药也会送给部分受害者,但是,具体的炼制过程之类的,他们就完全不会公布了。
如此能挽回些名声,就足够了。剩下的损失的名声,虽然时间流逝,譬如,那些受害者们都死了,他们的名声,也就全都挽回了。
最要紧的是,那些受害者,并不值得他们太过在意。
器宗掌门从前并不觉自己如此,有何错之有,可是现在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面无表情的白衣僧人,还有脸上带笑、眼中却是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的气运之子,心道,果然,他们还是太过冷血了。
即便是器宗掌门自己,在受害者和受害者亲人面前,此时也难免有些心虚。
身为如今归元大陆第一大宗门的掌门,她并不好在此事上,过多插手,免得落下一个第一大宗门欺负小门派的恶名。但还是拿出了一身防御力极高、且能变换各种形态的法衣,以及一串佛珠,递给了无我。
“这法衣不必多说,是尽量保你无忧,穿着这身法衣,元婴期以下修士,都不会伤害到你。至于这串佛珠,”器宗掌门道,“这珠子是由千年雷击木所炼制而成的,是件攻击性法宝,你看用着是否顺手。其实若非无声琴已然认你为主,将来,你将这串佛珠作为本命法宝,也是使得的。”
无我显然早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并随时准备好为了救世牺牲自己,且他身为器宗掌门的弟子,师尊给的东西,他自然没有推脱的接了过来,合手一礼:“弟子多谢师尊。”
器宗掌门叹道:“罢了,你若当真想去报这个仇,那便去罢。左右,这些卑劣人行的卑劣事,也早该有人,率先出来告诉这些卑劣之人,他们的报应,来了。”
总不能真的,做错事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那这世上人,岂非都要来做恶事?
比如他们这些大宗门,所做龌龊之事,不知凡几,纵容并泄露消息给那些劫掠孩童的劫匪的事情,只不过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一件事而已。只是这许多年来,这些大宗门依旧可以在归元大陆上屹立不倒,他们也就忘了,他们原本可以不做这些恶事的。
无我和春愁心中如何作想,暂且不提。但是,他们面上还是十分和气冷静的答应了器宗掌门,并道,等到事情结束,无我自会返回宗门。
无我毕竟是神器之主,神器之主,在弱小之时,还是待在能保护他的地方为好。
告别之前,春愁将他和器宗掌门商量事情时,所承诺的那些“奖励”专门放在了一个乾坤戒里,双手奉给了器宗掌门。
器宗掌门没有第一时间接,而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无我。
无我立时警觉道:“大哥和师尊,是有何事情要瞒着我?”
紧张起来,连“小僧”都不自称了。
春愁自觉无事不可对人言,大大方方道:“是有关失忆丹的解药的事情。如今研制出来的只是初级解药而已,还应当继续研制,才能研制出来完全对症的解药。
但是……研究解药,自是要费心费神费灵石,那些丹师和药师,没有条件研制的,先不必提,那些手头有条件研制的,可他们为何要研制?被喂下失忆丹的人,本就不算多,他们无需费这个心力,研制一种卖不了多少灵石的丹药。
所以,我才与你师尊商议,此事还是由原七大宗门出头,对外发出高额悬赏,若有研制成功者,只要药效好于初阶解药的,都会有奖励。事情是我提的,这奖励,自然由我来出。”
无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器宗掌门。
器宗掌门:“……”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徒弟。她或许可以找出千百种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但最终结果却是一样的——这件事,原七大宗门牵头,那么,好名声会由原七大宗门得了。原七大宗门什么都不必付出,只需要从气运之子“拿”来些好东西,对外悬赏,就足够了。
而之所以会有悬赏这件事,显然是因为,原七大宗门,包括器宗,都已经放弃了继续研制失忆丹的解药。哪怕当初那些受害者们,被劫掠,被喂下失忆丹,被迫没有过去的记忆,其中都有这七大宗门的罪过。
这七大宗门,也并不想承担了。
饶是器宗掌门脸皮足够厚,此刻也只能轻咳一声,轻声道:“当然,除了气运之子给的这些奖励,我们当初这些因管教弟子不严,牵扯进去的宗门,也会加上些奖励,并且告知天下人,气运之子在此事之中,是主要提供奖励之人。”
无我小和尚目光沉静,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没有继续追问。不必追问,他已然知晓了其中缘故。
他想,就算他永远都想不起来幼年时的记忆,大哥的这份情意,他也不当辜负。他相信大哥是绝对不会伤害和舍弃他的至亲之人,而他原本的小宗门天一门,还有现在的器宗,对他都有算计。器宗势大,他的行事,当慎之又慎。
而对于天一门……碎骨之仇,无力去报就算了,如今,既然有大哥为他撑腰,他当然要去报当初的仇!
器宗掌门还是派了一位化神期太上长老,和一位元婴后期修为的长老,暗中跟随无我,以防中途有人来对神器之主不利。
春愁和无我对此都不甚在意。
原本他们是可以通过传送阵,快速的去往天一门所在地。
不过,正巧春愁从凌无忌送他的乾坤戒里,翻找出来了一只飞舟。这只飞舟可大可小,若是变到最大时,飞舟之上,可以乘坐千人,若是变到适合二人宽敞的居住,当然也没有问题。
春愁将神识探入飞舟,就知晓这飞舟越大,支撑其运行所需要的灵石就越多,他和无我就两个人,倒也没有将飞舟弄得太大,只让飞舟之上,够二人居住、练武就足够了。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大的,但是,春愁也的确需要些时间,压制修为,和无我对打,训练下无我的斗法水平。
无我的确很少与人斗法,但是无我诀本身就是一种非常超绝的功法,因此当真与人斗法起来,倒是也并不怵。
飞舟行了七日,春愁就和无我打了七日,还送了无我一件防御法宝,一双可以变换形态的极速靴,好叫无我在斗法时,即便打不赢,也不会被打。
七日后,兄弟二人,以及坠着的化神期和元婴期的尾巴,终于到了天一门。
无我是一直都有天一门的身份玉佩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其实可以直接进门的,但他并没有。
而是站在天一门的牌匾外,静默了许久,才终于退后十几步,尔后手中的佛珠一扬,原本正常大小的佛珠,骤然变大,直直的飞向了天一门的门派牌匾——
天一门虽然只是个小门派,但在自家门派牌匾上,还是十分用心的,是牌匾,也是法宝。
但无我的佛珠,更是元婴期修士都会多看几眼的至宝,即便无我现在只是筑基期修为,不能完全发挥出佛珠的效用。
但是,也足够将天一门的金灿灿的牌匾,从大门之上,“砰”的一声,打落在地。
随即,又有细微的声音传出。
是那金色的牌匾,全都碎成了渣渣。
全然看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无我依旧立在原地,平静的等待着。
春愁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心道,哪里有门派的大门处,不留几个看守门派的小弟子?即便是小门派,晚上或许不留人,但是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没有看守大门的小弟子?
这门口不留人,分明是在赌,赌无我到底顾念曾经的师徒名分,顾念他所修炼的无我诀,不会动手。
但是,无我这个小佛修,所思所想,却是与旁人格外不同。他所修习的乃是无我诀,而修炼无我诀时,是为天下众生,宁可无我。可为天下众生,诛杀天下恶人。
在无我心中,这天一门,能够对他行此恶行,何尝不是这天下的恶人?
无我诀修习到最后,是可以为天下众生,连自己都可以杀的,更何况是,这天一门了。
门派牌匾掉落,顷刻间碎成了渣渣。
这等大动静,藏在天一门的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天一门掌门看起来近四十岁,刚刚进阶元婴。
而天一门掌门的师尊,前任掌门,看起来五十许岁,但论起修为,只有金丹后期而已。
前任掌门手中捻着佛珠,看着门外院子里站着的彷徨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普通弟子,还有房间里的徒弟们,叹道:“事已至此,想来那失忆丹的解药,至少对无我来说,是有些用处的。他既想了起来……今日此举,倒也不足为奇。”
和尚神色间极其复杂,眼睛里带着一丝愧疚,可更多的,却是不后悔。
因为即便事情重来一次,他也不会后悔。
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天一门有机会能发展起来。
小门派在归元大陆,着实太难了。
前任掌门看向了山门的方向,道:“尔等也当知晓,为师对无我,曾经做过什么。这孩子当时已经吃下了第一课失忆丹,甚么都不记得,便敢在为师的折磨下,对为师言道,除非杀死他,否则,但凡他活下来,便定要报仇。
如今,他既已经将过去之事,全都想了起来,他这次,是来报仇了。与其舍了整个门派,不如舍了贫僧,贫僧死在他的手里,也算偿还了因果。贫僧,死不足惜!”
天一门只是个小门派,房间里的人,都是前任掌门的弟子或是师侄,当即哀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