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就接受了自己并非人族的事实,但到了有可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春愁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问心门掌门。
问心门掌门平静的看着春愁。
看了好一会,才唇角微扬,道:“吾不知。”
春愁:“……”
不知道就不知道,干什么还搞得一副自己知道的模样?让他白白紧张了一番?
瞧见眼前的少年,就差对着他气得翻白眼了,问心门掌门才笑道:“你莫要伤心,我的确是不知晓你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你是神女与秦家的秦逐月的孩子。神女当初,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孩子,在有了孩子后,原本是不想要生下你的。她当时说……”
问心门掌门皱眉道:“她当时说,若是生下你,灵根齐全、资质绝佳的话,她宁可生下你后就此消失,离开归元大陆,她也甘愿。但是,当时她怀着你时,就发现你和她一样,资质不佳。她说,与其将你生下来和她一般,她倒宁可你和秦逐月一般,是个普通人族。”
他抿了口杯中茶,摇头道:“我当时对此,十分疑惑。我与神女虽然交好,但是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只能隐约猜到,神女并非人族,可人人都说她是神女,是天道降下的来的,拯救苍生的。
她也一直默认了这个称呼,还在践行着这件事,一直在寻找拯救苍生的法子。神女爱世人,原本如是。但是,她在生下你后,说了那番话,我才知晓,你们母子,都是不同的。但具体是哪里不同,究竟是什么种族,这个,我却是不知的。”
他所能知晓的,只是神女一直奔波,目标明确,就是救世。
她清楚的知道,世人对她神女的称呼,她是担得起的,也要当得起,因此才会到处寻找救世之法。
而春愁……这个神女所生下的孩子,却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神女也没有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只让他如同一个普通人族一般的活着。
事实上,春愁也的确把自己当成人族,活得比任何人,都有血有肉,至情至性。
春愁:“……”敢情听了半天,眼前这人,还是不知晓自己是啥物种。连他那位母亲是什么这人都不知道。
他蹙眉想了好一会,才忽然道:“您方才说,我母亲曾言,若是生下的孩子灵根齐全、资质绝佳的话,她宁可生下这个孩子后就此消失。可现在,我资质并不好,是最差的劣灵根,她却就此消失了,您可知,这是为何?”
问心门掌门先问:“你确定你是劣灵根?今年你才三十二岁吧?可是,你已经是元婴中期修为,拥有本命法宝,这如何能是劣灵根?”
见春愁发怔,他才道,“我虽不知你和你母亲究竟是什么,但你二人都是杂灵根,然而修炼起来,却比极品灵根都好。尤其是对于各种天生灵物,十分感兴趣。
神女曾言,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要救世,她可以如同妖兽一般,闭目躺着休息,都可以吸收周身的灵气。我猜,你与她这一点上,应当也是一样的。你们根本不是劣灵根,反而资质绝佳。这或许与你们的种族有关,但具体什么关系,我却也是不知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至于神女消失一事……”
春愁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定定地看着问心门掌门,等着他的答案。
如此神女,如此天资,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
春愁想,这一定有她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问心门掌门看着这般期待的等着他的答案的春愁,苦笑摇头:“这件事,其实我也不知。”
春愁:“……”那大哥你能知道点啥?
问心门掌门神色复杂,站起身,仰头望天,道:“我只知道,在她将你安顿好,让她的那两个仆人将你抱走后,消失前,曾经这样看着天空,看了许久,最后才跟我告别,嘱托我了些话,然后让我努力修炼,将来,若是一切安好,天塌之危可解,她希望我能做飞升的第一人。”
春愁立即问道:“不知神女嘱托了掌门何事?可是与晚辈有关?”
问心门掌门不意春愁如此敏锐,惊讶的看了春愁一眼,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扳指,才深深地看着春愁,道:“的确与你有关。她告诉了我你的名字,然后说,若为将来能听到你的名声传扬在这修仙界,便告知你一声,让你要尽快修炼,若是能将灵根资质补全,自是最好;若是没有听到你的名字,那也莫要着急,只要安心等待就是了,我定然可以听到你声名远扬的那一日。”
春愁闻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脑中却念头百转。
他甚至天马行空的想,若神女当真是神女,当真有一般人没有的本事。那么,她是否能预料到,有前后两世?
若前世是真的存在的,他前世时,早早的就被人给打得昏迷濒死,被凌无忌给带走,藏在了深海中的大贝壳里,的确是在修仙界没有任何名声,因为他早早的就被迫“昏睡”了;
而神女所说的“安心等待”,莫非是在说这一世?春愁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是这辈子他在谢浮生他们被带走后,就做了个很不好的噩梦,梦到了谢浮生和谢杳杳变成了大魔头,自己也在和凌无忌的婚礼上被人重伤,放血挖心,心急之下,就决定和凌无忌从修仙界里,千里迢迢来到了修仙界,尔后在修仙界扬名。
这似乎,就能对应神女对问心门掌门的嘱托。
然而春愁脑中想了许多,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叹道:“那倒是可惜了。我只盼她,依旧还活着。至于是否能救世……”春愁一顿,道,“其实,大家一起都消失了,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所以,救世不救世的,能救便救,救不了,大家一起玩消消乐,也没甚不好。
春愁,就是这般的心大。
被噎的半晌没说出话来的问心门掌门:“……”
他这才清楚明白的知道,眼前这位气运之子,和当初那位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到处奔波的神女,到底是不同的。
神女显然,不是作为人而存在的,她自己也并没有将她当做人,而是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神女,早早就将拯救苍生的责任,扛在了自己肩头。
而眼前这位气运之子,则是作为人被养大的,显然,人族的优点,比如重情重义,聪明睿智,他有,人族的缺点,比如,自私自利,推脱责任,不在乎他人生死,他也有。
问心门掌门无语良久,摇头道:“若是你的母亲,定然说不出这番话来。”
春愁同样摇头,一本正经道:“那她肩上的责任太重了,这可不好,这就不快乐了。而且,其实这个天下,是天下苍生的天下,苍生自己不救自己,反而要她来救,未免这些天下苍生,也忒的会推卸责任了,忒的自私自利了。”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眼前这人,看他时分明在说,怎么这么自私和爱推卸责任!
自私和爱推卸责任的,分明是这天下苍生!
叫人家一声“神女”,就把责任都推给人家了,这可比他要自私的多,推卸责任推卸的也忒精妙了。
问心门掌门:“……”好一会,他才叹道,“论起牙尖嘴利,你倒是与神女很是相似。不过,你这番话说得的确没错,论及自私自利,神女如何比得过天下苍生?天塌之日就在眼前,天下苍生,合该醒醒神了。”
许是到底是在旁人的地盘,而不是在自己的地盘。问心门掌门没有再跟“牙尖嘴利”的春愁说些旁的,而是提及了遮天城一事。
春愁立刻坐直了身体。
遮天城,的确太奇怪了。尤其是不许他和神女进入这一条,就让他对遮天城十分怀疑。
当然,还有谢悠然一事。一来绑架走谢悠悠的人,八成就是谢悠然的亲生父母,春愁要将谢悠然带去,好让自己能更大可能的救回谢悠悠;二来么,则是谢悠悠身体里的那颗火属性珠子,应当在谢悠然的身体里,这是春愁的东西,春愁要将它拿回来。
春愁心道,无论他去不去遮天城,但是多知道些遮天城的消息,亦是好的。
然而问心门掌门想了半晌,最终只憋出一句:“遮天城的阵法,你必须要毁去。而毁去的办法,只有一个——你生来与旁人不同,每次渡劫,都必然是九九天雷劫。将来,你度化神天劫时,定要在遮天城之上渡劫。借天道之力,将遮天城的护城阵法,彻底毁去。”
春愁:“……可那遮天城众人也不是傻的,人家凭什么让我在其上渡天劫?莫要到时候我的天雷劫反而遭遇诸多麻烦,最终遮天城的阵法毁不掉,我无法度过此劫,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问心门掌门神色莫测道:“此事你不必忧心,到时候,天下人都会来帮你。遮天城的阵法,必毁。”
看到春愁惊讶的表情,他又笑道,“非但是到时候,这一次,你是否是想要见谢悠然?看她是否是谢家小妹?你放心,你的身世我已然告知给了散修联盟盟主,他与遮天城有大仇,并且已经将遮天城城主大徒弟和二徒弟给私下里扣留住了,我与盟主已有协议,将会利用此事,将那位遮天城城主的养女,骗出遮天城。到时候,你检测过谢悠然是否是谢家小妹后,要如何做,就都看你的了。”
不等春愁询问怎么将那养女给骗出来,问心门掌门双眸明明暗暗,道:“你大约不知,遮天城里,每隔上许多年,就会出现这样一个备受所有人宠爱的好运之人,且这个人,和你还不同,他/她还可以将自己的好运,传递给身边所有对其好的人。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宠爱他/她,对他/她好。然后在某一天时,顺顺利利、毫无阻碍的就飞升了。而遮天城里,依旧一如既往,得到其庇护的魔修和妖修,依旧可以不经历任何的天雷劫,就可以修为晋升。真真是个……不一般的遮天城啊。”
春愁心中隐约有了些想法,心说,原来凌小凡不是真正的龙傲天,这遮天城里的主儿,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