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醒着。
我有些无措,甚至根本不知道我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我不是大夫,我也不懂医术,冯老头跟我吹嘘过那么多次子母蛊的效用,可我现在站在这里,它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我现在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方才经历过的一切如同一场梦一般,好似从未真实存在过,但我知道,那并不是幻觉。
我将手覆在他眉间,湿热的汗渍沾了我一手。
“可以醒了,是我。”
我的声音并不大,他听见之后反应却越发的剧烈,几乎是瞬间就逃开了我手能触及到的范围。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微微睁开了眼,却又立马移开了。
“你,出去。”
他将四肢缩了回去,将之前裸露出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连语气都淡漠到没有任何破绽,然而他惨白的脸色出卖了一切。
“怎么回事?”
“你不要再问了,出去行不行?”
他连一个眼色都没有给我,说话的语气和从前简直一模一样。
我没动,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薛流风?”
不怪我会这么想,在他身上,我看不见任何大壮的影子,他看我的眼神,还有他对我说话的语气,都是薛流风。
他……记起来了?
我心中还在忐忑的时候,他却猛地回过头看着我,眼中光芒骤然暗淡,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是愤怒。
就像一只被遗弃后受尽欺凌的幼兽。
“你在叫谁?”他问我。
我一怔,他见我不回答,又将头埋下,低声笑了。
“我还以为他们在骗我,原来,原来竟然是真的。”
“什么意思,他们是谁?”
我伸出手,却被他重重地拍开,“你不要碰我!”
我低头看着我被拍红的手背,紧紧抿住了唇。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也都可以,可你,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你把我当成谁了啊……”他又把自己缩成一团,说什么也不看我。
我想说我没有骗他,想说我也没把他当成别的谁,可我说不出口,我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又对他做了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无动于衷。
我单膝跪在床边,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行让他直视着我。
“告诉我,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我盯着他。
他垂下眼,紧紧地咬住下唇,怎么也不出声了。
我以为他在难过,在愤怒,然而当他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又开始继续忍受着什么。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我闭了眼,想调动内力,但空荡的内腑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下唇已经开始渗血,他却像感受不到一般,继续死死咬着。
“松开,松开啊!”我急得手下也多使了些劲。
听到我的声音后,他似乎还想继续挣扎,但这一下小小的弹动,却让他陷入了更猛烈的痛苦之中。
“……”他张开了嘴,吐露着不甚清晰的气音。
“什么,怎么了?”我连忙低下头凑近他,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痛……好痛,走,走开……走开啊……”
我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又可笑,我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不要忍,不用忍的,你需要的,我也都能给。”
根本没必要忍着,就算是要找我索取,那又怎么样呢?我又不是给不起。
我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都要清楚自己的心思,或者说,是我终于明白了。
即便有些晚,即便永远无望,我却觉得终于快活了。
我虽然没有内力,但压制住现在的他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感觉到那熟悉的抽离感重新回到我的身体,我忍不住笑了。
“想让我走是吗?可是我偏不。”
内力没了之后,我又开始失去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他重新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再将我推开,子母蛊的抑制没了,我们的位置也逐渐开始反过来,他再反抗我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可是我早就有准备了。
“想推开我?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就这么讨厌我吗?”我话还没说完,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却未曾消退。
他仍旧在抗拒,“讨厌,很讨厌……你滚,不想看到你,滚开啊!”
“不想看啊,真可怜,”我歪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视着他眼中的怨愤,“我若是偏想让你看,你又能怎样呢?”
我用指腹抹掉他唇边的血迹,轻轻嗅了嗅,然后将沾染的血迹舔舐得干干净净,满溢的鲜血味道让我所遭受的痛苦也变得鲜活起来。
似乎,只有鲜血淋漓的疼痛,才是真切的。
“既然讨厌我,那就更应该夺取我的所有啊,不是吗?”
他呆呆地仰躺着,不言语。
“我的命也好,我所拥有的一切也好,讨厌我,有本事你就都拿走。”
“你在看谁?”他突然问我。
“我在看你。”我盯着他,认真地回答道。
他偏过头,闭上眼,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妥协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你,都只是你罢了,你不懂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想要的,再迟我也找到了。
我渴慕的,终究也伴随着血与疼痛在唇齿间流连,在纠缠间绽放。
“以后,不会再让别人来伤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