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不动声色,可内里早就心如鼓擂,太大胆了,我几乎是将一切都隐晦地坦明,我冲动地想试探,父亲忍耐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我知道您做的一切,也知道您为了什么,但我终究是您唯一的子嗣,不装聋作哑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赌注,赌您仍旧把我当做您的儿子。
父亲叹了口气,“你年纪尚小,给你副印还是有些胡闹,你先挑一个自己应付得来的分堂,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我知道这已经是父亲最大的让步了,他想把我栓在这个偌大的山庄中,却又不允许我反过来掌控这个囚笼,我当然会让他如愿。
我闷声道好,似是不情愿极了,父亲便等待着我的选择。
“暗堂。”我兴致缺缺。
父亲脸色微微一变,还不待他开口,我自己又摇着头,用他可以听见的声音嘀咕道,“算了,那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讨厌,天天看到他们我自己还嫌烦呢。”
“商堂吧,”我抬头看向父亲,“父亲,我想要商堂。”
258
父亲答应的很痛快,毕竟比起其他分堂,商堂作为一个离山庄权利中心最远的一个分堂,显得十分的微不足道。
而面对父亲那不甚明显的疑惑,我只是说了句,“我想我娘了”。
商堂掌管的产业,几乎全是曾经属于余氏的。
大概我的失落实在不似作伪,亦或是他并不想听我提到这些,父亲没有再追问,放任我而去了。
这也导致我并没有如约按时回到观雪轩。
259
“您之后若是还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小人便是了。”
“哪里,日后还得仰仗您的照拂了。”我笑了笑,便还算礼貌地送走了这与我周旋了半日的商堂堂主。
我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疲惫。
父亲接手余氏的产业之后,其实并没有插手太多,也许是余氏残余的势力仍旧十分庞大,以父亲的能力并不能够分出足够的精力来彻底吞并这碗巨大的残羹,除了和余氏相关的人被代替之外,那些下面的人几乎就没再变动过,遍布各地的商铺也还如余氏未覆灭时一样,照常繁荣着。
这和我之前了解的相差并不多,从商堂堂主这里再次确认之后,我便告诉他我并不会过多地干涉他们的事,也请求他不要告诉父亲我这种偷懒的行径。
若是在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尚且还在怀疑之中,我这第二句话便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少主您可真是的,”他笑着摇头唏嘘道,“是庄主让您来管着商堂的,您现在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皱纹间突然散发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鬼知道这是从中捞了多少油水才养出来的。
“您才是难为我呢,我去管?我能管什么,我会管什么?您可不是在拿我说笑吗。”我冷笑道,“他若真的看得上我,何必还拿个商堂来埋汰我?”
“少主您这话说的,可就是瞧不起我们商堂了。”我说了这样的话,他也并没有不高兴,看我的眼神像在安抚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似的。
“您不必说了,让我去逛逛自家的铺子还有些乐子,但事我是真没兴趣管,那些个玩意儿,劳烦您帮我打个掩护可好?”
“这……”
“反正我爹也不会过问——还是说您也想逼我干这些事?”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他连连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拿出父亲给的商堂令牌,在手中掂了掂,他眼睛都快看直了。
“这令牌……”他欲言又止。
“这东西管用吗?”我当没看见,拿着令牌有意无意地在他眼前晃悠,“我出去拿这个去秋家的铺子,是不是想干什么都行?”
“应当是……可以的。”
“那还有点意思,”我看了他一眼,“别告诉我爹。”
他迷迷糊糊地点了个头,估计还没想清楚他为什么要点头。
真好糊弄,活该在秋原本家也只能管一个商堂。
我关上院门,才发现凉亭之中早已没人了,倒是不远处的书房还亮堂着。
我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到大壮趴在书案上,已经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我觉得好气又好笑,毫不客气地把他推醒了。
他睁了眼,看清是我之后,怨气立马就浮上了脸,一声不吭地就起身出门了,理都没理我一句。
我低头看着他压在书案上的一叠纸——
他将我那整整一册的帖子都摹完了,和我之前临摹过的帖子掺杂在一起叠放着,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