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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失态了,不应该这样的,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找他要一个答案的。
我收拾好情绪,退到了一个维持分寸的距离,他大概也觉得方才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又或者是我的话又让他为难了,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我主动打破沉默。
“我已经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再自作多情,可我仍旧想不通你要这么做的理由。”
他眉头微动,我却释怀地笑了,“不过不重要了,你不必担心我再像从前一样那么锲而不舍地逼问你。”
“我总是在想你那天跟我说的话,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说得对,是我固执己见,太过耽于虚幻的过去,不愿面对现实,但无论是人也好还是事也好,总是在往前走,不回头,而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回忆中刻舟求剑,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什么也没得到。”还一直在失去。
他突然有些急切,“我并不是……”
“好了,”我制止住他接下来的话,“如果你够聪明,就该明白不要再多说什么,让一切停在它该停住的位置,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应当是懂得我的意思了,良久,才低声道:“……挺好的。”
“从前我总觉得相欠是一件最好不过的事,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久了就算不清,牵扯多了,想断也断不了,如今我不再这么想了。”
“所以,作为偿还,你今日的困境,我会帮你解决。”
“不需要,”他说,“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也不需要做任何事偿还。”
“怎么,又要跟我说这是你自己想做的,与我无关吗?”我勾起嘴角,“那我亦是。”
“好,我不干涉你,但是这件事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他十分干脆,“你帮不上忙。”
他本性难移,仍旧是这样自以为是。
“难道你还想继续说‘不会有事’这样的胡话吗?”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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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流风如此笃定自己不会有事,他的想法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如今的地位与处境到底比我好上不少,谢行处理他比处理我更为棘手。
他作为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从前风评就十分不错,后来薛青城蒙冤而死,他也被牵连,遭受了许多惨痛与不公,而这一切在真相大白之后,都化为了对他的怜惜与拥护,谢行于公于私,都会礼待于他——如果周满并不是薛流风所杀的话。
薛流风此事行得毫无预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不占理,必然会为人所诟病,谢行最后必然不会真的将他如何,可到底生了龃龉,从此之后,所有人见他,都会当他是亏欠谢行的那一方,往后他再忤逆谢行,别人都只会道他不知好歹。
因为他向来是极好的,所以只要有一处不好,就犹如污泥点雪,刺眼到让人只看得到其上的脏污,他曾经遭受过的一切都会被渐渐遗忘,就像雪终将融化,这才是我口中所说的,他今日的困境。
我不知他心中是否也意识到这些,他本不必将自己置入如此尴尬的情势之中,个中缘由,大概是他本身就是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人,即便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伤害自己甚至牺牲自己都无所谓,我已经懒得深究他真正的想法了。
照此时清醒,谢行的难处恐怕更甚于薛流风,估摸着正头疼着如何处置薛流风,而薛青城所谓的从前的那些兄弟们,上次他们游说薛流风重建青云庄无果后并没有死心,从江南一路跟来到了秋原。而谢行即便得知了他们的想法,也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但宴请唐门时却没有邀请他们。
直到薛流风被谢行暂时关押起来之后,他们才得知消息,情急之下,他们竟然毫不客气地直接找到谢行,叫嚣着让谢行放人,否则他们不就客气了,他们不认这武林盟会,自然也不认谢行这武林盟主,此举当即将此时还在秋原的武林众人得罪了个透顶,纷纷闹着要将这群无耻之徒赶出秋原,还是谢行出面阻止了这场纷争,然而这群人并不领情,不管不顾地自己主动离开了秋原山庄,如今呆在镇上,软硬不吃,让谢行很是头痛。
此事一出,为薛流风说话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而薛流风一直在山庄里,无人知会于他,恐怕也不知外面竟又生出了这么多事。
谢行倒不至于真的怕这群人,但要说忌惮肯定是有的。缘由也简单,这群人为首者为四兄弟,常以“黑天四煞”之名行走江湖,虽不作大恶,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谢行所忌惮的,正是他们身后的势力——黑天寨,黑天寨盘踞于岭南,与官府相斗,从不为祸乡邻,却因其大多行事无状,并不被武林正道所接受,多年前薛青城曾相助于他们,与其相处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对他们多有指摘,因而也能算上相交多年的老友了。
然而在薛青城出事之后,他们却迅速销声匿迹,不置一词。他们本就想在中原武林占据一席之地,当时若是敢替薛青城说哪怕一句话,怕都要彻底断送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当初大概也没料到会有今日情形,薛流风不愿接受他们也情有可原。
他们如今态度大变,被人骂没有脑子的莽夫,强行置薛流风于不义之地,但我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而在去见薛流风之前,我先寻到了他们的住处,登门拜访。
不出意外,他们对我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在他们看来,我才是害薛流风陷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我不以为忤,耐心等待,不多时,便有人请我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