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看到燕征，是燕晏万万没想到的。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神情慌张，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狡辩，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都忘了躲藏，就僵硬地保持着从马车出来的姿势，身体也因为害怕而微微发着抖。

赫连乌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见原本急着下马车的燕晏突然站在车门不动了，便也探出头来问道：“小殿下怎么不下去？”

回答他的是牙齿轻微的磕碰声，是从燕晏嘴里发出来的。人只有在极度害怕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声音，赫连乌恩不知道燕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直到他看到不远处的燕征。

不知道是不是赫连乌恩的错觉，他总感觉燕征在看到他后，眼神又阴鸷了几分，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了。

看到燕征出现在这里，赫连乌恩便知道他们的事迹败露了，虽然他不知道燕征是怎么知道他们要走这里，并且还赶在他们之前在这里守株待兔，可见燕征的城府很深，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

但赫连乌恩也不是吃素的，不然他一个夹在兄弟中间、母族也并不起眼的二皇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他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拿出他长袖善舞的本领来，笑着跟燕征解释道：“太子殿下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可是要与我们一同乘船游玩？”

燕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倒想看看他们俩能狡辩出什么来，于是嘲讽道：“乘船游玩，二皇子真是好雅兴。”

赫连乌恩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接着说道：“那日小殿下去典客署找臣，说起江南沿岸的景色，让从小生活在大草原的臣心神向往，便想请小殿下带臣领略一番。”

燕征顺着他的话冷笑道：“所以二皇子就是这样‘请’晏儿带你来江边游玩的？”

赫连乌恩被他反客为主抢了台词，顿了顿又接着道：“臣这也是无奈之举，小殿下说太子殿下您十分紧张他的安全，不让他轻易出宫玩，所以臣只能出此下策，将小殿下借出宫一趟，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燕征哼了一声：“二皇子这番行为，实在让孤无法苟同，还是说，你们北国皇室都像你这般蛮横无理？如此，孤就更加不放心晏儿留在你们北国了。”

面对燕征的质疑和鄙夷，赫连乌恩也没有马上翻脸，依旧是好脾气地跟燕征讲道理：“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我们北国皇室虽然是草原出身，但我们皇帝入主中原后，就极力推行汉化，我们与南国皇室并无什么不同。臣与兄弟之间，也像太子殿下跟小殿下一般兄友弟恭，绝非没有传言中那样手足相残。”

赫连乌恩在借此暗喻燕征对燕晏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如果燕征还要维持自己的面子，就不会再缠着燕晏不放。

只可惜他还是小瞧了燕征不要脸的程度，又或者说，他低估了燕征对燕晏的执着。

燕征嗤笑一声道：“蛮夷就是蛮夷，还敢跟孤相提并论？”

说罢，他不再给赫连乌恩任何眼神，而是看向早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的燕晏，用一种温柔中隐藏着暴虐和残忍的口吻诱哄道：“晏儿，出来玩这么久也该够了，过来，孤带你回宫。”

燕晏听到他跟自己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更加苍白。像是终于回过神了那样，燕晏紧紧地抓着马车的门，不停地摇头，呐呐道：“不、我不……”

燕征见燕晏居然敢抗拒，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但他还是怕吓着燕晏，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温柔兄长的模样，继续哄道：“晏儿乖，江边风大，小心吹得头疼。”

赫连乌恩知道这会儿他们是没法渡江了，看到燕晏怎么害怕燕征的样子，赫连乌恩明白要是现在让燕征带走燕晏，燕晏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危险。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不让燕征带走燕晏，然后再找机会跟叔父的人接应。

于是他故作轻松地笑着对燕征道：“太子殿下，小殿下难得出来一趟，就让他陪臣在这里随便逛逛吧。小殿下爱玩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总管着他，他该心生郁结了。”

燕征哼了一声：“孤的弟弟，他的性子孤自然知道，用不着二殿下提醒孤。但他再怎么爱玩，也是一国皇子，有些事情还是管着才不会出错。晏儿，跟孤回去。”

燕晏还是在摇头，燕征已经失去了耐心，直接下马朝他走过来。

赫连乌恩看到燕征亲自过来抓人，下意识就要出手拦住，但周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几个侍卫，用刀将他拦了下来。

赫连乌恩心里一突，看着脖子上的刀口，干笑着问燕征：“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燕征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单手就把燕晏从马车上拎了下来，轻轻松松地夹在臂弯，然后才冷冷地对赫连乌恩道：“今日就到这里，晏儿该回家了，二皇子也先回去吧。来人，将二皇子送回典客署。”

赫连乌恩见燕征就要把燕晏带走，此番燕晏若是被他带回宫，估计想再逃出来就难了，还不知道燕征会对他做什么，到时候叔父要责怪下来，他可承担不起这责任。

他紧张地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燕征当然没有理会他，直接抱着燕晏走回了自己的马下，一把将燕晏丢上马背安置好。

燕晏直到坐到了马背上，看到自己离地面好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下去。

燕征怎么可能再让他溜走？他直接将燕晏死死摁在马背上，压着声音威胁道：“晏儿，孤现在很不高兴，你最好不要再惹孤生气，否则孤也不知道孤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燕晏挣扎了两下，但他的小身板哪里是正值壮年的燕征的对手？他被紧紧地摁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只能扭过头求助于受制的赫连乌恩，因为害怕，哭得眼泪鼻水都粘在了头发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乌恩，救救我！”

赫连乌恩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很着急，他想上前去拖延时间，可是他一动，脖子上的刀口就离他越近。

他得不停下来，不甘心地看着燕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道：“太子殿下，您不日就要继位为帝，又何必对小殿下步步紧逼？诚然先帝在时对小殿下宠爱有加，甚至有流言说先帝要传位给小殿下，可最终定下来的继承人还是您不是吗？更何况小殿下已经和亲到北国，对您已经构不成威胁，您这样迫不及待地手足相残，先帝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痛心的。您这样，又如何能让南国的百姓们信服呢？”

燕征知道赫连乌恩就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的，为的是制造他残害手足的舆论，逼迫他放手燕晏，所以他并不上当。

想他当年就是因为有诸多顾虑，所以才痛失所爱，如今他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在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他又何必畏惧一些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