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蛋子抹了把汗：“驱邪术啊，我看三婶就是这么做的。”

“……”游悦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告诉他，听说三婶以前是专门在江湖坑蒙拐骗的。

“你干嘛给我驱邪？”她不解地问。

“我都听到了，你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金蛋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肯定是招邪了啊！”

游悦无言以对。

她用光最后一丝灵力，在白纸上写了“安静”两个字，贴到金蛋子脑门，后者顿时发不出声音。

“原来还能这么用。”游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过了会，两人都玩得累了，刚巧金蛋子的通讯玉碟亮起。

“大姐头，爹娘喊我回家吃饭。”

游悦头也不抬，摆摆手：“行，你先回去，我再躺会。”

金蛋子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游悦余光关注着他，等他跑得再也看不见，立刻一个打挺起身，悄无声息钻进山林深处。

小的时候，红红姨说什么也不让她到后山玩。稍大些后，又特别划出一片区域，三令五申不准她去。

她越强调，游悦越好奇，终于按捺不住，在十岁的某个夜晚，独自一人偷溜出门。

金蛋子胆小，游悦不愿他为难，所以这次是完全秘密地行动。

跑到后山，穿过树林，在大约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处断崖。她用绳索拴住树干和腰身，就这样一跃而下，左甩右晃，跳进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

进去之后才发现，山洞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可怕，最深处忽明忽灭的火光吸引着游悦，让她抬脚向里走去。

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干瘦老人，神志不清，满手伤痕，但衣裳是新的，应当有人专门照料。

听见脚步声他也不动弹，蜷缩着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啃咬一大块兽骨，声音规律而尖锐。

十岁的游悦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对她来说，狗儿山不存在任何危险，哪怕眼前这个堪称诡异的老人也不例外。

她尝试和疯子爷爷交流，可惜没有半点成效，后来的日子她隔三差五就过来看风景，并坚持不懈想要和疯爷爷说话。

三年后，她听到了疯爷爷说出的第一句话：“今日子正……练气之时……”

当晚，子正时分，游悦毫无征兆进入练气境。

她感到惊奇，从此坚信疯爷爷具有预知的本领。

于是这一次，她惯常地带着疑惑来找疯爷爷。

然而，刚一踏进山洞，游悦就察觉到气氛不同以往。

再走近一些，便瞧见疯爷爷头一次没有发呆，而是蹲在角落，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双夹杂在皱纹中间的浑浊眼眸，散发着宛若鬼魅的暗光。

游悦心头微动，生出一些猜测。

她试探性地把那两本书拿出来，疯爷爷果然一下子扑过来，眼里渗出殷红的血，对着她嘶哑大笑。

“是天机……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天机啊！”

“我找了你好多年！我找了你好多年！！！”

眼见他锋利的十指快要抓过来，游悦眼疾手快，把书收进储物戒里。

疯爷爷的脸瞬间扭曲，吼声仿佛撕破了喉咙：“还给我！把我的天机还给我！”

手舞足蹈，俨然已经癫狂。

可游悦一点也不害怕，直接把专门留给他的糖葫芦拿出来。

“爷爷，吃糖葫芦。”

疯爷爷的动作僵住，维持怪异的姿势，好一会才怔怔地接过冰糖葫芦，缓缓蹲下去，面无表情往嘴里塞。

吃到最后，连木棍都硬吞入肚，居然没有扎破出血。

游悦蹲到他身旁问：“爷爷，什么是天机？”

疯爷爷双目空洞，手指无意识抓破手臂，似战栗又似愤怒，喃喃地说：“是谎言……是谎言啊！”

他大口地喘息，摇摇晃晃站起身，伤痕累累的手指放在胸口，摆出一个类似掐诀的手势。

“天道不可测，天机不可泄露……”

“大道难存，天机……不可信！”

每说一句，就往山洞更深处走一步，直到游悦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

在洞口伫立片刻，游悦转身离开了这里。

凭借筑基期的修为，她无需绳索便能来去自如，总算不用表演空中荡秋千。

回家后，红红已将晚饭做好——青草味辟谷丹拌原味辟谷丹。

吃完足够她不吃不喝度过一个月。

游悦含着泪吃光，跑到房间继续钻研那两本书。

尤其是那个叫《云隐仙侣传》的。

简直越看越来气。

她，堂堂游悦侠士，爱好见义勇为，无病无灾无痛无难。

她怎么就是反派了？

她怎么就能当反派了？？

游悦很想揪着老天爷的领子狠狠质问一顿，可她做不到。

她只能接受现实，躺平等死。

——才怪！

游悦憋足了一股气，眼底燃起不服输的火焰。

如果这本书真的是所谓“天机”，那她偏偏就要证明，天机是错的。

要是能证明这点，疯爷爷是不是就不会疯了？

怀揣这样的猜想，游悦屏息凝神，翻开另一本叫《天下无敌》的怪书。

这是一部名不见经传的功法，属于扔进地摊都没人发现的那种。

然而其所传内容又极为奇怪，全然不走寻常路。

它以每十重为一个境界，从低到高修炼不同招式，按分类依次是：金，木，水，火，土，风，雷，冰，肉身，元神。

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第八十八重。

游悦的脑袋冒出大大的问号。

虽然她没学过别的功法，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玩意明显不太对劲啊。

不会真是魔功吧？

可当她盯着书上的字时，又从内心深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知道，那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直觉，在告诉她继续下去。

两刻钟后，好奇心战胜一切，天不怕地不怕的游大侠，选择相信直觉，勇于尝试。

就算真是魔功也没关系，明天一早红红姨就会来救她。

按照书上的指示，游悦盘腿坐好，五心朝天，从第一步开始做起。

之前没觉得，出去一趟再回来，才发现狗儿山的灵气这么浓郁，较关石城高出十倍不止。

难怪她筑基的过程无比轻松，和书上描写完全不一样，感情是风水好的原因。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浪费现成的资源，不如趁今天试一下自己的极限在哪。

说干就干，游悦一口气修炼至天亮，竟是凭一晚的时间硬干到第六重。

睁开眼的一霎，玉府内灵力告罄，浑身灵脉却躁动不已，如同沉眠的猛兽终于苏醒。

游悦精神抖擞，从未如此刻一般灵台清明，兴奋难当。

她想要力量，想要战斗，想要让所有人都成为手下败将——

“是我独我，万法清明。”

冰凉微哑的嗓音乍然响起，打破游悦澎湃的心绪。她霍然惊醒，抬眸看向眼前人。

红红不知何时站到床头，神色淡淡，平静道：“你修行太过，应当休息了。”

游悦呆呆地“哦”了声，忽然意识到不对：“红红姨，你早发现啦？”

红红看看她，没否认。

眼下的黑眼圈已说明一切。

游悦顿时心疼：“对不起红红姨，我怕打扰你睡觉就没跟你说，不知道让你这么担心。”

红红说：“无碍。你修行如何了？这是什么功法？”

游悦把《天下无敌》拿起来：“就是昨天那个，我闲着没事修炼了一下。红红姨，你觉得它怎么样？”

红红见她的表情，便知她有了主意，遂问：“你感觉如何？”

游悦坦然：“我虽不知这部功法的来历，但经过昨晚的试验，可以确定它跟我的体质十分契合，就像……就像量身打造一样。”

红红盯着她看了会，缓缓开口：“你的身体里蕴藏着最古老的血脉，尽管只有微弱的一丝，却足够你感应天地的号召。”

游悦点头，这一点大家早就告知了她。

“那就做你想做的事吧。”红红冰封似的眼眸露出一抹柔和，“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其他什么也不用担心，还有我们在呢。”

游悦长出一口气，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她高兴地跳下床，给了红红一个结实的拥抱。

“谢谢红红姨，你最好啦！”

旋即蹦到院子里，将《天下无敌》高高举起，迎着阳光，微眯双眼。

晴空下，原本破旧的封面流光闪烁，仿佛某种无声的诉说。

这将成为她人生中第一部正式的功法。

或许也是唯一一部。

游悦笑开来，并无半点忧虑，手指戳了戳书脊。

“我要开始修炼你了，做好准备吧。”

修仙界的时间是不值钱的东西。

这一修炼，便是白云苍狗，时过境迁。

悠悠三百年，转瞬即逝。

三百年后，一道紫光冲破天际，照亮了整片狗儿山。

石洞内，游悦缓缓睁开眼。

第四百三十八次闭关，顺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