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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祭典3

“我好累啊。”杨二小姐靠在募捐箱上,拉着未婚夫的手撒娇,得意的小样子看得人一清二楚。

苏先生自入官场以来没少拍马屁,这是他头一回拍的这么心甘情愿。

“再也没有人做得比你更好了。”他柔声说,“叫我来做,我都做不好。”

“还行吧,就是一些小点子。”杨二小姐轻飘飘的说。

她也从来没做过生意,只好一方面拼命压成本,一方面拼命提高价,想着尽量不要亏太多,能赚一点就是好的。

唉,只怕从今之后,她在学校里的名声就要变臭了。

“我妈说我该姓祝,一看就是祝家种子。”杨玉燕笑嘻嘻的小声说,“我跟我妈说想改姓祝,我看我妈很心动的样子。”

比起姓杨来,姓祝更好。

苏纯钧想了想说:“这也可以,你排行第二,现在就対人讲你父亲跟你母亲结婚时其实两家说好了,第二个孩子姓祝。不过以前因为你还小,一直没有给你改姓,现在你成年了,才要改回原姓。”

操作起来也很容易,最重要的是杨虚鹤现在已经没人关心他了,他就算想说话也没人听。

杨玉燕:“那好,等时机合适了,我就改姓祝。”

她请苏纯钧在来宾薄上签了个名。

来宾薄是为了替慈善基金会捐款才拿来的,上面早早的就请唐校长、代教授、祝女士、石修女等一众人签好了名,显得来宾众多——杨奸商特意把来宾签名薄翻到中间才让众人签名,好像这来的客人有山那么多似的。

苏先生与别人更不同一点,他写完签名,杨玉燕就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里面包好了一千块美金,悄悄塞给苏先生,让他投进募捐箱里去。

苏先生照此办理后,杨二小姐再去敲响募捐箱旁边的铜锣,让旁边一个学唱戏的男学生唱名:“仁人义士苏先生捐款一千美金!!!”

男学生站了一晚上,这才头一回唱名,唱得自然是响亮无比。

早就安排好的,旁边唱大闹天宫的戏团同学听到这边铜锣响,再听到男学生的唱名,全都停下戏不唱了,敲鼓的很快的来了一道过门,戏台上众人一起対着募捐箱这边的苏纯钧鞠躬致谢:“仁人义士苏先生捐款一千美金!!”

连谢三遍,整个祭典上的人都听到了。

苏纯钧万万没想到杨二小姐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她真是每时每刻都巴望着人人都记得他捐了钱。

杨玉燕:“你做了好事,当然该叫人知道。”

这时,不知失踪到哪里去的邵小姐和吕少爷终于挤过来了。吕少爷手里拿着几百块钱,看样子是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了,客客气气的上台来,先把钱给杨二小姐点一遍,再投入募捐箱,再跟杨二小姐打招呼:“杨二小姐,您好。”

杨玉燕只见他脸熟,实在想不想姓甚名谁,便热情的笑着:“欢迎,欢迎,请来这里签名留念,我们还有礼品赠送。”

她把这位不知是谁的大款领到签名薄前,等他写下吕齐芳的名字后,才让唱名。

于是,“仁人义士吕齐芳先生捐款六百块”的广播又播了三遍。

杨玉燕拿了一只纪念钢笔送给吕少爷,见旁边还有邵太太,就也拿了一根送给她。这可是她特意找钢笔厂定制的,黑色钢笔,还特意镶了一层金边,还加了一行“慈善基金会”的字样,花了好几百呢!

价钱太高,所以只订了一百只,用来给会捐钱,或来历不小的大佬们。

唐校长等人自然也人人有份。杨玉燕盼着他们多用用这根钢笔,所以没有在这上面扣钱。这样,他们用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慈善基金会的大名就可以多传一传了。

那边,苏先生从募捐台上下来,立刻就被慈善基金会的同学们给围住了。人人都抢着上来跟他握手——这可是他们慈善基金会的恩人啊。

这里面许多人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头一回见苏先生,都只来得及草草夸一句“相貌堂堂”就开始替杨二小姐拉票。

“杨同学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性,你可不要辜负她対你的一片深情。”

“杨同学秀外慧中,贤淑有德……”

“杨同学美貌多才,聪颖过人……”

苏先生被众人围住,两耳都是対杨二小姐的溢美之辞,虽然心里也很高兴,高兴于未婚妻是如此的有人望,但细听下来总觉得这些人好像怕他当陈世美要抛弃杨二小姐。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官越当越大,他们怕他嫌弃还在上学的杨二小姐?

这不能够!

苏先生开始担心自己在学校出现得太少,会有不当的流言传出。

他対杨二小姐可是真心实意,从来没想过要分开的。

他伸头往杨二小姐那边瞧,见她正与邵太太与吕少爷说话,就甩下身边这些嗡嗡,向那边走去。

邵太太见到苏先生过来,立刻机灵的提醒杨二小姐,并退了一舍之地。

果然见到苏先生一走过来就站在杨二小姐身边,两人挨得紧紧的。苏先生低头笑着看她,她也抬头去笑着看苏先生。

杨二小姐说:“吕先生也捐了好多钱呢,苏老师,你帮我多谢他们呀。”

苏先生就笑着対吕齐芳说:“吕少爷有慈悲之心,是个好心人。”

吕齐芳出现在苏先生面前这么多回了,头一次得他正眼相看,激动的话都要不会说了,只会说:“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邵太太会说话,笑道:“这里这么热闹,我回去可要跟老冯好好学一学。”

杨玉燕就说:“祭典会开到夜里十二点钟,再过一会儿还要唱戏呢,你们可以先去占个好位子。”

只凭小吃怎么可能把客人长久的留下来呢?

经过迪士尼乐园的教导,杨二小姐十分精明的将大戏安排在了祭典结束之前的一小时,十二点收摊,十一点就开始唱戏。现在唱的是大闹天宫,一群扮成猴子的学生在戏台上来回翻跟头就很吸引人了,到了九点,就要唱天仙配了,只唱三段,一段董永偷衣,一段七仙女被抓回天宫,一段七仙女被放回来,保管让大家看得舍不得离开,吃的喝的可以再卖一轮了。

现在是十点钟,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开始唱戏了。

所有的摊主都会提醒客人“客人喜欢听戏吗?一会儿戏台那里唱天仙配”。

対每个客人都要说,客人多的时候更要多说几次。

而且吃的喝的要钱,听戏是免费的。

一听是免费的戏,大家肯定觉得不听白不听。

这就又把客人留住了。

邵太太又不是专心来玩的,冯市长让她来,一是为了让她看一看这杨二小姐到底有多大本事,二来自然就是担心日本人会来。冯市长当然想得到第一手消息,虽然托了苏先生,但仍不放心,又派了邵太太过来。

邵太太笑着说:“好啊,我最喜欢听戏了。”

她左右望一望,问道:“听说你们学校还有日本学生呢。”

杨玉燕说:“有啊,在那边呢。”

日本学生没什么钱,吃一点东西之后就不肯再掏钱了。杨玉燕不能让他们随便在祭典上吃喝,但也开放了一个免费的水摊,供客人喝水洗手用。

水摊的做法就是仿着她记忆中的日本寺庙里的水井水池搞的。搭一个草棚子,里面放几只大水桶,再放几只木勺子盛水。

日本学生知道有这个摊子——草棚还是他们自己亲手搭的呢。

现在就有一些日本学生聚在水摊那里。

不过大部分的日本学生都跑出去玩了。不能掏钱无所谓,看别人玩也很开心啊,再说便宜的游戏也很多。

杨玉燕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吃吃喝喝也有一段时间了,快的人已经逛完一轮了,不能放他们走!她示意唱戏的先停一停,让管弦乐上场。

乐队的同学们就把手里的二胡等先放下,再换上西洋乐器,开始奏起舞典来,就是最简单的嘭嚓嚓。

早就安排好的擅长跳西洋交际舞的男女同学就赶紧过去,在空地上跳起来。

杨奸商语:怎么把客人留下来,我真是费尽了心血。

杨玉燕也拉着苏先生下场:“快快快,我们也去跳。”

苏先生简直像有条件反射,搂着杨二小姐一个旋身就进了舞池,跟着人群快速的旋转起来。

邵太太大笑起来,拉着吕齐芳道:“我看这杨二小姐是个精怪托生的,她怎么这么聪明。快,我们也去跳!”

吕齐芳便伸手挽着她也下了场。

二子和几个日本女同学站在外面看,她们羡慕极了,可又不敢下去跳舞。

杨玉燕转了几个身看到她们,眼睛顿时一亮,她推开苏先生,跑过去用日语说:“你们怎么不跳?来嘛,来开心的玩嘛。我记得日本不是要跳盆舞吗?我不知道什么是盆舞才安排了这个,你们喜欢吗?”

一听原来是日本盆舞的代替品,日本女同学们立刻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杨玉燕趁机拉着一个日本女同学下场了,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也随着音乐节拍三二一三二一的旋转、错步、再旋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许多开始不敢下场跳舞的女学生看到两个女生也能这么跳,也都敢壮着胆子下来了。

杨玉燕把周围的日本女学生都拉下来跳舞以后,发现日本男学生不用她去拉,也开始两个男生、两个男生一起的跳起来了,虽然手脚还有些笨拙,但都很大胆的在跳舞。

跳舞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吃饱喝足的人也没有离开,要么在舞池外看着,要么就跟着一起下去跳舞了。

杨玉燕这才松了口气,离开舞池,找到被她推开的未婚夫去道歉。

“対不起。”杨二小姐脸蛋红红,气喘微微的过来。

苏老师哪还有一点气?他端着才买来的冰汽水给她:“喝一口,凉快凉快。你是在工作,我没有生气。”

杨二小姐马上灌迷汤:“你真好。”然后接过汽水喝一大口,冰的脑门疼。

这时,代教授一脸严肃的过来找她:“刚才校长接了一个电话,说日本人马上就要来了。”

杨玉燕猜到日本人可能会过来,他们是那么重视日本学生在中国学校的融入问题,听说中国学生要办一个日本传统的祭典,那是有很大可能会来的。

“什么时候到?”杨玉燕问。

代教授:“很快。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看着眼前欢乐的学生们,杨玉燕沉思片刻,说:“不要告诉大家,尽量让大家保持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

代教授说:“校长也是这么说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杨玉燕一把拉住他,说:“教授,你和其他教授最好都过来跳舞。一旦发生什么问题,你们要尽快把学生都控制住,让他们不要惊慌。”

苏纯钧点头:“燕燕说的対。目前还不知道日本人是什么想法。他们要是只来看一看,那就还好。”

怕的是日本人想要临时发表什么演讲就糟了。虽然说是日本祭典,可这个祭典从头到尾都没挂日本国旗,反倒是慈善基金会的名字到处都是。日本学生看不出来问题,日本人未必看不出来。

杨玉燕迅速想了想,対苏纯钧说:“我现在带一些日本女学生回去穿和服,多少能糊弄过去。”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比现挂日本国旗要好得多。

苏纯钧犹豫片刻,就点头答应了。

杨玉燕就去寻日本女学生,很快说动了几个人回去把和服翻出来穿。杨玉燕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等她们穿好了和服才再赶回来。

她们赶到时,日本人山本的汽车已经开进校园了。

唐校长在学校大门口等着。

他看到汽车就想迎上去,但汽车没有停,径直往前开。

唐校长在后面焦急的追了一段路也没用。

车里的山本说:“不要管中国人,去祭典的地方。我要看一看,这办在中国大学校园里的日本祭典。”

第232章 祭典4

穿着和服的日本女同学成了祭典里最吸引人的景色,就算她们躲躲闪闪,专往角落里藏,周围的同学们还是毫不费力的就看到了她们。

还在她们中间的杨二小姐和她拉着的酒井女士。

酒井女士枯坐在房间里,听着远处祭典的音乐,看着那边的光芒。虽然这里是异国他乡,音乐也跟家乡的不一样,但她愿意把它想像成家乡的祭典。

这时,杨二小姐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群女学生来敲门了,她们来借在课堂上做的浴衣,准备换衣服再去祭典里玩。

酒井女士大方的借出了浴衣,还帮她们重新梳了头,戴上了友饰。

“好好的玩吧,青春只有一回。”酒井女士感叹的说。

杨玉燕觉得只有几个女学生不够劲,保险越多越好,就上前劝酒井女士一起去。其他日本女学生也觉得多一个老师壮胆比没有好,上来一起劝,三劝两不劝的就把酒井女士也给拉上了。

酒井女士重新换了衣服,梳了头,才跟她们一起回到祭典中来。

天色越来越晚,一些附近带孩子的村民都已经回去了,剩下的都是精力充沛的学生。

跳舞点燃了他们的热情,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

杨玉燕推日本女学生下舞池一起跳舞:“不要害羞嘛,青春只有一次。”

酒井女士带了个好头,她是第一个下去跳舞的,而且虽然没有舞伴,自己一个人顺着舞曲跳的也很快活。

其他穿和服的日本女学生见此,也都纷纷跟着下舞池了,她们像小鸡跟着母鸡妈妈,整齐的排在酒井女士身后,跟她一起跳。

杨玉燕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们跳的好像是日本的民族舞。

日本男同学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形,都围拢了过来,一个接一个。跳舞的队伍越来越长。

不过跳的最好看的当然是最前头领舞的酒井女士,别看她年纪那么大了,还穿着不太方便活动的和服,可举起手来旋转的动作干脆利落又好看。

杨玉燕跑过去递给她一把扇子,笑着说:“酒井老师,拿着扇子跳!”

虽然扇子只是一把便宜到极点的白团扇,不能用来扇风,可在酒井老师手里就变成了增加魅力的东西了,她把这团扇在脸边转了一圈,遮住半张脸,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衰老的脸也像是绝世美女一样散发着魅力。

西洋交际舞与东洋的日本舞蹈对学生来说都是异国舞,大家原本就对外国的充满了好奇,都乐意学习外国的东西,不然他们也不会进入大学。

所以周围的学生并没有对这些跳舞的日本人有什么微辞,反而把地方让开,让他们继续跳。

弹奏音乐的乐队也换了曲子,只剩下操弦的和敲鼓的两个人还在演奏。

杨玉燕找到苏纯钧,走过去说:“怎么样?”

苏纯钧把腰弯下来,在她耳边说:“不要回头,山本他们就在你后面九点钟方向。”

杨玉燕挽着他的胳膊,像在撒娇,一边小声说:“他什么时候来的?”

苏纯钧:“在你回来之后,刚好赶上了。”

杨玉燕松了一口气。

苏纯钧:“不过,我没有看到校长。”

这种情况,唐校长不可能不来,那只能是他被绊住了。

日本人是不能疏忽的,没有唐校长帮忙兜底,只能他们自己来了。

杨玉燕一咬牙,拿着一把白扇子也跑了进去,跟在队伍的末尾,一起跳起了日本舞。

在一群日本同学中,她并不是第一个进入舞池的中国学生,早就有不少对日本同学有好感,或者没有那么多恶感的男同学、女同学进去跟他们一起跳了。

艺术无国界,虽然大家在课堂上对日本舞不是多感兴趣,可是在现在的气氛下,一起舞动的吸引力太强了,跳的人越多,就越会有更多的人进来一起跳。

杨玉燕也跟着一起跳就像一个信号,至少慈善基金会的同学们都愿意跟杨奸商同甘共苦——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不问为什么,先跟着做。

跳舞的中国学生越来越多,很快人数就超过了日本学生,酒井女士跳到最后有些累了,想停下来,一回头看到身后长长的队伍,吓了一大跳。

就跟在她后面跳的小林老师小声提醒她:“酒井女士,不能停,这是我们向山本先生证明的大好机会!快,继续跳!”

酒井女士只好继续跳,一边小声询问:“山本先生来了吗?”

小林老师:“来了,唐校长特意让人去通知我们。我去找你,但房间里没人,就猜到你已经过来了。”

酒井女士又坚持了半个小时,实在跳不动了才退下来。

杨玉燕见状,立刻赶到队伍最前方,不管自己会不会跳,都勇敢的站在前面蹦跶。不过也无所谓,大部分跳舞的都是中国学生,都看不出好坏来,剩下的日本学生会跳这种舞的也不多,竟然还有人跟杨玉燕学,跳得奇奇怪怪。

酒井女士在下面看,不停皱眉:“这个杨同学,实在该好好训练训练她。”

小林老师已经是很喜欢杨玉燕了,虽然杨同学是一个刺头,可能驯服这个刺头不是会有更高的成就感吗?而且亲眼看着她对日本的好感一日比一日多,这一次竟然主动办祭典来安慰日本同学,他觉得这个中国女学生已经对日本倾倒了。

这时,一个人过来通知他们,山本先生有请。

酒井女士和小林老师都赶紧站起来跟着过去了。

山本站在人群之后的一处高地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前面跳舞的人群。

酒井女士和小林老师走过来,恭敬的向他问好:“山本先生,久疏问候。”

山本手里拿着一根竹签,上面串着三颗土豆球,这是煮过的,有卤味。

他咬了一口,问酒井女士:“这种花见团子,是你们教给这里的中国学生的?”

小林老师看了一眼,连忙回答:“报告山本先生,并不是我等教给中国学生的。有一个中国学生,杨玉燕同学,她说这叫忍者团子,是忍者的食物。”

山本:“哦?你们没有纠正她吗?”

小林老师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汗,小心翼翼的说:“我们觉得……要保持她对日本的好感和兴趣,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山本:“这次的祭典,据你们所报告的,就是这个中国女学生要办的吗?”

小林的腰一直弓着,谨慎的说:“我听几个学生说,似乎是这样。这个中国女学生一直对日本的文化很好奇。”

山本往舞池中看:“就是那个正在领舞的女学生吗?一会儿让她过来见我。”

小林马上回答:“是。”

杨玉燕拿出上健身房跳操的毅力,尽职尽责的跳了一个小时,直到听到远处传来学校钟楼的钟响才停下。她这边一停下,后面跳舞的人都迫不及待的四散离开,都累得不轻。

大家都喊着口渴、肚子饿,向小吃摊包围过去。

杨同学也未能免俗,更是仗着她是慈善基金会的大佬,抢了一份夜市名吃烤馒头,正就着施无为同学亲手所制的炒辣椒吃得香甜无比时,小林老师过来请她了。

“好的。”杨同学一抹嘴,咽下最后一口烤馒头,将苏先生端来的冰汽水一饮而尽,就要跟小林老师一起走。

不料,唐校长、苏老师、代教授、祝女士、施同学、杨玉蝉等全都跟了上来。

唐校长呵呵笑:“同去,同去。”

苏老师笑眯眯的不说话,但他是未婚夫,按理是最该去的人,他客客气气的说:“冯市长遣我来向山本先生问好。”说着,还捧出了礼物。

小林老师思考片刻,最终只让唐校长与苏先生跟过去。一来,唐校长是现管,小林老师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二来,苏先生是未婚夫,又是冯市长的下属,小林老师不太有底气拒绝中国市长身边的官员。

剩下的人哪怕是亲妈亲姐都不太行。

等人走了,祝颜舒气得咬牙:“我是她亲妈,我都不能跟着去,这是什么天理!”

代教授劝道:“这都是男权社会的偏见,我个人是非常赞成你陪着燕燕一起去的。不过有苏纯钧在旁边,也大致可以放心了,燕燕也成长了许多,我们可以给孩子一点信心。”

祝颜舒纵使再担忧,也无可奈何,她紧握着代教授的手,轻声说:“老代,回去我跟你商量件事。”

代教授也轻声答应:“好。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

山本占了一个地方,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他的下属替他买来的这个祭典上所有的食物。

杨玉燕对日本的了解全都来自漫画,但由于现在资源不丰富,她只好用土豆和红薯代替了大部分的食材。

于是,桌上的章鱼小丸子变成了土豆小丸子,里面也没有包鱿鱼块,就是实心土豆球,上面本来该洒柴鱼片,现在洒的是虾皮。

忍者团子,从糯米变成了土豆丸子和红薯丸子,从浇汁变成了卤味。

关东煮最简单,萝卜豆皮炸豆腐煮鸡蛋火腿肠都有,就是魔芋丝变成了红薯粉条。

拉面——跟中国面条有什么不同吗?猪骨炖汤下面条,没有肉可以加鸡蛋。

大坂烧——把胡萝卜丝煎饼中的胡萝卜丝换成包菜丝,现在没有包菜不要紧,青菜丝也一样可以凑和。

鲷鱼烧——做个模子,做红豆包,像扣月饼一样塞进去,扣出来再煎熟就行了。

铜锣烧——煎蛋饼,中间夹红豆馅。

烤秋刀鱼——小鲫鱼代替一下?刺多不要紧,烤焦一点。

杨玉燕凭着自己对网红食物的了解,大概复刻出了全部的六成。不过,哪怕只有六成,也足以让日本人认出这都是什么了。

山本感到很好奇,这个中国女生难道走过日本全国所有的城市吗?假如她有一个老师,那她的老师一定到过不少日本的城市,并对那些城市有相当的了解。

这些食物显然都是日本各地的家乡美食,虽然看起来都有点不太对,但日本人一定都认得出他们家乡的食物。

他终于对这些老师口中的“喜欢日本文化的中国女学生杨玉燕同学”有了一个具体的印象。

怪不得老师喜欢她,学生看起来也很喜欢她,而她在日本学生中间也不见有什么不自在的。她虽然是一个中国人,但确实是对日本有很大的好感。

假如她没有好感,她就不可能了解这么多日本的美食。

这是一个可以争取过来的中国学生。哪怕她是中国人,也可以把她变成日本人。

山本打定主意,对走过来的杨玉燕就很客气了,只问了她几个关于日本的问题,然后发现她对日本的了解确实很奇怪。

她知道八幡宫、足立将军邸、浅草寺,可她不知道日本有多少贵族,不知道日本大族的姓氏,她以为日本人人都吃寿司和拉面,寿司和拉面是日本人的主食。她还知道奈良,说奈良有很多鹿,结果在旁边的小林老师笑着说:“奈良哪里有鹿?鹿都在树林里。”

山本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林老师,肯定的说:“奈良的小鹿很可爱,就像你一样可爱。杨同学,我很高兴在这所学校,有你这样的人帮助日本人,你的友谊无比的珍贵,日本人会记住你的友好,会报答你的。”

连日本人都未必曾经走过日本全国,假如没有去过,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隔壁县有什么。一个中国人却这么清楚,中国人真是深不可测。

山本说:“杨同学,你有没有考虑过到日本去上学呢?日本有女子大学,连日本的公主都会去那里上学,修习女子的功课。”

苏纯钧从刚才就一直没机会插话,他把礼物递过去,也只是山本身边的一个人来接。听到山本的这句话,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山本想把杨玉燕送到日本去。

从清朝起,日本一直都很欢迎中国的留学生,他们会给中国留学生补助,会指派民家招待中国留学生住宿,一应吃喝都不必中国学生自己掏钱,全由日本政府买单。

日本知道自己国内的人才不足,一直很羡慕中国的年轻人才,他们渴望中国这么大的土地和这么多的人口都变成他们自己的。

他们希望这些中国留学生最终都留在日本,成为日本人,为日本天皇效力。

有很多中国留学生都上了日本的当,最终抛弃祖国,留在了日本。

苏纯钧从不怀疑日本人的洗脑功力。他不担心杨玉燕会抛弃祖国,但他害怕她受害。

他担心她无法很好的回绝。

苏纯钧试探的向前走了一步,想代替杨玉燕回答。

山本锐利的瞪着他,他身后的日本士兵连枪都掏出来了。

杨玉燕没有发觉背后发生的事,她轻松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其实对学习不感兴趣,也很不喜欢上课。我来上学是因为我订婚了,我必须要来扩展我的社交圈,这样才能在婚后为我的丈夫服务,等我结婚以后,我就不会再上学了。所以,很抱歉,我并不想去留学,去继续学习,学习太累了,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份辛苦。”

——不上学不等于不会继续参加慈善基金会的事务呀。

山本听了这个回答并没有起疑心,这很正常,日本与中国的女性大部分都是这样,她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丈夫而存在的。

山本:“敬爱丈夫是对的,你是一个坚贞的女性,你值得所有的女人去学习。”

他让杨玉燕他们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他对小林老师和酒井女士说:“要想办法让她变成我们的人。让她成为一个日本人,要让她从心底崇敬天皇与日本,让她为我们做事。之前你们做得很好,这是一个并不困难的任务,继续下去,你们一定要完成。”

第233章 大事(重修版)

送走山本,祭典的天仙配唱到了凌晨两点才下戏。

——没办法啊!很多老乡听说学生给唱免费的大戏,都回家吃过晚饭睡过一觉才扶老携幼的赶来听免费大戏。

杨玉燕这边送走日本人也功成身退打算收摊,老乡们都不乐意了,站在戏台子下拦住唱戏的学生不让走,都说是来听天仙配的。

杨玉燕一抹脸,给唱戏的同学们一人加了一个鸡腿当夜宵,让他们唱完天仙配再收摊。

唱戏的同学们吃完鸡腿只好再次粉墨登场,杨奸商回家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先去找唐校长,打算继续用今天的广场。

“祭典都要办三天。”杨同学说。

唐校长坐在早餐桌前吃油煎蛋配豆浆油条,听得此言,拂胸回屋躺床。

“杨同学,你昨天辛苦了,今天就休息休息吧,大家也要休息休息的。”

唐校长装病,把勤于赚钱的杨同学请走了。

祭典什么的,办一天就够了!

杨同学沉迷赚钱,无法自拔,想再次纠集慈善基金会的同学们一起向上陈情。

不料,她找到基金会,空无一人。

找到寝室,所有的同学都赖床不起。

除了赚钱赚到精神百倍的杨同学之外,大多数凡人在经过昨天的辛劳之后,今天都有点疲软。

杨同学鼓舞他们:“我们是为了帮助大家,为了基金会啊!只要再开两天祭典,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可惜,精神上的鼓舞抵不过肉体上的辛苦,没有一个同学继续响应她的“赚钱就能帮助他人,赚更多钱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杨奸商拉不来壮丁,只能无奈回去上课。

下了课再去基金会算账,看看昨天到底赚了多少钱。

所有收来的钱都集中到一张桌上,四个女同学加一个家里是账房的男同学一边拨算盘一边算账。

扣除掉不得不付出的材料费,再省略人工费——都是义工嘛,剩下的就都是收益了。

昨天所有的摊位加起来共盈利收入六百九十二块钱!

杨玉燕把这个数字大写加粗的挂在基金会的黑板上,激动的动员大家“一天是六百九十二,两天就是一千五!三天就是两千!同学们!我们要努力赚钱啊!”

底下同学小声嘀咕。

“家学渊源啊。”

“这就是遗传啊。”

“我听说杨同学想改姓祝。”

“我听说的是杨同学本来就该姓祝,当年她父母结婚时说好的,次子姓祝。”

杨玉燕不明白,怎么过了两天好多人都叫她“祝同学”了,她想改姓的事这么快就被大家都知道了?她也就笑嘻嘻的答应着,作业本上也把“杨玉燕”都写成“祝玉燕”。

虽然大家都改叫她祝同学了,但都不愿意再办一次祭典。以前大家觉得总让苏先生一个人捐钱不太好,现在大家都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基金会需要这样热血的人士才能生存下去!

虽然大家都不乐意继续做生意赚钱,但大家擅长多种技术的事还是被附近的乡亲们看在眼里了,终于!有人来找他们学技术了!

开学习班的同学热泪盈眶。

他们都以为学习班是不可能办起来的,没想到办一次祭典,竟然误打误撞的成了招生广告。

原来以前是没有人相信学生们真的会这些东西,都以为他们吹牛皮呢。

学习班终于迎来了第一批学生,虽然只有几个人,但一个好的开头胜过一切。

基金会的同学们又都一窝蜂的跑去搞学习班了,没人跟杨奸商一起赚钱。

杨奸商骗不来人,只好偃旗息鼓,下回再说。

正好,她也有一件大事需要考虑。

上回山本说的话吓了她一跳,她才发现过于闪耀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不,大野狼就看中她了。

不过幸好这个世界还是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的。

就算是在日本,已婚女性也是默认不必工作的。在日本和中国,夫权有时比父权更伟大,已婚女性是丈夫的所有物,这是一条公认的社会常识。

要想彻底拒绝山本,避免被绑到日本去留学,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结婚。

杨玉燕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可是要说出口时,她又犹豫了。

她担心这会伤了苏老师的心。

他们两人应该是因为爱而结合,而不是为了躲避日本人。

所以,她纠结了好几天都没有说出口。

正好,她亲妈也有一件事打算说出来吓孩子一跳。

上回,祝颜舒看到了杨玉燕在招惹是非上的巨大潜力,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能力不足。

她并不是一个自大的女人。早在杨玉燕这个年纪,或许她是自大的。但在失去父母的扶助,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了这么久之后,她早就学会对男权社会妥协了。

这个世界并不承认女人有独自行走的权力。

昨天晚上,苏纯钧是未婚夫,所以他可以跟上去,唐校长是师长,他也可以跟上去。她是母亲,却是一个女人,所以她不能跟上去。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无知者无畏的走向前。

她并不想扼杀杨玉燕。假如她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母亲,她可以把她关在家里,一遍遍的打她,直到打断她的腿,打得她再也不敢在外面张牙舞爪,放纵她的聪明。

——有时她都觉得她真应该把这孩子关起来。

她犹豫过好多次。

可每一次她都想质问自己:祝颜舒,你只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吗?你除了把她关起来,就没有别的主意了吗?那这样的你,跟那些没有读过书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她又要怎么去帮助自己的孩子呢?

给她找一个爱她的、能保护她的丈夫够不够?

她找到了苏纯钧,他可以提供给她的女儿富足的生活,最要紧的是他爱着她,一个充满爱的环境是优越的,爱会像润滑油一样(汽车润滑油,不要想歪。作者语。)包裹住婚姻中充满梭角的地方,让她过得舒适又安泰。

可这还是不够。

一个母亲怎么能觉得给自己女儿的已经够了呢?不管是爱、保护、还是优越的生活,都永远不够。

她还想找到更多、更多能保护她的东西。

被男权限制,还可以反过来利用男权。

所谓男权,就是男人可以行使的权力,在与女性相比,男性具有女性所不具备的优越性和便利。

那女性也可以利用男人,来获得同等的男权。

在这之前,祝颜舒与代教授有过一场不那么浪漫的谈话。

她与他之间,是有那么一点点暧昧在的。

但两人都不是少年了。

他有他的事业与理想,他的学生,他的学校。

而她有她的女儿,新的生活,新的理想和事业。

所以他与她都没有说出口,只让那一点点心有灵犀融化在每一次的眼神交汇间,每一次的交谈中,每一次的笑容里。

她比在家里时更注重妆容。

以前她总是涂着鲜红的口红,打扮精致,头发上的每一个卷子都要一丝不苟。

现在她总是会在睡前喷上香水,让残存的香气在第二天环绕在她身上,让他与她在一起时,只能闻到似有若无的香味,就像她对他的心意,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而她也自大的觉得,他在对着她的时候笑容更多,声音更有磁性,语调更温柔。

杨玉蝉说:“无为讲代教授现在都爱在客厅里待着了,以前他都是在书房里看书。”

她心中暗喜,嘴上却说:“代教授懂礼貌,我们这些人虽是借住,也跟客人差不多,代教授怕我们尴尬,才会常常在外面陪着我们的。”

于是,她也常常在客厅里留连。

她想对他好,又不知怎么才是好。有心要送他礼物,又担心他会觉得她一身铜臭。只好对张妈说,让张妈多做些代教授爱吃的饭菜。

她道:“客随主便,现在桌上的饭菜都是我们自家人爱吃的,也不知道人家代教授爱吃什么,好歹做两道人家爱吃的。”

张妈道:“现在哪里是我做?全都是无为在做。代教授以前吃无为做的菜就可以,我们来了就不可以了?我倒觉得,现在饭桌上的菜比代教授以前吃的精致多了呢。”

她没好气道:“哎哟,你就多做两道嘛。”

张妈随口应道:“好好好。”过一会儿,张妈又来,端着两杯咖啡递给她:“给你,送去给代教授喝吧。我才煮的呢。”

她接过来两个杯子,道:“人家哪里喝得了两杯?这都几点了,喝了晚上不用睡了。”

张妈看她,抱着手,指着杯子说:“这杯是给你的,你上去跟他一起喝嘛。”

她脸上微微发烧,站起来说:“还让我送上去哟。”

张妈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上楼,笑呵呵的说:“你端嘛,我厨房还忙着呢,今晚还要多做两道菜呢。”

她在楼梯上跺跺脚,还是端着咖啡上楼了。

张妈煮咖啡煮得很对味呢。

她端着咖啡进去,他笑着请她进门,两人喝着咖啡,一起读书。

他盛赞祝家的藏书,卧室里到处都堆着书,床上、桌上、椅子上,哪里都有。

她踢了踢墙角的地铺,笑着说:“这是苏先生晚上睡觉的床吧?”

他也笑着说:“纯钧对燕燕真是一片真心。”

她心里知道,却愿意听别人再说一遍:“当老师的要替学生拉票吗?他成日在官场中打滚,能有多少真心给人?”

他说:“因为没有见过真心,所以只能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给别人了。”

她心中一动,感慨道:“到底是亲师生,你把他说的这么可怜,是想叫我多怜惜他几分吗?我也知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还记得苏纯钧头一回来租房子时,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瘦得脸颊都没有肉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笑容却甜的很,他极为精明的把楼上楼下的空房间都看一遍,挑中了与她家相隔一层的楼上。

他说:“祝老板,我想租下这一间,一个月十五块钱,一块都不少你的。”

她笑呵呵的说:“十五是多少年前的价格了?看你年轻,一个月算你十八块好了。”

他不还价,轻松的点点头,说:“十八就十八,我今天就搬进来。”

她看出他是个穷鬼——穷得连一件外衣都没有,穷得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他哪来的钱付房租?

果不其然,他租下房子,搬来家具,然后就对她讲:“房租先欠三个月,我有一桩生意,三个月后就能见到回钱,到时一毛不少给你。”

她笑了,说:“我楼下房间里就有电话机,现在拨个电话到警察局,立刻就能喊来人把你投进监狱吃牢饭。我每个月都要往警察局送钱的,想在我祝家楼当骗子,你是小看人了。”

他这才说了实话。当时冬天刚过去,他打算把冬衣、冬被和暖水瓶都送到当铺去,这样就有钱了。之所以现在还没有送过去,要等三个月后,是因为他把这些东西都租给同学用了。

而他的冬衣、冬被、暖水瓶,当然也是从当铺买来的便宜货。

天未冷时就用极低的价格从当铺买出来,用过一冬后,再卖回当铺去,这就是苏同学过冬的妙招。

更别提他还会租给同学用,还能再收几份租金。不说花钱,还要再赚一点呢。

祝颜舒叹为观止,二话不说就把房子租给他了。

这是个人才,日后不出人头地都不可能。

真把房子租给他了,却发现他是个极为干净有规矩的男孩子。并不是像他一开始租冬衣时那么的不择手段,从牙缝里扣钱。

租户们都是变着法的占主家的便宜,她见多了租户们想方设法的偷偷扯电线到自己家,偷偷用电风扇,偷偷撬开楼下库房的门偷张妈买的煤。

她都叫张妈不要计较,太过份的时候才请警察们到楼里来走一圈耍一通威风吓吓租户。

可这个穷学生,却从来没有占一点便宜。

他光明正大的对她讲,要扯一根电线进屋,晚上点灯照亮,夏天吹电风扇——当然,电风扇肯定是从当铺来的。

她说扯电线可以,但电工要自己请,每个月不管用了多少电,统一多交一块五毛钱。

他欠着三个月的房租未付,爽快的答应下来,好像一个积年老赖,早就习惯了借钱买衣服——一身是债。

他不开火,弄了个炉子只烧水,打听一楼有库房用来给租户存煤,各家的煤各家用,也有人会偷煤,他就不自己买煤,要用煤了,现掏一毛钱找租户买,一毛钱五块煤,合两分钱一块了。租户就都乐意跟这个“有钱阔气”的学生做交易。

祝颜舒冷笑,这有钱阔气的学生还欠着她三个月的房租水电卫生费呢,这一毛钱倒是掏得大方。

不止买煤大方。他每天回来吃饭,都是提着小锅去外面小摊上买面条,清汤寡水,一颗蛋都不加,只加两滴香油,几颗葱花调味。

吃的小脸越发清瘦。

却仍是不肯自己开火做饭。

人看着不笨,做饭也不难,难的是在走廊做饭,或是在卧室做饭,只怕都不符合这位少爷的标准。于是他宁可吃着食摊上的清汤面条,也不肯自己开火烧一锅水煮面条吃。

她有时看他可怜,让张妈把家里吃剩的咸菜拿去给他,他也认认真真的道谢,把碗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回来——等日后他与燕燕谈起了恋爱,才坦白当时张妈送过去的咸菜,都叫他在半夜肚子饿时用开水冲咸菜汤喝了,很是解饿。

把燕燕心疼的把自己的饼干都包过去了。

这败家闺女。

三个月过去,他果真把钱拿回来了。

她想他还要再拖几日,不想他立刻就把钱送来了,小脸吃得红扑扑的,少见的这么有精神。

后来几天,张妈说“楼上那个学生,吃面都加两颗蛋”。

可见是真有钱了。

她道:“看他能这么吃几天。”

她没看错,这孩子只怕是个不会省钱过日子的。

两颗蛋的面没吃多久就又变回了不加蛋的面,才吃出人色的小脸再次慢慢饿瘦了。

可他仍然不偷不抢不占人便宜,虽然仍是想着办法挖当铺的墙角,可给租户掏钱买煤时,一毛钱仍是掏的大方极了。

眼里没钱。

穷,但眼里仍然看不到脚边的钱。

这是哪一家养出来的少爷,养得这么心高气傲,目下无尘。

他不屑做违反他原则的事,因为违反原则,是比穷更让他不能忍受的。他可以饿肚子,可以对着人陪笑脸,却不能低下头做错事。

所以,当她想给燕燕再找一个合适的家庭教师时,她试探着问了他,他也答应得很爽快。

于他,可能就是想找一个糊口又体面的活计。

可于她,却是可以放心的把未成年的女儿和他留在家里。

也省得那张细白的小脸总是饿得泛青。

彼时那一点点的善意,换回的是苏纯钧对祝家毫无保留的珍视与爱护。

她还曾经以为他对别人也是这样,可在学校里,除了施无为,苏纯钧竟是没有交下一个好朋友,而他与施无为的关系,也是在祝家姐妹之后才与施无为深交的。

等他入了官场,如鱼得水。她才知道,他给予祝家人的善良与热情,信任与爱护,只怕是他最慷慨的赠予了。

今天听代教授这么形容,她才捕捉到心中对苏纯钧曾有过的明悟与理解。她曾以为苏纯钧也与她一样失去了家人,感同身受的同情让她对当时的穷学生多加照顾。但没想到他的家人仍然活着,却在他的心中死去了,那是比真正的死去更痛苦的经历。

她仍有女儿,仍有家人,所以她固守其身,只是对这个世界关上了门窗。但门窗终有打开的一天。

苏纯钧没有家人,但他又不想变成一个冷漠又吝啬的人,所以他把祝家人当做他的家人,一个可以尽量去爱的地方。

他饥不择食的选择,让祝颜舒庆幸他选的是祝家人,祝家人不会辜负他的爱,会还给他同样的爱。

祝颜舒:“幸好他遇上的是祝家。要是当时他去别人家租房子,我们家就少了一个上门女婿了。”

代教授听懂了她的话,笑着说:“我也替他庆幸,他遇上的是你。换一个人,只怕我就看不到现在的苏纯钧了。”

当时苏纯钧刚刚从家里出来就遇上了祝家人,只是一条弃犬。要是变成了野狗,乃至变成了狼,那就晚了。

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这话是燕燕说过的,就是这死孩子说的时候一点都不正经,好像意有所指。

可他们在书房里谈话时,是在正直的交谈。

代教授——代玉书他虽然年过而立,却仍有少年意气,谈论起来这世间的种种不平之事时,总是意气风发,让她目眩神迷,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的祝家楼下,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充满斗志与理想,总是迫不及待的宣扬自己的主张,而不会去管它到底会不会实现,明天的事交给明天去决定。

她喜欢这样仍带着少年气质的代玉书,她也喜欢爱护学生比爱护自己更多的代教授,她喜欢这个理想男子。

她多想不顾现实,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

可当她对他说出求爱的话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冰冷,充满算计,好像她只是在求他帮忙保护女儿,求他成全她的慈母之心,而她对他的感情只是用来引诱他的筹码。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表现的这么坏。

以前的她是那么愿意热情的告诉所有人她的爱情在哪里,她以她的爱情自豪,她也想让她的爱人对她的爱情自豪。

杨虚鹤令她对她的爱情不再自信了。

所以这一回,她想得到这个男人,却不知道拿出爱情来能不能打动他的心。她所以她用了另一种办法,利用他的善良与爱心,让他对她点头。

他笑得好开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成了弯弯的月牙。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摇了好几下,才终于找到舌头般说:“好,好。”

她说:“我是说,我想,我们可以,可以……”

她也开始语无伦次。

他一个劲的点头:“好,好。”

她想说的更有条理一点,像这个要求显得更有计划性,更有操作性,更必要。

“燕燕太小了,假如有一个父亲可以帮助她,在日本人……”

他说:“好,好,我答应,我可以当爸爸,我很有经验,我是说,我可以当爸爸,燕燕的爸爸,还有小蝉,无为和纯钧也……”

她紧张的都不知道自己说清了没,说清了吧?他都明白吧?

“好的,那好,那我……”她说。

“好,好。”他点头,猛得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时隔多年,她已经不记得被男人拥抱是什么感觉了,这个怀抱比以前的更宽广,更高大,也更有力量。

——他以前不是做书童的吗?做书童也需要干活吗?可能油坊也是需要干活的吧。

他还在耳边说:“好的,好的。”

好像他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她安心的靠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属于女性的直觉终于发挥了作用,让她无比清楚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心意。

他非常在乎她。

他爱她。

这太美好了。

祝颜舒把两个女儿叫到卧室里,问她们:“假如我给你们再找一个爸爸,就像代教授那样,你们喜欢吗?”

杨玉燕被这天外飞来的消息砸晕了头,但再晕头,她也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我喜欢!”她抓住杨玉蝉的手,姐妹俩心有灵犀一起说,“我们都喜欢。”

祝颜舒满意得很,但仍要再三确认,“真喜欢啊?不是在说漂亮话吧。可别日后我把人领到你们跟前了,你们再给人家脸色看。我知道现在年轻人都讲究进步,可在自己家里进步还是比不上在街上喊喊口号容易。”

杨玉燕口甜似蜜,顺着杆爬:“怎么会呢?妈,我可以发誓。真是代教授啊?你们时候好的?”

她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家里天天五六双眼睛呢,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这两人怎么会进展的这么快速?

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吗?

杨玉燕不由得心生敬佩。

杨玉蝉想得比较多,说:“妈,代教授是真心的吗?”

祝颜舒:“我还没说是不是他呢。”

杨玉燕没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张妈从刚才一直坐在旁边听,也没忍住,推了祝颜舒一把:“别逗孩子们了,不是他还是谁?这家里还有别的没主的男人?”

可祝颜舒所剩不多的娇羞最近在爱情的滋润下再次萌发,她就是不肯说出那个名字,仿佛情郎的名字是某种秘密,就是不能从她嘴里吐出来。

她见两个女儿都是又孝顺又听话,心满意足的起身说:“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意见了,现在都出去吧。”

她把女儿们赶出去,才倒在床上捂着脸轻轻笑。

张妈在门外哄两姐妹先回去。

张妈:“行了,今天就别烦你妈了,都回去吧。”

杨玉蝉还想知道是谁,真不是代教授?

张妈说:“还能有谁?”这孩子真是有点傻,脑子一根筋。

杨玉燕也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她妈,她想让她妈帮她参详参详,她跟苏老师现在赶紧结婚行不行。

张妈听她说有“大事”,也不问她的大事是什么,拉住她说:“小祖宗,你是几天没挨打就忘记疼了。哪怕是天大的事,也等你妈这大事办完了再说吧。”

杨玉燕想一想,觉得等祝颜舒和代教授结婚以后,她再要挨打,好歹代教授可以帮着拉一拉,怎么想都更安全一点,于是答应等等再说。

第234章 出了一口气

代教授喝醉了。

这不太常见,所以唐校长带着几个同仁一起静静的围观,一位姓张的教授还即兴来了一幅速写,就起名为《醉倒的代教授》。

画中的代教授静静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上半身倚着窗台,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飘到了鼻子上,他嘴唇微微张开,圆圆的眼镜一边已经塌拉到了下巴处,只有一条腿仍挂在耳朵上。

他在早上五点激动不已的冲来教授休息室,将值夜班仍未睡醒的王教授、刘教授都叫起来,从唐校长的会客室里偷来法国的葡萄酒,就着腌萝卜条喝。

等到食堂早上开饭了,他们又去拿了包子鸡蛋回来继续喝。

教授们昨晚都在祭典上做劳工,早上都起晚了,幸而学生们参加祭典玩乐,也起晚了,上午的课,师生竞相打哈欠,不过下课后学生可以趴在桌子上补觉,老师却只能回到休息室里再睡觉。

一进休息室,就入了狼窝。

唐校长找过来的时候,酒醒的教授都去上课了,酒醉的都躺着睡着了,只有代教授与众不同,他是坐着睡着的。

唐校长看着满桌的酒瓶子,心疼的直嘬牙。

山东来的教授孙先生是个喝酒的行家,从头到尾只有他还清醒着。

孙先生说:“校长别生气,玉书这是欢喜的。”

唐校长:“他欢喜什么?他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好欢喜的。”

孙先生:“玉书以前是孤家寡人,以后可不是了。他啊,跟咱们的祝教授马上就要结婚了。”

唐校长啊呀一声,险些扔了手里的酒瓶子——酒瓶子回去灌上点别的酒,也能冒充一下名酒。

唐校长忙问:“他昨天晚上犯错误了?”

孙先生:“哎哟,校长,你也太高看玉书了。”

唐校长仔细想了想,点头:“确实,他是没那份本事。”

孙先生:“昨天晚上不知是不是月色太好,祝教授就对玉书说要是他看她条件合适,两人就做半世夫妻,玉书今天就欢喜的找不着北了。”

唐校长:“还是女方先求的亲?”

孙先生:“可不是。”

唐校长:“这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代教授在下午五点才醒过来,唐校长听说他醒了,赶紧过来,拉着他去跑回校长办公室。

“给。”唐校长取出一只信封。

代教授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万块钱,大惊:“校长,你还有小金库啊?”

唐校长:“唉,这是我压箱底的钱了,别叫人听见。这个你拿去,给女方做聘金,再办些首饰衣裳,不要失礼了。”

代教授一听,原来是给他的结婚基金,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跟小舒讲好了,我们简单办一办就行,这些俗礼都不讲究了。”

唐校长:“那是人家看你没钱,特意体贴你的。你父母不在这里,我就像你家长辈一样。这礼数,不能缺,这事听我的。”

代教授犹豫一番,还是不愿意要。实在是因为唐校长为了办学校,已经把家底都掏干净了,别人办学校是赚钱,他办学校是赔钱。

代教授:“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给小舒写一篇散文,把这篇文章当做我们二人的定情信物。”

从昨天晚上起,代教授满腔的情思无处可寄,已经快要暴发出来了。要是现在给他一支笔,他能写三天三夜情书给祝女士。

唐校长见多了学校里的老师写酸文,没想到代教授也有这一天,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再想起他刚有了名分就叫人“小舒”,更是酸倒牙。

唐校长收回钱,道:“你那楼就让你结婚吧,学校里赞助你一套新家具,想办婚礼,学校大礼堂可以借你,食堂也可以借你宴客。就这样吧。”

然后就把人给赶走了。

代教授年近四十,头一次谈恋爱结婚,仿佛老树发新芽,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

祝女士虽是二婚,却仍抱着一股天真之爱。要不是她与代教授彼此之间都有一股不可言之的默契在,她就是再发愁两个女儿的事,也绝想不出结婚这个办法来。

——大不了带着两个女儿走嘛。

现在水到渠成,她自己回忆起来,都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来的。

她跟张妈讲,说:“我竟然假公济私到了自己的头上。简直像是昏了头。”

张妈说:“女人不昏头怎么会结婚的?自古以来都是要蒙着新娘的眼睛才能把她嫁出去的,可见男人也知道,女人睁着眼睛是绝不肯嫁过去的。”

不然怎么都说做姑娘的时候好?嫁人以后侍候公婆小姑子,那日子肯定不好过。

“不过你现在既没有公婆也没有小姑子,我看代教授也不是个会折磨人的,这就挺好的。”张妈是这么夸人的。

祝颜舒不乐意了,“张妈,你也夸两句好听的。我觉得代先生身上还是有那么几个优点的。”

张妈:“哦,那我看,他长得挺好,容长脸,鼻子挺高的,眼睛又有神,额头也挺宽的。”

祝颜舒就甜蜜蜜的笑了。

张妈:“说到你心里是不是?你也就是看他脸长得好才乐意的。”

祝颜舒:“他学问也挺好的。”

张妈:“你这看人的眼光都不带改改的,这又是个长得好会说话的,幸亏代教授不是个小人,不然你早晚要再被骗一回。”

祝颜舒:“要不是遇上他,我才不会再嫁呢。我日子过的好好的,干什么要自找罪受?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嫁了他就会过得比现在更开心,我才嫁人的。”

明知过得不好还嫁,那是傻子。可要是嫁了这个男人,你会更开心、更快活,那又为什么不嫁呢?

张妈:“那倒是,你嫁这两回,都是顺着你的心意挑的人。”

头一个杨虚鹤再如何,当时也是祝大小姐自己挑的帅气年轻嘴甜乖巧。这一个还是她挑的,年轻是没有了,长得俊嘴巴会讲话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等到探过杨玉燕与杨玉蝉的口风,祝颜舒就再无顾忌,只等着黄道吉日,再把自己嫁一回。

杨玉燕对换个爹的事不在乎。都说父母不是自己挑的,可祝颜舒和代教授勉强算是她自己挑的父母了,她都挺喜欢的。

她就是担心杨玉蝉心里不自在,晚上特意跟姐姐开个卧谈会,两姐妹谈谈心。

杨玉蝉难得冷酷的说:“我没有意见。杨虚鹤那么坏,他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是活该。你我都改了姓,他就没有后代继承了,这怪不得任何人。”

杨玉燕还从未想过杨虚鹤还需要后代继承姓氏。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在她那个时代里,还有许多人在叫嚣着祖宗之法什么的呢。

杨虚鹤仅有的两个女儿都改了姓,他的那个儿子也被别人家收养了。他的姓氏确实无人继承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一定是很严重的打击吧。

杨玉燕在心里转了转,兴奋的恨不能登报周知众人,好气得杨虚鹤吐个血什么的。

不过杨先生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未必能看到报纸,还是算了,省钱。

可她想省钱,祝女士不想。

祝女士登报了。

彼时离婚,是杨先生登报,祝女士从报上得知。

如今祝女士再婚,也是登报,势要让杨先生从报上看到这个好消息,普天同庆!

祝女士买了好大一个版面,先是讲她与代玉书先生鸳鸯比目,将要共携白首。跟着夸一夸代玉书先生几几年生人,长得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学识渊博,博古通今。

再述一述她上一段婚姻是如何的有眼无珠,杨虚鹤现在正在大牢里蹲着呢,足以证明这是一个无耻小人。

最后说为了两个女儿的名誉,不叫她们被父亲的失足连累,特此决定给两个女儿都改姓。

长女从杨玉蝉改成代玉蝉,日后代教授会像亲生父亲那样疼爱她保护她送她出嫁给她撑腰;次女在出生时曾与其父有约,要继承祝家姓氏,所以次女改姓祝,自此以后就称祝玉燕。

祝女士还嫌不够刺激,还在下面登了她和代教授的合照。看前面都以为是失婚少妇嫁一个落魄穷书生,没想到是照片中的俊男美女,叫看客们大跌眼镜。

等报纸发行,祝女士自己捧着报纸读个没完,看个没够不提,还买下了二十多份,寄给各处亲友,要他们跟她一起高兴。

祝女士带着两个女儿艰难时没再嫁,现在竟然再嫁了,众亲友都大为惊叹,纷纷打来电话探听虚实。

祝颜舒又霸占了小红楼的电话机,一坐一整天,跟人聊电话。

“我也是没有办法,两个女儿都大了,要谈婚论嫁,一提我是离婚女人,别人都要小看的。”

“他啊,他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又体贴又温柔,天天给我写情书。”

“工作啊,工作很好的,他是大学教授,领政府特殊津贴的,好多军官都要来上他的课呢。”

“留学啊,他是留学过的,去英国留的学,英文呱呱叫。”

“哎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就是个普通小市民。”

祝女士捧着电话机聊到电话线都发烫,无意中就忽略了自己才新婚的丈夫。

新婚丈夫代先生毫不在意,捧着施无为刚磨好的绵绵冰过来孝敬太座大人。

太座挂掉电话刚喊一声口渴,他就捧着冰碗过来,亲手喂给太座解渴。

祝女士第二次新婚,时间长了,前事忘了个精光,有些不熟练,还有些羞涩胆怯,客气一句:“我打电话太吵人了吧?”

代先生笑着说:“我听着不吵呢,像在听弹词,悦耳的很。”

祝女士品着这迷汤味道实在是好,饮得高高兴兴,嗔了他一句:“你可真会说话。我不信,真就一点都不生气?”

代先生摇摇头,“只有一点。”他望着祝颜舒,笑着说:“你把我讲的太好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过不多时,张妈过来收碗,见桌上一只冰碗已经化了半碗的水,屋里两个大活人不见踪迹。

张妈呵了一声,把碗收走了。

第235章 老实孩子让人忧

小红楼里多出一对新婚夫妇,对其他人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首先,代教授要搬到祝女士的卧室里去——虽然那里原本就是他的卧室,现在也算物归原主。

代教授搬屋子就等于空出了一个屋子,这就意味着苏纯钧终于不用再打地铺了,他可以跟施无为一人一个屋子了。

苏先生喜迎新房,杨玉燕便热心的过来帮忙布置新家,她出借了鲜花一盆,香包一个,毯子一条,抱枕两件后,苏先生向她借一张相片。

杨二小姐嗔道:“呸,当我不知道你们男生拿照片去干什么吗!”一边精挑细选了一张冬天的单人照,不肯把夏天穿短袖裙子的照片给他。

苏先生借来相片,睹物思人之余,偶尔也有越轨之举,想起杨二小姐赠照片时的笑语,仿佛她人就在眼前,正怒气冲冲的瞪着他,更叫苏先生不能自己了。

其次,代教授与祝女士才新婚,平时教学生活又很忙碌,两人同出同进,同吃同卧,就没有多余时间分给其他人了。

杨二小姐在一日早餐时惊觉已经三日未见祝女士,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对其姐杨玉蝉感叹:“妈现在没空管我们了,真好。”

两人虽然改了姓,同学们看到报纸也都用新名字叫她们,但平时也没什么人连名带姓的叫她们,所以生活并未受到影响。

杨二小姐成了祝二小姐,杨玉蝉成了代玉蝉,两人仍旧如常。

祝二小姐对着报纸感叹:“咱俩的名字看起来真有意思。”

虽然不同姓好像就不是一家姐妹,可她却觉得祝玉燕与代玉蝉更像是两姐妹了,比姓杨的时候更显亲近,这种古怪念头不知从何而来。

“那是因为妈和代教授的关系吧。”代玉蝉已经成年,改口喊爹有些别扭,幸好代教授也不在意,而祝二小姐早就爽快的改口叫爹了,一天恨不能叫个百八十回的。

祝二小姐:“没事,我叫了就等于你叫了,我多叫几声,你就不用叫了。”

代玉蝉:“胡扯。”

代玉蝉暗下决心,等今年新年时,她一定要改口了。

最后,结婚看起来很好,没有矛盾,没有争执,没有不和,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祝二小姐的内心蠢蠢欲动,想跟祝女士讲她跟苏先生订婚也有一年了,是不是可以考虑结婚的事了?山本那边上回透出口风想让她去日本留学,这段时间日本老师也开始不停的说日本的好话了,在他们的嘴里,日本简直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不好,还对她说“你这么喜欢日本,难道不想亲眼去看一看她吗”

日本现在有秋叶原吗?没有她去个鬼哦。

祝二小姐的心底像有只猫在抓,让她十分想把这个好主意告诉大家。

而祝女士与代教授在度过新婚的磨合期之后,也终于分出几分精神来跟大家谈话。

某日晚餐后,苏先生还未归,四舍五入等于只有自家人开会——施无为在厨房洗锅。

祝家新人代教授坐在那里喝茶,当一朵称职的璧花,只在祝女士需要时发言。

祝颜舒握着代玉蝉的手,开始打感情牌:“大姐,妈一直感到有些对不起你。我跟你生父的事,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知道,你很崇拜他,这全是我的错,没能给你挑一个更好的男人做父亲。”

在祝女士的想法里,孩子都是自己生的,男人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她就是换个男人生孩子,玉蝉和玉燕也会是她的孩子。所以不好的只是杨虚鹤为人太坏,这是她自己眼瞎没办法,当时真该挑个更好的,明明那时代教授已经快回国了,她要是能再等两年,等代教授回国后再到大学里转一圈,那不就更好了吗?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期。

现在等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正道,就当以前的事都不存在,生活从今日起重新开始了。

祝颜舒眨下两滴清泪——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她从小就有。

代玉蝉也被感动到了,眼泪比祝女士流得多得多,她坚定的说:“妈,你不要再想他了,他就不是个好人。你跟我们都是被他害惨了的人,忘了他吧。”

祝颜舒:“好,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母女两人手拉着手,十分的动人。

旁边坐着的祝二小姐很想也挤出两滴泪来,不然母女三人就她不哭显得不够和群,可她就是挤不出来,只好拿书挡住脸。

祝女士继续说:“我突然跟代先生再婚,替你改了名字,我是不愿意再让你们跟杨虚鹤扯上一点关系,但是忘了问你是个什么想法,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疏忽。今天跟你道一声歉,你要是有什么意见,我们现在再改也来得及。”

代玉蝉:“妈妈,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自己姓什么,姓氏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我姓什么跟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没有关系。不是姓爱新觉罗的就能当皇帝。我姓杨,还是姓代,我都是你的女儿,燕燕的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不会因为姓氏有分别。”

身为走在时代最前沿的大学生,代玉蝉的思想是最先进,也是最反动的。要不然现在的政府怎么天天说大学生反动呢?因为大学生从来不说他们的好话,而且比起底层的愚民,大学生反对他们向来有理有据。

虽然姓氏代表了很多,但对新时代的大学生代玉蝉来说,姓名就只是一个人的代号,用来给人称呼的,而不管别人怎么称呼她,她自己是不会变的,还是原本的她。从哲学角度去思考理解就更能体会到她对这件事到底有多无所谓。

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祝二小姐有那么多奇思妙想能获得成功,代玉蝉从来没反对不说,还总是跟着一起干,这就能证明她们姐妹俩的思想其实是高度重合的。

改姓也好,叫代教授父亲也罢,代玉蝉并没有从心底反对这件事,她只是口拙,需要时间去适应而已。

铺垫完,祝女士开始放大招了。

她温柔的问代玉蝉对施无为同学是怎么看的。

——施无为同学还在刷碗,张妈监工,今天张妈负责把他留在厨房。

张妈:“一会儿你刷了碗,再把地拖一遍,看这都是水。”

施无为:“好,等会儿就干。”

代小姐的脑子里,罗曼蒂克的成份大概只有几微克,少到可以忽略不记。

她听到祝女士发问,竟然没有向别处想,真以为祝女士是在问她对施无为其人的评价。

她认真思考片刻,诚恳的说:“我觉得施同学是个正直的好人。”

祝二小姐忍不住放下挡脸的书,插话道:“姐,妈是问你喜不喜欢他!”

祝女士扭头骂她:“你闭嘴,让你姐说。”再转过来对代玉蝉一脸温柔,“那你喜不喜欢他?”

代玉蝉冷静中带着一丝激动,激动中又有一点脸微微发烫,她平静的说:“我对他确实有一点好感。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认真,特别有爱心,有理想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