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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生的萌芽

祝玉燕坐着汽车从中日友好医院离开,一路上看到的所有店铺都挂着日本国旗,一些楼房的窗户上竟然也挂上了日本国旗。窗户玻璃都被砸破了,不知是流氓砸的还是小偷砸的。

她去中日友好医院是为了中国人看病的事。

城中本来有几家不同的医院,不过很遗憾的是大半都是外国人开的,也有中国人开的,但绝大多数都是缺医少药,因为最近情形不好,更是关门了不少。

外国人开的医院只有很少一部分会接受中国人求医,而且非富即贵,普通百姓求医根本连门都进不去。

连日本人开的医院也是这样。以前教会医院还是会接收中国病人的,但现在也对中国人关上了大门。

这些医院一起开始拒绝中国人,背后当然有日本人的手笔。

游行示威的其中一个要求就是没有地方看病,中药堂不开门了,外国医院也不接收中国病人了。

祝玉燕走访了城中大半的药堂和医馆,发现仅有的几家都被日本人威胁了。

坐堂大夫苦笑着说:“我就是想开门也没办法开啊,早就买不到药了,药柜都空了。咱们不是故意不给大家瞧病,实在是没有药,没办法开方子啊。我只好指点病人往洋人医院去,那边还是有药的。”

没有药材,要开门还要受日本军方的管辖,中药堂和医馆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也更愿意不开门。现在就是开了门,也只能看一些小病,正个骨,做点不用药的简单处置。

西医医院里也是众口一词:没有药。

她找上的是一家中国人开的西医医院,门头很小,说是个医院,不如说是个医馆,里面只有一个大夫一个护士。

这个大夫中国人,从日本学医归来,立志要为中国人看病的。护士就是他的妻子,夫妇二人是难得的夫唱妇随,志向一致。

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我以前都是从日本医院买一些常用的针剂,不过七八个月前他们就不肯卖给我了,我这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说,“我看,日本医院倒像是真的有点药品紧张了。”

苏纯钧却不相信是药品紧张,日本人把守着码头和铁路,运输没问题,怎么可能会运不进来药?

他担心日本军可能是想侵略了!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虽然现在市面上还没有粮食短缺的问题,日本人的商店里还照常卖着粮食,但他还是感到了风雨欲来的紧张。

祝玉燕一直都很紧张的在屯东西,不管是粮食还是药品,连棉布、烟草、玻璃瓶她都屯了,能屯的她都没放过。

以前她也会适时的向外捐赠一部分药品,用来证明她屯药是为了捐赠——当然,外人信不信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就是为了捐药才不停的买药的!

现在苏纯钧从日本商人的情报中推断出来日本人可能要开始侵略了,她就把自己所屯的物资都列出来让他看着办,然后自己天天上街观察,注意各界的情况。

小舞会开起来,小酒会喝起来!

就连从不当着她的面抽烟的苏纯钧都开始开雪茄会了。

夫妻两人竖起耳朵,警觉的注意着市面上的动静。

不过,跟情报相反,市面上的情形还是一成不变。

粮店里的粮食价格在日日攀升,街上的报纸却越来越便宜,时常有白捡的报纸可看。

游行越来越多,游行队伍越来越长,卷进去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各种暴力冲突越来越多。放火、抢劫、帮派混战,每一天每一刻都不停。

警察和保安队疲于奔命。

他们不像是来保证治安的,倒像是专职来捡尸的。

最兴奋的是情报部。

在抓住一个万国华之后,游行队伍身后显然有李国华、张国华、刘国华……等等,情报部今天发现一个间谍,明天发现一个间谍,情报部伸着手找苏纯钧要钱,要组建他们自己的保安部,要专门用来抓间谍。

苏纯钧趁机谈条件,想得到更多情报,两边谈了几次,他得已阅读所有到情报部的情报,但只能看。

情报部的情报还是很多的,他们监视日本人,监视法国人,监视英国人,监视中国人,当然,就没有他们不监视的,连苏纯钧和祝玉燕他们都监视。

苏纯钧看不到自己的监视报告,却能看到祝玉燕的监视报告,这也是情报部耍的小花招,想证明他们铁面无私,给苏纯钧一点颜色看看。

苏纯钧看到祝玉燕每天像赶场一样,不是出席这个宴会,就是在家里召开一个酒会,要不然就是去外面见日本人、法国人、英国人,她的外语水平一日千里,比之前被他和代教授逼着学的时候快多了,可见环境造就人。

她的慈善总会被她玩出了花,把许多外国人都给加了进来,会员名单两米长,外国人的名字能占一大半。

其实这些外国人估计都不知道自己上了会员名单,还是VIP。

扯虎皮做大旗。祝玉燕开小酒会的时候都以慈善总会的名义下请柬,上面每回都不嫌麻烦的写满会员名单,称他们都是与会者,招来不少不明真相之人。进门之后,再被她巧立外目的逼捐。

因为她只瞄准城中有钱有势的人,结果日本商会的人每回都参加。

又因为日本商人来得多了,英国人、法国人等要在本地做生意需要跟日本人打交道的人也来得多了。

又因为外国人来得多了,她再请城中有钱有势的人就方便多了。

一个良性的循环,使她的酒会和茶会和舞会越办越好。

情报部把祝玉燕的情报交上去后,回来就提升了她的保密等级,还专门派了一个组的情报特派员保护她的安危。

苏纯钧看不懂情报部的门道,他从情报部离开后,陈司机对他说以后哪怕是他死了,情报部都会把祝玉燕给救出去。

陈司机看着后视镜说:“太太现在的级别比您高。”

苏纯钧笑着说:“这不是很好嘛。”

陈司机:“那要是情报部想让太太当间谍呢。”

苏纯钧脸色陡变。

祝玉燕年轻、漂亮、家世好、学历好,是最受情报部欢迎的那种绝顶女间谍苗子。而且她擅长外语,也擅长跟人打交道,这都是她的优势。

陈司机语重心长:“苏先生,您只要不倒,他们绝不敢向太太伸手。但您要是没了,这世上没人能保得住太太了。”

苏纯钧恍然大悟。

他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被陈司机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纯钧:“悟道,多亏了有你啊。”

陈司机,陈悟道,一个手里拿枪的,长着一张路人脸的,有一个和尚名字的男人,看着后视镜说:“我是先生的人,自然为先生和太太着想。我知道您有殉国之心,但想一想太太,她再刚强能干,在这世道上,也只是一个女人。这恶心的世道,最喜欢欺负女人了。”

苏纯钧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他确实有为了理想而牺牲的准备,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拖着祝玉燕一起死——他打算的一直是到了最后关头就把她送走,保她安全的想法。

所以他从不限制祝玉燕,尽力为她创造舞台,让她可以尽情成长,尽情发挥,就是担心他走了以后,她没有能力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所以她越强大,他越开心,她越能干,他越放心。

但陈悟道的话提醒了他。

祝玉燕再能干也只有一个人,而这世上只有他会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如果他不在她背后保护她,她一个人怎么办。

更别提现在情报部已经盯上了她。

他要是活着,她是苏太太。只要他保持权位不落下去,苏太太水涨船高,不会有人想让她去当间谍。

但他要是死了,苏太太就是一个寡妇。谁会在乎她呢,谁能保护她呢。

这是苏纯钧从来没有思考过的事,但从这一刻起,生的渴望在他的心底萌芽了。

他不再以牺牲为念。

他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活下去了。

第372章 好材料

苏太太突然被减少了许多跟外国人接触的工作,都是她早就安排好的酒会舞会茶会,苏先生把这些活动全都接了过去。

苏太太叉着两只手,笑着说:“怎么?跟太太们讲的一样,想要我好好在家里歇一歇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祝玉燕身体力行走在职业妇女的前列,跟当今许多仍抱着太太们就应该在家里抱狗打麻将的老派太太们不合,她人又年轻,精神好,显得过于精明强干了一点,被人在背后嘲笑了许久,还有人到苏纯钧面前讲让她守一守妇道,结婚了就该赶紧怀孕生孩子,不然怎么报国呢。

报国跟女人的肚子前所未有的联系了起来,这也是当今生活的怪现象之一。

从之前这座城市里的女人就跟传统的女人大相径庭。

在别的地方的女人们还是长发小脚的时候,这里的女人已经剪短头发烫起了卷子,穿着紧窄的旗袍,蹬着高跟鞋,站起来比男人还要高。

穷人家的女人要讨生活,出头露面是没办法的事。富贵人家里的太太小姐当然就要在家里享福,出头露面那是不体面的事。

现在,社会变化之快仿佛坐上了蒸汽火车,一日一夜就变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不过老话还是那个老话,这倒是几百年上千年都没变过的。

祝玉燕从一开始就不讨这座城市里的老派人的喜欢。

都知道她是改了母姓不肯从父姓的人,所以都骂她忘本,不要祖宗。现在流行的是哪怕父母不是东西,子孙也要老老实实的孝顺。不然街上那么多抽大烟的赌钱的讨小老婆的,不当人的父母比比皆是,要是这些儿孙们都反挺过来不孝顺,那大家不都吃亏了吗?所以人人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亲生父母是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下的,不然就是不当人!

之前苏纯钧刚刚被抬上代理市长的宝座,就有人长篇累牍的写文章教育他,其中一条就是苏纯钧应该教育妻子孝顺父母,要立刻把父姓再改回来,这才是中华之正统,天地之正道。

这都不用苏纯钧下场,祝玉燕买水军追着他骂了三个月,从皇帝都逃出紫禁城了到这天下到底该算是大明的还是大清的,问这位作者这些问题何解,逼着这人再也没露过面,毕竟天下的大事那么多,非盯着一个人姓什么纯属有病,何况姓字解开就是“女”“生”,谁生的就是谁的姓,她是她妈生的,姓她妈的姓天公地道,让她归父姓先让男人学会生孩子再说。

不过骂赢了不代表就没人骂她了,大概因为她是目前这座城市里头一份的官太太,平日蹦得也高,什么人说什么时兴的事都爱把他们夫妇拉出来比如一番。

关于女人努力增产报国的说法由来以久,以前只是用来安抚军属的,让那些嫁给军人的妇人能安心留在家里,就说男人出去打仗,女人上不了战场就努力生孩子吧,生多点,生出来男孩子二十年后当战士,女孩子十五年后嫁人继续生战生,生生不息,我们有着如此多的后备力量,未来一定能打赢这场仗。

还是很热血的,也有全民为国为家战斗不息的意志。

不过好经让歪和尚念也会念歪。本来是充满力量充满热血的,后来就变成了指责女人不好好安守在家,非要出门工作的一柄口舌之枪。

祝玉燕是支持女人都出门工作的。首先,出门工作意味着女性本身开始参与社会劳动,为家庭增加收入,为她们自己增加机会。

其次,现在早就不是和平时期了,礼崩乐坏,家庭已经不再是安全的避风港,弱者必须自己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女人正是弱者,她们需要看清自己的命运,握住保护自己的机会。工作正是一个机会。

最后,需要工作的女性是不会缠脚的,这对那些不得不封闭在古老枷锁中的女性来说,是一个走出来的机会。

所以祝玉燕不遗余力的支持所有女性都出门工作,不管是已婚还是未婚,都应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不管是替人做工还是自己创业,都应该去工作。她还支持女性受教育,哪怕没机会上学,也可以在家自学,如果家中有兄弟在上学,或是儿子上了学,可以借用他们的教材,获得一点受教育的机会,她认为受教育什么时候都不晚,不管是结了婚的还是没有结婚的女性,都应该识字读书会打算盘。

而且她一直认为女性的价值不止是生孩子这一个,她自己就没有生,她和苏纯钧一直在避孕,两人的避孕套用完之后,一直去医院拿的,幸好这东西西式医院里都有,日本医院、法国医院、英国医院都不少,只有教会医院没有。它现在也不叫避孕套,重点用它是为了防止染上性病。

有很多文章都直指祝玉燕,认为她没有女性的美德,因为她不安于室,热衷在社会上发声,不像传统女性那么温驯,还有,她没有孩子。

哪怕是西方的报纸和杂志,也很热衷于催生,西方的名媛和东方的名媛的标配就是名门出身的丈夫和孩子,至少两个,三个更好,四五个说明他们夫妻感情非常优秀!

婴儿的奶瓶、婴儿的衣服、婴儿车,这些全都是非常优秀的商品,画报上每个月至少要有一期是报道这个的,都是原样从美国杂志上移过来的广告,祝玉燕就曾经看到过专给孕妇喝的鸦片酒。

祝玉燕捧着杂志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看错了,还想过要找原文来看是不是画报翻译的有问题。

但事实上人家翻译的挺对,鸦片这个东西,好像只有中国在禁,大清朝就有官在禁鸦片了,虽然现在还是满大街的烟馆。而外国,英美日那边,对鸦片就很淡定,不知道那边是不是人的脑子都不好,孕妇喝的鸦片酒里加鸦片是为了让孕妇不难受,可以睡一个好觉。

真不知道喝鸦片酒生下来的孩子会是什么德性,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得下来。

总之,现在的怪现象还是挺多的,但对祝玉燕来说,恰好是她发挥的舞台。她并不觉得世道有多危险。确实有针对她的袭击和暗杀,但她身边保护的人挺多的,而且她现在选的地点都是大酒店,安全性都挺高的。

她也很乐意发表自己的意见,努力发声,每一次发声,她都觉得自己真的在帮助别人,她的声音能被人听见,哪怕只有几个人会反思自己的处境,思考自己的前程,她都觉得是值得的。

苏纯钧:“不是,最近太危险了,我接到了一个情报,有针对你的行动。”比起他来说,祝玉燕是一个女人,她身边的护卫再多也没有他的护卫多,选择她这只软柿子捏还是很对的。

“又一个?”祝玉燕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坐下来说:“好吧,我可以暂时在家里躲几天,刚好写几封信,再拟几个新的演讲稿。”她遇见的刺杀够多了,多的都不稀奇了。

她说:“你放心,其实我挺小心的。别看反对我的人多,但支持我的人一样也很多啊。”

这不是瞎话,她确实很擅长几面讨好。她最近一直在攻击美英两国,就很讨日本人的喜欢。日本人想要得到这座城市,他们警惕的一直不是中国人,中国人的反抗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痛不痒,日本人警惕的是英国和美国的人。

也确实是如此。万国华就是一个英国间谍嘛,他的目的是搅混水,可不是替日本人送助攻。

苏纯钧收到的战争贷款就是英、美、德、葡萄牙这几个国家的银行发的,难道他们是为了帮助中国人抵抗日本吗?才不是,他们是为了让战争继续打下去。

假如日本人完成了对中国的统治,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美国和英国。正是因为看清了这点,苏纯钧和祝玉燕才能源源不断的从来自美国和英国的走私船上买到物资,他们从美英买物资,从德买武器,从美买药品,不止是金钱开路,也有这些国家故意放水的原因在。

苏纯钧开始跟日本人对着干,阻挠日本人真正进入这座城市,把这座城市当成进攻整个中国的前哨站。

祝玉燕就要替他的行为放烟雾弹,她必须保护他,让他的设想能够完成。所以她最近开始攻击英美,不但□□手在报纸上骂美国和英国,她自己出席会议时也会偶尔拿美国和英国开两句涮,半真半假的骂两句。

苏纯钧没有给她解释太多,她也就从善如流的在家里闷着,不过电话不断,也写了不少信出去,把出山以后要参加的活动一口气排了两个月。

她还替苏纯钧处理公务,将一些送到他这里来的文件提前阅读,写好节略,方便他处理。

之前苏纯钧跟日本人谈租界的事,他已经想好要把哪一个租界给日本人了,不过日本那边有自己的想法,最后集中在两个租界上相持不下。日本人想要法国租界和葡萄牙租界,苏纯钧只肯给一个,还不肯痛痛快快的给。

他想把法国和葡萄牙都给拉进来,但法国大使早跑了,根本不在这座城市,葡萄牙那边不阴不阳,不肯给个准话,一时看他们像是愿意把租界送给日本人,一时又发信来责备苏纯钧没有按照公约保护好葡萄牙的领地。

到这一步就是各方谈条件了。日本在逼苏纯钧,蛮不讲理。火药味越来越浓。

祝玉燕现在少了铃木太太那一条线,颇有些无处下手。要是现在铃木佳子还在,她怎么着也能利用她帮帮苏纯钧在日本人这方面敲敲边鼓。

唉,铃木三郎也真是狠,说把铃木佳子关起来就关起来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听不到了,她写了多少信去铃木家,都得不到铃木佳子的回信,要不是她确信铃木三郎没有杀妻的爱好,都要怀疑铃木佳子已经死了。

祝玉燕把日本商会那边的各家女眷排了个号,却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其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就是被父母送给山本的金小姐。

而山本,他正是日本军方的大人物。

但是,接触金小姐,她不能自己做决定,一定要跟苏纯钧商量才行。

她已经犹豫很久了。

今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问了苏纯钧。

“最好不要。”苏纯钧认真听完她的想法后摇了头,“金茱丽不是铃木佳子,山本也不是铃木三郎,这两人的关系也远非铃木夫妻那么紧密。我怀疑你能利用金茱丽得到的情报会很有限,为此冒险就不值得了。”

祝玉燕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们目前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她说,“我必须跟日本那方的人建立更深刻的关系才行。”

不然,她就帮不上他的忙了。

这座城市里已经只剩下日本人了。美国、英国等其他强大西方国家的人都跑光了,她只能选择日本人。

祝玉燕:“还有一个办法,我去担任日本大学的老师,不过从学校里想办法接近日本高层,可能性太小。”

她需要另一条路来撬动日本方。苏纯钧走一条路,她走另一条,两人配合,才能事半功倍。

苏纯钧思考了很久,说:“我这段时间也想过很多。我想,你要不要去香港?”

祝玉燕一愣,“你想让我去香港找英国人?可是我在香港能利用的很有限啊。”她在这里是苏太太,香港又不认苏纯钧,她在香港可不能像在这里一样如臂指使。

她怀疑的眯起眼:“你是不是想让我逃走?”

当然是。

苏纯钧摇头:“当然不是。我们俩在一起,都在这座城市,能利用的有限。要是你去一个地方,我在这里,两边用劲,应该会比现在更有利。”

说得也算有道理。

祝玉燕摇摇头:“哪怕你这么说,香港也不是个好选择。”

看来她不排斥这个选择。苏纯钧松了一口气,现在越来越危险了,他做了多手准备,万一不好,把她送走是必然的。现在又有了陈司机的话,他要防备的人就更多了,他需要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就算祝玉燕说香港不是个好选择,她也开始学起粤语来,顺便客家话、闽南话都学了几句,跟苏纯钧对话越来越乱了,两人在早餐桌上说话时简直可以凑一个世界地图。

技多不压身,她督促苏纯钧跟她一起学,两个人一起学进步更快。

苏纯钧想挡在她前面,授意陈司机把他也身具多种才华的情报交上去,看情报部会不会把他也列做当间谍的优秀人选。

陈司机:“……”

陈司机“尽忠职守”的把情报交上去了。

过后,苏纯钧问他怎么样。

陈司机沉默片刻,说:“不太行,苏先生,他们认为您的才能有八成都在官场,要是放出去,很可能不会忠于党国。”一看就是叛国的好材料,有奶就是娘。

苏纯钧:“……”

某种程度来说,倒是没说错。

第373章 ……

祝玉燕慢慢的开始打探金小姐的消息。

金小姐的父亲死后,母亲就带着人回家乡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了金小姐的表哥王万川。不过王万川不如金老爷会做生意,早就撑不住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金小姐倒是还保留着当年的金家大宅,据说在金夫人和王万川都离开后,这座大宅就被山本拿到手转送给了金小姐。

金小姐现在的身份仍然很暧昧,因为山本并没有真的跟她结婚,哪怕是娶一个中国太太的那种结婚都没有,两人没有举行仪式。

山本对外都说金小姐是他的弟子,但偶尔又会说是他的爱人。

大家都默认金小姐确实是山本的内宠,可能不是太太,但至少也是个宠妾。

不过金小姐从不出门应酬,她少有的几次出门都是跟在山本身后,而且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谈,也没有交下亲密的朋友。

像铃木佳子就曾经想跟金小姐搭上关系,但最后却失败了,因为金小姐根本不回她的信,也不接受她的邀请,更别提请她去山本家玩了。

祝玉燕思考了很久,还是想试探一下。她对苏纯钧说:“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放过这一个机会。哪怕不以我的名义去接近她,也需要对山本身边的事有一定的了解。”

苏纯钧:“你想怎么做?”

祝玉燕:“送个普通的拜访礼物过去怎么样?我原本想请她担任慈善总会的荣誉会员,或是在大学里替她搞一个荣誉教授的名份。”

这也是老套路了,她用这个办法套路了不少人。

苏纯钧想了想,认为慈善总会就算了,但荣誉教授可以试一试。

祝玉燕就去了大学,在参观、旁听、演讲之后,她跟学校里的其他日本老师、中国老师一起为这所大学的建设开了一个小小的会议——在晚饭时。

重回大学,感触很不好。

跟以前相比,日本接管的这所大学变得更加封闭、更加冷漠,令人不快。

她还记得以前第一次进大学时,大学门口那个裸女的雕像,曾经在报纸上来回吵了几年,但不管如何,哪怕是在吵得最厉害的时候,雕像也没有搬走。

现在雕像已经不见了。

回想起来,以前报纸上不管再怎么批判这座雕像带坏风气,影响女人的名声,都像是在过家家的反对,引起的争议再厉害,也只是口舌之争。

现在它不见了,报纸上、学校里、学校外,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学校里看不到女学生,全是男学生。

他们剪着锅盖头,头发都剪得很短,有的几乎是剔成了秃子,他们有的穿着黑色的高领中山装,有的穿的却是日式的和服,有穿短打的,也有穿长衫的。

祝玉燕是坐着汽车进学校的,学生们看到汽车都会避让开。

她还看到路边站着一排男生,全都把手背在身后,而他们面前也站着一排男生,在集体扇他们的巴掌。

啪啪啪的,声音响脆。

他们全都说日语,服装都统一,分辨不出其中是不是有中国学生。

学校里少了以前的活力和生命力,变得像一个军营,而不是学校。

经过以前用来养猪、放猪放牧的草地时,她看到那里站着一排排的赤身男学生,全都瘦得像排骨精,头发也都剔得很干净。

他们面前竖着一个个破破烂烂的草人,有的草人身上的草已经都掉下来了,套上了一件破衣服。

他们目光凶恶的对着面前的草人,听着口令,喊着号子,将手中握着的竹杆用力向草人的脖子、肚子捅去。

竹杆前面削尖,像刀头。

有仿佛是日本军人的人在周围巡视,他们手上拿着短鞭,时不时的对着一个男学生披头盖脸打,一边用日语大骂:“笨蛋!你出刀太慢了!你是不是没吃饭!”

男学生一边挨打一边大声叫:“对不起!我错了!请指点我!”

这大概是整座学校最“热闹”、“有活力”的地方。

除了熟悉的建筑,这已经不是她的大学了。

不过,这还没有完。

以前唐校长当做校长室的那座大楼里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日本国旗,下面还摆放鲜花,所有进入这幢楼的人在看到日本国旗时都要鞠躬致敬。

她在车里看到时就直接不下车了,口称这里是非常庄严的地方,她不该冒犯这里。

幸好,日本人看不起女人,这幢楼竟然真的不让女人进,特别还是一个中国女人,所以见她这么说还挺高兴的。

最后她是在原来的日本楼里,跟小林老师、酒井老师这些人谈的话。

关于她认为“应该扩大学校的影响力”这件事,跟几位日本老师交换了看法。

首先,她看到了学校改头换面以后的新面貌,为小林、酒井老师等人的成果感到欣慰,认为他们一定会得到山本先生的嘉奖——当然并没有什么嘉奖。

她还算是了解日本人,日本人的上级对下属一贯就是揍他、贬他、让他认为自己是垃圾,鞭策他不停干活,直到死为止。

大概是中国老话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升级加料版,日本人把职场关系也给搞成了这种风格,认为对下属只需要打骂,越打骂越容易出成绩,夸一夸会掉一块肉的样子。

所以她说完就见小林和酒井等日本老师全是一脸苦涩。

山本当然对学校目前取得的成果并不满意,他本意是想抓住中国的年轻一代,让他们从心底服从日本,成为精神上的日本军人,所以学校施行的是非常严格的管理和教学方式。

开始确实骗进来了不少中国学生,这些中国学生本来是想来上学的——并不想当兵!

后来学校里传出来会抓青年学生当日本兵这种流言后,来报名的学生就没那么多了,这是不管小林他们怎么宣传日本的伟大之处也没有用的。

山本希望得到中国年轻人中最精英的那一部分,现在这个目标显然是快失败了,他就认为是学校的日本老师没有认真工作,没有完成日本天皇派他们来中国的任务,差一点就把他们当成日本的叛徒要抓一两个去吃枪子了。

幸好哪怕是在日本,读书人也是比较精贵的。小林他们才免于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还是要继续完成任务的。

他们见到祝玉燕也很高兴,很想问问她“怎么才能让中国年轻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日本呢?”

祝玉燕:“……”

看来她伪装的很成功。

祝玉燕觉得与其完成任务,不如想办法让山本先生满意。

比如吹吹枕边风啊,吹吹枕边风啊,吹吹枕边风啊。

祝玉燕的“另辟蹊径可能会有更好的办法”,“尝试一些新办法来让山本先生改观”,“让山本先生对大家增加一点好感”。

她不能直接说我们来给金小姐送一封荣誉教授的聘书来讨好山本先生吧。她只能用启发的办法。

最后,她确实把“我们可以多设几个荣誉职位来送给社会上有名望的人”——比如金小姐!——这个念头塞进了小林等人的脑子里,让他们开始拟要给哪怕日本人士颁荣誉职位。

他们也确实考虑到了一些日本的大人物,比如日本天皇和皇后。

祝玉燕:“……”

梦不要做得那么大,为什么不看看山本呢!县官不如现管好吗!

关于怎么讨好山本,小林他们也确实有了新主意。

他们要把学校里的日本女学生送过去劳军。

祝玉燕:“……”

毁灭吧,日本。

第374章 童年的美梦

从学校回来后,祝玉燕什么都没干,进屋就躺在床上了,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白日梦。

似醒非醒间,她不停的想“这个学校里没有女生太好了”“这个学校没有女生来上太好了”

“看不到一个女学生”

“女学生都到哪里去了?”

苏纯钧听到她从外面回来就进屋躺下,特意抽了个空回来看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听她说了学校里的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抚着她的肩。

那肩膀越发削瘦了。

祝玉燕干涩的说:“我回来一路上都在庆幸,幸好,没有中国女学生去上日本大学。”

日本中学还是有中国女学生去上的,但日本人办的大学,针对的都是十八岁以上的学生,上完中学的他们才收,而中国女人十八岁就该谈婚论嫁了,也不是以前的和平时期,是中国人办大学,所以这次日本大学招生,去的都是男人。

而且日本人比中国人更看不起女人,他们根本也没想过要招中国女学生入学。

结果就是小林他们打算送去劳军的,全是日本女生。

她得知学校里现在除了当年一起过来的二十几个日本女学生之外,来中国的日本移民家的女孩子也来了不少,目前学校里有五十多个女学生。

不过她们学习的东西跟男学生完全不同,她们主要学习怎么洗衣服、做饭、做衣服,还要学唱歌跳舞,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卫生课程,类似护士一类的,不过也没有当年祝玉燕使用的针头针管那么先进,她们只有绷带,连伤药都没有。

从这些女学生学习的课程来看,完全是功能性强的。她们不学数学,也不学英语,文学课也只学怎么效忠天皇,剩下的文化课就只有做衣服,做饭和唱歌跳舞不知该不该算是体育课。

这些女学生不管入学年龄是多少,全都被灌输了要会带孩子,要好好的生孩子报国这样的信念,她们不管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都已经做好准备为天皇效忠了。

太可怕了。

这种洗脑,太可怕了。

苏纯钧搂着她说,“这种事他们是做得出来的,我早就听情报部的人说过,日本军队训练间谍就有一条是用肉体为天皇效忠,意思就是利用身体获取情报,这在他们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事。”

她摇摇头:“但是,这些女孩子根本不懂。”

苏纯钧:“就是不要她们懂,哪有那么多懂的人?都是稀里糊涂的。”

他抱着她说:“离日本人远一点。我看,金小姐在山本那里能起什么作用还是未知的,很可能她根本没那么大的能量,你不要做无用功了。你的那个慈善总会我看是大有可为,这样,你在家里办宴会,请一请美国银行的人来,看能不能从他们那边找点钱过来。”

他想给祝玉燕找些事做,不让她再死磕日本人那边了。

祝玉燕听到工作就有力气了,她坐起来思索一阵说:“可是,美国银行那边很不好说话,没有好处,他们是不肯出手的。”

苏纯钧说:“我们现在就是在化缘嘛,伸手向上要钱,给个几毛钱也是施主啊。”

祝玉燕笑了,说:“有道理。”

这一次,她打消了小林他们的想法,说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不先做出一点成绩来像是在糊弄山本先生”“女学生们虽然有用却不能总用,用在此时此刻太浪费了”。

虽然看起来他们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但送日本女学生去劳军这种事他们一定已经想过很久了,下一回他们还是会想起来的。

祝玉燕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写几个小故事来炒一炒风声,让人们对日本人提高一点警惕。

现在百姓们对日本人的“统治”已经开始习惯了,连买米买面的太太都会说一句阿里阿多了。

没办法,粮食永远是最重要的。

祝玉燕屯粮虽多,却根本支撑不起整座城市的消耗,她连正经开店卖粮都做不到一日一日的流水,只能走慈善施买的路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无法做长久生意。

而日本商会有雄厚的实力支撑,他们是正经可以开粮店做生意的,虽然有诸多要求,比如要良民证才肯卖粮,百姓们也是吃这一套的。

现在街上愿意去日本人的店里做工的人越来越多了。

纵使支持日本要开厂开店来稳定局势有苏纯钧和祝玉燕的一臂之力,看到现在这个局面,他们的心里也是很复杂的。

有悲伤,有悲凉感,痛苦,无奈,后悔。

祝玉燕以前只求百姓们能吃上饭就行,现在他们在日本人手中吃上饭了,她又担心他们被日本人哄骗吃亏上当。

只看日本大学里是什么样就知道日本人对中国人是不可能一直保持温和的。

其实百姓们对侵略军队会干什么都知道,日本人没来之前这里有英国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这些外国军队来一次,中国人就要受一次苦。

祝玉燕写了一个被葡萄牙人欺负的女孩子疯了以后被关在家里的故事,又改头换面改成英国人、法国人,分别各写了一篇,然后掏钱送到报社去登了。

报社里是很喜欢这种带有一点色情和世情味道的小故事的,一看就是杜撰的,也不必担心影响什么,随手一登就完了。

这点小故事肯定不能在社会上引起什么反响。

祝玉燕后续是每个月固定写几篇送过去登,誓要把这个印象钉在百姓的心目中。

以前她请人写文章都是掏钱买水军,现在市面上情形不好,日本人要搞思想管制,虽然现在办报纸很方便,新闻自由这个概念是美国人搞的,日本人全盘学了过来,因为他们自己办报纸也办得很凶。不过虽然报纸可以随便办,但审查却严重起来。日本人是只要发现报纸上有对日本天皇和日本人的贬低、诋毁全都要当成罪犯抓回去吃枪子。

苏纯钧当然是反对过的,但反对的结果只是从被日本人抓回去和他们抓了给日本人送过去。

……一声叹息。

没有武器,底气不足,拍桌子都拍不响。

因为这样,市面上肯写文章的人就变少了很多,大部分人就是写,也只写中国人的事,而且害怕受牵连,连清朝都不敢写,全写到明朝去,要么就架空一个朝代去写。而且现实的事不敢写,仙妖狐怪就变多了。

日本没人敢写了,外国人也没人敢写了。

祝玉燕只能亲自抄刀去写,她写一篇就换一个笔名,连后续的稿费都不要,只求能登,别的都无所谓。

就算这样,她也多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敢全在一个报纸上登。

她虽然好写一点外国人的文章,但其实并不犯日本人的忌讳,而且又乐意掏钱换版面,所以倒是都能登上去。

因为要写文章上报,她现在多添了一份工作,就是要看市面上所有的报纸。

进而发现报纸上看起来也是群魔乱舞的。

比如骂苏纯钧和她的,这是每一天都有的,有的骂得还算有理有据,但大多数骂的都是瞎编的。

比如骂她不给婆婆倒洗脚水,不肯给婆婆的房间装电灯,不肯给婆婆做衣服穿,让她一直穿旧衣服,等等,总之就是不孝顺公婆,是一个恶媳妇。

还有说苏纯钧做小皇帝,在家里设三宫六院,平时吃个饭都要两个贵妃、八个才人侍候。

还有说他们夫妻二人敛财,把一箱又一箱的金条全藏在床底下。

也有说他二人会杀人,祝玉燕要每天吃一个胎盘进补,苏纯钧要喝人乳粥,等等。

要是放在后世,他们夫妻俩也算是流量了,报纸上这么热衷于登骂他二人的文章,肯定是因为读者们喜欢看。

祝玉燕笑一场,叹一叹后把这些报纸都收起来了。就不必再给苏纯钧看了,他估计看过的不比她少。

她还看了外国报纸,像英国的邮报,美国的波士顿报,法国的费加罗报等,这些都是要去专门的地方买才行。

另外,就是日本发行的报纸了。

日本发行的报纸不止是日语的,头条竟然是中文的,中国人也能看懂。

这一次的头条就是日本、美国、法国等国签定了一个什么条约要联合进军了,往前翻,报纸头条还有庆贺日本天皇皇储在美国留学等等,剩下的还有日本的军舰胜利航行,日本的飞机什么什么胜利返航,全都是夸耀日本的国力的。

确实这些东西会打击中国人的自信心,让他们甘心接受日本人的统治。

祝玉燕仔细翻阅了手中所有的日本报纸,还把苏纯钧办公室里以前的都拿出来看。

她在这上面发现了一个固定的栏目:英文诗歌。

不是说报纸上有诗歌很奇怪,而是这个诗歌是英文的,而且显然是同一个作者写的。

她没有去过英国,只好等苏纯钧有空了让他来看。

因为她觉得这些诗歌不是随便写的,像是一个人的回忆。这个人的口吻好像在英国生活过很多年。

苏纯钧一边翻看一边说:“你怀疑是金小姐。”

祝玉燕:“只是猜测。”

诗歌都是英语短诗,字数并不多,句子也不长,写得全是田园风光。

比如一首诗就写“周末有舞会,但我的小舞鞋上的绊带还没有修好,不知女仆什么时候有空”。

另一首诗写“春天我站在苹果树下,想看一看红红的苹果,但树枝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的苹果花”。

如果只看诗,就会觉得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时光,好像这个人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田园里,田园中没有父母,但有美丽的夫人和风流多情的老爷,以及几个非常讨厌会欺负人的同龄人。笔者的年龄并不大,一时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时又像是已经快要进入社交季的小女孩。

诗歌中写的全是他生活的地方,就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庄园里,庄园里有女仆,有黑皮肤的男仆,也有穿着打扮非常优雅,但脾气不好的男仆管家。

他最喜欢的是美丽的夫人和两个对他很好的女仆,夫人会抱着他一起看书,欣赏画作,女仆会给他补衣服,给他拿点心。

就连苏纯钧也觉得这些诗只看一两首不算什么,全看下来确实有点像金小姐。

他也是着重了解过金小姐的,而且他知道的比祝玉燕更多,这也是他不支持她继续把金小姐当做目标的原因。

看了这些诗歌,他发现她对金小姐还是不死心,他叹了口气,说:“金茱丽,现在改名叫山本贵子。我不支持你继续找她是因为……她已经被山本训练成……”

祝玉燕:“间谍吗?”

苏纯钧叹了口气:“一半吧。我得到的情报中有山本贵子被山本送给日本高层军官的经历。”

祝玉燕瞠大双目。

苏纯钧:“山本确实在训练她,所以她现在变成什么样,还是不是以前的金茱丽,这都已经是未知的了。”

祝玉燕想过金小姐不会过得太好,但她想不到,她会变成这样。

她轻轻的坐到沙发上。

苏纯钧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山本很喜欢身份高贵的中国女性,认为她们更聪明,更有学问,更美丽。但他并不是想自己占有她们,他是希望把她们培养成日本的走狗,成为日本的忠犬。金茱丽只是一个例子,我知道他还看中过你。”

但非常不凑巧,当时祝玉燕已经成为苏纯钧的未婚妻了,而苏纯钧当时也已经握有一定的权势,这也是山本最后放弃祝玉燕的原因,没有直接抢夺她。

苏纯钧:“假如你走到他面前去,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放过你。”

山本并没有珍惜的对待他看好的金茱丽,他所做的是打破她的人性,让她完全崩溃,再重建一个一心效忠于日本的山本贵子。

从诗中看,金茱丽已经完全退到了她最后的壳子中,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最幸福的时候。

晚上,祝玉燕在床上辗转了很久,一夜未眠。

早上,她对苏纯钧轻声说:“我想帮帮她。”

一个只差最后一步就要崩溃的女人,她本来可以幸福的,哪怕不是富足的生活,至少平静一点的生活她是可以得到的。

苏纯钧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听说了她的事之后不可能不管。”

祝玉燕:“这很冒险。”

但把人偷出来,送到没有日本人的地方是有可能的!

他们现在有铁路了,可以送走金茱丽,就像送走代教授、祝颜舒他们时一样。

只要找到机会,把金茱丽从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带走,送上火车就可以了。

虽然送她走,她可能也未必能活多久,但至少比现在这样眼看着她慢慢去死要好得多。

金茱丽一定也希望有人能把她从那里拉出来。

第375章 病

低矮的屋顶,空无一物的房间,纸做的隔门,毫无隐私。

她坐在靠窗的地方,跪坐,这种姿势以前是惩罚,她要是跪坐一天,可能会一个星期都站不起来。现在却能毫无所觉的跪坐上一天一夜都没有感觉。

时近深冬,庭院里花木都凋落了,深色的石径从这里到外面,石径上长满了青苔,那青苔已经泛黄发枯,根部却仍是新绿色。

不远处,天边是深色的屋檐和湿淋淋的瓦片,以及当当当的铜钟响。

这附近有寺庙吗。

寺里是日本和尚还是中国和尚?

能向他们求救吗?

他们会向日本人告密吗?

其实她早就不抱能跑出去的希望了,但这样的想像会让她有片刻的舒缓感。

在这里,她的一笑一动都受人监视控制,就连思想也被绑起来了,她只能偷出片刻来,悄悄的想像一下。

从天亮坐到天黑,才有一个侍女来到门前,她不开门,隔着门对她说话。

说的是日语。

她说:“夫人,先生今晚不过来了,您要现在用餐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不多时,侍女就送来了她的晚饭,也是这一整天里唯一一顿饭。

这是虐待。

但她觉得这更像是驯化。为了驯化她,让她变成他手里的一条狗,一饭一水都要仰主人所赐。

其实一天一顿饭也饿不死,她现在都快感觉不到食欲了,常常觉得不吃也可以,就是这么死了也没关系。

饭菜很普通,白米饭,煎蛋卷,一盘黄瓜配几颗粟子,一碗豆腐汤,还有一块鱼肉。

她慢吞吞的吃着,不敢剩下一粒米,因为她之前剩下过,结果就是五天没有一口水一碗饭,直到她“认识”到错误为止。

大概人总是不想死的吧,真到要饿死的时候,她又不想死了,所以承认认识了错误。

来教育她的人告诉她外面的中国人饿死了很多,而她虽然是中国人,却因为受到了日本人的恩惠现在还能吃饱穿暖,她怎么还敢剩饭呢?只要想一想外面饿死的中国人有多少,她就应该加倍珍惜碗里的饭,更加应该感激日本人对她的恩情。

这些人并不忌讳谈论起她是中国人,相反,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提起她是一个中国人。

他们让她为自己而愧疚,为自己身为中国人而感到羞耻。

她时常被他们逼到发疯般的痛哭,逼到想去自杀,立刻就去死,撞墙跳水上吊,她还夺过日本男人的枪或刀。

但她每一次都死不成。

那些人会围成一个圈,一言一语冷嘲热讽的逼她,骂她。可她要寻死了,他们又会冲上来一起按住她,制止她。

后来她发现了,每当她被逼到极致寻死不成后,都会过两天“好日子”。

她不需要学习,不需要招待客人,连山本——那个日本男人,她眼中的恶魔,都会不来见她。

这是给她的“奖赏”和安慰。

她前两天刚自杀过。

所以现在就是她的好日子。

但这一次自杀,她已经不是特别认真的了。

因为她知道这一次还是不会成功的。

没有这些人的允许,她不能死。

她的脑袋现在也混乱了,因为她始终不明白,日本人到底想拿她怎么样。

如果是想让她去招待日本军官,她也去做了,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的顺从,直到现在她学会了献媚那些让她招待的日本军官,就好像她真的崇拜他们,爱上了他们一样。

然后她就再也见不到日本军官了,换成了法国人、英国人。

听到那些人说着英语、法语靠近她,她再一次崩溃了。假如有什么是她仍然不想放弃的,就是她童年最幸福的时光。

那一次被救回来之后,她突然就对回到英国不那么渴望了。

难道回去以后公爵夫人能继续照顾她吗?她还能回到那座庄园里去吗?

其实不能了。

她都清楚。

他们让她学习了很多东西,文学、艺术、音乐、金融、历史,包罗万象,她被要求像一个真正的大小姐一样学习着。

她甚至还学习了满语,这种根本没有用的语言。

那个日本人曾说过一次,他说,他曾想把她送给中国皇帝。中国皇帝不喜欢日本给他挑选的皇后,所以日本人打算再给他送一个中国女人当妃子,当然这个中国女人要全心全意向着日本才行。

她?

嫁给皇帝?

她几乎要大笑出来了。

他们让她去服侍日本军官,还有法国人、英国人,然后再把她送给皇帝当妃子?

到底她是玩物,还是皇帝也是玩物?

可能他们都是日本人手中的玩物吧。

吃完晚饭,她就可以休息了。

侍女铺好了床,她躺下之后,侍女不会离开,会整夜坐在她的床头前盯着她。

她在这样的注视中,闭上眼睛,直到天亮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来,又是重复的一天。

侍女服侍她洗漱,但她要自己穿衣,穿和服,一步也不能错,要穿得优美动人。

她站在镜子前,将一层层和服穿在身上,两个侍女端着托盘坐在她面前,却不会动手帮她。

最后,她自己绑好了腰带,打上绳结,将扇子和香囊都佩在该在的位置上。

然后她坐下来。

由侍女们通知她今天该做什么。

如果有客人来需要她招待,她就要从现在开始起准备。

如果没有客人,侍女们会退下,不会给她送来早饭。

如果她想吃早饭,只能去见山本,服侍他,并在廊下吃他的剩饭。

午饭同理。

假如山本不在,她就是想吃都没有地方可以吃。整座宅子的人都不会给她一口饭,只有晚饭才是她能吃到的。

这都是她用自己的身体学会的,在这座宅子里生存的规则。

今天侍女没有退下。

她屏住呼吸,看着侍女,等她们说话。

年长的侍女对她伏下身,恭敬的说:“夫人,先生请您过去见她。”

她屏住呼吸说:“好,我这就过去。”

她站起来,在侍女的陪同下,走出这个小院子,穿过回廊,去山本的院子里。

山本的院子里有许多日本士兵,他们荷枪实弹。

除了穿着军服的日本士兵之外,还有一些更可怕的人,他们多数穿着西装,说话更加不客气一点。

她在看到他们之后就停了下来,直到他们离开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她以前从没见过日本人,也从来不知道日本团体内的上下阶级之别是如此的严重,女人在日本人眼中是非常低劣的物品,甚至胜于中国封建制度对女性的压迫,因为在日本,革命已经成功了,日本天皇就是革命后的产物,这跟中国完全不同,也完全相反,她知道中国现在正在革命,无数人想建立一个有别于之前的封建腐朽王朝的新中国,她虽然是在英国长大,直到现在她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中国人,但她是能理解中国革命者的。

正因为她能理解中国的革命者,反而不能理解日本的革命了,日本的革命者推翻了幕府统治,却捧起了以日本天皇为代表的军国主义,这真的是进步吗?

她不懂,但她觉得这等于是换汤不换药啊,除了把上头坐着的人换了一个之外,剩下的有什么区别吗?

这些人希望她能热爱日本,爱日本的强大,崇拜日本的强大——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她并没有从日本的强大中得到什么益处啊。

这些日本人,似乎始终不懂这一点,强大并不能让她崇拜,因为她正在因为日本的强大而受苦,她这一生的痛苦,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强大的日本”而来的。

这让她怎么去崇拜呢。

她走进山本的房间,惊讶的发现他似乎瘦了很多。

他坐在床垫上,披一件衣服,里面还是睡衣。

他招手让她靠近,并让侍女们退下。

侍女们关上了门。

她以为这又是那些训练的老套路,所以顺从的开始解下腰带。

山本就这样看着她把自己脱光,一言不发。

直到她脱光后,他才说:“你打开桌上的盒子。”

她去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针管和两个小药瓶。

他说:“把药抽到针管里。”

她依言照做,手开始发抖。

她担心这是给她用的药。

她用过药,有一段时间天天用药,让她神智昏沉,那段时间的事她已经都不记得了。

山本把胳膊伸出来,把袖子撸上去:“贵子,给我打针。”

他盯着她看。

而她,也不能控制的抬起头。

山本伸长胳膊:“来,贵子,我相信你,来。”

她抖着手,用旁边的小锡盒里的酒精棉球消毒,把针稳稳的扎在他的胳膊上,慢慢的把药推进去。

直到把针打完,她才敢呼吸。

而她确信,假如她刚才用针管扎了山本的脖子或心脏,他就会立刻杀了她。

山本也放松了一点,他也不信她。

她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山本谁也不信!

他竟然宁可让她来打针都不让侍女或门外的那些男人来给他打针!

天啊!

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心底狂笑,面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

山本抓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问她:“贵子,你为什么不问呢?”

她柔顺的抬起头说:“假如先生要对贵子讲,贵子才需要知道。假如先生什么都不讲,贵子也不需要知道。”

山本放开她,拍拍她的胳膊:“把衣服穿起来吧。”

她就在山本的床前,姿态优美的穿上了和服,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底平静无波。

今天唯有一件事能令她开心。

那就是他生病了!

愿上天让他病得更重一点!让他病死吧!!

第376章 旧友

这一次打完针后,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再给山本打针。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一切照旧。

唯一一点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再接待客人了。

山本仍有许多客人每天出入这座宅邸。按照往常,她是一定会列席的,执壶倒酒,跳舞助兴,她的扇子舞是跟日本出身的艺伎学的,据说颇得其中三味,被好几个日本军人称赞很地道。

但一连四天,山本都没有让她出现。

直到第五天,她再次去见山本,给他打针。

这一次打完针之后,山本温柔的对她说:“贵子,你是一个忠诚的女人,我能相信你对我的忠诚,对吗?”

她静静的点头,望着他,眼神不移动,表情也没有多的。这是她在各种教她如何表现女人魅力的老师手中慢慢学会的,而她学会的第一个试验对象就是山本。

他说,你要让我感受到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