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平地上的一众修者之上、天上飞的那一众修者更上的中间处,一团眼熟的黑雾飘荡其间。
是那天在船上袭击过他们的妖!
舟行晚双瞳瞬间发红,手中剑也发出激动的鸣响。就当要失控之际,一双手按上了他的手腕,舟行晚鼻尖嗅到一丝清凉的雪松气味,这让他的神智再片刻间恢复理智,青年侧目看去,正是已有一日不见的尘轻雪。
“阿晚不要冲动。”
尘轻雪没有看他,而是微微抬头望着上方被无数光点包围的黑雾,条理分明地分析道:“此人一人就敢来闯天极宫,中间竟未遇到半点阻拦,想来实力相当强悍,还是小心的好。”
舟行晚平复好心绪,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天极宫宫主发了戒严令,恐怕现在整座山上各个门派的弟子还能打的都过来了。”
尘轻雪缓缓收回目光,朝着舟行晚释放了个放松的笑,然后仿佛才看到旁边的玉秽似的,淡淡地叫了声名字算打招呼:“别琼尊。”
玉秽扫了眼站满了人的云梯台,问:“雪尊今日怎么没跟吕道友在一起?”
尘轻雪漠然道:“剑盟秘辛,不便外传。”
舟行晚也好奇道:“他这回竟然没跟着你。”
尘轻雪一顿,面容上的霜雪一点点化开,他缓声道:“他跟老东西有事要说,两人一起把我抛弃了。”
他故意把这话说得十分可怜,两只眼暗含雾气地看过来,让人见之不忍心疼,舟行晚不知如何安抚,只好回握了一下按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
而在众人之上,那团不断浮动雕刻不出具体形状的黑雾仍在不断吸收空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与此同时黑雾的轮廓不断变大,半空御剑的一群人纷纷挪移躲避,却没想到比不过黑雾扩大的速度,还是被吞噬进去不少。
“众人小心!”
随着黑雾与迸溅成血雾的□□融合,站在云梯台上的天极宫宫主厉声提醒,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真的让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传进了室外所有弟子的耳中:“不要碰到那妖气!”
这话自然不用他来转达,方才那些触碰到黑雾的修者的惨状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会再有不知死活的主动去触碰。
更有甚者,许多飘在半空的修者唯恐自己是下一个遭殃的那个,纷纷解了灵术从空中落下,也顾不上地上还有没有多余的位置。
本就寸步难行的人潮瞬间变得更加拥挤,舟行晚前后左右都是人,尤其有一边还是玉秽……他自然是不想跟讨厌的人有过多不必要的接触的,只好努力地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然而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他为了远离玉秽而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偏向了尘轻雪那一边,两个人身上的线条几乎挨到一起,霎时很好闻的清雪的味道传入鼻尖,舟行晚有些不自在,想要也离尘轻雪远一些,然而另一边就是玉秽,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阿晚别乱动。”
尘轻雪比他高半个头,说话的时候甚至不用特意弯腰,声音正好响在舟行晚耳边:“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恕我暂不能回应你。”
???
尘轻雪说得对,现在情况紧急,舟行晚现在满脑子都是元慎跟这团黑雾对招那天的场景,一时还真没听清尘轻雪说了什么。
当时的黑雾有这么大吗?现在不仅身形变大了数倍,就连攻击也提升不少,这真的是符合常理的吗?
类似于这样的疑惑占据了他整个大脑,因此舟行晚在听到尘轻雪的话后“啊”了声,愣了会儿后甚至真诚地问:“什么?”
尘轻雪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迟疑,道:“现在正是道门危急存亡之秋,怎么可以私谈儿女情长呢?阿晚,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但恕我暂时不能正面回答你,一切都等挺过了今天这一战再说吧。”
说着,他不敢看人地用手扶正了舟行晚的肩,好让人不要靠得自己太近来影响他。
舟行晚:……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好严重的样子哦。
舟行晚很轻易地就说服自己原谅了尘轻雪这神奇的脑回路,他来得晚,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刚才路上还能看见的妖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天上漂浮的那团黑雾,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问尘轻雪:“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尘轻雪目光似有若未地往上抬,他声音陡然添了点凌厉,又害怕吓到舟行晚,于是刻意在后面的话里加了笑,“应该是等他们自投罗网吧。”
他们?
舟行晚目光又转了一圈,只见各式各样不同宗门的弟子服制里一切正常,除了天上飘的那一团看不清具体名状的黑雾,他并没有看见其他妖族,哪儿来的他们?
但既然尘轻雪这么说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舟行晚抬眼上看,只见那团黑雾终于吸收完了周围的黑气,没有实体的黑灰交映间破了两个灯笼大的血红窟窿,如果他没猜错,那应该是黑雾的“眼睛”。
——又跟那天所见不同。舟行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立即握紧了手上的剑,以期给自己寻来几分安全感。
有了眼睛,那黑雾的嘴巴也很快长好。云梯台上一众人看着这堪称诡异的一幕,嘈嚷声不绝于耳,因为人实在太多,已经分不清哪一句是谁说的话。
“这是……雾妖?”
“应该不会,雾没有灵气,怎么会凝聚成妖?”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妖族已经近百年没大规模出动过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就算现在妖祸横起,我见过的妖族还没有书上看到的多,你怎么会知道?”
议论纷纷间,那张比灯笼眼还大的“嘴”缓缓张开,忽然就迸发出一道剧烈的刺眼白光,将云梯台上的所有人笼罩其中。
然后——
“铮——”
一道狰狞的快剑自后向前,直直朝舟行晚袭来。
舟行晚心底一惊,身体却仿佛经历过无数次那样,他的本能比脑耳更快,等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招绝已经递出,正好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然而此地人太多,就算他堪堪挡住,前后左右全被围堵的包裹感还是让他难以施展。舟行晚动作间无心伤到几人,周边传来数道呼痛的叫声,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先前袭击他的剑风更加凌厉,再次刺了过来。
而由于此时的云梯台已经算得上人挤人,几乎所有人都难以施展开身手,挡在舟行晚跟行刺者中间的那两名修者修为低些,竟然直接被这一剑刺穿,当场没了性命!
与此同时——
“不是……这些人突然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跟自己人动起手来了,他们疯了吗?”
“要死了要死了,救命我打不过啊,谁能来帮帮我!”
各种惊疑不定的抽气声顷刻间取代了刚才的八卦议论,舟行晚前后左右除了尘轻雪跟玉秽都被砍了个遍,不知有多少道被“同伴”刺死的尸体相继堆倒在地上,竟然让原本拥挤的空间都宽敞不少。
尘轻雪也遭袭击,但他修为不低,很轻易地就解决了那些攻来的袭击者。应付之余他还有闲暇抽空看上方挂着诡异的笑脸的黑雾,他以最快的速度计算了一遍最短的距离,然后转过头,冲舟行晚道:“阿晚,离我远点!”
他说话间,零碎的雪不知从何处飘了下来,纷纷点点飞落黑云、人身、地面,一点一点堆积而触,凝结起漂亮的霜花。
一口甜腥涌入喉头,又被尘轻雪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提步运气,以最快的速度飞上云霄,手中剑往复刺向黑雾的双眼和嘴,终于引见一点成效。
他嘴里低低念着什么,长剑凌空竖起,万丈光华从剑身溢出,光芒越来越盛大,甚至逐渐变得比那阵黑雾散发出的光还要耀眼。
凝霜剑分化数道,以势不可挡之势将那黑雾包围。而在下方,舟行晚听到尘轻雪的话,虽然不解,但从对方麻利的动作来看,猜测尘轻雪或许早就料到今日之变,于是为了不拖人后腿,提气就要离开。
还没走,舟行晚想起丹田未好的玉秽,回过头正要将人一并拖离,就看到玉秽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两个发狂失控攻击同门的道修中间,却没有人来攻击他,丝毫不见狼狈仓促。
甚至他的脸上还挂着笑。
玉秽目光灼灼,半寸不离地盯着上空的尘轻雪。
他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狂热和痴迷,遇人即冻的霜花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害,反而玉秽捻了一颗雪籽,下一秒,雪籽竟然顺从主人心意,化作了他的本命剑。
舟行晚心中大骇,未经证实的猜测在此刻终于有了实据,往前许多被他忽略掉的相处细节也在此刻慢慢重新浮现眼前,舟行晚猛然想起自己刚穿到这个世界来时,玉秽送自己去受审时半路拦道刺杀却又全身而退的那些妖族……可是在流云宗大弟子面前,多强悍的妖族才能全身而退?
如果那些妖族那么厉害,又怎么会刺杀失败?
从前没细想过的点串联成线,舟行晚以最快的速度飞到玉秽面前想要阻止他,却——
男人察觉到舟行晚的视线,缓缓勾起唇向他露出了一个笑,而后丹田受损本该连凝气都做不到的男人手持长剑,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来到了尘轻雪后背。
尘轻雪犹在念咒,意识全然封闭,丝毫没察觉到一道凌厉的剑风刮着他后背凌乱的发丝,直直穿透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