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后没多久就好了?顿时许多往事涌上心头,此事疑点太多,舟行晚一时竟不知道要先问什么。
——问玉秽的伤既然早好,丹珩为什么没诊出来,难道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可那天在云梯台丹珩被冤枉过后的怒意不像装出来的,丹珩脾气暴躁,向来心里有什么就直接写在脸上,应该没有那么好的演技。
——那问明明丹珩说了丹田的伤不好治,玉秽为什么好得这么快?
可……舟行晚悄眼看了眼对榻势在必得的人——虽然不知道玉秽在势在必得什么,可他手上捏着这个秘密,真的肯这么轻易地告诉自己吗?
几经挣扎思考:玉秽肯不肯告诉他他不知道,但一直这么纠结着肯定是不会有进展的。舟行晚最终还是主动出击:“那你……”
他才说了两个字,玉秽立马料到他要问什么似的,竟然解释起来:“丹珩没骗你,我那伤伤在丹田,若正常治疗,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不过——”
他温温笑着,唇边是让人感到很舒服的弧度,吐出的字却冰冷至极:“蘅晚可知,凡界向来有吃什么补什么的说法?”
舟行晚心头重重一跳,不好的预感扑面袭来,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你什么意思?”
玉秽道:“吃脑补脑,吃眼补眼,吃肾补精……这其间大多是民间流传,无稽之谈不少,却有人奉若圭皋,蘅晚,你说好不好笑?”
舟行晚笑不出来半点,他已经预感到玉秽会说什么,脸僵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玉秽话音一转:“不过这些说法并非全无依据,有些还是很有证可考的,就比如仙门古籍记载,从前有人气伤丹田,本来形同废人,却被神医治好,蘅晚,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好的?”
舟行晚没看过什么古籍,但玉秽的话指向太过明显,他想装作听不出来都做不到。男人脸上连装出来的假笑都没了,他心里全是玉秽刚才的话,再配上那张笑脸……只觉得血沸生恼。
丹田当然是不能吃的,那只是一团气,只是在人身体里某一个特定的位置,空有虚形而无实体,玉秽丹田受损,当然不可能让他吃了。
金丹……舟行晚眼前闪过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刺激得他几乎要吐出来——他也确实把手捂在嘴上咳了几下,声音发沉:“元慎……是你杀了他?”
他明明是问,语气却那样笃定,不给人留丝毫辩驳的余地。
玉秽蓦地笑了一下,道:“所以我才喜欢聪明的人,一点细枝末节就能反推出很多事,可是蘅晚,人太聪明了就容易陷入自己的逻辑跑不出来,以致于原本能窥见全貌的事也像蒙了层纱,无法看到全然的真相。”
舟行晚把拳握得咯吱作响,他垂下眼睑:“所以元慎的死跟你有关,你认不认?”
玉秽无奈道:“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
没正面回答就是默认。舟行晚心里有了答案,他再次查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奇怪,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跟玉秽坐着说了几句话,丹田气海里的灵气却又恢复不少。
若一直这么下去……舟行晚粗略算了一遍,发现自己不需要三天就能恢复完全。
三天而已,他还能忍。
舟行晚平复心绪,问:“我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玉秽问:“蘅晚想用什么来换?”
舟行晚面无表情:“你想要什么?”
“蘅晚确定要让我选?”玉秽虽然这么问了,手上动作却飞快,他似乎早猜到舟行晚会说出这样的话,随手掐诀捏出一道传讯符,道,“那好,你与尘轻雪传讯,自此跟他桥路两端,恩断义绝。”
舟行晚没想到他会提一个对局势完全无关的问题,不由一愣。
跟尘轻雪恩断义绝?
玉秽只是让他传讯,却没让他这么做,他后面确实可以解释没错,可……
可尘轻雪,如果他看到传讯符上写着那样的消息,该有多难过啊。
舟行晚一时犹豫,玉秽早有预料,也不催促,只是了然笑了一下:“事关紧要,蘅晚自然要想清楚些,不过一个尘轻雪而已,焉能阻止你的大计?”
舟行晚不满他的多话,瞥道:“我有什么大计?”
他就想每天吃喝玩睡不要被卷进这些稀奇古怪的阴谋诡计里而已,又不是玉秽这种中二病犯了要灭世的人,能有什么大计?
玉秽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料到舟行晚竟然当真,头回被噎得说不出话。
但呛声归呛声,舟行晚最后还是在那道传讯符上写了符合玉秽要求的话,眼见着附了灵的符咒穿飞出去,舟行晚心念一动,指着花辞镜问:“他眼睛怎么了?”
趁着玉秽把注意力转到花辞镜身上的时间,舟行晚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聚起身体里并不很多的灵气捏了个诀追了出去,而后等玉秽再看过来,心虚地上前摸了摸花辞镜的眼角,道:“看错了。”
玉秽不知信了没信,但舟行晚捏的诀早就离开了这间房间,没了证据,就算玉秽觉得奇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生怕对方多想,舟行晚连忙出声打断了玉秽的思绪:“师兄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好,现在该是师兄答疑解惑的时候了,还是说难道你要出尔反尔不成?”
出尔反尔当然是不可能的。玉秽眯起眼,最终放弃思考,笑问:“蘅晚想知道什么?”
“我的身体。”舟行晚堂而皇之地玩着文字游戏,“包括身体里的蛊咒、那天妖化过后的事、还有现在,运使不出来的灵气。”
玉秽道:“蘅晚拿一问三,师兄真要亏死了。”
舟行晚已经不信他嘴里的任何一个字,反正玉秽没有抗拒他这么做,他就全当对方自作自受:“说吧。”
“既然这样,师兄就从近的讲起。”玉秽捋了一下思绪,道,“蛊咒,其名虽毒,却其实也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此咒对其主人的要求极高,下咒人修为越是高深,咒术效果越好,能在特定情况下完全控制住中咒者的身体,并使其完全丧失理智。”
舟行晚想起那天的场景,面色凝重:“那天那团黑雾放出来的光。”
“没错,那是蛊咒开启的条件,却不是唯一的条件。”玉秽道,“不过那光对你无效,我猜测是你修为太高、甚至高过了下咒人的原因所致,这个猜想在你妖化后期失控、甚至与我动手时更加得以印证,蘅晚,”
他抬起眼,望过来的目光是炽烈的狂热和痴迷:“你是唯一一个,身体对蛊咒发出排斥反应的人。”
舟行晚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恶寒:“我身上的蛊咒,该不会是你下的吧?”
“你可以这么猜。”
玉秽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他眼色稳沉如水,仿佛要把舟行晚溺死在里面:“蘅晚,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制服吗?”
舟行晚不知道,并且不信他说的:“你?制服我?”
虽然没跟玉秽动过手,但拥有原主记忆的他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况是妖化时候的自己。
他声音里的质疑太过明显,玉秽一顿,道:“我确实用了些手段,蘅晚修为之深,确实不是一个我能对付的。”
他说着,却并不觉得丢份,反而十分引以为豪似的:“蘅晚虽然没有那时的记忆,刚醒来时身体却应该很不舒服,或许到现在还没有缓解。”
这点倒是没说错。联接玉秽刚才说的那些,舟行晚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那时候……”
“是。”
舟行晚只觉得有点奇妙,他还以为自己是妖化的时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这回听他这么说,心里戒心放低不少:“因为我的身体排斥蛊咒,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反应?”
玉秽点头:“不仅如此,你身体的恢复能力也非一般人能及,蛊咒发作过后被察觉到,竟然直接被排了出来。”
舟行晚愣住,玉秽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到一起……就这么让人费解呢?
他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样。”玉秽好像完全不被那些影响心情,哪怕舟行晚身上的变故使他的计划更难进行,也依然温和笑着,“蛊咒只对你生效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舟行晚愕然,玉秽语气太认真,让他猜不出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用假话来降低他的戒心。
“至于你身上的灵气……为了防止变故,我确实留了后手,只是再高深的禁制都无法完全锁住你的功体,就算刚开始成功,你的丹田也会自行凝聚起灵气,就像是……”
他深深看了舟行晚一眼,如同见到什么稀世珍宝:“因为之前被锁过功体,身体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一样。”
舟行晚差点失声:“静元针——”
“应该就是那时候埋下的隐患。”玉秽伸出手,贪恋又惋惜地摸着舟行晚的根骨,“蘅晚,你简直就是一件宝贝。”
舟行晚被他的言语和动作弄得十分不适,立马把被他触碰到的肌肤从玉秽手底下挣开,疑惑道:“既然森*晚*整*理这样,为什么你一开始能给我下成蛊咒?”
如果真如玉秽所说,他的身体真有那么神奇,为什么一开始的蛊咒没有被排异掉?
玉秽笑了,眸色深如沉渊,他不顾舟行晚的抗拒,冰凉的手指缓缓从青年下颌挪移到脸侧,两人同是坐着,身量相差不大,玉秽却就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看人的错觉。
他勾着唇,似乎嘲讽:“蘅晚,你忘了吗,这蛊咒是你当初求我给你种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