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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彭秀才 芋头

暮色四合, 略有些沉闷的钟声在寒风中响起。

几声之后,林学正夹着书本,慢悠悠出了讲堂。

讲堂中的二十多位学子, 快速收拾书桌准备离开。

想夜读的,也夹着书本离去。

没这个打算的, 就两手空空的出了讲堂。

江纪拎了本前几日刚买的时文选萃, 准备饭后仔细阅读一番。

上次乡试时,全大夏二十余省共有六百多人中举, 这本时文选萃上所载文章, 便是从上届举子的六百多篇文章中挑选出的范文。

因此, 一经推出,就被广大学子疯抢, 好几次都断了货。

而且,一本就要三两银子,要不是有作坊在,这种书籍, 江纪还真舍不得买。

彭希明也是天字班的学生, 与江纪是真同窗。

不过, 他双手空空的出了讲堂。

昨晚忙活到深夜,今日他准备早些休息。

一走出讲堂, 恰好一股冷风吹来,他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袍,双手揣到袖子中,匆匆往租住的地方赶去。

他租住的地方距离县学不算远, 快走两刻钟便到。

这是一个大杂院,里边住了好几户人家。

他租的是间耳房,里边除了炕、书桌, 还堆着他从家中捎来的粮食以及炉子、锅碗、木柴等杂物。

这些物件,让本就狭小的房间显得更加逼仄。

来到门前,他从怀中取出钥匙,打开门进去,里边一片黑暗,而且室温与院子里的天寒地冻似乎没有区别。

他没急着点油灯。

他拎上木桶,先去打水。

将水打回来,他将小炉子搬到门口,生火做饭。

这晚饭极其简单,玉米糊糊、玉米窝头,还有从家中捎来的咸菜。

他顺道往炉子里塞了两根小红薯。

红薯虽小,但烤好后热乎乎,还甜,是他今日最大的慰藉。

吃饱之后,他简单洗漱一番,上炕睡觉。

他自是烧不起炕的。

但他身上火力旺,他一边回忆下午林学正所讲内容一边暖被窝。

待回忆完,被窝已经暖烘烘。

困意袭来,但他却是没有像往常那般入睡。

唉,最近活儿不好找啊!

冬季北阳县没有外地商旅,于是他无大包可扛。

抄书吧,这个也不稳定。

他这几日抄的是本话本小说,讲的是一书生落榜后在回乡途中,因路见不平,仗义为贫寒百姓硬抗当地恶霸,于是被侯门贵哥儿看中,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他觉得这故事有些俗套。

也不现实。

果不其然,今早上去书铺结账时,掌柜的说这话本小说卖的不好,今后不用再抄了。

于是他就没活可干了。

眼瞅着要进入腊月了。

今年有岁考,他不是廪生,这岁考全看他自愿。

他这几年没正经读书,参加考试还得交报名费,是以,他不打算参加岁考。

岁考之后,再有几日,也就是腊月十五左右,县学就会放假。

一直放到大年初八,开学后上几日课,到了元宵节,又要放三日假。

这么长的假期,怎么挣钱呢?

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忽地,他脑中闪过今日中午在县学门口的那一幕。

他与江纪同一日入学,一起被分到天字班,而且江纪还是十八岁的廪生。

想当年,他二十一岁过了院试,便自觉天资不错,是块读书的料子。

可江纪竟是十八岁的廪生。

了不得。

于是下意识的,他对江纪的关注就多了些。

他发现江纪的夫郎时常过来。

有一次,他去膳房喝水时,听厨子议论,名满北阳县的变蛋,竟是出自江纪夫郎之手。

还有外边不少店铺都在卖的饼夹豆腐泡,也是江纪夫郎所创。

这可把他给惊的,差点被热水呛到。

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江纪真是娶了个好夫郎!

他的夫郎又在何处?

他们村与他同岁的,娃都能下地干活当小劳力了。

今夜他却是躺在这小屋子里,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他什么时候也能夫郎孩子热炕头……

除非中举,不然,他的亲事只会愈发困难。

与他同龄的姑娘、小哥儿,早就嫁了人。

比他年纪小的,有十七八的小伙子可选,人家凭什么嫁给他?

他虽有功名在身,可家里穷。

唉。

当年刚考中秀才时,他也是意气风发,前途光亮。

可他爹上山砍柴时,不慎踩空,一下子摔断了腿,为了给他爹治病,家中消耗了不少钱粮。

还卖了地。

他无心也无力进县学读书。

于是他就留在村中开了个小私塾,一边挣钱一边务农一边照顾他爹。

他本已经绝了读书的心思。

可他爹泪眼婆娑的抓着他的手,连声说对不起他,要他一定再往上考。

于是四年后,他背上行囊,披着老父亲的期望,进了县学的大门。

但蹉跎了这几年,日复一日的忙碌已将他的意气磨平。

还有,江纪可以随便买时文选萃这样的辅助书籍。

还有贴心夫郎日日送饭。

而他,光是各种零工就要耗去他不少精力,更别说是去买昂贵的书籍。

就像是现在,江纪定然在明亮的烛光下手不释卷,他却是在顾影自怜,夜不能寐。

差距如此大,他怎么比得过?

纯纯浪费时间和银子而已。

……

什么时候他也能娶个富夫郎?

他真的不想努力了……

在心中又叹了口气,他自嘲一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人家江纪十八,还相貌出众,前程光明。

人家配得上富夫郎。

他一个落魄秀才,拿什么吸引富家小哥儿的注意?

……

算了,这种好事,他还是在梦中去寻吧。

当彭希明忧心下一份零工在何处时,叶厘准备带着叶阿爹、江芽去半闲居。

他不想单独带江芽出门,于是就以想让自家人涨见识为由,要轮流带叶阿爹、江柳等人去半闲居吃饭。

这几人干的都是做豆腐的活,不能同时请假。

叶阿爹自是很高兴,半闲居诶,他原打算等过两年家底厚实了,就全家人一起去吃一顿。

现在叶厘要提前带他去见识见识,他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江芽也很高兴,因为他可以亲自谢谢采哥哥啦。

感谢一事,不能只靠嘴巴,得有实际行动。

但他既不懂绣花,也不会做美食,他总不能给采哥哥表演一个喂猪喂□□?

于是他就缠着叶厘,要叶厘教他做点心。

小家伙有此想法,叶厘很是支持。

不过他人小,做不了太复杂的,叶厘就将芝麻薄脆的做法教给了他。

芝麻薄脆的做法甚是简单,往低筋面粉里加蛋清、蔗糖、芝麻、豆油,而后倒在铁板上一烤,那就成了。

江芽一学就会,一口气做了一大筐。

做好之后,他找了个干净的布袋子,装了满满一袋子,而后将袋子塞进自己的大荷包里。

他背着大荷包,坐上牛车,高高兴兴的跟着叶厘去了半闲居。

他们三人到半闲居时,余采还没从吴家过来,于是叶厘就在一楼寻了个桌子,准备先吃饭。

饭吃到一半,店内食客增多。

等余采来时,一楼已快坐满了。

余采在门口听伙计说叶厘来了,进门之后,他张望一下,见叶厘坐在角落里,就径直去了叶厘那边。

他远远就瞧见桌上的盘子都快空了,因此,一来到桌前,他就一脸歉意的解释:“今个儿郑家粮铺来了些芋头,我去挑选芋头去了。”

“早知你来,我就下午再去那边了。”

“没事没事,你的正事要紧,我大把时间呢。采哥,快坐。”

“这是我阿爹,这是芽哥儿。”

叶厘起身,笑着上前两步,准备扶余采坐下。

不过,他心中有些惊讶。

北阳县竟然有芋头?

在原身的记忆里,可没这样东西。

叶阿爹有些拘束,正要起身打招呼,余采笑着道:“叶叔叔,你坐你坐,我是小辈,该是我和你见礼。”

“叶叔叔,你喊我采哥儿便是,来这半闲居就当是去亲友家做客,无需拘谨。”

他这般和气有礼,叫叶阿爹脸上也有了笑。

叶阿爹唤了声采哥儿,招呼他坐下一起吃。

江芽站在一旁,一直到他们寒暄完了,才脆生生的喊了声采哥哥,还举起了自己的大荷包:“采哥哥,这是我做的点心,你尝尝。”

“竟是芽哥儿自己做的?真厉害!”

余采惊叹,一手接过大荷包,一手捏了捏他的圆脸蛋。

江芽有些不好意思,小手背在了身后:“不厉害,我都要六岁了,这个点心做起来很简单的。”

余采被他这小模样逗乐,伸手拉着他坐下:“乖芽芽,已经很棒了。”

“就是,芽哥儿,今个儿谦虚了啊。”

叶厘笑着道。

江芽这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这不是和采哥哥不熟嘛。

等熟悉了,再受到夸奖,那他就得意上了。

叶厘见他只抿着嘴巴笑,不说话,就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好了好了,过来坐,继续吃饭。”

“没事,让他同我一起坐吧。”

余采说着,让人给他添一副碗筷,再送来几个菜。

并重点叮嘱王嬷嬷:“挑个芋头切了送过来,涮着吃。”

叶厘听得好奇,装着不懂的样子问道:“采哥,芋头是什么?”

“就是南边的一道食物,煮熟后跟红薯有些像。但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而且离得远,运费昂贵,因此咱们这边吃的不多。”

“也就郑家粮铺每年会从南方运来一些,好这一口的,会过去买些。”

余采解释。

“这样啊……”

叶厘一副了然的样子。

郑家粮铺,他的确没去过这家铺子,他都不知道店址在哪儿。

不过,如果有芋头的话,那自家饮子就可以推出新品了。

普通芋头也能做芋泥的。

余采见叶厘感兴趣,就笑着道:“下午走时,你带回去几个,我让人教你怎么去皮,不然手容易痒。”

“不用,你告诉我郑家粮铺的位置,我带着阿爹、芽哥儿去买就成。”

叶厘摇头。

“哪用那么麻烦,我准备在店里上这道吃食,所以买的多,你带回去几个不妨事。”

余采很坚持。

他是诚心要给,叶厘就应了下来。

说话间,伙计已将余采要的食材送了来。

至于芋头,等了足足两刻钟,余采都要吃饱了,伙计这才端了来。

这芋头是蒸过的,丢到火锅里随便煮一下就能吃了。

叶厘夹了一块尝了尝,的确是普通芋头,吃着没荔浦芋头糯,也没什么香气,只有火锅底料的味。

但没关系,依旧可以做芋泥。

他心中高兴,今日收获不小!

余采吃饱之后,领着叶厘三人去了后院。

他买回来的芋头,暂时全堆在院子里,足足有五麻袋。

芋头都是拳头大小的小芋头,他让伙计给叶厘挑了一背篓,而后又邀叶厘三人去他屋子里喝茶。

此刻天色还早,叶厘可以再坐会儿。

不过,当着叶阿爹、江芽的面,他没提上次的话题,只是说些半闲居的事儿。

半闲居的生意稳中有升。

他阿爹以及外祖给他选的人手好,他不需要操心太多,半闲居即可稳定运行。

他每日琢磨的便是增一些新菜色,省得食客们腻了。

而且,饭点时有些忙碌,伙计不够用,他准备再招几个伙计。

他对伙计的要求可高了,每个都得识字。

但读过书却来当伙计,一般书生还真放不下身段。

叶厘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采哥,你可以去私塾、县学这些地方招人,只要你给的工钱高,肯定有人愿意过来当临时工的。”

“之前江纪便是如此,他连大包都愿意扛,更别说是在这里当伙计了。”

“这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是很好的活儿了。”

第92章 彭希明应聘 芋泥

“县学?”

余采诧异, 随后摇头:“人家都是秀才公了,又怎会来当伙计?”

“不过,私塾那边可以去问问。”

那边的学子, 架子不大。

“嗯……”

余采对秀才是真不感冒啊。

“那你打算出多少工钱呢?”

叶厘问。

“如今店里的伙计,一个月是一千四百文, 管吃。”

“吃的是给食客们端上桌但食客没吃完的那些, 一锅乱炖配上玉米面饼子。”

“至于临时工嘛,只中午和晚上过来, 也就一个时辰的活儿, 一个月五百文吧, 也管吃。”

余采解释。

“这工钱很高啊!伙食也好。”

叶厘微讶,正式工一日有四十六文。

虽然说余采要求伙计识字, 可这个识字,指的是认识菜单上的字。

江麦现在几乎就能认全了。

就这种水平,一日拿四十六文,吃的也好, 余采这位老板可真是仁善。

至于临时工, 就中午、晚上干一个时辰的活就能拿五百文, 还管吃饭,他敢保证, 彭秀才若是知道了,铁定会来应聘。

既然余采不打算去县学招工,那他告诉给江纪好了。

心中有了打算,他笑着道:“采哥, 你这条件可太优厚了,要不是我不放心,芽哥儿肯定乐意来当小童工。”

“他现在在作坊里干活, 每天只挤豆渣,一日才拿十文钱。”

江芽正抓着把瓜子在慢慢嗑,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小脑袋:“厘哥,菜单上的那些字,我认不全的。”

虽然他很心动。

可他干不了这活儿。

余采听的直乐:“芽芽,那待你能认全了,你来哥哥这儿干活不?”

江芽闻言,大眼睛转了两下,点头道:“如果厘哥在县城买了院子,我们搬到县城来,那我愿意来呀。”

若是住在县城,那就不能去作坊干活了。

他就没钱挣啦!

要是采哥哥肯要他,那他特别乐意。

“小家伙,想的真长远,那你回家了可要好好识字。”

余采笑道。

“好!”

江芽重重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考科举,可现在来看,识字依旧重要的。

他最近懈怠了。

回家了得补上。

叶厘见状,便也跟着逗了小家伙几句。

他对江芽没有任何要求,但既然小家伙要上进,那他当然要鼓励一番。

不过,他心中牵挂着给江纪递消息。

况且,还有一背篓芋头呢。

他之前虽然有推出新饮子的想法,但碍于食材有限,再加上大半心思都在江纪身上,因此没什么头绪。

可谁知北阳县有芋头!

这可真是大惊喜。

虽然这芋头只是普通的小芋头,他也没有紫薯和黄油,但他依旧能做出芋泥来——往里加些炼乳即可。

炼乳的做法极其简单,把鲜牛乳、羊乳倒入锅里,加糖,将其中的水分熬出,剩下的就是炼乳了。

村里就能买到羊乳。

至于牛乳,村里没有,还价高,他不打算用牛乳做炼乳。

因为芋头也不便宜。

芋头在原产地就要三文一斤,秋季还好,可以走水路,一船就能拉个几万斤。

可在冬季,只能走陆路,运到北阳县,一斤就要十文钱!

芋头都这么贵了,若是再用昂贵的牛乳,那这饮子就不好卖了。

叶厘越想心中越火热,再加上他也很久没尝过芋泥了,于是,又坐了片刻,他借口还要去县学找江纪,就带着江芽、叶阿爹告辞了。

他这个理由,叫余采又在心中暗暗羡慕。

感情可真好哇,中午没能见着,那傍晚必须补上。

也不知他有没有这个福分,能遇得这般良缘。

他不求一世,能有一时,那就足矣。

另一边,叶厘从半闲居出来,他先去糖铺买了些蔗糖。

家中糖不多了。

往县学去时,瞧见路边有卖卤味的,他停下了牛车。

只靠着外边小馆子里的那点肉丝肉沫肉片,可补充不了太多营养。

江纪读书费脑子,得多吃些肉。

当然,家里人也要吃。

他就买了两只卤鸡。

看得叶阿爹暗暗心疼。

三人在县学门口等了会儿,天色暗了下来。

沉闷的钟声响起,县学下课了。

叶厘托门子进去找江纪,江纪很快就出来了。

他瞧见叶厘与江芽、叶阿爹,颇有些惊讶。

昨个儿叶厘说了,今日要去半闲居,就不过来了。

“你们怎么这会儿来啦?”

叶厘将一只卤鸡给他:“给你送只卤鸡。”

江芽也大声道:“卤鸡好香的,大哥你夜里饿了吃。”

江纪将卤鸡接过去,揉揉他的小脑袋:“好。”

等他们哥俩说了几句,叶厘就将江纪拉到一旁,悄声将来意讲明。

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为了余采的名声着想,可不能叫江芽、叶阿爹知晓。

可江纪听完他的话,不由无奈:“你这会儿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当然不是了,大老远的跑来,还为了缓解你的相思之苦啊。”

叶厘笑眯眯的道。

江纪:“……”

他嘴角没绷住,脸上显出笑来。

可惜,此时门口人来人往,不能将叶厘搂在怀中亲亲。

他呼了口气,解释道:“我是说太晚了,天都黑了,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我不放心。”

“这不是急嘛,明个儿采哥就要遣人去私塾那边招工了,条件这么优厚,肯定一下子就能将人招齐。”

“他只要四人。”

叶厘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

江纪闻言,想了想,道:“可他只去私塾那边招工,不考虑县学,若彭秀才去了,那他不就察觉到你的撮合之意了?”

“我没撮合呀。”

叶厘立马摇头:“你从咱们俩的闲聊中得知此事,觉得彭秀才合适,看在同一日进县学的份上,你便将此事告诉给了彭秀才。”

“明白了吗?”

“……明白。”

江纪点头。

可这下子轮到叶厘蹙眉了:“彭秀才到底咋样?若是人品不行,那就别让他去辣采哥的眼睛了。”

余采招人招的突然,江纪还没来得及打探彭秀才的为人。

“我与他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不好的事迹。”

江纪道。

“那就好。”

叶厘放了心。

“为了避嫌,我明日就不来县城了。我今个儿见了种新吃食,叫芋头,采哥给了我一背篓,明日我研究研究,还挺好吃的。”

江纪听了,轻轻点头。

那叶厘得后日才来了。

哎,为了余掌柜的终身大事,他与叶厘付出了不少。

次日,叶厘吃了早饭,就撸起袖子打算蒸芋泥。

此时没有手套,为防止手发痒,他将小芋头倒入盆中,用刷锅的炊帚将表层的泥土刷去,然后倒入灶棚那边的铁锅里,加水开煮。

芋头熟了后就可以自由接触不怕痒了。

让江芽负责烧火,他去了秋梅婶家买羊乳。

母羊的泌乳期能有半年以上,因此,村中谁家有羊乳他也算清楚。

秋梅婶正好在家,得知他的来意,一文不收的给他挤了一陶罐羊乳。

他捧着羊乳回家,径直去了灶房,准备做炼乳。

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先给羊乳去除膻味,盛出一小碗用来做芋泥,余下的直接放糖,开熬。

全程需要小火,还得一直翻动搅拌。

一陶罐羊乳,他花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只做出了一碗炼乳。

这期间,江芽也把芋头给煮熟了。

小家伙对炼乳很好奇,叶厘给他挖了一勺子。

这种加了糖的浓缩羊乳,奶香十足还甜滋滋,他抓着勺子,跟小猫似的,小口小口的慢慢舔。

接下来叶厘要做芋泥,他就站在一旁,一边看一边品尝美味的炼乳。

芋泥的做法也极为简单,将芋头剥皮,放入陶盆里。

芋头蒸好后干干的,得往里加羊乳,好让芋头湿润起来。

这个湿润度全看个人喜好。

他把刚才盛出来的小碗羊乳倒入盆中,又往里加了半碗炼乳以增加奶香,怕甜味不够,他就又往盆中加了些糖。

接下来就可以拿起擀面杖开始捣了。

这个过程不算累,江芽舔完炼乳,小手接过擀面杖,帮着捣了一会儿。

一大一小合力,只用了半刻钟就将芋泥做好了。

没有紫薯增色,最终的成品是米黄色。

但瞧着依旧颇有食欲。

叶厘从筷笼中抽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送到嘴边。

淡淡的奶香和芋头香在鼻尖萦绕,熟悉的香味令他颇为满意,他张口,将这一筷子芋泥送入口中。

舌头一接触到芋泥,那份独有的细腻软糯立马令他眯起了眸子。

跟他上辈子吃的成品芋泥差不多。

但甜度更低些。

好吃!

“厘哥厘哥,好吃吗?”

江芽仰着小脸,好奇的瞧着他。

叶厘闻言低头,见他小脸蛋上满是渴望,就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你尝尝。”

小家伙立马把嘴巴张大,嗷呜一口,将那团芋泥全吞进了口中。

随后他大眼睛猛然睁大,好软哦。

比他之前吃的那些点心都软。

有些类似米麻薯。

但味道不一样,香香的,好独特。

他含糊不清的道:“厚尺!”

厘哥太厉害啦!

有江芽捧场,叶厘就更满意了。

不错。

一次就成功。

新品饮子,他来啦。

不过,今个儿这些芋泥,可以先拿来做些芋泥饼,明日好给江纪送些,让江纪尝尝鲜。

当然,还有余采。

也不知今个儿彭秀才有没有去应聘。

如此机会,彭希明当然不会错过。

他正发愁找不到活儿呢!

不就是当伙计?

给钱就行!

而且,江纪说了,那东家很是和善,不会对伙计们呼来喝去,还管吃!

吃的竟还是食客们剩下的那些食材!

啧啧,两根烤红薯都足以慰藉他空空的胃以及无望的前程,更别说是热锅子的食材了。

他去!

不过,江纪也明确说了,那东家准备从县城的几个私塾中招工,不会来县学这边,因此他得自己上门毛遂自荐。

最好中午就去。

这当然没问题。

因此,中午下学后,他直奔半闲居而去。

其实,他很希望江纪帮他引荐一下。

江纪同余掌柜认识,若是江纪肯张这个口,那他九成九能留下!

可他与江纪并不熟悉,怎好麻烦江纪同他走一趟。

江纪肯把此消息告诉他,已是帮了他的大忙。

这份恩情,他定然记在心间。

至于旁的,看运气吧。

于是,他连走带跑,赶在半闲居最忙的时候,成功抵达半闲居的后门。

后门紧闭。

敲门。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请问有什么事?”

彭希明忙笑道:“小兄弟,听说贵店招收伙计,可有此事?”

那伙计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儿,你是来应招的?识字吗?”

“识字,我是上上届的生员,如今在县学就读。”

彭希明解释。

“生员?!”

那伙计吃了一惊,不由上下扫了他一眼。

瞧着他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袍,这伙计虽心中了然,但还是有些吃惊。

即便家贫,他也没见过秀才去当伙计。

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那秀才公稍等,我这就去禀明邢管事,去去就回。”

扔下这话,那伙计转身回了院子。

于是,不消一会儿,坐在屋子里盘账的余采,便知有一在县学就读的秀才登门应招。

他也吃了一惊,这么放得下身段?

而且,他上午只遣人去了私塾那边宣传招人,没去县学啊。

不过,能逼得秀才公放下脸面来讨这份糊口的活计,可见家境困难。

没多犹豫,他在王嬷嬷的搀扶下出了门,在大院子那边用来处理各种杂务的账房中见到了这位秀才公。

他坐着。

秀才公站着。

这秀才公虽衣衫破旧,但站得挺拔,目光也清明。

浑身上下收拾的也算干净。

虽是应招求职,但不卑不亢。

余采指着一旁的凳子道:“秀才公请坐。不知秀才公尊姓大名?”

彭希明撩起袍子坐下,闻声道:“免贵姓彭,掌柜的喊我彭秀才即可。”

“不知彭秀才是从何处得知我店招人的呢?”余采又问。

彭希明解释道:“是县学里的同窗、今年的新晋廪生江纪告知我此事的,他夫郎同掌柜的认识。”

他本想称一声江贤弟。

可他与江纪是真不熟,因此他便直呼其名。

江纪?

余采不由想起昨个儿叶厘去县学的事。

“彭秀才与江纪相熟?”他继续问。

“我与江纪同一日入学、又同在天字班,但这俩月来,课后我忙着抄书,与他交流不多。”

彭希明老实道。

是江纪人帅心善,看他活的狼狈,便好心拉他一把。

余采听了这话,心中了然。

应是叶厘无意中同江纪说起半闲居招工的事,江纪看这彭秀才家贫,于是就将此事告知了他。

既是江纪举荐的,那他肯定要收下。

况且,看彭秀才这穿着,他也能拉一把是一把吧。

至于彭秀才能不能真的放下身段去干这低等的活儿,先试了再说。

第93章 芋泥奶绿 彭秀才上工

叶厘忙活了一下午, 做了二十多张芋泥饼。

他做的芋泥饼是拿发面做饼胚。

包上芋泥馅,擀平,而后下锅小火慢煎。

这样做出来的芋泥饼松软不硬, 皮薄馅厚,很是可口。

芋泥馅他特意留了一小碗, 准备带给余采, 让余采自己也捣鼓些美食。

此时节虽没冰箱,可将芋泥碗在室外放一夜, 那就冻得梆梆硬。

不过, 次日, 又飘起了小雪。

叶厘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出门。

反正离得近, 如果雪有下大的趋势,那他就麻溜回村。

今个儿江芽没嚷嚷着要同他一起去。

小家伙要跟着江麦学认字。

最起码得将菜单上的字认全吧。

不然等以后进了城,他就没法挣钱啦。

于是叶厘一人顶风冒雪进城。

他到半闲居时,余采正好踏入店中。

听到他的喊声, 转过身, 见他全身上下捂得只露出一双眸子, 有些意外:“厘哥儿,这种天气你还进城吗?”

“在家里也无事。”

叶厘说着从牛车上下来,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背篓。

他晃着背篓道:“我拿芋头做了小饼,你尝尝。”

“芋头做饼?”

余采诧异,看了眼他手中的背篓,笑着道:“还真是新鲜吃法, 待会我一定尝尝。”

“不过,既然你已经在半闲居了,那不如我让人去接江纪过来吧?”

“你们夫夫在店里吃顿热乎的, 省得你再跑去县学。”

此刻距离县学下学,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足够叶厘慢悠悠的赶过去。

但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热锅子呀。

叶厘想了想,小面馆的确不如半闲居吃的舒心。

他点头道:“那麻烦采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动动嘴的事。走,进店,外边冷。”

余采笑盈盈的招呼道。

此时店里已经有生意了。

下雪天,就该围着炉子吃些热气腾腾的。

一楼已经坐了好几桌人了。

余采与叶厘去了后院,不等进他的小院,他就叫来邢管事,让邢管事找个认识江纪的伙计去县学接人。

邢管事便是管采买的那位管事。

吩咐完了,余采加了一句:“对了,将彭秀才也捎来吧,反正顺路。”

彭秀才?

叶厘心中一动,立马问:“哪个彭秀才?”

余采先让邢管事离去,随后一边朝自己的小院走去一边解释道:“我店里不是招伙计吗?昨个儿江纪给我推荐了个人,是他的同窗,叫彭希明。”

“是你同江纪说的我要招工吧?”

叶厘跟他的脚步,闻言做出思索的样子:“嗯……应该吧?我与江纪无话不谈,应是顺口说了。”

余采笑道:“那就是了。江纪推荐了彭秀才。而且,这彭秀才干活挺麻利。”

“昨日中午、傍晚我叫人带他上工,擦桌倒水端菜这些活儿,他都挺熟稔,似乎是做惯了的,我就将他留了下来。”

“今个儿是他第一日上工。”

“这样啊……”

叶厘这下子不装了,他是真的有些惊讶:“他干这种活很利索?”

“对,毫不生疏,撸起袖子就能上手。”

余采点头。

“……那彭秀才家里,应是比江家更困难吧。”

叶厘道。

之前江纪放假回了家,只下地干农活,不管灶房里的事。

可彭秀才端茶送水这么熟练,应是家中无人能帮他做这些。

一介秀才,落魄至此,叫人唏嘘啊。

余采轻轻点头:“可不是,所以能捎带一程就捎带一程吧,这里离县学有些远。”

“采哥仁善!”

叶厘不由竖起大拇指:“不过,他虽是江纪举荐过来的,可他若偷懒耍滑,那你不要顾及江纪的面子,该辞退就辞退。”

“得以你的感觉和利益为重。”

“虽然这利益仅仅只有五百文。”

余采被这话逗笑,轻轻点头:“好。”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

余采脱去身上的沉重斗篷,在桌旁坐了下来。

王嬷嬷又将炉子点上。

邢管事送了茶水过来。

叶厘、余采就一边用热茶暖身子,一边商议着待会吃什么。

叶厘最近吃火锅的频率是前所未有的高,重油重辣的吃多了,担心上火,他就想吃清淡一些的菌汤锅。

余采应了下来。

他天天待在店里,更是不想吃太油腻的。

叶厘捎来了十张芋泥饼。

一分为二,江纪五张,余采五张。

这种饼刚出锅时最好吃,凉了虽然也不硬,但口感就差了。

大冷天的,自是不能吃凉的。

但这种饼子不能上锅馏,水蒸汽会将饼子皮泡的软塌塌。

最好的加热方式是搁炉子上烤一下。

这个过程很快,不一会儿,邢管事就将烤好的芋泥饼送了来。

面粉是白色的,芋泥馅也发白,只看卖相,不是特别出众。

但真正吃到嘴里,那就很惊艳了。

余采一直觉得芋头跟红薯有些像,但若是将红薯碾压成泥,那可没有芋泥的这种细腻柔软,还带着股奶香。

像是乳酪,又有芋头的香味。

他咽下口中的饼子,瞧向叶厘:“没想到芋头还能做甜饼,之前家里都是拿来炖肉的。”

“厘哥儿,就你这脑子和手艺,你不发财谁发财?”

叶厘听了此话,乐道:“我打算用这个芋泥做新饮子,你觉得如何?”

“新饮子?可以呀,滋味这般好,饮子肯定不差。”

“也可以做豆乳米麻薯的小料。”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食客专门为饮子而来。”

余采笑着道。

豆乳米麻薯就很受欢迎。

之前,因为鲍北元一日做的饮子有限,所以半闲居每日只订购一百二十提豆乳米麻薯。

但这个数量根本不够卖,因此,当鲍北元停止给老顾客送货上门,他便将空出来的份额要了过来。

不过,依旧有些不够卖。

热锅子重油重辣,吃得口渴时来一碗甜滋滋的饮子,那可太满足了。

若是再加上芋泥这种小料,那店里的生意,肯定会更火爆的。

“好,那我明个儿就去郑家粮铺买芋头,好将做法教给鲍北元。”

“还有这碗芋泥馅,你拿去吧,做包子做点心,都成。”

叶厘说着从背篓里将那碗芋泥馅取了出来。

余采很是高兴,立马道谢。

不过,说起鲍北元,他提醒道:“你还是再给小鲍找个帮手吧,只两人可忙不过来。”

“若是芋泥特别受欢迎,那我肯定安排上。”

但芋头是个季节性的东西。

若真要招人,那找个临时工就可以了。

两人这边商议着芋泥之事,另一边,半闲居的伙计也接到了江纪、彭希明。

彭希明挺高兴,不错,头一日上工就搭了便车,余掌柜是真仁善啊。

县学距离半闲居有些远,他即便跑着过去,也要花上三刻钟。

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同其他临时工那般,准点来,准点走。

他只能晚点到,早点走。

可即便如此,余掌柜还是留下了他。

当然,肯定是江纪的面子发挥了关键作用,但余掌柜的仁慈良善也毋庸置疑。

身为县尉之子,却这般仁厚,他真是撞了大运了。

这种东家,可遇不可求!

况且,他要是表现的差了,那丢的也是江纪的脸,今后再有类似的机会,江纪定然不会再帮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到了半闲居,他立马同江纪作别。

他去杂货间换上伙计专属的罩袍,然后跟在前一日带他的那个王姓伙计身后忙活了起来。

于是,当叶厘、江纪、余采三人坐在一楼角落里吃饭时,便见他一会儿拎着炭火,一会端着食材,一会又拿起抹布快速收拾上一桌食客留下的杯盘狼藉。

跑上跑下,真真是什么活儿都能做——除了提笔给食客记食材。

众多活计中,这算是最体面的活儿了。

可余采并没有让他干这个。

但他脸上并不见愤懑,他如其他伙计那般,一直挂着和气的笑。

叶厘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

不错,心态很平,很稳。

并没有自持身份,要求有特殊待遇。

也不因同窗的江纪坐着他却要给人端茶送水就心态失衡。

这份荣辱自若,倒也配得上余采。

想到此,他不由悄悄瞧向余采。

他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余采怎么看。

余采身为半闲居的东家,对员工的要求自是很高,是以,他不时会向彭希明投去一瞥。

越瞧,他就越满意。

这彭秀才身上没有大多书生的酸腐,干活也麻溜,也不知是受了多少苦,才被磋磨成如今的样子。

唉。

世人皆苦呐。

饭毕,外边的雪停了。

虽然这雪飘了一上午,但积雪只到脚脖子那里,并不影响出行。

江纪特意多留了会儿,好再捎彭希明一程。

这叫彭希明颇为感激。

上了牛车后,彭希明立马道:“江兄弟,过几日月末放假,我请你们夫夫去吃肉丝面。”

江纪坐在车辕上负责赶车,闻言笑着摇头:“这倒不必,待你手头真的宽松了再说吧。”

“要的要的,只靠着这份活儿,就能将明年的束脩攒出来。”

彭希明道。

咳,等入了腊月,他就求求余掌柜,好在县学放假时,将他这个时辰工变成全天工。

寻了份这么好的活计,他不回家过年了。

以后月末县学放假,他也有去处了。

全天工的工钱,肯定要高些!

还管饭!

比如刚才,因他急着走,没法同其他伙计一起吃饭,邢管事就给他打包了三个大面饼还有几个食客们没下入锅中的水煮鹌鹑蛋。

白面饼子鹌鹑蛋,这伙食堪比过年!

待会吃两个,留下一个可以当做明天的早饭。

还有昨日傍晚,他不用提前走,就和其他伙计一起吃的乱炖。

每人都有一大碗,玉米饼子随便吃。

乱炖里白菜萝卜豆腐这几样最多,但也有藕片、木耳甚至几片羊肉——好东西都被管事、厨子分了,他们这些伙计,只能吃这些。

不过,对他而言,这些也极好,再加上汤底是鸡汤,那滋味美的。

这么一大碗乱炖吃下去,他直到躺进被窝里,心和身都是热的!

今后他吃饭无需家里人再送粮食、送柴火,真真是一文都不用花!

他节省出来的口粮,家里可以卖了换做银钱。

如此一来,明年交束脩时,他是真的不用发愁了。

而且,也不用再费心思找新的活儿了。

这空出来的精力,他就能放在读书上了。

虽说前程无望,可既然背负期待进了县学,那他就不能懈怠。

还有,这活儿比起抄书,好的简直像是香喷喷的大肉饼。

冬夜坐在桌前抄书,那滋味,谁抄谁知道。

灯光暗,伤眼睛。

小耳房也冷得似冰窖,写几个字他就想起身蹦跶蹦跶好暖暖身子。

苦。

特别苦!

而伙计这份活儿,除了说出去不太好听,真真是哪儿都完美。

因此,他肯定不能只口头上感谢江纪夫夫。

这般想着,他就又道:“一顿饭的银钱我还是有的,就这么说定了,看你们何时有空。”

“这次放假,我还真有些忙碌,我要去拜访之前私塾里的夫子。还要去找从前的同窗,我有事拜托他。”

江纪道。

“这样啊,那过年放假呢?”

彭希明立马又问。

江纪看他是真的想请这顿饭,就道:“到时候看看,反正我们夫夫时常去半闲居,届时和你定个时间。”

有了这话,彭希明脸上这才露了笑:“成,就这么办。”

坐在车辕另一侧的叶厘听着这话,心中对彭希明的评价又高了些。

不错,知道感恩。

不是白眼狼。

这完全避开了余采的雷点。

多好啊。

牛车很快到了县学门口,叶厘将用油纸包着的五张芋泥饼递给江纪,待江纪进了县学,他就调转车头,轻轻挥起鞭子回家。

这会儿去买芋头有些晚了。

他明个儿再去。

买完芋头径直去找鲍北元、江顺,将芋泥的做法教给他们。

郑家粮铺位于城西,铺子不算大,位置也偏僻。

据余采说,这是郑家的一位公子开着玩的。

郑家干的是车行、船行的生意,大本营在府城。

农作物不耐储存。

但郑家的一位公子爱吃些新鲜的,于是就在北阳县开了家粮铺,卖一些从南边捎回来的稀罕物。

像是一些蜜饯果脯,还有龙眼、枇杷、杨梅、笋之类的鲜果,都能在郑家粮铺寻到。

就是价格很高。

芋头算是最便宜的了,这个时节一斤也才十文钱。

叶厘头一次买,就买了二百斤,这一下子就花掉了二两银子。

他将这二百斤芋头送到鲍北元那里,叫鲍北元、江顺二人吓了一跳。

一口气买这么多!

“放心吧,这东西好吃,用不了几日就消耗完了。就是得辛苦你俩了。”

叶厘一脸信心十足的道。

“不辛苦,赚钱嘛。”

江顺乐呵呵的开口。

鲍北元也点头,他巴不得更忙碌些:“厘哥,这芋泥如何做?”

叶厘解释:“这个首先得做炼乳……”

这一整日,他都在教江顺做芋泥——鲍北元得出门出货。

第二日,他又赶着牛车过来,同鲍北元、江顺一道,做了一盆芋泥出来。

不怕卖不完。

卖不完可以先冻上。

芋泥有了,那新饮子也就有了。

叶厘打算做芋泥奶绿。

芋泥奶绿的做法极其简单,用羊乳煮茉莉绿茶,煮好之后将茶包捞出来,倒入芋泥,搅拌一番,那就做好了。

于是这一日傍晚,当食客再踏入半闲居时,伙计们便笑盈盈的向食客们推荐新饮子——芋泥奶绿。

以及新小料:芋泥。

芋泥的做法复杂,成本也高,是米麻薯的两倍——主要是炼乳的价格高。

炼乳是浓缩羊乳和蔗糖,还得费柴火费时间去熬!

因此成品的售价也高,一份小料就要九文钱。

一提子芋泥奶绿,更是要二十文——这道饮子,芋泥加的少了不好吃,一提子饮子,里边三分之一都是芋泥。

若是要双倍芋泥,那就是二十九文一提子。

但吃得起火锅的,不少人还真不差这点钱。

要知道饮子店里卖的那些拿银器盛的、加了不少干果的高端饮子,一碗就要几十文!

这芋泥奶绿虽然没有名贵干果,可芋头也算稀罕物。

羊乳、蔗糖也不便宜。

更重要的是,这道饮子的味道好,还新鲜!

于是,一些不差钱的食客,就选择尝试新品。

特别是三楼包厢里的贵客,那更是愿意为喜好买单。

半闲居伙计们吃的食材,大多是来自三楼,这些贵客才不会打包剩菜,吃不完就扔在桌子上,于是最后便宜了员工们。

食客们不差钱,而芋泥的味道又是真的出众。

于是鲍北元送去的头一批芋泥,足足五斤,很快就全卖完了。

来得晚的食客,只能等明日了。

余采挺高兴,当即就遣了个伙计去给鲍北元传话,叫鲍北元明日多准备些芋泥。

他自个儿也在次日一大早去了趟郑家粮铺,想瞧瞧芋头的存货。

因为他也想囤一批芋头了。

叶厘给他的那碗芋泥馅,他捎回家里做了芋泥包子,连他那个大哥都夸好吃,更别说是他阿爹还有小侄子了。

至于他外祖,连见都没见着!

如此美食,香气浓,还软和,很适合老人家吃。

所以他打算多买些芋头,让全家人都吃个痛快。

当然,这个芋泥方子他不白要,他愿意花钱买。

第94章 江纪回来了 买芋头,岳老板又来了……

郑家粮铺还有两万多斤芋头。

毕竟这几日刚运回来一批。

按照往年的情况, 这一批就是今年最后一批了,陆陆续续的能卖到过了正月。

在芋泥出现之前,北阳县的人一直拿芋头做菜, 是咸味的。

芋头价格高,味道也不算特别惊艳, 于是不温不火。

但现在不同往日, 芋泥出现了。

以芋泥的受欢迎程度,就算将这些芋头全买下来, 那撑到过年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 芋头是个季节性的东西, 秋季、冬季才有。

如今不多搞点存货,再想吃的话, 那只能等明年秋天了。

余采便想让郑家铺子的人再去趟南边,再购买一批芋头。

将芋头埋在沙土里,最长能保存半年。

郑家粮铺就是靠着这种法子运输、储存芋头。

他想将芋泥的供货期尽量延长。

十文一斤,四万斤也才四百两银子。

他买得起。

他同郑掌柜将这念头一说, 郑掌柜却是犯了难。

因为郑家粮铺卖芋头, 其实根本不赚钱。

郑家粮铺的芋头, 是从隔壁省买的。

远倒是不是特别远。

可就这个季节,走路运, 一日最多也就是走个百里地。

一辆骡车、马车的运货量,只有一千五百斤左右。

而且,三分之一的重量还是沙土——芋头得埋到沙土里。

如此算来,一辆车子, 只能运一千斤芋头。

拉回北阳县,一车芋头卖十文一斤,能换回来十两银子。

但这只是售价。

在隔壁省, 一斤芋头是三文钱,光是买芋头就要消耗三两银子。

再加上这一路上牲畜、人力的嚼用,最后算下来,一车的利润,也就一两出头。

几十辆车子出去,忙活一个多月,最后挣几十两。

这等于没赚钱。

也就是他们东家好这一口,再加上铺子里总得卖些什么,而且,冬日车行没什么生意,很多车子都闲置,所以郑家粮铺才会倒腾这个。

不然的话,大冬天的,郑家何至于为这几十两去折腾?

如今余采想要郑家粮铺再跑一趟,那得加些银钱。

而且,即便没有大雪阻路,那也会耽误过年。

要是碰到大雪,那就更耗费时间了。

余采听了这番话,倒也没生气。

他也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若是出门一趟只赚几十两,那他也瞧不上这生意,更别说是郑家了。

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多付一百两银子将这趟生意给定下了。

四万斤芋头,价四百两。

多支付一百两,那共五百两。

敲定这门生意,他还将店里的两万多斤芋头,买得只剩下一个零头。

一斤十文,这一下子又花去了二百两。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万一有人也买了芋头去研究,甭管能不能研究出来,那都是在耽误半闲居的生意。

一下子支出七百两,他的小银库瞬间缩水大半。

但他回家将此事一说,他阿爹还有他大哥都支持他。

这门生意大有前途,此时的确得将大部分芋头拿下。

他阿爹想再给他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但他给拒了。

半闲居回款挺快。

他也没有急用钱的地方,小银库的存款,慢慢攒回来就是了。

半闲居的芋头,他也准备下架了。

芋头拿来涮火锅,一份也就是半斤,只要十二文。

可若是做成芋泥,那利润能增不少。

将芋头买了回来,接下来就是等叶厘上门了。

叶厘这两日每天都去县城。

但他不是去找江纪。

他在帮着鲍北元、江顺做芋泥。

不过,鲍北元的那个小院子实在是太小。

而芋头又需要大锅大灶去煮。

煮羊乳也需要大锅大灶。

清洗芋头更是个繁琐的活计,不能上手触摸,只能一手拿棍按着一手拿刷子慢慢刷。

就鲍北元那个小院子,场地不够,施展不开。

还有,做炼乳也是个功夫活儿,得慢慢去翻动熬煮。

这各项缘由一加,叶厘便决定在村里煮芋头,做炼乳。

反正他家的几口大铁锅都闲着。

如此一来,鲍北元、江顺只需要准备茶乳就好了。

这日上午,叶厘在家中将芋泥做好后,赶在中午前送入了半闲居。

他将芋泥交给邢管事,邢管事笑呵呵的告诉他,他这芋泥来的及时,恰好有一桌食客,今个儿专门是为了品尝芋泥而来,吃热锅子只是顺带。

叶厘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食客专门为芋泥而来了。

他心中高兴,与邢管事唠了几句,而后去了余采的小院,想同余采敲定每日的供货量。

今后专门为芋泥而来的食客只会越来越多,芋泥奶绿的受欢迎程度,肯定能超过豆乳米麻薯。

昨个儿他同鲍北元、江顺做了五十斤芋泥,一顿二十五斤,轻轻松松就能卖完。

来的晚的,根本尝不到。

所以,这供货量得提一提。

余采正盼着他来呢,见他进来,立马放下手中的账本,笑着道:“正念叨你呢。”

“念叨我?什么事?”

叶厘在桌旁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那个芋泥,我回去蒸了包子,的确美味。”

“但那点馅料,只够尝个味的,我便想将芋泥的方子买下来,好自己慢慢研究各种吃法。”

余采解释。

叶厘一听此话,也不喝水了,佯装生气的说道:“采哥,你说这话可是瞧不起我,我来半闲居吃饭你分文不收,如今这么个小方子,我怎能要你的钱?”

余采忙解释:“你不是要存钱买院子吗?”

“君子赚财,取之有道。买院子的事不急,明年入冬时买下来就成。”

“真的?”余采有些不信。

叶厘点头:“自然是真的,等过了年,天气暖了,我能日日去接江纪下学,住在村里可比住在城里自在。”

“这倒也是。”

这个理由,叫余采停了劝说的心思。

可不是,村里有叶厘盖的新房,有家人,有山林田野。

而且,还能日日去接心上人,多好。

他就笑着道:“既然这般,那我就不同你推让了,省得伤了情分。”

“本来就是,朋友之间互相分享一些好吃的,提银子伤感情。”

叶厘依旧板着脸。

“倒是我不对了,这样,我这就派人去接江纪,你们俩去三楼,我不打扰你们夫夫用饭,如何?”

这话说到了叶厘的心坎上,这三日忙着做芋泥,叶厘只能傍晚同江纪见一面。

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他脸上一下就有了笑:“这倒不用,咱们在一楼随便吃些便好,反正再有两日他就放假了。饭后我教你做芋泥。”

“对了,郑家粮铺的芋头还有多少存货?若是没了,那这芋泥就做不成了。”

提起此事,余采便将昨日谈妥的生意告诉了他。

今后,叶厘再买芋头,找他便是。

叶厘没想到这十文一斤的芋头,竟还是郑家做了慈善。

这个时代,想满足口腹之欲,可真难啊。

但没关系。

羊毛出在羊身上,郑家提价,半闲居也跟着提价好了。

反正芋泥赚的不是普通小百姓的钱。

他也没法子呀。

谈完这事,余采派人去接江纪、彭希明。

确认叶厘不需要包厢,也不想吃火锅了,余采就叫厨子做了炒菜。

另一边,彭希明今个儿又搭上了便车,他颇为高兴。

省力气还能多干会儿活!

一路来到半闲居,他穿上罩袍,匆匆忙去了。

江纪则是去找叶厘吃饭。

三人转移到了半闲居一楼,余采叫人上菜:葱爆羊肉、清炒腐竹、粉条炖五花肉、醋溜白菜。

这伙食比起火锅,那是丝毫不输,江纪就着半闲居的大饼子,一口气吃了三个饼子。

之后他同彭希明一道回县学,叶厘则是留下来教余采做芋泥。

芋泥最重要的一步是制作炼乳,只要这个学会,那芋泥也就会了。

余采之前学过厨艺,叶厘只演示了一遍,他就掌握了做法。

这叫他忍不住又夸叶厘脑子好使。

这也忒简单了!

可偏偏就叶厘想到了。

的确该叶厘赚钱!

他兴冲冲的回家捣鼓美食,叶厘也赶着牛车回家。

根据今个儿中午的芋泥售卖情况来看,余采让他明日先送七十斤的货,后续再根据售卖情况往上增。

一日七十斤。

这好说,芋头煮熟后,因为吸收了水分,重量会略微增加一些。

而且,捣泥时还会加炼乳、羊乳,想做七十斤芋泥,只需煮七十斤芋头。

这任务不算重。

进村之后,他赶着牛车去了江大河家。

一是要将牛车放到江大河家。

二是他想让江柳帮他煮芋头。

让江榆负责做炼乳。

这个两个活儿都不重,即便算上去挤羊乳、清洗芋头的时间,那一个时辰就能做好。

早饭前后花上一个时辰忙活完,不耽误去过滤豆渣、做豆腐。

一日他可付十文做工钱。

主要是吧,江纪马上要放假了。

这一次放假,他们俩要去拜访韩夫子。

为了显示他们夫夫的诚意,他此次还打算做麻椒鸡。

而且,江纪难得回来,他早上八成起不来……

这综合一考虑,他就想将这活儿托给江柳、江榆。

江柳、江榆很乐意帮忙,却是不要工钱。

提工钱可就太伤感情了。

这活儿又不重,顺手的事儿。

但叶厘坚持要给钱。

这又不是只帮一天的忙。

这是日日都要干这活儿。

帮一日是情分,帮多日那必须给工钱。

江柳、江榆拧不过他,就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日两人早早就过来了,一个在叶厘的指点下洗芋头煮芋头。

一个在叶厘的指点下做炼乳。

等两人将芋泥做好,就同豆腐泡一起给半闲居送过去。

今个儿叶厘跟着跑了一趟,好同邢管事打招呼。

江纪回来的前一日,他没再去县城。

嘿嘿,江纪要回来了,他得洗洗擦擦一番,这几日忙着做芋泥,他忽视了室内的卫生。

还有他自个儿以及江麦江芽,都要过一遍热水。

转眼就到了江纪回来这日,早上做过芋泥后,叶厘本想赶着牛车去县城接人,可谁知他还没出门,岳老板就到了。

上次岳老板走时,说要在腊月前再来一趟。

这马上就是腊月了,岳老板信守承诺赶了过来。

这一次,他带了一辆马车、十辆牛车,他打算买五万多的货!

他倒是想多买些。

可他家目前每天只能做一千碗变蛋瘦肉粥。

与其买回来搁家里慢慢卖,不如多跑一趟北阳县和叶厘联络联络感情。

这一个月里,好几波人来找他打探这门生意。

但这个生意吧,大商人看不上,而且也知道野枣坡供不了货。

小商小贩瞧得上,但他一再强调野枣坡供不了货——这不是骗人,冬天母鸡下蛋的频率大大降低,没法跟天热的时候比。

再加上冬天大雪容易阻路,一般人都不爱出远门,于是目前还没人找到野枣坡来。

但开春后就不一定了。

所以,他得跑的勤快些。

而且,勤快的鸟儿有虫吃!

这不,叶厘又整出了个新玩意,叫芋泥。

口感真的绝了,那个细腻,那个奶香,比府城那些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都美味。

可惜,这东西叶厘自个儿都不够卖。

他想打这个主意,最起码要等明年秋天了。

岳老板一向礼数周全,这次他直接买了半扇猪肉、一只清理好的羊,还有两匹棉布以及数包点心——他是来送年货的。

如此一来,叶厘自是不能再进城了。

他就拜托江通走一趟,去接江纪回来。

县学中午就放假了。

这五万多的货,野枣坡有。

距离上次岳老板离开,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能做两批变蛋。

野枣坡的存货很足。

但岳老板只信任他自个儿和他大舅子,数变蛋一事,只能他们两人来。

于是,等江纪到家时,两人刚把变蛋数完。

数完还得装车,一直到未时,岳老板一行人才踏上回程的路。

岳老板一行人让院子热闹了大半日,他们离开后,村人也纷纷离开。

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刘饴、叶两、叶阿爹去了作坊那边。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围着江纪团团转。

有这两个小灯泡在,叶厘别说是与江纪亲亲抱抱了,两人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叶厘就道:“你检查一下小麦的功课,摸摸底。”

这话一出,江纪还没说话,江麦先挺起了小胸脯:“大哥,你问吧!”

他一脸自信,叫叶厘乐了起来:“看来是用功了。”

江纪也笑了起来,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而后看向叶厘:“那我先给小麦检查功课?”

“嗯,你查吧。”

叶厘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

他小客厅里的圆桌,早就打好摆上了。

这么一来,小客厅显得有些拥挤。

可再有客人过来,不用跟从前似的只能坐在小板凳上了。

江纪就带着江麦、江芽坐下。

这个月,江麦学的是《千字文》,他让江麦先背原文。

叶厘坐在一旁,手托着腮,眼睛看似在盯着江麦,但其实眼珠子不时就会从江纪身上扫过。

他又没背过《千字文》,他哪知道江麦背得对不对。

他的心思,都在江纪身上。

其实,这个月他与江纪几乎日日见面,但这种频率的见面,竟并没有缓解他对江纪的渴望。

就像是这会儿,哪怕不懂,他也要在旁边坐着,好与江纪多待一会儿。

不一会儿,江麦背完了。

小家伙一脸期待的看着江纪。

这么难的文章,他在一个月内,就会背了哦。

而且纪夫子只能隔三差五的指点他,不能日日教导。

可江纪忽视了小家伙求表扬的眼神,扭头看向了叶厘:“要不,你去准备晚饭?”

“嗯?”叶厘愣了下。

“天冷,早些吃晚饭,早些睡。”

江纪一本正经的道。

第95章 月考过了 芋泥大卖

江纪此话, 算是明示。

叶厘听得瞳孔一震,下意识看向正在等待表扬的江麦。

小家伙看自己大哥同哥夫说起了话,小脸蛋上倒也没露出失望。

因为他知道, 他大哥超喜欢他哥夫的。

而且,他大哥说的也有道理。

今个儿岳老板带来那么多肉, 得赶紧吃掉。

一旁的江芽, 小心思已经转移到肉上去了,他一脸高兴的道:“厘哥, 家里那么多肉, 怎么吃啊?”

“要不咱们先吃羊肉吧?”

家里很少买羊肉诶。

叶厘:“……”

他瞧向江纪。

江纪还是一脸正经, 道:“你看着做吧,什么都成。”

“……行呀, 芽哥儿,羊肉你想怎么吃?”

他笑着看向了江芽。

江芽歪歪小脑袋,圆脸蛋上带着期盼:“涮火锅好不好?像是半闲居那样,半闲居的羊肉片很好吃!”

“……好。”

叶厘点头。

这火锅他吃腻了, 可江芽还没腻。

“那咱们去切肉吧?”

江芽从圆凳上跳下来, 一脸的兴致勃勃。

江纪不用检查他的功课, 他坐在这里纯粹是凑数的。

“去吧,等会儿我和小麦也去帮忙。”

江纪又开了口。

叶厘便起身, 牵着江芽出了小客厅。

岳老板带来的那半扇猪肉还有全羊都在小饭桌上堆着。

冬日天冷,倒是不怕肉坏掉,但能吃新鲜的还是要吃新鲜的。

于是叶厘从案板上拎起菜刀将这肉分了分,准备叫叶两带回去一些。

再给江大河家送去些。

将肉分好, 他脑中有了新想法:

他准备做个羊汤火锅。

虽然江芽嚷嚷着想吃羊肉,可不到六岁的小孩儿,是不能吃太多羊肉的。

喝点羊肉汤倒是可以。

于是他将羊脊骨也就是羊蝎子给剁成块, 清洗一番,焯水,而后下入灶棚的锅中小火慢炖。

他让江芽去烧火,还给了小家伙几头蒜,让江芽顺便剥些蒜。

吃火锅可少不了蒜泥。

家中新鲜蔬菜只有白菜萝卜,他就又泡了点木耳、干蘑菇、粉条。

当然,吃火锅嘛,少不了肉。

羊肉、猪肉都要来一些。

江纪检查完江麦的功课,领着小家伙来灶房给他帮忙。

他让江纪和面擀面条。

这么一折腾,天色暗了下来。

光吃火锅可不行,叶厘又煮了点儿红薯汤,准备用红薯汤代替饮料。

待夜幕完全降临。

叶阿爹、刘饴回来了。

人到齐了,羊蝎子也炖好了。

叶厘同江纪合力将大铁锅搬回灶房,将大铁锅搁小炉子上,一家子围坐在小炉子旁开吃。

先将羊骨头捞出来啃肉,而后往锅里下入各样食材。

羊蝎子是清炖,想吃重口的,可自行往蘸料里加辣椒油。

这时空没有乱七八糟的饲料,羊都是喂的草料,因此这肉不仅不腥,膻味也不明显,更重要的是嫩,吃起来不硬不柴,甚是美味。

江芽喜欢的不得了,小手捧着一大块骨头,美得摇头晃脑。

啃完了,他一边去拿下一块一边对叶厘道:“厘哥,以后多买羊肉呀,好吃!”

他爱吃!

可叶厘闻言瞧向他,笑眯眯的道:“小孩子不能多吃羊肉的,你啃完这块,就吃旁的。”

此话一出,小家伙懊恼坏了。

没事说什么话呀,觉得好吃就默默啃呗,看看,一说话就吃不了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叶厘:“厘哥,你能当我没说话吗?”

叶厘被他逗笑,摇头道:“当然不能。”

江芽:“……”

他抬手轻轻拍了几下自己油乎乎的小嘴巴。

坏嘴!

以后他只默默吃,不说话了!

他这模样,叫江纪、刘饴、叶阿爹都笑了起来。

刘饴给他夹了几片猪里脊:“芽哥儿,吃这个,也香的。”

“谢谢饴哥。”

江芽收了可怜巴巴,立马道谢。

肉当然香啦。

但他不是不常吃羊肉嘛。

所以他更想啃羊肉。

唉,好想长大啊。

一旁的江麦,默默啃着羊脊骨,没说话。

他年纪大些,叶厘允许他多吃一块。

这叫他颇为高兴。

厘哥真好!

而且,当二哥也是有好处的——他可以多吃肉!

这顿饭吃到一半,江纪起身去烧热水。

这一次他只烧了两锅,因为昨个儿叶厘已经洗过澡了。

饭后,叶厘催着两个小家伙去洗漱。

江麦、江芽今个儿过于兴奋,的确困了。

两人乖乖洗脚刷牙,很快就进了被窝。

有刘饴、叶阿爹收拾灶房,叶厘就跟着江纪去了洗澡间。

洗澡间水汽缭绕,温度比外边高了好几度。

江纪身上本就火力旺,刚才还吃了不少羊肉,因此他更是不觉得冷。

他快速洗了头发,之后一边脱衣裳一边瞧向叶厘:“你真不洗吗?”

叶厘摇头:“不洗。你自个儿洗。”

“对了,小麦这次月考怎么样?刚才当着他的面,我都不好意思问。”

“不好意思问?为什么?他背的很流畅,之前给他讲解的几句,他都答了上来。”

“他很骄傲呢。”

江纪有些纳闷,他说着将衣服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还不是你突然说什么早点吃早点睡。”

“小麦马上都八岁了,不但记事,也模糊的懂点这方面的事了。”

叶厘有些无语。

可江纪听完他这话,顿时想要喊冤:“还不是你一直盯着我看,我看你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就开口接住了你的明示。”

“?”

叶厘眸子瞬间睁大:“我哪有一直盯着你看?”

“你盯了,眼睛看似在盯着小麦,但其实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江纪语气笃定。

叶厘:“……你不是在给小麦检查功课吗?怎么知道我看你了?”

“而且,我视线也没一直落你身上!”

“还有!我当时是纯欣赏美色,脑子里可没想到睡觉。”

清汤大老爷,他才要喊冤呢。

“……那我看你,你还不高兴啦?”

江纪问。

“我是怕小麦不开心,他正满心等着你表扬呢,结果你和我说起了话。”

叶厘解释。

这下子江纪不振振有词了。

他黑漆漆的眸子,隔着朦胧的水汽瞧着叶厘。

叶厘也沉默着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我错了。”

这三个字一出,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就是个误会。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太想念对方了。

可明明已经算是日日都见面了。

叶厘两步来到江纪跟前,他还没站定,就被江纪揽进了怀中。

他便也伸出手环住江纪的腰:“你表扬小麦了没?”

“表扬了。”

江纪点头。

“好,那明个儿一早,我把奖励给他。”

上个月定下月考这一规矩时,他还承诺了奖励。

如果江麦通过了月考,那他就给小家伙发一百五十文钱。

正事说完,江纪把他往自己怀中按,又问了句:“你真不和我一起洗吗?”

叶厘:“……”

洗洗洗,一起洗一起洗。

这羊肉吃多了反应就是大,再加上江纪本就血气方刚的,今夜他要遭罪了呀。

好在明天不用早起。

嘻嘻。

于是,他也褪去身上厚重的棉衣,同江纪一起进了浴桶。

两人一进去,江纪就把他按在大腿上亲,用的还是最让他无力的亲法,舌头一直在他上颌撩拨。

热水有些烫、但江纪的心口更烫,这双重温度加一起,熏得他手脚软软。

他很快就气喘吁吁了。

可江纪像是亲不够的,不肯放开他的唇,大手也在他身上揉来捏去,力气还不小。

他敢肯定,被江纪捏过的地方,肯定留下红红的印子了。

这吻激烈又绵长,一个连着一个,待一个吻结束,叶厘忙将脑袋往旁边偏了偏,好躲过下一个吻。

他气息不稳的问:“你、你今个儿咋这么热情?”

“算账。”

江纪答完,大手不但没停,还挪到那个地方去了。

这下子叶厘不由嘶了一声,过于强烈的愉悦让他哼哼了几下,然后才有余力继续问:“算什么账?”

“上次在半闲居,你装正经人的账。”

江纪说着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忘了?”

这口气吹得叶厘身子抖了几下,他眨了眨眼,想起来了。

当时江纪让他等着,还说要在炕上算这账。

他不由道:“……那你想怎么算?”

“这不得多来几个高难度动作?”江纪挑眉。

叶厘:“……”

他咽了下口水,提醒道:“明个儿下午我还要做麻椒鸡。”

“放心,会让你在中午前起床的。”

江纪说罢,便又堵住了他的唇。

这才哪儿到哪儿,叶厘勾了他一个月——日日见着,但摸不着亲不着,这叫他的想念、本能越积越深。

很快,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刘饴还有叶阿爹都回房睡下了。

两人便转移回卧房。

灯光摇曳,昏暗而暧昧。

江纪将叶厘放到炕上。

叶厘一挨着炕,便扯过被子盖住了光溜溜的身子。

他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来瞧向江纪。

江纪刚才是用擦身子的布巾裹着他将他抱到了炕上,如今这布巾湿了,江纪就将它搭在衣架上。

而江纪一转身,见叶厘躺在被窝里乖乖的瞧着自己,这个画面,瞬间就叫他心软软。

刚才说着要如何如何,脑中也想了数十种动作,可只这一个画面,就叫他脑中所有念头都散了。

他遵循本能,快速脱了身上的衣裳,也进被窝将人搂住,而后温柔的接吻。

温柔的与叶厘合二为一。

这下子换叶厘不乐意了。

他都做好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了,结果来了场毛毛细雨。

他不满的哼哼几声,还伸出手指戳了戳江纪的肩头:“你在炕上算的账,就这?”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惹得江纪笑了几声。

于是江纪将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炕上。

随后江纪压了上去。

这下子不仅叶厘期待的暴雨有了,连冰雹都有了——江纪不仅冲的重,还打他屁股。

第一个巴掌落下时,他觉得羞耻,但很快就品出别的滋味来。

别说,偶尔粗暴一下,感觉还真不一样,反正最后他美坏了。

但后遗症也挺大,他的屁股直到第二天醒来仍有些疼。

但这是小事。

不影响他日常活动。

他醒时,江柳、江榆已将芋泥做好送去半闲居了。

待他将不早不中的饭吃完,今个儿负责送豆腐泡的江大河也回来了。

江大河还捎来了余采的话:

芋泥不够卖,个别不差钱的食客点一杯芋泥奶绿,会要三倍甚至四倍芋泥。

甚至还有人只要芋泥,直接拿芋泥当点心品尝。

如此一来,来得晚的食客就没得喝。

所以,每日芋泥的数量,先提到一百斤。

另外,如果叶厘有余力的话,可以再多做一些芋泥。

因为余采还想在半闲居上一些芋泥做的点心,上次那个芋泥饼就很不错。

主要是吧,余采一口气买的芋头忒多了。

两万斤!

一天若是消耗一百斤,那得消耗二百天。

可芋头根本保存不到二百天后,而且,他还又向郑家粮铺订购了四万斤。

因此,余采就想做些芋泥点心,搁到半闲居里出售。

但这事急不来,他叫叶厘看着安排,慢慢寻人手。

江大河把这话复述完,立马就推荐起了梁二香。

这村里人啊,哪怕是冬日,也很少有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梁二香也是天不亮就起床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这边做芋泥。

这话有理,叶厘应了下来。

有梁二香来帮忙,那一日做一百斤芋泥轻轻松松。

可如果再想往上提的话,那就需要寻更多人手了。

因此,等中午刘饴、叶阿爹回来,他便询问两人愿不愿意早上时做芋泥。

两人很乐意。

这活儿又不重,他们也有工钱拿,而叶厘呢,也能靠着芋泥挣更多的钱。

双赢!

敲定此事,下午,叶厘、江纪用牛车拉着几箩筐铜板去了作坊那边。

月底了,该发工钱了。

乡亲们可是盼着呢。

此等喜事,自然叫人喜气洋洋。

叶厘、江纪也看得颇乐呵。

很快到了第二天早上,有了梁二香、叶阿爹、刘饴的加入,芋泥的重量一下子由七十斤翻到了一百八十斤。

叶厘、江纪赶着牛车,亲自将这一百八十斤芋泥送到了半闲居。

两人到的早,余采还没来。

叶厘将芋泥交给邢管事,邢管事立马安排人做芋泥饼。

这个芋泥饼,不用发面也能做,就是口感会略硬一些。

但将皮擀得薄些,芋泥馅铺得多些,届时饼子皮薄馅大,在口感上不会输给发面芋泥饼太多。

说话间,只见彭希明从前边店里进了后院,他手上端着个木盆,应是擦桌子去了。

江纪见状,便打招呼道:“彭兄,你今个儿来的早。”

这话一出,彭希明立马呲着牙乐:“我昨日求了余掌柜,以后凡是假期,我都能在店里干整工,可不得来的早些。”

余掌柜可好说话了。

听完他的请求,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就答应了他。

所以他昨日中午干完活就留了下来,直到晚上才回租住的地方。

今个儿也是天刚亮就来了,还混了顿早饭:

热气腾腾加了红薯块的小米粥。

拌了香油的小咸菜。

玉米饼。

真真是超香!

江纪听完他的解释,下意识去看叶厘。

夫夫俩对视一眼,随后江纪就笑着道:“那恭喜彭兄了,左右离放年假没几日了,留在半闲居多挣些银钱比回家强。”

“可不是!”

彭希明重重点头。

他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水盆:“我这正忙呢,就不聊了,别忘了我还欠你们夫夫一顿饭。”

江纪点头,看他端着水盆匆匆出了后门。

此时没有专门的下水道,这些污水只能倒在门外。

江纪、叶厘没有久留,他们还得去拜访韩夫子。

之前江纪已经同韩夫子约好了,这会儿私塾也放假,于是他们夫夫赶着牛车直接前往韩宅。

韩宅挺大,有三进,每一进占地比普通的宅子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