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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后爹 轻云上 21349 字 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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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婉拒 阏与之战的内幕消息

误解当然是有的。

赵括对林评最大的误解, 就是侥幸的以为,林评可能是个空有其名的花架子。

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不仅他重新认识了林评的实力,廉颇几人也面色凝重了几分。亲眼见识了林评神小试牛刀后, 赵奢当即亲自替儿子请罪:

“吾教子不严, 致使他性情顽劣,不分轻重, 冒犯了先生, 认打认罚但凭先生做主, 只求先生留他一命。”

林评斜睨赵括一眼,赵括已经吓的双腿发颤, 哆哆嗦嗦连给自己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如此心性, 不值当他大费周章,林评亲自将赵奢扶起来,缓声道:

“令公子性情天真, 该是对我的身手大感好奇, 才鲁莽出手失了分寸, 我瞧着他也知道错了,您无需如此。这样吧, 回头叫他亲自去寻一罐蜂蜜做赔礼, 您瞧着可行?”

当然行啦!

就凭林评方才展露的冰山一角,他想就地弄死赵括, 在场这些人还真没把握把人保下来。如今林评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 赵奢当即呵斥死里逃生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赵括:

“还不多谢林先生宽宏大量!”

这下赵括是真老实了, 再也不怀疑林评是装神弄鬼了。在林评和他阿父交谈时,老老实实跪坐一旁给两人添茶,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余光不时在林评身上扫过,从后怕中缓过神来, 赵括脑子又活泛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将这样的高手收揽到自家。届时,他岂不是能在邯郸城横着走!

那点小心思,在场的几个人精一眼就看到底,懒得和他计较。几人一番交谈下来,廉颇发现林评这个年轻人见识不凡。

不论他和赵奢以及赵豹说到哪方面,林评都能搭上话,且有理有据,并非无的放矢。

这且罢了,对有些事的看法,两人观点竟神奇的一致,他才说了开头,林评就能准确说出他心中所想,这让他大为惊喜,恨不能将对方引为知己,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廉颇心情大好,笑声不断,不知不觉与林评碰杯,一坛酒进了两人肚子,酒热耳酣,叫他们生出许多豪情,在院中论起兵来。

两人切磋的有来有往,可不是赵括那种花架子,叫赵奢个病号和赵豹二人大声抚掌叫好。

这两个看客没饮酒,却脸颊潮红,激动的直拍桌子,为林评二人腾挪间展现出的用兵法子大为赞叹,恨不能以身替之,也上场痛快的来一场。

是属于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其他人,包括赵括与马服君夫人,便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和行为。

马服君夫人瞧着闹哄哄的场面直摇头,牵着思庄的手往外走:

“男人这种时候狂放的很,脱衣裳光膀子都是常事,酒坛乱飞,满嘴脏话,他们自认为洒脱豪迈的很,对咱们来讲实在辣眼睛。

走,陪祖母继续挑布料,回头让人给你和林先生做一身过冬衣裳。你那新认回来的阿姊眼光倒好,可惜讷言的很,见了生人不愿抬头,这点不类你,也不知你两平日怎的玩闹到一处。”

思庄和林评对了个眼神,得到林评的首肯后,思庄乖乖跟着马服君夫人离开啦。

倒是林评一行人,当真如马服君夫人所言,兴之所至,光膀子大口喝酒,论兵累了靠在榻上,从各国局势,说到如今朝堂诸公品性与主张,当真痛快的很!

赵括向来不耐烦听这些,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然不易,再多听一句耳朵就要生茧子,屁股底下更是长了钉子似的,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对谈兴正浓的他爹道:

“儿听闻扁鹊来了邯郸城,想着亲自上门请来为您瞧瞧身体,您也知晓他名气极大,很受王公贵族欢迎,万一去的晚了,可就被旁人请走了!”

赵奢对这个儿子也放养了,早些年发现他身上自大无知的毛病,该说的说了,该教的教了,该打的打了,苦口婆心,无济于事,自此便下定决心让他做个富贵闲人,大不了养他一辈子。

因而摆摆手,叫他滚蛋,眼不见为净。

他哪里能料到,赵括脚底生风出了村,转头便叫人将晌午他与赵豹论兵之事传扬出去。

不到半日功夫,邯郸城内当垆卖酒的妇人都知晓结局,与来往打酒的汉子们闲聊时道:

“虽然马服君病了,但公子括深得他真传,此前论兵便胜了许多人,今日听闻更是胜了平阳君,简直青出于蓝!加之有廉上卿和李牧将军,我赵国如何不敢叫上党郡归附呢?”

消息似长了翅膀,很快连王城内的赵王也有所耳闻,还和身边的内侍打听:

“马服君之子,真有如此能耐?”

内侍也不知是否知晓内情,还是单纯不愿意得罪马服君,索性说句好话也不要钱,谦恭道:

“人人夸赞,想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赵王便记在了心里。

林评等人虽不知眨眼的功夫,赵括又办了甚坑爹事,但言语间,也说到此处。

廉颇见赵奢说话时气息虚弱,很是唏嘘道:

“距离阏(e四声)与之战,不过十年。才十年,便已物是人非。”

赵奢很是感慨,人无再少年,总有少年来,时光不饶人,转而问林评:

“先生年纪轻轻,阏与之战时不过幼学之年,想必不曾听闻当年内情?”

这其实是在打探林评的出身,若林评知道的只是皮毛,说明他出身普通,若林评知道其中内情,说明他家族至少是贵族。

时下,待贵族和待庶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具体参考贵族出身的廉颇,当初非常不忿出身宦者令缪贤的舍人蔺相如为上卿,压在他头上,为此闹出将相不和的事端。

当然对林评这种摸不透的高手,赵奢完全是另一种考量,林评已经完全可以让人摒弃出身,以礼相待了。他主要是想试探林评的政治主张,毕竟每个贵族家庭的政治主张皆有不同。

对此林评心知肚明,他只简单透露两句:

“虽然阏与之战赵国全胜,给了秦国沉痛一击,但听闻战前,惠文王曾十分后悔。”

要说阏与之战,便不得不提马服君赵奢。

外头不知情者,之所以深信赵括真有论兵之能,概因他爹马服君赵奢在阏与之战中实打实亮眼的战绩,足以青史留名,很难让人怀疑他老人家会生出个草包儿子。

当时,赵惠文王还在世,秦赵之间战争不断,以至于后来两国互相交换质子,嬴异人便是那时候被选中,来赵为质的倒霉蛋。

人质到位后,赵惠文王便提议说,经过多年战争,赵国占了部分秦国土地,秦国也占了部分赵国土地,不如借此机会交换回来,方便各自管理。

那时秦国做主的是秦昭襄王,也就是嬴异人祖父,他老人家召集大臣商议后,认为赵惠文王的提议可行。为表诚意,秦先把赵国的土地归还。

结果赵惠文王得了土地,忽然改变主意,装傻充愣,对秦昭襄王道:

“你归还给我的土地我派人查看了,距离邯郸城太远,我难以管理,既然难以管理,便对我来讲属实无用。那虽然是先祖留给子孙的生存之地,可先祖有能力和精力管辖,我却没有,你还给我,我也管不了。

再者说,此事乃朝中大臣一手操办,我事先并不知情,我若知晓,定不能同意,所以就这样吧。”*

秦昭襄王大怒,派重兵攻打赵国的阏与。

阏与位于漳水上游,南边是韩国上党,西边是秦国离石,东南过了漳水河谷往下百里,便是邯郸西大门,武安要塞。通过武安,距离邯郸城只有将近百里。

因此,阏与是赵国西部抵御外敌的第一道关隘。

彼时,赵国还在举兵灭中山国,可谓腹背受敌。

秦昭襄王令中更胡阳率领八万大军,一路越过韩国上党,直逼赵国阏与。

赵惠文王万分后悔,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紧急派人向中山国赵军主将乐闲通报军情,令他见机行事。同时令人前往武安急诏廉颇回邯郸,又令人召回驻扎在东北部观津的大将乐乘,商议应对之策。

并令人北上巨鹿府库,命田部令回邯郸筹集粮草。彼时,担任田部令一职的,正是赵奢。

几方人马凑一块商议,赵惠文王先问廉颇:

“将军认为阏与能救回来吗?”

廉颇答:

“阏与距离邯郸城太远,地势又险又狭,不利于用兵,想救只能从长计议,急切间难救。”

赵惠文王又问:

“阏与失陷,邯郸城岂不危险啦?咱们都得面对秦兵的铁骑,成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廉颇向赵王保证:

“您不用过分担忧,阏与失陷的话,我亲自领兵坐镇武安,不让秦军越雷池一步,确保邯郸城万无一失。”

但这并不是赵惠文王想要的答案,他又问将军乐乘的想法。乐乘和领兵灭中山国的乐闲,皆是名将乐毅之子,实力不可小觑。

但乐乘的想法和廉颇类似,只道:

“阏与自来便是兵家险地,山路崎岖,无法急行军,一时半会儿很难救,需要从长计议。”

赵惠文王很绝望,追问:

“难道阏与真的要没救了吗?”

乐乘经过思索后给出的答案是:

“如今阏与有两万精兵驻扎,不会瞬间失守。若大王先派遣一支军队,从武安借路前往韩国上党,前去截断秦军后路。待我兄长乐闲拿下中山国后,带兵南下,咱们来个两头夹击。届时秦军兵困马乏,阏与便能失而复得。”*

赵惠文王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因其中风险太大,万一阏与坚守的时间太短,没等到乐闲拿下中山国呢,岂不是要白白丢失?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赵奢身上。

赵奢乃赵武灵王进行胡服骑射改革时的新军,一路擢升为辎重营将军,而后迁入朝中,任命田部吏。期间不畏权贵,杀了平原君赵胜手底下逃税抗税的家臣,被赵惠文王看中,再次擢升为田部令。

是个敢想敢干之人,因此他对赵惠文王道:

“阏与的地形对我军不利,对秦军同样如此。两方相遇,如同老鼠在洞穴中搏斗,勇者胜。”

赵惠文王于是任命赵奢为主将,率十万大军去救援阏与。

赵奢却告诉赵惠文王:

“我只需六万精兵,足矣。”

赵惠文王劝道:

“勿要恃勇轻敌,秦军可有八万之众。”

赵奢解释道:

“阏与山地险狭,大军如何开展?唯有轻锐强健之师方可开展。”

随后的阏与之战中,赵奢为主将,廉颇为副,互相配合,歼灭秦军八万之众,主将胡阳战死。

赵奢一战名动天下,得封马服君,封地一百二十里,在朝中的地位一跃与廉颇蔺相如等同。

而秦军也因此战,遭遇了自商鞅变法后第一次重大失败。

打赢了,外界自然只会夸赞赵惠文王英明睿智,认为他有识人之明,却极少有人知道,他当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听林评如此说,赵括与廉颇对视一眼,便对林评的出身有了大致猜测,当真觉得此子有大才,绝非夸夸其谈之辈。

于是廉颇再次开口,试探道:

“先生可有入朝的打算?若有,老夫与马服君舍了脸面,定能为先生求一个田部令来,好叫先生一展所长。”

要知道赵奢在成为马服君之前,就是在这个职位上发光发热的,这个职位可不算低,何况又是赵奢的亲信。

两位老人家直接给了承诺,林评不好拒绝的太明显,但也得表明他的态度,因而道:

“齐大非偶,且如今的赵王心性淡然,不类先王。”

这话在林评想来十分委婉,可听到廉颇和赵奢以及赵豹耳里,相当直接啦!

先王,说的是赵惠文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非要林评形容的话,一定意义上是个狠人,也是个懦弱之人,但又是个真正的君王。

赵惠文王的母亲王后吴娃,深得他父亲赵武灵王的宠爱,因此他即便身为次子,依然越过兄长,得到父亲的传位,成为赵国第七代国君。

也因着他父亲赵武灵王是主动退位,所以对朝政还有相当影响力。要知道赵武灵王年轻时,眼见赵国被周边国家欺辱,大刀阔斧进行了胡服骑射改革,使得赵国国力强盛,可见对朝政的掌控力度。

赵惠文王即便登上了王位,也在父亲的阴影下过活。

终于有一日,退位后自称“主父”的赵武灵王,在朝会时见长子赵章对幼子屈膝叩拜,难得的父爱跑出来,觉得于心不忍,于是封了那位被他诸多忽视的长子为安阳君,封地在代地。

又过一年,他老人家干脆提出将赵国一分为二,让长子直接在代地称王的想法。

好家伙,刚到手的赵国就要没了一半儿,赵惠文王哪能甘心?手底下的朝臣哪能同意?

因此引发赵国内乱,最终结果是赵武灵王长子赵章被杀,武灵王被围困在沙丘行宫三个月,活活饿死。

不可否认,赵武灵王的一系列操作中,其长子赵章没少暗中使力。但能看着人活活饿死给他禅位,待他不薄的亲爹,赵惠文王确实是个狠人。

可是饿死了父亲,他也没能一手掌控朝政,很长一段时间内,朝政完全由相国李兑以及公子成掌控。

但是,赵惠文王在位期间,又提拔任用了蔺相如,廉颇,李牧等人。

所以林评说他是个狠人,也是个怯懦之人,但又有明君的潜质。毕竟做君王,又不是做道德模范,道德模范也做不好君王。

那林评为什么说如今的赵王不类先王呢?

因为如今的这位赵王,也就是实力上的赵孝成王,是由于他年少时国内瘟疫横行,才被他爹赵惠文王封为太子。他爹死后,他还年少,朝政由赵威后一手把持。

林评曾经听人讲过,触龙有一回劝说威太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见那位老太后是个能听进去劝谏之人,把持朝政并非全然坏事。

等这位太后病逝,如今的赵王磕磕绊绊掌权,朝中文有蔺相如等老臣,文有廉颇,李牧,赵奢等大将,基本没让他操过心。

因而如今这位赵王,堪称一辈子过的顺风顺水,没遇到半点困难,心性可想而知。

林评如此说,廉颇和赵奢对他的心思便有几分明悟。

廉颇想的是,此子看人精准,人虽在野,却对朝局洞若观火,是个人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日后多与此子往来,定能将其留在朝中效力,此事得我去办。

而赵奢想的是,此子心性坚韧,武艺高强,又游历诸国见多识广,若他日成长起来,不为赵国所用,实在可惜。若想叫其留在朝中,我来想个法子。

第22章 痛快 不会讲故事的廉颇

赵奢想向林评释放善意, 因而有些事并不避讳他,与廉颇谈话间,说起蔺相如的病情, 忧心忡忡:

“蔺上卿还是不能下床吗?”

廉颇眉宇间缓缓堆叠起一层皱纹, 叹气道:

“晨起我便去他府上探望,下仆说鸡鸣时分才昏睡过去, 昨日只进了半碗温水。”

林评眉头一跳, 心底浮上四个大字——多事之秋。

村民进城只听闻市井传言, 说蔺相如感染风寒,在家休养, 因此半月未曾早朝, 哪里能晓得短短半月而已,已经病到这种程度。

听话听音,眼前二人不避讳他, 何曾不是说蔺相如病情想瞒也瞒不了几日。林评听了不能无动于衷, 面上露出几分关切道:

“竟是如此, 难怪!蔺上卿先公后私,胸怀宽广令人敬佩, 其余的我帮不上甚么, 只手里还有一株托友人求来的灵芝,得劳烦二位大人遣人送去尽一尽在下的绵薄之力, 望上卿早日好转。”

林评方才送给赵奢的人参他们都瞧见了, 确实难得一见, 因而明白他拿给蔺相如的定然非凡品,万一对蔺相如的病情有好处呢?

于是廉颇不等赵奢开口,直接做主应承下来,直言:

“他日蔺上卿好转, 叫他摆八珍宴,谢小先生仗义慷慨!”

林评也不客气,笑道:

“那我便等着蔺上卿的佳肴!”

廉颇哈哈大笑,眉头的褶皱也少了几分,指着林评道:

“你这性子,叫蔺上卿见了,定然欢喜的紧,他最喜活泼有朝气不扭捏的年轻人!”

林评俏皮道:

“有您这话在,即便蔺上卿不喜我,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廉颇并不反驳,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又很快隐去。

林评了然,可见外界传闻二人关系匪浅,并非虚假。

提起过往,廉颇很是怀念,话也多了几分,对林评道:

“蔺上卿有勇有谋,胆识过人,我平生甚少如此佩服谁,他算一个。若有机会,我为你们双方引荐,小先生一见便知我所言非虚。”

林评来了精神,看史书和听时人讲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不由打听起当年具体事宜:

“和氏璧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光华夺目,价值连城?”

廉颇有几分尴尬,但这尴尬却不是对着和氏璧,而是对故去的赵惠文王,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缓缓道:

“先王在世时我有幸观赏过一回,确乃当世少有的宝物。不过私以为还是和氏璧的来历,给它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若无卞和一生凄苦的遭遇,便也没有今日和氏璧的名声。”

林评也很认可这点:

“卞和的一生,好似就是为了叫和氏璧现世而存在,确实离奇。”

所谓的和氏璧,原先是楚国人卞和发现的,本是一块不起眼的璞玉,被砍柴的卞和从荆山带回家,献给楚厉王,楚厉王命人鉴宝,得出的结果是一块普通石头,于是楚厉王叫人把卞和的左膝盖骨削掉。

等楚武王上位,卞和再次献宝,楚武王命人鉴宝,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一块普通石头,楚武王叫人将卞和的右膝盖骨削掉。

一直等到楚文王上位,卞和抱着他捡回来的宝玉,在荆山下痛哭三天三夜,哭干了眼泪,哭出了血泪,消息传到楚文王耳中,楚文王命人询问,卞和告诉对方:

“我并非为自己遭遇的酷刑悲痛,而是为宝玉无人能识别感到伤心。”

楚文王见他如此执着,索性也不命人鉴宝了,直接叫人将其外壳打开,内里果然是一块稀释珍宝,便为其取名——和氏璧。

因着它的来历传奇,又价值连城,一直在楚王室手中保存,诸侯国只能眼馋。

廉颇作为当年之事的亲历者,告诉林评:

“具体也说不清和氏璧到底是哪一年,随着哪位王姬的嫁妆一起带出楚国的。但先王在世时有消息称,它可能流落到了我赵国,于是有心之人一直暗中留意,先王的内侍缪贤便是其中之一。

也是他的运道,真让他的人在邯郸城集市中发现了疑似和氏璧的身影,缪贤亲自去查探,再三确认后认定那就是和氏璧,大喜,花费五百金将之带回家。”

林评挑眉,他知道缪贤,蔺相如一开始正是在此人门下做舍人。他推测:

“既然当时多方人马在查探和氏璧的下落,那缪贤得到和氏璧的消息便瞒不住,迟早会被传出去。我想,强大如楚国,也无法百年千年的将之永久珍藏,何况是他一个内侍,虞叔怀璧其罪的例子就在那里摆着,所以他最好的选择便是将之主动献给赵王。”

可不是这个道理!

但人都有私心,若能克服自己的私欲,那不成神成圣了嘛,哪里还会是在红尘中打滚的俗人?廉颇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哪个:

“缪贤身为先王内侍,巴结他的人很多,但厌恶他的人同样不少。那些人得到消息后,就想办法告诉了先王。先王也是个有欲望的凡人而已,闻听和氏璧现世,哪能不动心?

他不仅动了心,还想将之占为己有。可到底说不出让缪贤直接将宝物献给他的话,于是几次三番暗示,甚至愿意许以高官厚禄。

奈何缪贤认不清局势,不愿割爱,三番四次假装听不懂先王的暗示。让先王十分着恼,一怒之下,直接用打猎的名义将缪贤从家中调开,派重兵围堵了缪贤家,去他家将和氏璧抢回王宫。”

林评听的啧啧称奇,要不然说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呢,当王的直接带人上内侍家中抢夺宝物的事,做起来也堂而皇之,连个遮羞布都不盖一下。他问:

“如此一来,和氏璧在赵国现世的消息怕是在诸侯国之间再也隐瞒不住了罢?赵惠文王觊觎它,其他诸侯难道就不想珍藏在王宫里日日把玩?”

这事道德感高的人说起来都觉得丢脸,不管是廉颇还是赵奢,亦或者赵豹,此刻脸色都不太自然。

各国之间互相安插探子是常有之事,消息很快传到秦昭襄王耳里。要知道秦赵宿怨已久,且自打赵武灵王去世后,赵国的军事力量便止步不前,所以秦昭襄王抓住机会发难,写信说愿意用十五座城池换赵国的和氏璧。

廉颇道:

“先王虽然得到了和氏璧,却也招来了他惹不起的秦国,后悔又着急——不换吧,担心秦昭襄王派兵攻打。换吧,又担心和氏璧给出去,城池拿不到手,左右为难。”

林评按照常理推测:

“人在无力的时候最容易迁怒,那种时候赵惠文王应该是把所有怨气都出在了缪贤身上,他应该会不负责任的想,要是缪贤一开始便乖乖将宝物献给他,哪能惹来如今麻烦?”

可不是!这会儿廉颇的心思和前些时日的嬴异人诡异的同步了,当真觉得林评心思玲珑剔透,能一眼看透人心。他告诉林评:

“缪贤被迁怒,自知难逃一死,因而想逃去燕国。而他选择燕国的原因,是燕王曾经私底下拉着他的手,说想和他成为知己友人。

他把逃跑地的打算告诉彼时还在他门下做舍人的蔺上卿,蔺上卿听后阻止了他的举动,劝道——

彼时家主您是赵王身边最信任的内侍,赵强燕弱,燕王自然乐意与您成为知己友人。可一旦您成为逃犯,燕王万万不敢冒着得罪赵王的风险收留您,还会重兵把守将您送回来,届时您可就要没命了!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您主动向赵王请罪。”

缪贤思索再三,认为蔺相如说的有理,于是主动向赵惠文王请罪。赵惠文王那些迁怒的想法可没法儿对人言,他抢夺宝物在先,若是再将人处死,谁还敢真心效忠于他?

因而“大方”宽恕了缪贤的罪过。

但事情还得解决,赵惠文王迁怒不成,就想找个使臣去秦国交涉。说是交涉,其实就是按照秦昭襄王的意思,将和氏璧送去秦国。这一步难度不大,只要安保到位即可。

可接下来,还得从秦国手里真正拿到秦昭襄王许诺的十五座城池,想也知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若秦昭襄王拿了和氏璧又不愿意割让城池,赵王人财两失,使臣就是第一个被他迁怒的对象,端看缪贤此前有多惨就知道是甚么下场啦,傻了才会去。

朝中无人愿意做这个使臣,最终缪贤不知出于何种念头,向赵王推荐了他家中舍人蔺相如,他对赵王道:

“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

所以,缪贤认为蔺相如能担此重任,主动举荐。

而赵惠文王选择任用蔺相如,实在是出于无奈,死马当活马医。毕竟满朝上下,无人愿意主动做这个使臣。若他强迫谁去,还得忧心此人心存怨愤,暗中使坏,亦或者直接带着和氏璧投秦,他才要成为诸侯国之间的笑话。

“所以,蔺上卿彼时接下那趟差事,朝中无人看好,甚至已经预料到他的死期。”廉颇感慨。

偏偏最不被人看好的,最争气。

蔺相如带着和氏璧前往秦国,上演了一出青史留名的完璧归赵。

林评连连赞叹,虽然廉颇没甚么讲故事的天分,说的干巴巴,但他还是从中窥探到了一丝蔺相如的智慧:

“恨不能眼下便与蔺上卿当面对谈!”

廉颇比他自己被赞美还高兴,一拍案几,开怀大笑:

“可惜小先生生的晚,不曾亲见蔺上卿当日之雄姿,着实遗憾!”

林评笑眯眯鼓励廉颇继续:

“虽不曾亲见,听您这般描述,更加心驰神往三分,君生吾未生啊!明面上逼的秦昭襄王不得不对他再三忍让,暗地里想方设法安排人将和氏璧悄悄送回赵国,面对秦王的暴怒,还能叫秦王说出以使臣之礼待他。可见谋略,勇气,胆识,急智,缺一不可。”

那是出身寒微的蔺相如,向赵国朝堂迈出的第一步。

林评深觉在这时代能崭露头角,青史留名之人,各个都身怀绝技,他是真想亲眼见一见蔺相如这位猛人。

举起茶杯道:

“愿蔺上卿早日康复!”

廉颇与他相碰:

“愿上苍保佑!”

二人借着蔺相如打开话匣子,说到起兴处,廉颇告诉林评:

“事实上,彼时我与蔺上卿并不相熟,那些事都是后来听他讲的。直到渑池相会时,我与他互相配合,才算真正的不打不相识呐!”

林评双眼一亮,渑池相会啊,这可是后世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片段了,他亲自给廉颇斟了茶,催促道:

“说说,快说说!”

“说起来,这事依然和秦有关。彼时,秦先后攻占了我赵国的简和祁还不罢休,继续进攻,导致赵损失了两万余将士,才止住秦的进攻。

同一时间,秦兵分两路,前去攻打楚国。秦昭襄王忧心赵国接连失去两地后复仇,使得秦兵陷入危险境地,于是派遣使臣,约先王前往渑池会面,重修旧好。”

第23章 举荐 渑池相会,刎颈之交

林评知道渑池那地方, 他有种从缝隙中窥探历史的兴奋:

“原本是韩国领土,宜阳之战后,归属秦国。当时秦王主动约赵惠文王相见, 却将地点选在秦国境内, 可见诚意不足,威慑之意十足。”

可不是这个话嘛, 但彼时赵国刚吃了败仗, 秦国却蒸蒸日上。赵惠文王应邀前去吧, 害怕有去无回。不去吧,又怕惹恼了秦国, 惹得对方继续开战, 于是找人商议。

到了这会儿,林评不得不说一句,赵惠文王在秦昭襄王面前, 当真是一辈子都没抬起过头。弱国对上强国, 步步惊心呐:

“那种时候, 想来不得不去罢?不去便是直接示弱,秦王看出这点, 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赵国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正是这个道理!

赵王找人商议,其实是想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不得罪秦国, 又能保全他自身, 不用前往渑池以身赴险。再不济,能得到朝臣支持,派个有分量的使臣替他前去也行啊,总比直接让他在渑池罹难的好吧!

廉颇一阵苦笑, 告诉林评:

“身为诸侯,身为赵武灵王的儿子,没有先王半点胆识和谋略也就算了,若是连责任和担当也丢了,只想着自己偷生,不顾治下百姓死活,还配为王吗?”

“上将军!”

“廉上卿!”

“慎言!”

廉颇这番话说到了在场其他人心坎儿上,却也犯了忌讳,交浅言深的道理他该懂,不过是一时忘情。着实不该当着旁人的面讲出来,将来万一传出只言片语到赵王耳里,都后患无穷。

廉颇一顿,领了他们的好意,顺势扯开话头:

“当时我和蔺上卿商量后,明知王上想听到甚么,还是面对他的暴怒,劝他亲自走一遭,与秦王在渑池会面。”

林评心道,不愧是能在史书上留名的狠人。这举动在赵惠文王眼里,和两人强压着他去送死有何区别?若非朝中一时无人可用,怕是恨不能当场将两人处死罢?

听林评如此问,廉颇面色更苦了:

“事实上,我当时还干了一件在先王看来,恨不能当场劈死我的事。彼时先王命蔺相如相随左右,我亲自将人送到两国边境处。临分别时,我劝先王——

大王此次前行,来回路程加上会面时间,臣估摸着最多三十日,若过了这个时间线您久久未归,约莫是发生了意外,为保朝堂安稳,届时还请大王允许我们拥立太子为王。”

林评抚掌,当时赵惠文王没直接劈死你,那是知道自个儿打不过你,而你又不是乖乖跪着等着受死的性子。

赵惠文王当时心里能乐意才有鬼呢,他还没死,你就想着他死了以后的事,谁听了心里能得劲儿?但他不乐意也没办法,难道到时候群臣就不拥立太子上位了吗?于是只能被迫同意,心里估计没少给你记黑账。

廉颇自觉他做了一个臣子能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我亲自带兵驻守在边境线上,布防了大量兵力以防秦国突然发起进攻,同时也是给秦国施加压力,确保先王安危。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会亲自带兵为先王报仇,绝不叫赵国蒙羞,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林评相信廉颇真是这般想的,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会那般做。

赵奢和赵豹也相信。

但当时的赵惠文王信没信就不好说了。

其实,林评认为,从这件事结束后,赵惠文王把首功归结于蔺相如,让蔺相如在朝堂上压廉颇一头,便能看出一丝端倪。

既有筹功的意思,又有离间廉颇和蔺相如的想法,同时把蔺相如瞬间架在一个绝对的高度,让蔺相如成了靶子。

玩的一手好平衡。

将相和,对国君来讲可不是个好现象。

这些事林评只是想想,他觉得廉颇这种两朝老臣心里自有一杆秤。

林评只问他感兴趣的:

“听闻渑池相会时,秦王命赵王弹琴,蔺上卿叫秦王击缶,双方你来我往,堪称舌战群儒,蔺上卿不落下风,机敏异常,并未让秦国占到丝毫便宜,最后平安护送赵惠文王离开渑池,与驻守在边境的您接头,顺利回到邯郸,一时间在各国成为美谈。”

廉颇失笑,点林评:

“滑头!”

“哪里是美谈,笑话还差不多!没少在背地里笑话我罢?”

“怎会?”

“怎么不会?先王因着此次功劳,回到邯郸城后便封赏蔺相如为上卿,职位在我之上,叫我意难平,以至于做出了贻笑大方之事。”

时人普遍唯贵族论,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贵族处处都高人一等的影响早已形成,深深根植在所有人心里。出身贵族的廉颇,身上还有为赵国攻城略地的大功劳,也只是上卿。而蔺相如出生卑贱,却只因为护着先王从渑池回来,就位居他之上,所以他说出了:

“蔺相如以口舌之功,位居吾之上,且他出身卑贱,吾不愿屈居他之下,他日见之,定辱之!”*

说起这些,如今的廉颇态度平和的很,丝毫不见当日之愤怒。

林评心说,从这方面来讲,赵惠文王的平衡之术玩儿的很成功,廉颇和蔺相如之间如愿产生了嫌隙。

可蔺相如并不按照他给的剧本走,处处对廉颇忍让,以至于到了叫他的门客都看不下去,想自请离去的程度,最终让廉颇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主动负荆请罪,与蔺相如重新交好,二人成为刎颈之交。

也不知当时的赵惠文王知道此事后,心里究竟是个甚么想法。

这些想法林评不好直接当着几人的面说,可廉颇只一眼便知林评是懂其中弯弯绕的,心情大好,欣喜之下,对林评道:

“听村人讲,先生于农耕上也颇有心得,月余后正是麦收时节,老夫可否有幸参与其中?”

这是自然!

林评高兴道:

“收了新麦磨成面粉最是有劲道,做烩面,捞面,卤面,焖面,饸饹面都是上上之选,家妹在厨艺上颇有天份,我也略有几分心得,届时请您来家中品尝,定不叫您失望!”

廉颇撸着胡须和旁听的赵奢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告诉林评:

“我有幸在马服君家中品尝过思庄女娘亲手包的扁食,食之难忘,所以其他人烹饪的我可不认,不白占女娘的便宜,届时拿我亲手酿的竹叶青与女娘交换,我多年行军生涯学会了一道火烧鸡,自认味道不错,咱们还能切磋一二!”

可见廉颇瞧着五大三粗,实际上心思细腻的很。不管出于甚么原因,要求主人家亲自下厨招待,在贵族间是一种非常侮辱人的做法,可廉颇提出了交换和切磋,意义瞬间不同。

“烧鸡配黄酒,神仙不换!”林评道。

赵豹听的有趣,他倒不是真的眼馋思庄和林评的吃食,毕竟对一个没吃过冰淇淋的人讲那东西有多美味,他也想象不出具体口感,更不会产生垂涎三尺之感。

只是想和林先生拉近距离,目的和廉颇二人相似,想招揽对方,因而插话道:

“恰巧我家中有一炙鹿肉的方子,整个邯郸城无出其右,我也习得了些皮毛,烤与亲友尝过,皆道味美。届时我与上将军做个伴儿可好?”

赵豹和先王赵惠文王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受封平阳君,当今赵王的亲叔叔,是货真价实的贵族,人家都这么说了,林评正好有些事想探探贵族们的想法,一口应了下来。

“荣幸之至!”

赵奢听的直叹气,遗憾道:

“我近日是别想出门了,只今日这一趟已然是夫人法外开恩,听诸君如此讲,当真是心痒难耐!”

林评乐呵呵劝他:

“这有何难,待他日您身体好转,咱们再聚,贺您康复!”

然而世事难料,不过短短半月功夫,赵奢的病情急转直下,林评再次听闻他的消息,是他已然仙逝,赵家门客前来报丧。

不过眼下,赵奢等人回了邯郸城后,经过一番简单商议,由赵奢出面向赵王举荐林评。

赵奢认为林评那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说出去赵王怕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点等赵王亲自接见了林评自然会见分晓。于是着重向赵王言明林评在农事上的才华,另外还提及林评会看天时,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还很贴心的掩饰了林评的祭司身份,因为他认为,依照他对林评的了解,对方不会高兴去给赵王做个没甚存在感的祭司。

赵奢觉得林评有大才,上能观测天时,下能肥田增收,文能教书育人,武能阵前斩敌,赵王得林评,定如虎添翼。

哪知年轻的赵王听完,只问身边人:

“此子是何等出身?”

身边人答:

“一游侠尔。”

赵王顿时兴味索然,为了给举荐人一个面子,勉为其难道:

“成日与粪肥打交道,何其腌臜?寡人只要见到此人,想起此事便胃口全无。

不是会种地吗,王宫无地可种,再叫他去学学种花,进宫做个内侍给王后种花罢,只远远地离了寡人和王后眼跟前,安安生生的才好。”

时下的内侍,有净身的,也有不净身的,但不论哪种,都不是马服君想要的答案。

可在很多人看来,赵王此举,已经非常抬举林评了。一介游侠出身,瞬间进入象征权力中心的王宫,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花种的好了,照样光宗耀祖。

马服君觉得他好心办了坏事,不认为林玄会欢喜听到这个消息,于是从中斡旋,重金贿赂了王后,才使得王后帮着吹枕边风,最终让赵王赏赐了林玄几匹布帛,将此事轻轻揭过。

等送赏赐的人到了林家门口,林评才从毛遂先生歉意的解释里,明白究竟发生过甚么。

彼时,林评正在拜访一位历史学教授,这位教授对先秦时期的历史风俗尤为了解,他和对方聊的很尽兴,耳边是思庄转述毛遂先生的话:

“在赵国,普通人想出人头地,难如登天。”

第24章 斩衰 一个邀请

林评从教授家出来时已经傍晚了, 太阳隔着雾蒙蒙的空气打在穿了短袖的胳膊上,有一种缓慢的灼热感,让他很怀念思庄那边毫无阴霾的天气。

“村长已经在带人收割粟米了, 方才跟我说明天就给咱家送来, 是让送去打谷场上我和月姮推磨去碾,还是堆院子里等你投递个打谷机?”

林评戴上墨镜, 发动车子去公司, 放了轻缓的音乐:

“都不可行。”

“那怎么办, 不能一直堆家里吧?我都说了让村民直接还粟米,少还点都行。你偏让他们连杆带穗一起称重, 还不是为了让他们少还, 有区别吗?”

“月姮没告诉你吗?”

当然说了,月姮对林评的决定赞不绝口,认为林评御下有方, 端看此消息放出去, 村民更加对林评死心塌地, 誓死追随就知道了。

“收买人心的小手段罢了。”林评说。

不擅长的领域,思庄绝不嘴硬:

“那回头我让人直接拉去打谷场, 晒干用石碾子碾吧。”

“送回家, 我另有安排。”

林评的安排,就是他专门叫周哥找人定制的连枷。

周哥最近在公司忙的团团转, 本想打发人给林评送一趟, 林评拒绝了, 家里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进去陌生人的好。正巧他今天顺路来取。

见周哥眼下厚重的黑眼圈,办公室浓重的黑咖味儿久久不散,林评难得良心发现,劝了一句:

“身体要紧。”

周哥强撑着摆手:

“如果咱两注定有一个人要为生活奔波, 受工作的苦,我宁可是我,您保重身体安心做您的艺术家就好。您好了,我自然就好。”

要么说人的认知决定对待事物的态度呢,这边周哥把他当易碎的娃娃,另一头村民把他当无所不能的神。

桃村。

思庄和月姮在院中用连枷给粟穗脱粒。

据林评这些天的观察,村民将收割的粟穗带去打谷场摊开晒干,然后用牛马拖着石碾子在上面碾过,一圈又一圈,慢慢脱粒。

可如今村子里就只思庄有一头驴,村民哪能干等着,叫牲口没日没夜的干?因而大多时候是人拉着石碾子碾场。石碾子轻了不顶用,碾不下来。整整两百斤的石碾子,是村民的极限,可不是粟穗的极限。

夜间还得人不错眼的在打谷场守着,以免野狼野狐狸进村,祸害了粮食。要说为啥不在自家院中碾,还省了看守的功夫?概因地方狭小腾挪不开罢了。

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林评也没想让思庄和月姮去受那个罪,白日被当成牲口使唤,夜里蚊虫叮咬,还不敢闭眼,连着几日下来跟个野人似的,狼狈程度堪比打仗。

那不是没苦硬吃嘛,于是专门叫人定做了连枷,慢慢在自家磨洋工呗。

一根棍子,连接一片用竹子编制的板子,连接处非常灵活,手握木棍,使点巧力,竹板便在粟穗上发出“砰砰砰”的动静。

不说多轻巧,总归比拉两百斤的石碾子轻松。

此时的院墙不过成人腰高,要不然形容富贵人家也不会用高强大院。村民来来往往,林家的动静一目了然。

很快,村人有样学样,还举一反三,手头没有合适竹板子的,干脆用磨破了脚后跟的破鞋底代替,只需寻一根趁手的木棍即可,效果并不差甚么。

林评双手插兜,居高临下观察了两天,瞧的特可乐,对熬汤的思庄道:

“劳动创造世界,诚不欺我!”

思庄不管他说的有没有道理,没好气道:

“还说不是没苦硬吃?投递一套简单的打谷机,配套小型发电机,这点东西半个小时都用不了。再不济我半夜偷偷干,也就几分钟的事,非得看我和月姮吧嗒吧嗒锤半个月,瞧着有意思啊?”

倒不是有意思,就是让小机器人更接地气,更有人气而已。思庄这气鼓鼓的态度让林评又是一阵可乐,叮嘱思庄:

“马服君喜甜食,中午蒸糖饺罢,按我们上回约好的时间算,待会儿赵括该来啦,叫他带回家给马服君尝尝。我下午要剪一个村民丰收的视频,就不去吓唬赵括了。”

虽然赵括不咋地,但马服君那人挺不赖。

谁知林评刚坐到书桌前,毛遂先生便身穿生麻布,且麻布非常粗糙,未经裁剪,没有缝边,似被刀砍断一般,出现在思庄家院门口。

月姮只瞧了一眼,便惊的扔掉了手里的连枷:

“斩衰!”

林评听到声音后皱皱眉,缓缓站到了模型前,仔细观察。

确实是斩衰。

当下的丧服制度,便是常说的五服制度,沿用周礼,从与死者的血缘亲近程度,分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

越是与死者的关系亲近,穿的丧服越是粗糙,就像是斩衰,顾名思义,用最粗糙的生麻布,直接用刀斩断,不用裁剪,不用缝边儿。越粗糙越能折磨自己,越能表达对逝去之人的悲痛之情。一般是臣为君,子为父,妻为夫,父为嫡长子所服的丧,时间三年。

毛遂先生这般,除了为马服君服丧,林评再想不到其他。

果然,便听毛遂悲痛道:

“女娘,林先生可在?马服君卒!”

事情出现了意外,林评捏捏眉心。

按理来说,不论此前马服君夫人和思庄的交情,就是后来马服君对林评的提携,事虽不成情谊在。单说今日人家遣了门客郑重的上门给林评报丧,林评不亲自去吊唁都是和人家结仇。

可问题是,林评和思庄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桃村,出不去。思庄唯一一次看到外面世界,还是在开辟桃村途中,偶然发现被围猎的马服君夫人,顺手救人。

原本思庄是想不到这些的,林评这么一说,她也有些烦恼了:

“倒也不必过度担忧,我们不惧得罪赵家。”

可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和对方结仇,日后征服兵役的时候,人家动动嘴,桃村老少爷们儿都得上战场最危险的地方去送命,徒增不必要事端。

况且,林评考虑的是:

“咱们不能一直被限定在桃村,桃村太小了,咱们得走出去才行。”

“怎么走?”

思庄早试过了,模型边界线,也就是桃村和外界的边界线,对旁人仿若不存在,可于她而言是一堵无形的高墙,这堵墙保护了她和林评,如今也限制了她们。

林评单手抱臂,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转身继续去剪视频。

思庄惊呆了:

“你,你刚才还说的正义凌然,结果就这?”

那要不然呢?还能为此茶饭不思,日子不过了?

思庄一想也是,遂接着拿起连枷锤粟穗。月姮还蹲在边儿上和思庄商量:

“此事得告知阿兄,也不知阿兄究竟是何安排?可要我提前准备奠仪?”

“那就备着罢。”

大不了到时候自己病上一场,让月姮替自己走一遭,思庄想。

幸而月姮不知她的打算,若不然头都要大。赵家来人她都尽量避着,避不开就装羞涩内敛,生怕对方将她和质子府里嬴异人的女儿生出半分联系,这还主动送上门,是担心邯郸城认识她的人不够多吗?

林评心无旁骛,用一下午时间将视频剪辑好发给周哥。

这回的视频,囊括从播种到发芽,到除草,到收割,一直到碾米的整个过程,全长二十分钟,配以适当的文字说明,宛如科普,又有电影的质感。

周哥看完后在电话里告诉林评:

“有自己的风格了。”

个人风格这回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但只要观众瞧上一眼,便能知道出自谁手,周哥挺兴奋的:

“老板你可真成,还真是干一行,成一行。多少人跟风赚钱,从业几十年都没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作品里没有作者的思考随大流。你这才多久啊,真成!”

周哥对这回的作品信心大增,挂断电话和团队讨论了半小时,最终决定在晚上八点上传,安排好后续一系列工作后,才有时间和林评沟通:

“团队预估,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在发作品后,为作品买流量炒作宣传,有了这三条视频,老板你的地位算是稳了,以后团队主要负责舆情监控和商务对接就够了!

本来以为得五个月,至少发十几条视频后才能达到这种效果。还是那句话,老板,牛!”

林评随手点开小黄车平台,都不用他搜,热搜直接往他脸上怼,刷十条短视频,就有三条带着“穷哥”标签。

嗯,所谓“穷哥”是网友对“穷途自解”的爱称。

不用周哥再多说,林评也能切实感到他真的火了。这回的浏览和阅读里少了很多营销的影子,放眼望去全是自来水真情实感的讨论。

林评傍晚在小区跑步,不知道哪个住户家的初中生,正和朋友在篮球场边讨论他的视频,从质感到微表情,夸的比周哥还让人脸红。

语气里全然是把林评当偶像崇拜的意思。

午夜十二点,林评已经进入睡眠一个小时,忽然被周哥的电话吵醒,电话对面,周哥用无比激动的声音说:

“老板!半个小时前你的小黄车平台粉丝量突破千万,二十分钟前,小黄车平台给咱们发了邀请函,邀请您参加下月一号在沪市举办的达人之夜!”

那不就是后天?

“您一定想不到还有谁参加?”

都不用林评回答,周哥自己就忍不住先说了:

“是周成荣啊!明儿一早我亲自带人去给您量体裁衣,咱们一定要闪亮登场,艳压群芳,通稿怼到周成荣脸上,我要亲自扛着我的高清大疆摄像机,记录下周成荣嫉妒扭曲的嘴脸!”

林评无情的打破了周哥的幻想:

“可以去,但要戴口罩。”

“为什么?”周哥在那边喊的嗓子都劈叉了。

第25章 模型扩大 做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爱上客人

林评要验证一个猜测。

第一排嘉宾席上, 林评戴着口罩安静落座,引来周围似有若无的好奇视线。能坐在这个位置,定然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可林评的眉眼身形是如此陌生又如此出众, 他们不该没有印象才是,一时叫想上前打招呼之人生出了迟疑。

周哥侧头再三确定后, 满意极了:

“年轻, 英俊, 儒雅!大长腿配西服,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待会儿上台, 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小姑娘,呃,好吧还有基佬。

但是你心里爽一爽就好啦, 可别真和粉丝牵扯不清, 行忌爱的道理懂得都懂。”

做他们这一行的, 最忌讳爱上客人呢。

林评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这丝毫不影响周哥的好心情, 他朝后排看了一眼, 瞧见周成荣脚上那双内外双增高至少十五公分的大傻鞋,更加满意了:

“周成荣还不知道咱们也来了, 哈, 待会儿看见你出现在舞台上, 表情得多精彩!”

林评提醒已经陷入自我编制剧本的周哥:

“我戴口罩。”

周哥觉得这都不是问题:

“依照周成荣对你的关切程度,别说戴口罩,就算化成灰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放心哈!”

林评:“收敛点吧, 你笑出声了。”

“难道你不想笑吗?那老小子嘴上说不慕名利,看不上一天到晚整活儿媚粉一口一个‘家人们’的主播,嫌弃在直播间给榜一大哥大姐比心是丢老祖宗脸。

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嫉妒你原先做的那个行业科普号,百万粉丝就让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口舌生疮,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请团队跟风起号,还拉踩你上位。

被同行问起来,还假惺惺的来一句——我就是随便玩玩,没想到会吸引这么多同好,是大家给我面子捧场,权当是交个朋友,什么粉丝不粉丝的,没想那么多。可不像有些人,把直播当成事业去经营,咱们这一行,还是得踏踏实实沉下心打磨出更好的作品才是正经事。”

林评没忍住笑出声,他都能想象到周成荣说那话的表情,自认为表现出了一副视金钱如粪土,待名利如云烟的洒脱淡然,实际上油腻的可以。

只有天真的小朋友才会被他表现出来的表象欺骗,嚷嚷着“哥哥好单纯,像个三十五岁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儿,眼里除了工作和作品,什么都不懂呢!”

实际上,林评一个不爱在背地里论人是非之人,都不止一次,在不止一个场合,听人背后用嫌弃的口吻说周成荣“装x”“油腻”。

林评想,周成荣是被他自己营造出的环境氛围给蒙蔽了,要是对方真的能看透名利,潜心打磨作品,其实是真的有天分的。至少在他闭关这两年,行业里没出一个能超越周成荣的。

这也就是为何周成荣到处“装x”惹人烦,同行却也只能背地里嘀咕几句拿他无可奈何的原因。

思及此,林评好似忽然有些明白了周成荣十来年都看他不顺眼的原因,约莫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吧,没有他林评,周成荣当真是风光无限的“世家公子”,天赋卓绝,才华横溢,享受众人追捧。

可偏偏横插进来一个他。

林评觉得很有意思,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可只露在外面的一双弯起来的眼睛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他左手边的某位千万粉丝博主,旗下十几家公司每年净利润高达几十个小目标的大老板,早已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要不是周哥在旁边护崽子似的护着,早上来要联系方式了。

林评不知旁人所想,心情很好的听周哥念经打发时间。

周哥只要碰到周成荣相关,就能立马化身喷子,滔滔不绝,用词颇为刻薄:

“关键现在的粉丝又不瞎,就他那身材,那身高,那脸蛋,以及和我一脉相承过了二十五就终生携带的大肚腩,丢到人群里跟路人甲无异,谁买他的账?他那号私底下还不是可劲儿花钱买|粉!

去健身房撸铁没卷出六块腹肌,就找团队拍氛围感作品,每回拍摄前,单腹肌化妆师就得提前两小时才能画好。脸上的粉比烟熏妆女主播还厚,视频得后期一帧一帧修。打光师为了能给他硬凹出倒三角身材,三十岁的小伙子熬成了地中海,朋友圈里到处求生发秘籍。”

“嗯?他还想做擦边主播?”

林评惊了,他认识的周成荣可不是那种人!就算作主播,也是那种“播着玩玩儿,家里还有千亿资产等着继承呢,陪你们聊天都是看得起你们”的人。

“哦,哪儿能呢,他是请人精心设置了剧本,要在不经意间露出八块腹肌,展现他的男友力,好身材,要露不露,欲拒还迎,懂吧?”

懂,无形装x,最为致命。

“他直播的时候装腔作势,暗戳戳引导粉丝,说他是咱这行业年轻一辈第一人,家学渊源,凹天才和世家公子人设,骗那些不知社会险恶的小粉丝整天把他当什么似的崇拜。

同行看在老爷子面上不好说什么,被粉丝喊了几天荣公子,就真当他是高不可攀的世家公子了,鼻孔能翘上天。

你说说他整那花活儿有意思?财产可以继承,难道祖宗的才华也能给他继承?待会儿上台,就他那脸,那身材,还不原形毕露,你说他图啥呢?”

是啊,图啥呢?

无非是名利二字。

林评在成为这个行业年轻一代第一人时,都不知道周成荣的名字来着,后来对方几次三番找茬,经过周哥提醒,他才知道对方已经暗戳戳把他当假想敌长达十年之久。

周成荣为了赢他,哪怕是在直播领域嬴一次呢。

而他,是想活下去。

好似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林评想。

听到主持人用激情昂扬的语调,念出“穷途自解”的id后,林评将西服扣子挨个儿系好,缓缓上台。

台下掌声一片,还有据说是他粉丝的小姑娘们嘶声力竭的叫喊声,惹来众人善意的哄笑,特写镜头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直播间弹幕顿时密密麻麻一片,几乎挡住了人脸。

身后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三个月来,他的三条视频惊人的数据分析,以及引发的社会关注,造成的社会影响。配音老师是圈内大神,语气很有煽动性,让听众跟着心潮起伏,共情力强的小姑娘已经忍不住暗暗抹眼泪了。

主持人开玩笑说自己被林评独特的气质和深情的双眼迷住,相信过了今晚,“穷哥”的颜粉会比技术粉更多——果然神秘和距离,是男人最好的医美!还称林评是“本年度互联网平台最大的黑马”。

或许吧,林评觉得他受之有愧。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坐在百万博主嘉宾席上的周成荣,或许认出了他,或许没有,或许他会如周哥期待的那般恼羞成怒,林评没有时间去关注。

他只感觉到,随着现场直播,台下观众和手机对面的粉丝对他有了更具体的了解,赞美更具体,热爱更具体,质疑更具体,谩骂也更具体,形成一股汹涌的,不可抵挡的力量,在他体内四散开。

好似一堵无形的屏障被破开。

林评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成了!”

思庄说。

可以走出桃村,试着往更远的方向去了。

林评进家门后,第一眼便看到模型的变化。

在桃村东面多出了一整个完成的邯郸城,城内店铺酒肆鳞次栉比,街上行人嚷嚷,摩肩接踵。仔细分辨,很快就找到了赵括家的位置。

邯郸城到桃村之间的路两边,还有三个村子,一个驿站。

于是,在毛遂先生报丧后的第三天,林评终于出现在桃村。

月姮将她一早准备好的奠仪交给思庄,摸摸她的花苞头,温声叮嘱:

“安心去罢,家里有我。”

思庄这几年没少受马服君夫人照拂,眼下这种情况必是要亲自祭奠为好。月姮主动提出要留下看家,林评没有异议。

他们都清楚,月姮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林评和思庄面无异色出了门,来到村子边界处,两人对视一眼,林评伸手。

思庄将手交到他手中。

林评率先迈出一步,好似穿过一层隐形的罩子,走出去。

海阔天空。

连思庄都忍不住感慨:

“我竟不知是这样的。”

“如今知道了也不晚。”

两人走走停停,瞧啥都新鲜,遇上圆润的小石子还得上脚踢两下,没甚意义,却有趣极了。不知情的瞧见,绝对看不出他们是去祭奠友人的,还以为他们是踏春游玩的。

等到了邯郸城,新鲜劲儿过了,才收起“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做派,正经起来。

林评按照记忆寻到了赵宅所在,打眼一瞧,整条街上黑压压许多人。赵宅大门换上白色灯笼,挂上白帆,下仆身着麻衣迎来送往,各个面色肃穆。

有人将帖子留下,人被守在门口的下仆客气劝回。有人的帖子被门房恭敬接走,人也被马服君的门客亲自迎进府中。

可不管是哪种,神情都很悲伤,好似里面躺下的是他们的至亲之人,现场丝毫不见嬉闹之声。

只林评驻足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门口两个箩筐已经塞满了各种帖子。为了应对此情此景,府里出动了数十位门客,专在门口接待前来祭奠之人。

守门老伯见了他们兄妹,态度很是和蔼,请他们在门房稍坐,亲自捧了茶来,还用很慈祥的语气夸赞思庄:

“女娘果然如我家夫人所言,颜色甚美!”

思庄可不懂谦虚为何物,向来有一说一。怀里抱剑,站在林评身后,矜持点头,表示对方说得对。

想了下,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也夸了老伯一句:

“您眼光也很好!”

老伯一愣,眼里的哀愁散去许多,亲自为思庄捧来两盘这个时节难得的果子,叫她随意取用,勿要拘束,惹得周围人侧目。

尤其是那些同样穿着普通,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赵家下一代掌权人留下印象之人,眼中的不解化为实质——

大家都是衣不兼采,身无长物,为何他能进去,还被礼遇有加?

这个问题暂时没人能为他们解答。

并没有让林评久等,毛遂先生匆匆赶来,亲自领兄妹二人往主院去,态度恭谨中带着几分亲近,低声和林评解释眼下的情况。

林评温声与他交谈,见途中遇到的下仆们皆低头垂首,默默做活,再无活泼气氛,心下了然:

“可是夫人那边不太好?”

第26章 人殉 我不会帮忙保密的

马服君卒, 于整个赵国而言都是大事,吊唁之人络绎不绝,不仅赵国朝堂上下, 便是其他诸侯国也派遣使臣前来, 表达追思哀痛之情,赵家上下忙的团团转。

这种时候, 林评便不上赶着添麻烦, 致哀后被毛遂亲自带去休息, 毛遂很贴心的特意将林评兄妹和平阳君赵豹安排在一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