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嗔惑迷心梦断南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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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的淡黄色明灯,光线照透迷蒙的雪夜,斜斜地从窗棂照进昏暗的狭窄更衣室,也微微照亮伤痕斑驳的赤裸少女身体。瑞贝卡沉默地坐在桌边。一团团带血的纱布丢在地下,她轻咬着牙,蘸满烈酒的纱布擦拭自己身体受刑的道道伤口,然后无声无息地落在垂着的苍白双脚下。那清秀面容在疼痛下也会微微颤抖,但表情无悲无喜地沉在阴影之中,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沉默地包扎着身体上斑驳的伤痕。坐在角落椅子的米芙卡,背对着也在帮她处理伤口的莉莉安,同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她纤细娇小的身体,在透进的微光里皮肤隐约泛着透亮。

寂静的狭窄房间内,两个身体赤裸正包扎着伤痕累累的少女,相互无言。只有身后的莉莉安一边细致地为她处理着伤口,一边嘴上丝毫不停地,急促向米芙卡讲述着现在的状况。据她所说,她和九皇子在昨夜寝宫宫道大战的时分进入皇宫。米芙卡知道,在那随后,自己就独自一人去了藏书阁,然后在慌乱赶回寝宫的途中被太子亲卫抓获。现在的时间也已到午夜,看来自己在地牢里锁了一天。时间并不长,但这短短一天时间,却让米芙卡只觉得恍如隔世。不!在这十万火急的紧要关头,整整耽误了一天时间,可能就已天翻地覆了!

她微蹙起精致的眉毛,在内心的紧张翻涌中不动声色地沉思。脱身于刚刚噩梦般的酷刑拷问,这让她从此更加沉静在内敛中。即使此刻心中翻腾如惊涛骇浪,那稚嫩的面庞依旧凝重而波澜不惊地低着。被关押了一天时间,她们的信息就此断档了,当务之急,要以最快的速度知悉皇宫内现在的形势,与城外联结神母教的禁卫军部队动向如何。在目送着艾瑟亚进入寝宫面见临终的皇帝后,自己已就此与他断了联系。这一天时间内,局势到底发展向了什么方向?

想到这里,她目光闪动地抬起头来,想要询问莉莉安有关的更多线索,但转念又不知为何沉思着低下头去。昏暗的更衣室一片寂静里,竟是独自坐在桌角的瑞贝卡主动轻轻开口打破了沉寂。她把宽松的外套裹上那处处缠着纱布,苍白的有些触目惊心的纤细身体,站起身来,往同样苍白的光脚上套着短靴。她的双腿微微颤抖,那是在地牢里受刑时被老虎凳扭伤了膝盖。但即便如此,那清秀的面庞依旧冷静如一块臻冰。她低着头,米芙卡看到她侧对的半张脸,在久久沉默中发问。

“陛下现在……”

米芙卡心里挣扎一下,勉强组织语言:“昨天已经召集皇子去寝宫面见了。”

瑞贝卡微微咬了一下嘴唇。米芙卡的话含义不言而喻,她低头久久地沉默着。米芙卡当然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她是灾难中平民的孤儿,被皇帝收养回皇宫,在因为身份一度备受孤立的深宫成长至今,克洛夫可能就是她此生敬畏尊崇的一切,她可能早已在心里,将皇帝看做自己的至亲了。但即便如此,面庞显出毅然的瑞贝卡,依旧在短短几次深呼吸中,像是调息完了情感般重新抬起头来,轻声发问:“确定……继位人了吗?”

“昨夜,陛下召见九殿下寝宫面见。”米芙卡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出此言。

“啊。”瑞贝卡轻声叹一口气,低垂着睫毛自言自语。

“我想也是。”

米芙卡在莉莉安的帮助下,同样重新穿好厚厚的冬装连衣裙和斗篷,她穿衣服蹭到伤口,正疼的龇牙咧嘴地套着裙子,然后同样把羊皮靴套上穿着厚裤袜的小脚。她站起身来,观察了一下窗外细雪飘飞的静夜。“不管情况怎样,先动身起来吧。现在还不到十二点。趁夜行动,方便得很。”闻言的瑞贝卡,也紧走两步跟上来,凝视眺望了一下漆黑中朦胧的远方。她突然紧蹙眉头,盯着在黄色灯火下昏暗通往远方的宫道,沉声道:“通往寝宫的路,已有卫兵拦截了。”

米芙卡同样伸长脖子远眺一下,微黄的灯火闪烁下,的确能够看到隐约中士兵重叠的铠甲朦胧发亮,朝着皇宫中心的必经之路上,已不知有多少守卫封锁。她细想一下,便也心知肚明,既然宰相已做了这样的决定,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放她们通过,去介入此时寝宫周边的局势的。他不可能冒触怒此时亚伦的风险。现在对她们几人来说,已经难以突破守在各个要道的层层卫兵,试图前往寝宫了。但此刻的米芙卡,竟似乎并未对这情况有所表现,她只是和瑞贝卡一样远眺望一眼,就不再多注意那里地沉静站在原地。应该说,是在刚刚她想详询莉莉安情况却又忽地改变主意的一刻,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新的计较。

“不,我们不需要过去。不让进就不让进吧。被赶出皇宫,现在相比于前往寝宫会合,反而正好更适合行动。”米芙卡眺望着夜幕下灯火朦胧的宫殿,沉着脸说着。“你们看,皇宫直到现在也没有传出任何有关登基的风向。这说明至今,太子与九皇子仍在相持之中。艾瑟亚那儿,尚且可以应付。”

“太子意图掌控封锁皇宫,其势力党羽已倾巢出动,却依旧没能在我们之前登基继位,让九皇子顺利突入中心与皇帝会面,这是他第一败。现在,他迟迟无法解决掉九皇子,着眼于皇位却实则画地为牢,殊不知是将自己困于皇宫。着眼于皇宫这尺寸之地,却把外面这整座帝都放给了我们,这是他第二败了。”

“我明白。”许久沉默的瑞贝卡,闻言这一刻也抬起头来,双眼闪出明晰的灼灼亮光,仿佛在长久沉沦在沉默孤寂中终于迸发振作的力量。

“从皇宫外着手,想办法策反或煽乱皇宫外城市的人员,散布消息,给九殿下造势。”

“对!”米芙卡赞道。那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如同激荡摇曳着一团火。“之前咱们不明局势,皇宫内又完全由太子主导,只能步步谨慎。但现在已到了决胜关头,九皇子更是已得了皇帝亲传,率亲卫正式在皇宫中心对抗,与太子分庭抗礼了!事到如今,咱们还有何忌惮?从皇宫之外把太子试图粉饰的太平,合法登基的假象搅个大乱。他想无声地扼杀他人以求假造传位,咱们偏要搅乱时局,乱中求胜!”

“但是……”莉莉安忧心忡忡地小声说道。“九殿下那边,对付得了吗……”

“啊,我想过这一点了。”米芙卡答道。“且不说咱们寥寥几人,如何突破封锁与其会合。到那里,对局势恐怕也难真的有几分助力。而且艾瑟亚未必就劣势,咱们还有其他的”帮手“在其中出力呢。”

“是说神母教?”

“是啊。”米芙卡露出淡淡冷笑。“她们不可能放任太子登基。艾瑟亚对她们更是无比重要,恐怕这些家伙,比咱们还要关心他的安危。现在我大概也了解,太子先前掌控皇宫,为何却迟迟不能及时调遣消灭我们通往寝宫的队伍了。现在这幅”乱“,咱们还得感谢神母教嘛。”

“再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

在雪花飞舞的夜风下,米芙卡霍然转过身来,轻轻一笑。那长裙随着身姿风中飘舞,如同清冷雪夜下盛开的花。

“我相信他。”

“要登上那黄金台阶顶点的人,要是他连亚伦都对付不了,何谈其他呢?”

沉下面容的瑞贝卡也不再多问,动作利落里缠上皮甲护腕,弯腰用力把短靴的鞋带系紧。米芙卡裹紧斗篷,随着身边的莉莉安,在雪片飞舞的簌簌冷风中迈步,向着皇宫外大步而去。在风雪中再次紧张地动身起来的少女们,凝重却毫无动摇的白嫩面庞上,紧绷中隐约露出生死关头反而激动交织的一抹笑。

“来吧,让我们闹个天翻地覆吧!”

负责帝都城市警戒的,是城内的治安军长官席兰。太子开始封锁皇宫隔离进出后,就命他率领城市中驻扎的治安部队,负责戒严净街禁绝了城内一切外出往来,此刻夜幕下的庞大城市一片死寂,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亚伦是没把他当回事的,当初随手交给了他这个差事,就自顾自忙着控制皇宫搞他的篡位大计了。按亚伦当初构想,帝都附近的大军都驻扎在城外,皇宫内有自己率亲卫把控,至于城市里,能翻得起什么浪呢,谁敢闹事,处理掉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因此,他也只是随口命令席兰,注意戒严肃清街道防止居民生乱,仅此而已。他哪里预想得到,如今皇宫内神母教倾巢出动卫队大乱,又有九皇子冲破封锁突入寝宫与皇帝会面,直接让他的布置全盘失控了呢?

静谧的夜幕下,布控警戒街道的临时营地,一座又一座地开始骚乱。驻防城市的执法队们逐渐混乱奔走起来,人心惶惶流言四起,都在传太子谋逆被废,九皇子即将登基之类的消息。还似乎有传言,九皇子已经打算开始清算,悉数缉拿搜捕有牵连的太子余党……

正在巡城时得知,心知不好的席兰,换了匹马快马加鞭地朝城市驻防的中心营地赶过去,他刚一踏入帐篷,就看见惴惴不安环绕周围的一群人。那个九皇子的跟班米芙卡,此刻竟跷着腿坐在本来是他的中央座位上,正指手画脚地发号施令呢。站在她旁边的,是那个有些日子没见到的瑞贝卡。刚看到她,席兰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啊呀,这段时间她都跟人间蒸发一样,听传言说瑞贝卡是招了太子的忌,早就被暗地里处理掉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活着,她怎么能到这儿来了?

冷眼站在一边的瑞贝卡抱着长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的手下们也是心惊胆战地簇拥着这几个人,连上来参见他都没人顾得上了。只有座位上抬着脸挺着小鼻子的米芙卡,不屑一顾地扫一眼他:“哦,席兰,来了啊。正好省的再传旨召你,上来听好了!”

席兰心惊胆战地握住了刀柄,可不知怎么,那下面的两条腿竟似没了知觉一般自己动起来了,不受控制地真往前走了几步。他虽说是太子委派,可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子党内的重要官员,拿着这个随手委任的差事,他也没想到会有现在的状况,真要是皇帝或者九皇子要捏死他,比攥死只蛤蟆也难不了多少!他看着米芙卡,心里已经窜上了惧意,但还是提着胆子勉强发问:“这……哪里来的委派?戒严期间我负责城市防务警戒,你们怎么能……”

旁边瑞贝卡面无表情地走两步上来,毫不答话,她伸手哗啦一声把胸口的拉链一拉到底,拽下亲卫军装的袖子,毫不在意满屋惊骇目光地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衣,只剩下一件小内衣赤裸上身,把那衣服团成一团抡胳膊狠狠甩到席兰怀里。所有的人都吓得呆若木鸡,看着她毫不避讳地裸着光洁的上身,目光如炬一步步走近。

那清瘦的身体上,从肩膀到双臂小腹一处处缠着纱布,透过包扎,依旧能隐约见到身上遍布的伤痕,斑斑驳驳,哪怕旁观都触目惊心。有暗红色的鞭痕,烙铁的烫伤,两肋刀尖红线般的划痕,有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这一群军官士兵,全都心慌地如木雕泥塑般站在周围,看着面露杀气的瑞贝卡就那么毫不遮掩地一步步走近,仿佛那全身的伤和她无关一样。她旁若无人地走到席兰面前,又转身扫视一下死寂的帐中,自顾自地淡淡自问自答。

“有段时间没见了。诸位知道,我先前去了哪里吗?我在太子寝宫地下的地牢里。”

“诸位知道,我身上这些痕迹是哪来的吗?当然是太子殿下收藏的刑具留下的。”

“诸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是九殿下和他身边的米芙卡长官,把我放了出来。”

“那么诸位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瑞贝卡目光如刀,锋芒毕露地扫过在场每一个此时脸色苍白的军官与士兵们。此时包括席兰在内的每一人,看到这幅景象都是心惊胆战地往后退着。她这幅样子按正常发展,应该是十成十的该被太子虐杀才对,居然还能活着出来,绝不可能是有什么其他侥幸……只有可能是太子已经垮台,她才逃了一命被放出来的!这一来,十拿九稳是来秋后算账的。只看她那一身受刑的遍体鳞伤,她今天来这里,必然是不能善罢甘休的,这家伙来算账了!

“请问长官要怎么样?”席兰硬着头皮问道。

瑞贝卡直接快步上前,席兰畏缩着想退却无济于事。那比他高大身材矮了不少的身形却气势十足,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强迫把他的脑袋凑近到自己面前。

“九殿下有令!”米芙卡大叫道。“太子篡位谋逆,事败被擒,陛下已亲口传九皇子继位!现在奉陛下亲命搜捕太子叛党,城内人等有牵连的一干党羽,全部擒拿!”

众人瞬间脸色苍白地面面相觑,说到底,在场的这些都并非是太子嫡系,不过是身微言轻的一些低级军官罢了,谁愿意卷进这天大的责任里面。席兰色厉内荏地咬着牙,他实在不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这几个娘们拿捏了,紧张中眼珠一转,不甘示弱地又壮胆问起来:“既然如此,陛下的旨意在哪?”

“你算什么东西?”米芙卡冷笑着走上来,手中赫然九皇子专属的那块黄金令牌,小胳膊拿着令牌随手一捶丢在他的胸口。

“要陛下的亲命,你这芝麻小官不自己照照配不配!不识抬举,你们勾结太子私调治安部队的事还没算账呢!”

这话彻底击溃了众人心理防线,席兰的额头上唰地冒了冷汗,瑞贝卡与米芙卡此时的举动,似乎无一不印证着皇宫内太子失败与九皇子上位的征兆。自己这随手任命的低级官员,哪里敢介入这你死我活的皇子党争啊!

“我……大人……我可不是太子党啊……”

他口齿不清地吐出了告饶,见他这样,帐篷内的众军官瞬间彻底泄气,一个个惊慌失措跪倒在地表忠,但瑞贝卡一点不给面子,直接上前揪着他的衣服硬把他拽起来。

“看你这样儿就像叛党!给我交代,谁允许你在城内调动部队净街戒严的?”

“我……这个……这个……”

“是谁?是不是太子命令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

吓得魂不附体的众人,忙不迭地纷纷求饶表忠,一个个表现得慷慨激昂,努力大编什么一向忠于九殿下的瞎话,指手画脚地和太子划清界限。

“谁要你们献殷勤了!”米芙卡叉着腰挺着胸脯,凶巴巴地说道。

“都是忠臣,难道我们才是奸臣?”

“不,不不不……长官,这个……”

“少废话!都在狡辩,难道整座城勾结谋逆的党羽都蒸发了?还是说你们沆瀣一气有意包庇?啊,我知道了,本来你们这群家伙里面就不干净!现在我不管你们是亲手擒获还是检举揭发,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叛党!现在马上给我去抓太子党!”

随着米芙卡命令出口,吓得慌忙执行命令的执法部队们,瞬间在忙乱的叫声连滚带爬中疯狂行动起来,各个小队紧急调集起来倾巢出动,随着紧张的大吼与混乱的人喊马嘶,四面出击开始地毯式搜查城市。不得不说,米芙卡她们这一招也够缺德的,这一煽动,帝都里的居民算是倒了霉。慌不择路的治安军蜂拥出动,在城市挖地三尺搜索所谓的“太子党”。本来早就已经家家关门闭户,士兵们凶神恶煞地明火执仗,闯进一家家搜查翻得底朝天,拿着明晃晃的刀挨个逼问。原本一片死寂的城市肉眼可见地逐布骚乱起来,惊恐中的家家户户,到处充斥满了此起彼伏的惊叫求饶声。

“哎哟,长官……这是抓谁啊……哎哟哟!小心你这刀……救命呀!”

“少废话!给老子好好交代,不然等着打上几百鞭子去吃牢饭吧!”

“大人……我可不是太子党啊!我我我……我一直可是九殿下的铁杆……”

“抓我干嘛啊!哎哟……关我啥事,我,我连太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啊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都是拥戴九殿下的良民……”

“哼,我看你这副模样就像太子党!”

城内此起彼伏的叫苦不迭,混乱声响成一片。军官们带着手下在城里横行霸道,四处抓着居民逼问。更有不少士兵借机搜寻闯进民居,抢夺值钱的东西,敲诈勒索大肆敛财,帝都彻底乱成了一锅粥。米芙卡觉着不能让局面太失控,心里估摸着效果差不多,也该自己这唱红脸的出场了。她“咳咳”地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从席兰身后慢慢走出来。席兰赶紧拔出配剑,大声一吼:“好了,好了!都给我先停,九殿下派来的长官要训话了!”

米芙卡不紧不慢地正了正花边衣领,对着一片混乱的场面,伸手压了压示意,语气缓和镇定自若地发出声音。

“呃……诸位,请先停一停!我们并非为了逼迫大家而来,我们是来搜查潜伏在帝都的叛党的,对遭受无妄之灾的诸位深表抱歉!当然,如果有混在诸位里面的太子党,那我告诉你们,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惊吓中的人群,顿时又骚动不止地连连求饶,被士兵围住的居民们吓得一个个跪地磕头,七嘴八舌地表达证明自己和太子毫无关系。米芙卡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人群站起来:“我知道,在场的大多数都是良好市民,和叛党无关。现在九殿下刚刚登基,且有叛党作乱,所以特派我来查访。只要和叛党无关,忠心拥戴九殿下的,我保证绝无牵连!”

“真,真的吗?”人群半信半疑地窃窃私语。

“九殿下是仁义之君!”米芙卡大声宣布。“只要不是执迷不悟附逆叛党,及时弃暗投明效忠迎驾陛下的,陛下会赦免你们的!”

听到这句话,仿佛绝处逢生的人群,一瞬间如释重负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连监视着人群的执法队士兵们也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提心吊胆。米芙卡微笑着举手示意,继续大声宣布:

“诸位准备迎接陛下!让陛下看到大家的忠诚!”

人群再一次山呼海啸地欢呼起来。纷纷觉得侥幸幸免的人们哪里还敢拖延,不用米芙卡指挥就慌忙四散而去,片刻不敢耽误地准备起来。自发集结的居民们备好了烟花礼炮,奔走相告拼命宣传太子谋逆,九皇子登基继位的消息,生怕表现得不够卖力,或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不明情况被牵连。眼看这幅景象,席兰和手下的执法队里一些人,逐渐感到了不对劲,如果九皇子真的继位了,米芙卡她们还用得着特意来召集居民宣传吗?可是这些开始半信半疑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敢出言发声的。在这众人情绪激动忙着行动表忠的当口,谁要是声响此事顶风阻挠,恐怕自己要先被愤怒的人群撕碎了!

帝都静谧的夜被打破了。原本死寂在黑暗中的城市,逐渐亮起无数星火般的光点,一串串的灿烂礼花升上天空,映的如同白昼。人群奔走高呼这着艾瑟亚的名字,忙不迭地齐声传播九皇子继位的消息,帝都的大街小巷,在人声鼎沸攒动着的火把喊声中,彻底沸腾起来了……现在,目光回到惊心动魄的寝宫中,时间回到昨夜艾瑟亚叩别了临终的皇帝,跟随亲卫队长离开寝宫的时刻,讲述这段时间内皇宫内的一切。

亚伦跌坐在地上,龙床边烛台的火苗摇曳飘忽。昏暗空旷的大殿内,深渊一般的黑暗里仿佛只剩下了瘫坐在地的他,和面前棺材般的大床。暗红烛光在黑暗中勉强映亮,宫墙的金红色迷离花纹上,歪着一个怪诞的漆黑鬼影,他颤抖一下,终于才意识到了,那是他自己映在墙上的扭曲影子。他想起来了,又去看床上。仰躺着的是皇帝的尸体,再次看到那面庞,依旧让他止不住地生出厌恶与恐惧交织的情绪。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大殿,包围在外披甲提刀的太子党羽们赶紧簇拥上来。他像是丢了魂魄一般被手下搀扶着,还在两眼迷离地模糊思考。自己这是被皇帝废了吗?不对,这家伙已经死了,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再说,他根本没有处置自己的机会,他已经死了!可是九皇子呢?皇帝说了一堆似乎已尘埃落定的话,却偏偏没有说传位给他,他就这么走了……亚伦神思恍惚如同痴傻一般楞着,直到他懵懂地抬头。周围他的下属们惊疑不定地围绕着,九皇子的人已经悉数撤走了,再看不到他们的一个人影。在看到并意识到这点的亚伦,才如梦方醒似的突然狂叫一声触电般跳起身来,抡圆了胳膊狂抽身边下属的耳光。太子党们排着队被他一路抽过去,一个个脸庞红肿却瑟缩着脖子,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他想明白了,意识到了,跟着艾瑟亚一起出去,还有皇帝身边心腹的一众亲卫,包括最后的最忠实的皇家亲卫队,都随着艾瑟亚离开了。这毫无疑问是皇帝临终时的意思,很可能传位遗诏或是信物已经交给了他们,带九皇子离开准备宣布登基了!

“你,你们这群王八蛋……还装什么死,快给我去找!把他们抓回来!”

亚伦瞪着血红的双眼,浑身颤抖喘息着狠狠扫视惊恐的众人,声嘶力竭地狂叫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下属们,不等他话音落下就连滚带爬地四散而去,开始追踪着九皇子离开的方向疯狂搜寻而去。亚伦脸色苍白地退后两步,哆嗦着手摸索着身后椅子下意识地想坐下,却再次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他不愿接受现实般地呆滞摇着头,大脑一片混乱。自己作为太子十多年的生涯,百感交集地从脑海中一幕幕重现。回不去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怎么就他娘的走到这一步绝路了呢?好在皇宫里都是自己的人。九皇子,他跑不出去的,他跑不掉的,不管传不传位给他都无所谓……亚伦这样精神恍惚地安慰着自己,却不知怎的全身心都抑制不住地涌上来颓然,仿佛在皇帝临终看向九皇子的一刻,不,可能更早的时候,他就感到十足的挫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