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上辈子贾敬亲眼目睹萧淮川身死, 很长一段时间内,那都是贾敬脑海里无法抹去的梦魇,如同恶鬼紧紧缠绕着他, 痛苦与恐惧环绕着,让他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地狱。
不知多少个深夜,贾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即便喝下安神汤, 勉强阖上眼, 也会一次次于梦中惊醒, 浑身冷汗涔涔。
梦里会一直重现萧淮川被逼吞下丹药,阖上眼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安抚贾敬,朝他笑着。
然而, 就是这原本安宁的笑, 瞬间染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色,令贾敬遍体生寒。
“阿元……”
贾敬听到,那是萧淮川在轻声呼唤,心中的悲痛和悔恨席卷贾敬的全身。
贾敬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时日。
也正因如此, 他忽略了萧淮川死时存在的诸多可疑之处。
且不谈那手法粗糙至极、破绽百出的巫蛊之术,单说萧淮洵后来指使王定动手的整个过程, 都显得过于顺利了些。
好似萧淮川丝毫察觉到危险, 没有任何防备, 便让他们轻易得了手。
凭借贾敬对萧淮川的了解, 他绝不可能会这么掉以轻心。
更何况, 明明萧淮川还有余力让暗卫护着自己, 送自己安全出了东宫。
可他自己却……
这里面一定有贾敬不知道的隐情, 可等他再去查时, 线索早已经无处可查。
是他没用, 什么都没有查出……
念及上一世,贾敬忍不住的颤抖,眼眶发热泛着酸意,紧紧咬着牙关。
“阿元,你怎么了?”
贾敷见贾敬说着,竟然红了眼眶,又是一次惊吓。
“无事。”
贾敬别过脸,一把扯过旁边的椅子,颓丧地坐下,狠狠阖上眼。
贾敷见状,嘴张了又闭上,最终没再追问,亦是找了把椅子坐下,思考方才贾敬说的那些。
书房瞬间沉寂下来。
“阿元,你就那么看重他?真的认准他了?”
贾敷终究开了口,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贾敬缓缓睁开眼,却没看向贾敷,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地面,目光有些散,缓缓道:
“哥,如果仅仅是私心,我不会跟你说。”
贾敷一怔,没明白贾敬话中的意思,“什么?”
“哥,若是只为了我和萧淮川之间的交情,我又怎么可能拉着全族下水?”
“我的所作所为皆与府中无关,到那时,我会自请出族,或者,哥你逐我出族,绝不连累家族。”
贾敷听到贾敬这番话,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贾培元!你在胡说什么!”
于他们这样的家族,逐出家族是为重罪!
一般只有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才会被逐出家族。
如今时下,多是讲究门第宗族,若是被逐出家族,变成“无根无源”之人,在这世间,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而贾敬若是真的这么做,那便是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贾敷盯着贾敬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自家弟弟居然能为萧淮川做到这一步?
他是在威胁自己吗?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被贾敷打消。
阿元不会做出这种威胁自己,让自己妥协的事情来。
那么,阿元是认真的。
贾敷眉头紧皱,眼神复杂,抿了抿唇问道:“你真的看准他?”
贾敬缓缓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贾敷,“是,哥,我看准他。”
他信任萧淮川。
这份信任不是贾敬盲目,也不是源于他对萧淮川的情感,而是他对萧淮川品性的认可。
他相信,萧淮川若是最后登上大宝,凭借萧淮川的品性,他们宁国府再惨也不会是上辈子那样。
除去萧淮川,无论是现在封为齐王、上辈子封为忠顺王的二皇子萧淮洵,亦或是上辈子最后登上帝的新帝,如今还未封王的三皇子萧淮泽,对宁国府都是虎视眈眈。
不过上辈子的遭遇,也没法跟贾敷说。
贾敬紧紧盯着贾敷,眼里透露出一抹少见的紧张,生怕与自家兄长的想法相左。
心中也已经在思忖,还能怎么说服兄长。
贾敷叹了口气,手支撑着额头,揉了揉。
本以为还能和稀泥一段时间,也抱着侥幸之心,不想去做这决定全族命运的选择。
然而今日,贾敬却将这纸糊的窗户给捅破了。
贾敷也知道,京中情形迫在眉睫,是时候要做选择了。
诚然贾敬所说,走到这一步,不是他们不想选,就可以不选了。
现在还能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若是随着事态发展,可能便是被裹挟着被迫站队了。
贾敷仔细思考着,分析完发现,还真的只有萧淮川合适。
“啧。”贾敷轻啧一声,忍不住说了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半个时辰前刚说史家老太君胆大妄为,现在自己倒是先站了队?
不过,史家情况与他们宁国府情况到底还是不一样。
史家如今还深受圣上器重,这不,保龄侯离京这些日子,不就是为圣上处理事情去了吗?
贾敬还等着贾敷的回应,贾敷瞥了眼,见他眼巴巴的模样,心中更觉得有些不对味,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终只是无奈点头,“哥知道了。”
贾敬松了口气,眉眼染上了一层笑。
贾敷见状扯了扯嘴角,倾身,伸手,直接捏住了贾敬的脸,“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贾敷又忍不住感慨一句。
贾敬一愣,随后明白贾敷口中的他,是指萧淮川。
他对萧淮川那隐秘的心思,到底心虚,被贾敷这么一点,眼里便涌上了几分无措,连忙垂下眼去。
贾敷那双眼,今晚利的跟鹰似的,贾敬的异样虽只有那么一瞬,却还是被贾敷捕捉到。
阿元不对劲,有事瞒着自己。
和萧淮川有关?
贾敷脑海里又回闪过萧淮川与贾敬两人挨着亲近的画面,贾敷心头晃过一抹思绪,稍纵即逝,他没有抓住。
他眼眸微微眯起,手指轻点在桌案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声。
“阿元,这件事,我们就算有了想法,可面上,也不能显露啊。”
贾敬点头,“嗯。”
贾敷:“所以,哥先前和你说的,你还是得和那位避避嫌。”
还未等贾敬说话,贾敷又连忙补充,“也没让你忽的疏离他,这也反常,反倒会引起一些人注意。”
“你就自己把握,别跟小时候那样,没个分寸就好。”
贾敬沉默了会儿,终究是点了头,“好,我心里有数。”
他也不是非要跟着萧淮川。
两人凑太近,反而会影响贾敬自己的心虚。借此机会疏远,拉开距离,他或许能查到一些新的线索,发现一些先前发现不了的东西。
宁国府与东宫的关系,表面上,也不该过分亲近。
贾敷这才满意,“那我便才能放心去南方,”
贾敬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哥,你与嫂子说了这事儿吗?”
贾敷身体一滞,目瞪口呆。
贾敬见状便知道,他哥这决定是自作主张啊,没和他嫂子说呢,随即给了贾敷一个“老实交代,自求多福”的眼神。
“叩叩叩。”
门外传来叩门声,紧接着,“如开,我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是史云棠的声音。
贾敷顿时一慌,骤然站起身,手足无措。
史云棠一进来就见贾敷这个模样,挑了挑秀眉,眼神瞬间变得微妙。
以她对贾敷的了解,他定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
下一瞬,史云棠便移开了目光,像是没看出贾敷的异样,看着贾敬,笑道:
“阿元,来尝尝嫂子做的枣仁桂圆汤,里面放了些五味子,有安神的效用,今天累了一天了,你吃完便好好睡一觉。”
贾敬点头应着,“诶,劳烦嫂子了。”
史云棠身后的丫鬟将一个托盘里的碗碟端至贾敬旁边的桌案,里面放了个汤匙。
贾敬伸手,作势去拿汤匙,史云棠制止,“阿元,你的手……让小丫头伺候你用膳吧。”
“不碍事。”贾敬微微动了动手指,“真没残废,恢复的很好,拿勺子,没问题。”
说完便两根手指捻起了汤匙,他可不想让人喂了。
贾敷也紧张地看着,见贾敬捻着汤匙,虽有些抖霍,但也没洒了,这才没多说什么。
“啪!”
碗碟放置在桌案上的声音,有些清脆,贾敷眸光转回,就对上史云棠笑着的脸。
“如开,你喜欢的金桔雪梨汤,清火润喉。”史云棠那双杏眸好似看透了一切,“多喝点。”
贾敷本就心虚,现在更是坐立不安,扯了扯嘴角,“劳烦夫人,我刚好饿了 。”
说完连忙低下头,也不顾着烫,连忙巴拉了几口,史云棠一旁看着,也不提醒。
“嘶……”
贾敷被烫的倒吸一口气,脸都皱了起来。
贾敬闻言,看戏般的抬起头,谁知戏还没看成,就听他嫂子开口,
“阿元,有件事儿,忘了和你说,明日下午,理国公夫人邀我去他们府中听戏,你随我一起去。”
勺子刚放入嘴边的贾敬愣住,连忙咽下,“嫂子去听戏,带我作甚?”
史云棠朝他挤了挤眼,“自然是好事。”
贾敬心一沉,不会是去……相看吧?
“我就不……”
“去,必须去!”贾敷立刻打断贾敬拒绝的话。
要贾敷说,贾敬现在就是闲的,赶紧相看姑娘吧,这样就没时间和萧淮川整日黏在一起了。
第42章
“阿元就跟我去吧, 他家世子还攒了一个马球的局儿,你若是嫌听戏无聊,去那边也是一样的。”
史云棠紧跟着贾敷后面开口。
贾敬抽了抽嘴角, 抬起自己正用两根手指捏着汤匙的手,“我这样还打马球?”
史云棠粲然一笑,“所以阿元安心陪嫂子听戏便是。”
贾敬:……
“就是就是, 陪你嫂子去!”
贾敷又塞了一口汤, 催促着贾敬, 那狗腿的模样, 惹得贾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望着自己面前的枣仁桂圆汤,感受着体内热汤下去的熨帖,贾敬只好点头, “好, 我听嫂子的。”
贾敷伸手拍了拍贾敬的肩膀,“就该这样!咱们家都听你嫂子的!”
“都听我的?”史云棠斜了眼贾敷,好似意有所指道,“你也是吗?”
史云棠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贾敷的肩上, 贾敷一僵,心底起了慌张。
“嗯?”史云棠尾音一扬。
贾敷胡乱点着头, 应道:“那当然!”
“呵。”贾敬见状, 扯出一抹笑, 将碗中最后一颗桂圆吃完, 接着站起身, 看向史云棠, “嫂子, 我先回去歇着了。”
走前贾敬不顾贾敷求助的目光, 给了贾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便直接转身出了书房。
自作主张定下那么大的事情,还是让他哥自己跟嫂子解释去吧。
·
史云棠的那碗枣仁桂圆汤效果显著,贾敬一夜好眠,睁眼便已经天光大亮。
这一日依旧是个好天,贾敬起床洗漱完后,素雪就又捧着一盘托盘进来。
贾敬看着眼生的衣服,有些头疼,“素雪,可别让嫂子再给我做新衣了,都穿不完了。”
素雪笑着,“二爷,大奶奶说了,今日您可是要跟她出去,为她撑脸面的,马虎不得。”
贾敬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家嫂子的淫威,又穿上了新衣服。
这次的衣服花色不似昨日那般鲜艳,却和他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牌相得益彰。
贾敬又被素雪一番折腾,腰间挂了一堆配饰,见素雪还思考着挂什么事,贾敬连忙制止。
“素雪,御医这会子应该已经到院门了,你去迎一下。”
素雪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出了门去迎御医。
御医照例帮贾敬换药,见贾敬这身打扮,不禁问道:“贾二爷今日可是要出门?”
贾敬点头,随口答道:“嗯,理国公府设宴,邀了嫂子前去,我陪着。”
御医帮贾敬缠完手,便背着药箱告退了。
贾敬缓步朝西角门走去,身后是常跟着他的小厮阿禄。
“阿福家里如何了?”
阿禄:“回二爷,阿福找人递了话,说他娘好多了,处理好家中的事情,便回来当差。”
贾敬:“不急,处理好了再回来,有什么事,尽管来说便是。”
就在贾敬跨过角门时,他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落在门边垂头站着的小厮。
有些眼熟。
贾敬盯着那小厮瞧了好半晌,小厮则是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差点就要跪下了。
小厮苦着一张脸,“二爷……”
“哦,你是那晚的小厮。”贾敬想起来了,这就是他重生那天,回府遇见的小厮。
见小厮颤抖的样子,贾敬笑了笑,上次见还觉得机灵,今日倒有些露怯。
不过,贾敬看他顺眼,颔首问道:“叫什么名儿?”
小厮先是一愣,随后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小的叫二狗。”
他觉得这名字污了自家二爷的耳。
贾敬表情未变,只是说,“可愿意去我院里做事?”
“啊?”二狗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愿意?”
“不不不!”二狗连忙摆手,连忙点头,“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他满眼的不可置信,他一个看门的小厮,居然一跃变成府里主子爷们后头的跟班了?
二狗说完就要跪下谢恩。
跟在贾敬身后的阿禄见了哪能不明白,自己二爷满意这小厮呢,他立刻抓住二狗的胳臂,
“咱们二爷不喜这些虚礼。”
贾敬迈步出了角门,“跟着吧,阿禄你多照看他些。”
二狗愣愣地望着贾敬的背影,脑子如一团浆糊,这都是真的?
“走吧,跟着咱们二爷,你小子算是有福了。”阿禄拍了怕二狗。
“我、我……”二狗都要语无伦次了。
“别怕,我带你。”
马车已经在角门外等候,前后两辆马车。
“二爷,大奶奶已经上了马车,正等着您呢。”
后面那辆马车的小厮来请,道明了情况。
前头那辆马车听见外面声音,帘子撩起,露出了史云棠的脸。
她上下打量着贾敬,露出了满意的笑,“我家阿元当真俊俏,真给嫂子长脸!”
贾敬无奈的笑了笑,他仔细打量着史云棠的神情,与往常无异,也不知道昨晚贾敷有没有和她摊牌。
但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无需他多管。贾敬转身向后面那辆马车走去。
理国公府距离宁国公府并不远,也就隔了两条街,贾敬上车刚打个盹,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停了。
“二爷,咱们到了。”
贾敬睁开眼,眼神清明,昨晚睡得好,他也不是多困。
他伸出手,轻轻撩开帘子,就看见他嫂子已经下了马车,正和几位华服夫人正聊得火热。
贾敬沉默,心中有了悔意,他今日就不该来。
他刚要放下帘子,准备在马车上多一会儿,谁知史云棠忽然转过身,对他招手,
“阿元,下来啊。”
马车旁的二狗连忙从外撩起帘子,贾敬看了他一眼,收回手,弯腰下了车。
这下了车,贾敬才发现,原来那些夫人们身后,竟然还跟着几位亭亭玉立、执着扇子的姑娘。
心中悔意更甚,他今日就不该来!
大乾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宾应该都去马球场那边了,而自己手伤,却是跟史云棠一起,可不就是凑女宾这来了吗?
史云棠:“阿元,还不来见过几位夫人。”
宁国府虽史云棠掌家,可她毕竟年轻,在场这些夫人算起来,都比史云棠和贾敬大上一辈儿。
贾敬顶着被几位夫人眼神吃了的可能,身体有些僵硬的上前。
“见过各位夫人。”
“哎呦,这就是你们府上的二爷吧?当真是少年英才!”
“不愧是你们宁府的公子,果真不一般!”
“这相貌,就是探花郎也当得!”
对于贾敬这位刚中进士便得到圣上奖赏授官的年轻儿郎,这些夫人眼里都冒着光,嘴里不断冒出的夸赞,让史云棠很是高兴,嘴角都未放下过。
而那些夫人身后的年轻小姐们,眼神倒是收敛含蓄许多,可到底好奇,拿扇子遮掩,悄悄打量着贾敬。
贾敬招呼完,就后退几步躲到了史云棠身后,眼观鼻,鼻观口,闭嘴不言。
史云棠也知道够了,再过分,就要把贾敬吓跑了,给旁边一个夫人使了眼色。
那夫人正是理国公府的二太太,连忙道:“快别站着了,都随我进去吧。”
史云棠同几位夫人走在最前面,贾敬没立即跟上,而是等那些年轻小姐们都走了,他才迈步走在最后面。
贾敬甚至没有跟得紧凑,百无聊赖的在后面缀着。
一路走到今日听戏的地方,贾敬这才看出了些门道。
理国公府这戏台子搭得巧妙,于他家园中湖边水榭处,搁着湖,两边设座,倒是直接分了两处席位。
一头是官客,即男宾,一头是堂客,即女宾。
堂客那边远远瞧着,已然到了许多夫人小姐,而官客那儿,也让贾敬有些讶然,居然也坐了小半的人,也多是年轻公子们。
没去马场打马球,全来这儿听戏了?
史云棠回头,嘱咐道:“阿元,听你冯婶子说,阙哥儿在那头坐着,你去找他玩儿?”
她口中的冯婶子,便是刚刚那位理国公府的二太太,而阙哥儿便是她的儿子,理国公府二房的公子,也是贾敬觉得,理国公柳家难得斯文之人。
贾敬颔首,表面自己知道,便迈步朝官客那边的座儿走去。
还未走近,就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朝自己挥手,正是柳阙。
“培元,这里!”
贾敬走到柳阙身旁,目光落在他旁边的空座上,语气熟稔,“给我留的?”
柳阙:“肯定啊,来,赶紧坐。”
贾敬坐下,抬眸看去,正对着戏台,一览无余。
好座啊。
“还是你小子会享受。”贾敬感慨一声。
柳阙先是乐呵一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脸上笑意便垮了,“所以被我娘唠叨死。”
“我虽喜好书画风月,可真不是科举的料啊。”他看向贾敬的目光带这些羡慕,“怎的这次考这样好了?”
贾敬斜了他一眼,“我哪次考得不好?”
柳阙一哽,撇嘴嘟囔,“我娘还逼我考呢……”
“算了,不这些烦心事。”他说着手一挥,仿佛能将这些烦恼全部给挥走。
贾敬也识趣,换了个话题,下巴朝旁边坐着的一些人抬去,问道:
“你不爱马球,坐这听戏,正常,这些个儿,怎么今日也都坐这儿了?”
柳阙见贾敬这么一问,也来了兴致,神秘一笑,“你猜今日的戏,请了谁?”
看他这样,贾敬便知道,肯定是请了什么名角。
可他自己本就不好听戏,这记忆隔了几十年,他哪里知道京城如今的名角是谁?
“说吧,你知道的,我不关心这些。”
柳阙也没卖关子,“今日请的是崇雅堂的台柱名角儿,水青,人称青老板。”
贾敬没什么兴趣,也只是点点头。
柳阙见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他可不是一般人,听闻,齐王对他,追得紧呢。”
贾敬原本半阖慵懒的眼眸瞬间一利。
齐王,萧淮洵。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位未来的忠顺王爷,可不就喜欢戏子吗?
第43章
若不是忽然柳阙提起, 贾敬恐怕都要忘了这件事。
从前朝起,无论是勋贵还是民间,都有好男之风, 甚至前朝那位昏庸无度的末帝,竟差点儿立了一位男皇后。
此事在当时可谓是震惊朝野,引得天下哗然。
因此, 待大乾建立后, 太祖皇帝因吸取前朝教训, 明令禁止朝中官员涉足此道。
然而民间好男风的风气存在已久, 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待太祖皇帝驾崩后,继任的圣上,也未在意过此事, 口子便渐渐放开了。当下好男之风, 虽没有前朝那般放肆,但也从未消失,暗潮涌动。
如今许多权贵子弟,更是以此为乐, 京中小倌馆也是越来越多。
而齐王萧淮洵,便尤好男风。
贾敬记得上一世的时候, 萧淮洵早些年不曾表露过, 想来和他想要争嫡有关, 顾忌名声。
后来萧淮洵转头支持三皇子萧淮泽。他押注萧淮泽成功, 也从齐王加封为忠顺王, 有了这层功劳, 他也不藏着掖着, 明目张胆起来。
贾敬后来虽不怎么问事, 也听说忠顺王爷酷爱听戏, 养了一群戏子,他捧得那位是戏班里的名角儿,是个乾旦。
作为有从龙之功的新帝皇兄,谁也不能指摘了去。
那时候,大乾的好男之风也愈加兴盛,多是如此,便更无人去说了。
而萧淮洵整日与戏子小倌一起厮混,反而降低了新帝萧淮泽对他的忌惮。
贾敬原本认为,好男风、捧戏子,这是萧淮洵故意所为,就是为了迷惑新帝,向新帝表忠心,表示他不会有什么谋逆之心。
可方才柳阙那番话,却让贾敬心中的想法有了一丝动摇,事实好像与他知道的情况有些出入。
他本以为萧淮洵将此事捂得很严,如今看来,大抵是自己先前不曾留意过。
就连柳阙都知道,萧淮洵追那位青老板追得紧。
虽说现在不乏公子少爷们泡戏班子,重金捧角儿,可大多数是玩玩寻乐子,上不得台面,顾忌脸面的人也都是藏着。
萧淮洵居然将此事漏了出来?
贾敬故意表现出兴趣,轻声柳阙道:“齐王和这青老板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柳阙嘿嘿一笑,眼神得意,“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他算一个。
“我敢说,这全场在座的,也没几个知道。”
贾敬桃花眼一挑,半信半疑地瞧着柳阙。
柳阙脖子一梗,“你不信小爷的人脉?”
文雅面庞透露出的那一抹不逊神情,让贾敬丝毫不怀疑他是柳家人。
贾敬哂笑,“哪有,我只是好奇罢了。”
果然,萧淮洵还没胆子大到那样的地步,在天丰帝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
天丰帝虽然没像太祖皇帝那样,严令禁止男风,可也不代表,他允许他自己的皇子们沾上这些。
私下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若是敢放到台面上……
“那这些人呢?”贾敬下巴一勾。
柳阙随意瞥了旁边,“人家可都是冲着青老板的名气来的。”
“知道我家这次请他来,花了多少银子吗?”柳阙还顺道阴阳了一句,“也是,你贾二爷向来不关注这些,一心只读圣贤书。”
听得出,冯婶子没少因为贾敬高中进士来念叨柳阙,这怨气扑面而来。
贾敬还真的谈不上一心只读圣贤书,勋贵子弟们的吃喝玩乐,他一样也没落下,只是没那么过分罢了。
他也不在意柳阙的话,接着套话。
“所以,你们府上今日是为何办这宴席?”
贾静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宴会,来了才发现,这里面的不寻常。
譬如,这重金请的戏班。
柳阙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在贾敬面上巡视一圈,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这次宴席的目的后,眼里滑过一丝复杂。
“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
贾敬:?
柳阙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你跑来做什么?”
贾敬扯了扯嘴角,“我嫂子硬拉着我来的。”
他嫂子是为了拉他出来相看的,虽然他就是来走个过场。
贾敬眼眸微睁,“这是个相看的宴席吧?年轻公子小姐不少,我嫂子大抵是喊我来相看的,不过我没那个心思。”
柳阙像是看出贾敬的敷衍,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愤懑,眉头蹙了起来,可又想起贾敬不知道这中间缘由,还是沉声解释道:
“今日这场宴席,是为了给我大妹妹相看的。”
贾敬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那今日这宴席果真不一样。
他还只当是一般的相看宴,少男少女们给个话头见见。
没想到,居然是特地为理国公府大小姐准备的相看宴。
柳阙抿了抿唇,家中长辈的意思他知晓,挺看好贾敬的。
今日瞧见贾敬来,他还挺高兴的,想着贾敬做他妹夫,也不错。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那个心。
贾敬见状,无奈叹了口气,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我嫂子可没与我说。”
史云棠若是说了,他肯定不会来。
柳阙硬声道:“你也别多想,又不是只请了你一人。”
柳阙的目光扫视全场,“这全场男子,都是,全看我大妹妹心意。”
“我大妹妹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柳阙阴阳怪气的气话,贾敬并不放在心上。他疼爱他大妹妹,贾敬也知道。
贾敬无言,他只觉得额角有些疼。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贾敬也是彻底明白了,兄嫂二人想要他娶妻的决心。
这么一想,他更头疼了。
他这样的情况,哪里适合成婚了?简直是害人。
贾敬半阖着眼,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正前方的戏台上,沉思着。
两人一时无言。
坐他一旁的柳阙则是面上闪过一丝懊恼,知晓自己刚才对贾敬的那番话是有些过了。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贾敬也是不知情的,自己刚才明明就是迁怒。
柳阙张了张嘴,神情带着些别扭,深呼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说什么,
“噔噔呛,噔噔呛……”
一阵紧锣密鼓的声音从戏台上响起,传遍四周,周围嘈杂声如潮水褪去,一片寂静。
戏,开场了。
贾敬闻声,抬了抬眼皮,朝戏台子上看去,只见随着鼓点声,一群宫娥提灯缓步入场。
紧跟着的便是一位头顶大凤冠的宫妃。手执牡丹折扇,艳丽的面容在折扇后若隐若现。
原来是一出贵妃醉酒。
折扇收拢,贾敬对上了折扇后的那双媚眼,顾盼神飞,妩媚多情。
这双眼的承托下,更显得那张脸姣好可人。
这位“贵妃”的出场,令全场众人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众人目光也都跟着那一人转。
待一折戏唱罢,许多人都没立刻回过神来。
青老板下了台后,贾敬才回过神来,不禁暗自点头,这位“青老板”不愧是京中的名角儿,在戏台上仿佛能摄魂一般。
不知谁感慨了句:
“青老板的风姿……今日可算是见着了,无憾了。”
“这样的神仙人物,若是能跟我回家……”
“切,想什么呢?且不说他的身价,就你老子的脾气,你随便领个小戏子回去,都能让你掉层皮。”
“玩玩就得了,可别当真,你可别忘了今日是来干嘛的,要是坏了事,小心回家没得交待。”
今日多数是来相看未来夫人的,可不能因为这些个人儿,坏了大事。
贾敬听了这话,眼眸闪过一丝光,若有所思的望着戏台,久久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阿元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第44章
“如何, 青老板可将你迷住了?”
柳阙其实一直观察着贾敬的神情,生怕方才那番话真的惹恼了他,毕竟宁国府的贾二爷脾性也算不上多好。
见贾敬仿佛没什么怒色, 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戏,柳阙松了口气,调侃的话随口冒了出来。
话说出口, 柳阙就想拍自己的嘴巴, 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谁不知道, 贾二爷最不爱这些。
下一瞬, 柳阙惊的张大了嘴巴,只见贾敬慵懒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贾敬那双半敛着的桃花眼瞥了眼凑在自己旁边的柳阙, 揶揄道:“你小子吃得挺好。”
柳阙则是跟见了鬼一样望着贾敬, 连说话都结巴了,“你认真的?”
贾敬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笑,没有回答。
柳阙见状,更加迷糊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 贾敬就喜欢打哑谜了呢?
“你……”
“大爷,出事了!”一个身着理国公府奴仆装的小厮小跑到了柳阙身边, 打断了柳阙的话。
柳阙不悦皱眉, “什么事?”
小厮下意识地瞧了贾敬一眼, 贾敬刚巧抬眸, 那双贵气淡然的眸子却让小厮心下一紧, 连忙低下头去。
他俯身到柳阙耳边, 轻声说了什么。
贾敬注意到, 柳阙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便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柳阙语气生硬, “培元,招待不周,失礼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下次再单独约你赔罪。”
说完丢下这句话,便带着那名小厮匆匆离去。
贾敬跟着柳阙离开的方向看去,像是理国公府今日组织打马球的地方。
收回目光,贾敬再次慵懒地缩回圈椅中,长腿一曲一直随意放着,长袍垂落,他百无聊赖地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
贾敬的眼皮也逐渐耷拉,时不时地便黏在一起。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听戏。
除了方才那位青老板的戏勾住了他,其余的戏,唱得直叫贾敬犯困。
“二爷。”
小厮阿禄悄声走到贾敬跟前,轻声唤着阖眼不知是睡是醒的贾敬。
“有事?”贾敬并未睁眼,问道。
阿禄连忙道:“大太太说,府里有急事,请您过去,同她一道家去。”
贾敬缓缓睁开眼,目光朝不远处看去,那里钗裙环翠,站了好些位女眷,也像是要辞行离开。
据他所知,今日贾敷应当没有任何应酬,就在家中。若是府上有事,贾敷便能处理了,何须这么急喊史云棠回去?
想来史云棠唤他回府,应当是和刚刚柳阙匆忙离开有关。
“嗯,走吧。”贾敬站起身,朝史云棠的方向走去。
这路刚没走几步,贾敬像是注意到什么,回首望了望,只见身后只有阿禄一人,问道:
“二狗呢?”
阿禄一惊,连忙朝身后看去,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二狗,早已看不见踪影。
“二爷,小的的错,小的这就去找他!”
今日理国公府,请了许多贵人,若是二狗冲撞了什么人,丢的就是他们宁国府的脸。
“不用了,我看见他了。”贾敬抬手制止,抬着下巴朝前方扬了扬,阿禄顺势看过去,就见二狗佝偻着腰,急匆匆地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贾敬这边刚出了坐席,二狗也来到了贾敬面前,阿禄一个上前,用力扯了二狗一下,训斥道:
“不是让你跟我我吗?谁允许你乱跑的?”
二狗不断弯腰作揖,“阿禄哥,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他满脸涨红,显得无措的紧,“这人有三急……”
这等事儿摆在贾敬这样的主子面前说,二狗羞得都快找个坑里钻进去了,若是二爷把他退回去……
二狗脸色瞬间由先前的红变得煞白,声音也小的跟蚊子一样,连讨饶都不敢说出口。
“人之常情,无事。”贾敬抬抬手,“回府吧。”
贾敬这厢刚领着二小厮走到园中道上,便听见史云棠的声音:
“他们理国公府拿咱们府当什么了?有他们这么做事的……”
史云棠便手执着扇子走来,贾敬第一时间注意到史云棠较平日里快上许多的步子,难掩怒色的脸,手中扇子不断地扇动,像是想要扇走她心中的怒火。
“太太,二爷来了。”
史云棠的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大丫鬟提醒了一句,她见贾敬确实到了跟前,瞬间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气,装作无事,扯了扯嘴角,“阿元来了?”
贾敬眼尾轻瞥了眼四周,很快收回目光,“是,听闻府里有事,那我们便先回吧。”
史云棠未尽之言,以及他刚刚那一瞥所看到的,园中好几处都人员攒动,步履匆匆,心中也知晓,史云棠说府中有事是个离开的幌子,想来有事的,是理国公府,柳家。
贾敬随着史云棠很快离开了理国公府,路上史云棠什么也没跟贾敬说,贾敬也没问。
只是待贾敬上了马车后,帘子被稍稍撩起,帘外坐着的是跟车的二狗。
“嗯?”贾敬哼了声,意为何事。
二狗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忐忑地开口,将他在理国公府如厕时,无意听见的事儿,禀告给了贾敬。
“小的方才净手出来,路过了马球场,在那边看见了些事儿。”
贾敬颔首,示意二狗接着说,他猜也是马球场那边出了事,但观史云棠,此事好像还和他们宁国府也有牵扯。
二狗:“理国公世子和一个人打起来了。”
贾敬:“那人什么身份可知道?”
二狗点头:“小的刚好看见他们将人拉开,是穿了一身戏子服,瞧着是个武生。”
贾敬桃花眼微睁,眼里划过一丝讶然和玩味。
理国公世子柳阑与他并不相熟,但脾性贾敬还是知晓的,是理国公一脉相成的暴脾气,可贾敬也没玩玩没想到,柳阑会如此不顾身份,居然跟一个戏子打架?
是和武生切磋,结果过了火?
“知道原因吗?”
二狗摇头,“小的这就不知了。”
贾敬也不指望一个小厮就能将这里面的事情弄明白,尤其是对于理国公府来说,这样不光彩的事。
只是……
贾敬看着二狗那低眉顺眼一幅老实样,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他果然没看错人,瞧着老实,眼耳倒是灵光的很。
回了府上,史云棠明显情绪平复了许多,领着贾敬刚回了花厅,贾敷便到了。
“夫人,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贾敷也没料到史云棠会这么快回来。
史云棠抬手,看了贾敬一眼道:“正要说此事呢。”
几人坐下,史云棠便对贾敬道:“阿元,事到如今,嫂子也不瞒你了。”
“今日我们前去理国公府,是他们府上特地相邀,有意让你与他府上大姑娘相看的。”
“先前不与你详说,也是怕你知道,会不自在。”史云棠声音里透露着些歉意。
贾敷也讪讪地看着贾敬,没告诉阿元,他也心虚啊。
贾敬早已经在柳阙那边知晓了此事,也知道是兄嫂为自己操心,自然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生气。
“可是谁知道,他们理国公府居然如此欺负人!”史云棠的声音陡然拔高,方才压下去的怒气又窜了出来。
贾敷连忙为史云棠倒了杯清茶,轻声哄着,“夫人吃口茶消消气,不值当这般生气,当心身子。”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不能让史云棠这样生气,怒气伤肝,连累的是自己的身子。
史云棠猛地喝了口茶,“咱们两府从老太爷那辈起就有的交情,这么缺德事情,他们也干的出来?”
“他们府上那位柳大姑娘,早就芳心暗许,有心仪的人了!”
“是他们府上老爷夫人不满意,没看上人家,这才急着要他家姑娘来和咱们家阿元相看。”
贾敷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会儿,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贾敬听了,则是心中一乐,柳家大姑娘居然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这多好啊。
反正他也没有和这位柳大姑娘相看的心思。
可史云棠不知道贾敬心意,反而被理国公府这样隐瞒情况而气得不清。
贾敷虽也生气理国公府的隐瞒,可还是劝道:“宁拆十庄庙,不毁一座婚,到底是他们无缘。”
“且说他们理国公府,想找出与他家家世相配的,京城也没几家了,世伯要求如此之高?”
谁知越劝,史云棠越气,手都颤抖了起来,“若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这么计较气恼了!”
“虽说现在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儿女有其他心思,也能理解。”
“可他们简直太过分了!”
贾敷和贾敬对视一眼,心中疑窦四起,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晓得的。
“那柳家大姑娘,瞧上的是一位戏子!今日甚至厚着脸皮进了府。”
至于进府做什么,也不必说了,自然是为了与柳大姑娘私会。
贾敬这么一听,又想起二狗说的马球场那件事,理国公世子柳阑与一个戏子大打出手,缘由是出在这儿了。
官宦家的小姐,瞧上了一位贱籍的武生戏子,怎么看,都是场孽缘呐!
时下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良贱不得通婚,更何况是国公府的大姑娘?
所以,理国公府当发现这事儿后,就连忙想帮柳大姑娘相看,这一看,便觉得贾敬怎样都合适,还托了荣国府史氏来说情,史云棠这才忽悠着贾敬,让其跟她去柳家赴宴。
理国公府这次确实广邀了许多家,可醉翁之意也只在贾敬身上,这是柳家那边明确说与史云棠的。
可谁知道,居然在宴席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史云棠不忿,“他把咱们府当什么?又把咱们阿元当什么?”
简直是在打他们家的脸!
贾敬望着自家嫂子气红的脸,知道嫂子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可这事儿吧……
不说那柳大姑娘是什么心思,其实他自己也没相看的心思。
贾敬扯了扯嘴角,哄着自家嫂子,“嫂子,咱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只当是去吃了个席,听了场戏。”
“这其他人又不知道这些,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要贾敬说,他还挺佩服这位柳大姑娘,甚至心里有些触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出自中国古代谚语。
第45章
史云棠掠了贾敬一眼, 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哪里是气理国公府这样做下了他们宁国府的脸面,她是气他们对贾敬的态度。
这些日, 她都还未放出风去,想要为贾敬相看的人家就已经络绎不绝,她也瞧过, 多的是合意的人家, 岂容得他们理国公府这样轻视, 耍着玩?
史云棠微微眯起双眸, 她定要为阿元相得一门众人艳羡的亲事!
贾敬瞧着史云棠的模样,更加头疼了,带着商量和玩笑的口吻, 故作玩世不恭道:
“嫂子, 前些年为了科举,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考上了,才能松快些, 且让我玩上几年吧?我可不想被人管着。”
史云棠不理会贾敬的歪理,“等你娶了媳妇, 让你媳妇陪你一起玩儿, 不更好?”
“反正家中事物, 有我和你哥处理呢。”
贾敬又扯出了另外一个理由:“嫂子, 我这仕途刚起步, 还有许多事要做, 要注意, 前方路如同迷雾, 这节骨眼儿成婚, 恐怕不合适吧?”
他话里还在暗示和提醒史云棠,就算他要成婚,女方的身份也得再三考虑。
史云棠思量着,一时没有作声,贾敬顺势就溜了。
待贾敬走后,史云棠有些惆怅地望着贾敷,“如开,这要如何是好?”
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丝毫没有成亲的心思。
贾敷摆了摆手,也很是无奈,“大抵是缘分未到吧。”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贾敬这厢领着阿禄二狗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刚巧素雪带着一群丫鬟们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二爷回来了。”
贾敬颔首,“这人以后就跟着我后头,你给安排一下。”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进了屋。
“素雪姐姐。”二狗赶忙问好。
素雪瞧着二狗眼熟,看了一会儿想起,不禁笑道:“你是那晚来为二爷送衣服配饰的小厮。”
二狗人机灵,到哪儿都会让人印象深刻些。
阿禄也顺势跟素雪说了二狗的情况,“素雪姐姐,他……”
素雪一边听着,一边又仔细打量了二狗,“原来如此,那以后便安心跟着咱们二爷吧,待会儿安顿好,来我这儿拿两身新衣裳。”
他们院里下人的衣服,大多数是素雪带着其他小丫鬟们平日里做的。
二狗受宠若惊,连忙弓着腰谢道:“谢谢素雪姐姐!”
翌日,贾敬睡到自然醒,很是舒适。
“二爷,您这手明日便可以不用缠布了,适当的时候,也可以动一动。”
贾敬观察着御医显然要比平日快上许多的动作,连说话都快上许多。
待御医收拾药箱时,贾敬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急事?不若我安排车送您一程吧。”
御医这些日子也和贾敬熟稔起来,也知晓这位贾二爷远没有京城里传闻的那样骄矜乖张。
想起自己待会儿要去的地方,以及他听到的传闻,御医想了一会儿,还是道:“待会儿要去吏部尚书何大人府上。”
贾敬一愣:“去何府?”
“是,何大人的小公子今日被杖责了十杖,圣上身边的陈总管打了招呼,让我去给看看。”
御医说这话时,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贾敬挑了挑眉,心中了然,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了人备了马车。
御医也没再多说什么,与贾敬相视一笑,道了谢便背着药箱走了。
贾敬惬意地靠在廊下的躺椅上,长腿随意支着,微微阖目,清晨暖阳照在身上,一阵暖意。
没想到,天丰帝居然这么快就料理此事。
杖责十仗,看着没何清说的那样多,可这杖只要是打了,那便是表明了圣上的态度。
至于到底重不重,贾敬并不关心。
他缓缓睁眼,慢慢抬起手,对着光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手,稍稍蜷缩起手指,看着很是迟缓。
贾敬却不在意,仔细感知着手指及掌心传来的细微刺痛,可这样的刺痛却让贾敬欢喜。
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没他预想的那么糟糕。
“呵。”贾敬轻笑出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释然和轻松。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细碎的晨光如同金蚕丝一般透过他微张手指的缝隙,映射在贾敬的脸上,光柔和了贾敬原本艳丽的眉眼。
萧淮川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望着光下浅笑的青年,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就这么伫立瞧着。
这些时日贾敬的不寻常,萧淮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他看的出,贾敬心底藏了事,即便遇见些喜事,他是在笑着,可他眼底时不时露出的烦郁,肩上背脊仿佛压了去除不掉的重担,这些都是骗不了萧淮川的。
若是曾经,他们还是少时,萧淮川是定会问出缘由。可如今,贾敬已然长大……
然而今天,萧淮川看见了笑得一脸轻松的贾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萧淮川珍惜这抹笑。
如果可以……他希望贾敬能够一直这样笑着。
萧淮川垂落在两侧的的手下意识攥紧。
贾敬正半躺在摇椅上,春日暖阳的照射,舒适得让他不自觉阖上了眼,昏昏欲睡。
忽的,他若有所觉,微微歪了歪脑袋,眼珠转动朝前方看去,便看到了不远处那抹身姿挺拔的熟悉身影,正是萧淮川。
“淮哥?”
贾敬那双原本显得迷蒙的桃花眼,此刻因惊喜一下子都圆了几分,他下意识弯了唇角,“你怎么来了?”
萧淮川闻言,剑眉一挑,迈步上前,语气略带调侃道:“不希望我来吗?”
“怎么会,你能来,我自当扫榻相迎。”贾敬动了动慵懒躺着的身体,手虚扶着木扶手,刚准备直起腰站起身来,迎一下萧淮川。
下一瞬,肩头感受到一片温热,贾敬下意识缩了缩,转眸看去,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搭在了贾敬的肩膀上。
萧淮川手上稍稍施加了一丝力道,将贾敬重新按回了椅子里。
“别起来了,就这么坐着吧。”
萧淮川顺势倚靠在贾敬的躺椅旁,一只手很是随意地撑在躺椅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是覆在了贾敬方才扶着扶手的手背上,
“手别用力。”
贾敬下意识便松了力,紧接着手便被萧淮川握住,轻轻捞起。
萧淮川手掌向上摊开,上面搭着贾敬的手,他仔细瞧着,认真的模样仿佛要透过纱布看清楚里面的伤势,又仿佛是捧着什么珍宝。
贾敬晃了眼,耳根情不自禁地发热,放于萧淮川掌心中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心也跟着快速跳动。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陡然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眸微垂,目光躲闪,
“御医说恢复的极好,明日便不用缠着布了。”
贾敬的情况,萧淮川自然再清楚不过,御医每日都会去东宫向他禀告,可以说,贾敬这双手如何,没人比萧淮川更了解。
萧淮川想要叮嘱贾敬,像方才那样想要用手撑着起身的事儿,要万分注意,切不可掉以轻心,可话刚到嘴边,萧淮川又咽了回去。
阿元已经长大,他不再是事事叮嘱的孩童了,说多了,会引起厌烦。
“如此便好,我还等着今年生辰,收到咱们贾二爷的墨宝呢。”萧淮川的玩笑话,让贾敬不禁抬起头。
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身侧的萧淮川,萧淮川此时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格外悠闲自在,与平日里那个克己复礼的萧淮川简直判若两人。
“你今日……”
贾敬刚开口,便见萧淮川忽然弯下腰来,俯首,视线与贾敬平齐,唇角微扬,鼻腔里哼出一声:
“我今日如何?”
贾敬下意识答道:“你今日心情很好。”
萧淮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来见阿元,自然心情舒适。”
许是方才贾敬那抹笑的影响,萧淮川于这所属于贾敬的院落里,破天荒的放下心中所压着的重担,此时此刻,他只想享受这一短暂的闲暇时光,与阿元在一起的片刻安宁。
萧淮川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含着笑意的眼眸宛如泛着波光的清湖。
而他周身弥散着的松香,也因为他的靠近,将贾敬环绕,令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贾敬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萧淮川那笑弯着的微红薄唇上,便钉在了上面,再不想移开。
他想……
贾敬只觉得口舌干涩,忍不住吞咽,喉结上下微微滚动。
“嗯?”
萧淮川略带疑惑的声音,让贾敬一瞬间回过神来。
贾敬下意识朝后仰去,想要远离,可后背已全然贴着椅背,再无可退之地。
他只好微微撇开脸,错开与萧淮川对视的目光,睫羽轻颤不断,声音沙哑,“你这样腰不酸?赶紧坐着吧。”
萧淮川愣怔了一下,也后知后觉般的知晓,自己这样的动作显得奇怪。
“咳。”萧淮川轻咳一声,直起腰,负手而立,目光掩饰般的看向远方。
贾敬则是狠狠阖上眼睛,去平息那仿佛被猫抓过一般、乱成一团的心绪。
“听闻,柳家有意与你结亲?”
贾敬听到萧淮川忽然问了这么一句,眼皮动了动,却最终未睁开眼,只是道:
“我无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算不算椅咚?
第46章
萧淮川并不意外贾敬的回答, 想起探子报上来关于理国公府的密辛,他心中还是起了一丝担忧,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相看时, 还是要多注意些,也让你兄嫂多了解了解人家府中的情况。”
即便他会帮贾敬观望,可到底会有纰漏疏忽。
贾敬心下微动, 萧淮川知道柳家大姑娘与那武生的事情了?
不然怎么会给这样一个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