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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录 狂傲姐 19173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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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燕焱觉得自己的命挺好的

陆怀二话不说追向燕焱,燕焱还没跑出巷子,陆怀已经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困在原地。

陆怀的手仿佛一只重达千斤的铁手,落在燕焱肩上的那一瞬间,燕焱不止肩膀无法动弹,她感觉自己的两只脚都被压得陷进了地底,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你不是仰慕我吗,跑什麽?”陆怀转身站在燕焱面前,说话的语气并未改变,变的是眼神。

在陆怀眼里,燕焱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砧板上任她宰割的鱼肉。

一直以来惊慌不已的心此刻竟慢慢安定下来,燕焱纵然害怕陆怀,却也明白了一件事——燕淼进入长乐坊后的确得罪了这位陆坊主,但陆坊主并未抓住燕淼。

所以当陆坊主发现她和燕淼有几分相似,两人可能是同夥的时候,才这麽着急地要抓住她。

现在她不必担心燕淼,该担心担心自己了。

“陆怀,你抓她做什麽?”九死生来到两人身边,伸手放在陆怀扣住燕焱的那只手上,“放手吧,你吓到她了。”

燕焱肩上一松,压在她身上的那股重力陡然消失,她浑身发软但仍强装镇定地抹去额上的冷汗。

“进去再说。”陆怀警告地看了眼九死生,然后踏着墙边的砖缝轻松翻回书房里。

九死生揽住燕焱,说话的语调还是漫不经心的:“小燕子,看来你的好友惹了大麻烦,你最好祈祷她犯下的事情能用银子解决。”

“如果不能用银子解决呢?”燕焱现在后怕得不行,恨不得自己真是只有翅膀的燕子直接飞走。

九死生看出她想跑,揪着她走到窗户下,燕焱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就被九死生轻飘飘地提到了二楼书房里。

“看命。”

极小声的两个字飞入耳中,燕焱心想她的命挺好的,当年吞没了整座村庄的洪水唯独没有淹死她。

洪灾后她虽然倒楣地被卖入玄门,但玄门对她而言比以前的家要好。她不仅每天都能吃饱饭,还不用经常挨打,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玄门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打她一顿。

长大后玄门给她的任务越来越凶险,几次差点把命赔出去。好在她也成功逃出了玄门,不再受玄门威胁,等找到了秘罗古寨的蛊师,她身上的螙也能彻底解开。

洪水带走了她的灾厄,给她留下了生命和福运。

陆怀拍拍手,她的手下陆真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托盘。

“今日未时刚过,一个与燕少侠形貌相似的少年闯入长乐坊后院,重伤我三名手下,损坏价值至少五百两的房屋器具,而且……杀了一个不该杀的男人。”

陆怀的眼睛紧紧盯着燕焱,眼中杀气淩然。

陆真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两张画纸,在陆怀说完话后,她拿起一张画纸在众人面前展开,纸上正是燕淼的画像。

陆怀声音低沉:“认识她吗?”

九死生近距离观看画像,心道陆怀手下的奇人异士可真不少。不知是她的哪位手下画的画像,画得简直跟本人一模一样。

圆脸刀眉、鹿眼直鼻,漆黑透亮的眼睛里带着不含一丝杂质的恨意,这种眼神九死生只在阎婆的脸上看见过。

燕焱既不想出卖燕淼,也不想欺骗给了她五百两银票的陆坊主,只好保持沉默。

陆真继续打开第二张画纸,上面画的是代表京城玄门的蛇纹刺青。

“这是玄门杀手的刺青,我猜你的左臂上也有一个。”

陆怀一把扯下燕焱的左袖,屋内三人同时看向她的左臂。

左臂上干干净净毫无刺青痕迹。

不仅陆怀愣住,燕焱也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左臂。陆怀又扯下她右手的袖子,还是什麽都没有。

陆怀质问燕焱:“你不是玄门的人?”

“我……”燕焱揉了揉眼睛,她怀疑自己眼睛花了,跟了她十几年的刺青怎麽就凭空消失了?

九死生将陆怀从燕焱面前拉开:“陆怀,那个圆脸到底杀了哪个男人?”

“她杀了北延国太子的棋子!”陆怀根本不在意死去的萧牧舟,她在意的是萧牧舟的价值。

北延国太子完颜习费尽心思从秘罗古寨买到傀儡蛊,用此蛊操控了萧牧舟,借此挑起夏池国内乱。

数日前萧牧舟在阳崇涧被抓,是陆怀派人将他救出来并关押在长乐坊的地牢里,就等今夜子时与完颜习、蟠龙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计划,今夜一过她便能把萧牧舟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现在倒好,萧牧舟在她的长乐坊中被人暗杀,她该如何给完颜习一个交代?

陆怀拿起燕淼的画像揉成一团,细密的粉末从她指尖流出:“她要以命相抵。”

九死生替燕焱问道:“不知者无罪,这位燕少侠刚才还傻乎乎地在路上找朋友,她和圆脸肯定不是同谋。哪有人会蠢得主动上门送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此事与你无关。”陆怀让九死生不要插手此事,她逼问燕焱,“说出圆脸的下落。”

燕焱依旧不语,陆怀忽然笑了一声,她坐回椅子上似乎在等什麽。

不一会儿有打手敲门,陆怀让人进来,打手进来后先向陆怀行了一礼才说道:“坊主,已经查出此人今日的行踪。”

“此人于今日巳时乘坐蟠龙堡主的宝顺船抵达全州码头,和蟠龙堡主一起住进了河西客栈。午时离开客栈在小巷杀了玉面郎君,然后一直徘徊在长乐坊附近,直到申时趁着我们姐妹轮换时闯入地牢杀了萧牧舟。”

“她认识蟠龙?”陆怀有些惊讶。

打手点头,又说道:“那位殿下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要见您。”

陆怀烦躁地站起来,右手握拳朝着桌子重重砸下,最后化拳为掌轻轻拂去桌面上的灰尘。

“把她带上。”陆怀一声令下。

陆真和打手同时走到燕焱身边,燕焱对着两人说道:“劳烦两位姐姐带我。”

燕焱原本要被陆真和打手押着手臂走,她却反客为主挽住两人的手臂,乖乖跟着她们离开。

书房东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古画,陆怀站在一幅山水画前,她扭动画轴上的机关,对九死生说:“你还不走是在等什麽?肚子饿了想吃拳头?”

“走,我这就走。”九死生退到窗边,临走前安慰燕焱,“放心,只要你的好友一日不被抓住,你就能一直活着。”

九死生的白色衣角从窗户上飘过,燕焱的心蓦地一沉,希望燕淼可以跑得远远的,别被陆坊主的人抓住。

眼前严丝合缝的墙面发出轰轰声响,一条密道出现在众人眼前。陆怀率先走入密道中,陆真和打手拉着燕焱紧随其后。

四人都进去后,密道重新合上,五名打手走进书房,两人守在窗前,三人守在书房门口。

密道两侧摆放着可供照明的夜明珠,燕焱不禁感叹陆坊主财大气粗,竟然把夜明珠当蜡烛用。

走了好半天,密道终于变得宽敞,燕焱以为这条密道通往阴森可怖的地牢,结果通向了一间温暖舒适的屋子。

房屋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桌,圆桌上坐着两个人,桌旁还站着四个侍卫打扮的青年。

挡在燕焱面前的陆怀走过去在两人中间坐下,说道:“太子殿下。”

“抓到凶手了吗?”被称作太子殿下的青年背对着燕焱。

燕焱认出了这道熟悉的声音,是采菊苑里差点杀了她和燕淼的那个人,也是玄一和其她姐妹们现在效忠的玉门门主白羽。

陆坊主称她为太子殿下,刚才在书房里也提到燕淼杀的人是北延国太子的棋子,所以她们如今效力的玉门门主白羽就是北延国太子完颜习。

也就是说燕淼杀了门主的棋子,并有可能坏了门主的大计?

“还未抓住凶手,不过有意外收获。凶手的朋友自投罗网了。”陆怀道。

背对着燕焱的两人一起转过身来看她,燕焱一看都是熟人。

蟠龙堡主和燕焱对视,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记得你,玄一说你和你姐姐不愿为玉门效力,但你们姐妹俩答应为玄一办事,承诺你们会在三月内除掉边南玄门。”

完颜习记得燕焱和燕淼,在看到陆怀画出的凶手画像后她就认出了燕淼,只是没想到先被抓到的会是燕焱。

燕焱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这三月内你们每月都可以去义妁堂里拿到解螙丹和十两银子,你们吃着我发的俸禄,为何要毁我的棋?还是说你们依旧效忠于萧氏王朝,听从那群老男人的命令?”

完颜习姿态放松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头慵懒的、躺在草地上舔毛的雌狮,语气淡然不带有一丝怒意。

然而在燕焱看来并非如此,燕焱看见的是完颜习笑意不达眼底的冷漠,是她身上不怒自威的可怕气场。她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澜,可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裹着冰霜的利剑狠狠刺入燕焱心里。

自幼被当作一国储君培养的完颜习只要坐在那里,就仿佛一座大山,压得在场众人都喘不过气,她的最后一句话让整个房间都陷入凝重肃穆的氛围。

燕焱膝盖一软当场就想跪下,是左右两侧的陆真和打手紧紧拉着她不让她跪下。

燕焱觉得很奇怪,她们为什麽不让她跪?

她回忆起自己以前在玄门犯错的时候,只有下跪磕头求饶,才能得到老阉人的原谅。

玄门里的人都知道下跪磕头可以让主子消气,主子消气了自然会放过她们。

燕焱和燕淼也一直是这麽做的,哪怕她们离开了玄门,这些陋习也一直跟着她们不曾离去。

所以在她们出卖了应无双后,她们想求得应无双原谅,就会向她下跪。

这就像一种难以治愈的沉疴,和“要你命”这味螙药一样,无声地深入骨髓,牢牢地附着在她们的灵魂深处,钻进她们的大脑,控制着她们的每一次行动。

这一次她依然想跪下,却被拦着不让跪。

第72章 一个话篓子,一个锯嘴葫芦

房间里烛火明亮,空气里弥漫着香甜清扬的沉香,沉香性温、香气淡雅,能使人心平气和。

陆怀喜欢在议事的房间里点上沉香,此香令人心神安乐,这样商议事情时的氛围会轻松许多。

陆怀焦躁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她看向身旁的完颜习,萧牧舟的死不仅让完颜习损失了一只千金难求的傀儡蛊,还让完颜习苦心经营数月的计划毁于一旦。

然而她在完颜习脸上看不到一丝怒意,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人们很难猜透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想什麽,某些人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正酝酿着一场足以吞没所有人的风暴。

陆怀看不透完颜习,又侧头看向蟠龙,杀死萧牧舟的凶手是乘坐了蟠龙的船抵达全州,蟠龙和凶手脱不开关系。

她都能派人查到的消息,完颜习又怎会不知?不知蟠龙有没有想好解释的说辞?

蟠龙眉头紧蹙,右手不停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红绸,陆怀见状心中明了,蟠龙心里也没数呢。

完颜习、陆怀和蟠龙堡主坐在圆桌上,三人正对着燕焱。山川湖海四个侍卫守在完颜习身后,燕焱和陆真、打手整齐地站在她们面前。

燕焱对这样的审问场景并不陌生,玄门以前审问杀手的场面比眼前这个骇人得多。

逼仄幽暗的小房间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口能透点光进来,老阉人就坐在唯一有光的地方审问她们,她们被缴了刀戴上手铐,跪在潮湿的脏地板上,整个房间透着难闻的腐臭味。

在那个环境下没人会想刻意隐瞒什麽,都会如实交代好尽快离开那个鬼地方。

此时她站在完颜习面前,敞亮的房间、好闻的沉香、打手和陆真搀着她不让她跪下,要她保持人的姿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

除了被陆坊主扯坏的两只袖子,导致她双臂裸露在外,其余的一切都让燕焱感到……舒心,是的,舒心。

她将完颜习的问题在脑海中细细想了三遍,才慢慢地回答她:“门主,我与燕淼不愿效忠于您,是想拥有自由身,所以也绝不会再效忠于萧氏王朝。我们答应为玄一做事,便是为她身后的您效力,您为我们提供解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姐妹二人明白这个道理,绝无背叛之意。”

“那你如何解释燕淼不惜重伤陆坊主三名手下都要闯进地牢杀死萧牧舟?”完颜习问道。

燕焱无法解释,她也不知道燕淼为什麽这麽做,不过她可以肯定燕淼杀萧牧舟是另有原因,决不是为了破坏完颜习的大计。

完颜习又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燕淼是如何知道萧牧舟被关在长乐坊地牢的?此事只有我与陆坊主知道,是谁告诉了她?还是说,她其实不是一个普通杀手,而是无所不知的神仙?”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燕淼本人知道,我并不知道。”燕焱脸色白了几分。

陆怀忽然开口道:“我的地牢里满是机关,负责看守萧牧舟的打手也绝非寻常之辈。燕淼虽重伤我三位打手,但她的左臂被打到脱臼,肩膀、腹部、大腿也都中了箭。”

说话间,陆怀已经走到燕焱身边,她将燕焱的身体当作燕淼的身体,先后按在燕焱的左臂关节、肩膀、腹部和大腿处,最后指在燕焱的颈边。

“她举刀砍杀萧牧舟的时候,我的一名打手也将刀放在了她的颈边。先杀萧牧舟,还是先救自己,你猜燕淼怎麽选的?”

“……”燕焱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陆怀的手从燕焱的颈边挪到后背,食指从左侧肩胛骨一路下划停在右侧腰腹。

“她果断割下萧牧舟的脑袋,故而来不及避开颈边的刀,便只能侧身躲避,尽量避开要害。那把本该割断她喉管的刀就这麽从她的左侧肩背砍到她的右侧腰腹。倘若我的打手拿的是一把大砍刀,她的身子会被劈成两半。”

“她拖着满身伤痕拼死逃出长乐坊,你觉得什麽人能驱使她至此,让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抛之脑后?”

“她受了这麽重的伤!”

燕焱挺直的脊背一下弯了下来,鼻腔发酸发胀,她只能张开嘴呼吸,但她喘不过气来,她恍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燕淼。

似乎是从二月二那晚开始,燕淼变得心事重重却不愿和她诉说,刺杀男客卿的那夜她莫名其妙地要去见一见将军府小姐的真容。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医仙之徒的消息,与医仙之徒做交易求解药。

燕淼为什麽想知道应无双的长相?她又是从何得知应无双是医仙之徒的?玄一请求她们相助时,燕淼为何选择去边南?是为了秘罗古寨,还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萧牧舟会出现在南方?

一直被燕焱忽视的问题在这瞬间统统爆发出来,都怪她,是她忽视了燕淼。

如果在宝顺船上的两日,她不是只顾着自己,而是多关心关心燕淼,也许燕淼今日就会带着她一起来杀萧牧舟,这样燕淼也不会受这麽重的伤了。

她垂下头,愧疚和自责占满了她的内心。

陆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的手下伤得很轻吗?”

“争这个有意思吗?”沉默许久的蟠龙打断陆怀,她拍了拍燕焱的肩膀。

“燕焱,你觉得燕淼可能会去哪里?我们要找到她,不单单是为了审她,也是为了救她。箭上有螙,寻常医者解不了。”

燕焱闻言看向完颜习,完颜习知道她想说什麽,点了点头:“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和弥补的机会。”

“多谢门主。”燕焱的腿稍微弯了一下,她调整姿态站好,恭敬地弯下腰对着完颜习深深一拜。

事发之后,蟠龙手下的数十姐妹就已全部出动,在全州城里搜索燕淼的下落。陆怀也派人联系城中的各大药肆,如果燕淼去药肆里求助,或是去药肆里偷药,都会第一时间被长乐坊的人抓住。

至今三个时辰过去,却仍未有消息传回来。

“全州城很大,我们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搜索,依你之见,她最有可能躲在哪里?”蟠龙问道。

燕淼会躲在哪里?

燕焱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地方,今日她和燕淼一同走过的那些街道里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但作为杀手,杀完人后在被人追赶的情况下躲进寻常巷陌里并不是良策。

如果她是燕淼,她一定会躲在江湖势力渗透不到的地方。

她知道燕淼在哪里了:“全州知府府衙。”

全州知府府衙在全州城北街,坐北向南,占地近百亩,远离闹市街坊。长乐坊是江湖人开设的赌坊,这些人还真不会追到官府里去。

她们也没想到燕淼受了那麽严重的伤,不去药肆医馆反而跑去府衙里躲着。

陆怀转念一想,说道:“还挺聪明,府衙的库房里有不少珍稀药材,燕淼以前是杀手,找点药止血难不住她。”

“门主、陆坊主、蟠龙堡主,让我去把燕淼带回来吧。”燕焱请求两人。

陆怀正要拒绝,完颜习应道:“可以,给你半个时辰。”

燕焱向完颜习保证自己会在半个时辰内回来。

完颜习都点头了,陆怀也没意见,她让陆真带燕焱出去,并给她换一套衣服。

陆真带着燕焱离开房间,完颜习身后的山川湖海四个侍卫悄悄跟了上去。

“蟠龙,燕淼燕焱在你的船上待了两日,你觉得她们如何?”完颜习敲了敲桌子,示意蟠龙和陆怀都坐在她身边来听她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桌边围着完颜习坐下,蟠龙如实答道:“一个话篓子,一个锯嘴葫芦。”

完颜习被蟠龙逗笑:“就没看出点别的东西?”

“我就是顺路载她们一程,哪有心思观察她们。”蟠龙真没看出两人身上还有别的东西。

陆怀为蟠龙解围:“太子殿下,她就是个土匪,顶多看得出谁胆子大,谁胆子小。识人这种精细活她可做不来。”

蟠龙知道陆怀是在帮她解围,可这话她怎麽听怎麽不舒服。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谁能靠短短两日就能把人看透?

“不必紧张,我知道她们坐上你的船是巧合。萧牧舟已死,得想办法找枚新的棋子补上他的位置。”完颜习随口换了个话题。

全州知府府衙不比京城官员的府邸,知府府衙的守卫很少,仅有一队男守卫在院子里巡逻,看门的两个男守卫,一个靠在门上睡觉,还有一个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燕焱轻松地翻过高墙进入府衙,陆真给了她一份府衙的地图,各色库房都在府衙西侧。她收起地图跳上屋顶俯瞰全局,确定方位后她返回地面。

燕淼受了重伤无法飞檐走壁,顺着隐蔽的小路走也许能看见她留下的血迹。府衙里有好几个仓房,挨个找很费时间,如果能找到燕淼留下的痕迹,就会快上许多。

与此同时,燕淼正躲在库房的角落里。

她已经将自己身上被刀划伤的地方简单包扎起来,鲜血勉强止住后,她开始忍着剧痛拔掉身上的羽箭。

“唔……”燕淼的手放在左肩的羽箭上,她只是轻轻往外抽了一下就痛得无法呼吸。

不能拔,如果强行拔出来,她很可能会被疼晕。一旦晕倒失去意识,迎接她的就是黑白无常。

燕淼只好拿刀砍断箭身,暂时将箭头留在体内,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取出这些箭头。

中箭的伤口处留出的血是黑色的,燕淼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长乐坊的螙厉害些,还是玄门的螙厉害些。

安静的库房里忽然传来动静,一个黑影出现在不远处,她惊道:“谁!”

第73章 她和我很像

库房的大门虚掩着,燕焱轻轻用力将门推开一个缝隙,刚好够她侧身钻过去。

她手里拿着陆真给她的火折子照明,这是府衙里的最后一间库房,燕淼一定会在这里。

火折子照明有限,燕焱怕自己的动静吓到燕淼,便小声唤道:“燕淼,是我。”

黑魆魆的四周将她的呼唤吞没,燕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举着火折子快速在整间库房里搜索。

最终她在库房西侧的角落里停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地面上残留着点点血迹,三只被砍断的箭身横七竖八地掉在地上。

燕淼来过这里,那她现在去了哪里?

燕焱蹲下身发现地面上的血水早已干涸变色,说明燕淼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她身受重伤能从长乐坊逃到知府府衙已是不易,又如何能在中了两种螙的情况下再次逃走?

燕淼应该不会主动离开这个对她来说还算安全的藏身之地,一定是有人在她之前找到了燕淼,并带走了燕淼。

燕焱弯着腰查看地面,并未发现新的血迹,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燕淼为人机警,绝不会让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失去意识,这至少说明她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人带走,她没有挣扎反抗,那带走她的应该是位熟人。

会是哪位熟人带走了燕淼?明盟主?黑山堡的姐妹?还是阎婆前辈?燕焱不确定会是哪位前辈,她现在更担心自己。

完颜习给燕焱的时间是半个时辰,如今时间已过去大半,燕焱还没找到燕淼。

她心中悲喜交织,喜的是燕淼被熟人救走,不必担心她有生命危险。悲的是她找不到燕淼,该如何和完颜习解释呢?

对此燕焱一筹莫展,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自从逃离玄门之后,她和燕淼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她也曾为今后不用再滥杀无辜而欣喜若狂。

在宝顺船上度过的两日是她这些年来过得最舒服快乐的日子,然而那是在巴掌大小的船上,地方小人也少,没什麽是非。

下了船后,偌大的全州城里充满是非,因为燕淼杀了萧牧舟,不仅得罪了长乐坊的陆怀坊主,亦惹恼了她们目前效力的门主完颜习,而她也被迫卷入其中。

在玄门的生活没有自由,但一切都是已知的,她看得见自己的未来,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于刺杀,或者刺杀失败螙发身亡。

如今她得到了自由,却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麽。

闯荡江湖的每一天都是充满未知和惊喜的,试探她们武功的明盟主会教导她们修习八极经,偷她钱袋的盗圣会帮她找人,赠她见面礼的陆坊主也会在认出她之后立马翻脸不认人,然后抓她抵罪。

在诸多不确定的事情里,她以为燕淼藏身知府府衙的这件事会是确定的,于是信誓旦旦地答应完颜习会在半个时辰内将燕淼带回去。结果来迟一步,燕淼被人带离了此处。

世事无常,她不该如此笃定的。

燕焱走出库房顺手关上大门,一转身,完颜习的四个侍卫中的大山和大川就站在她面前。

“抱歉,我没找到燕淼……”

大山打断燕焱:“燕淼被阎婆带走了,你跟我们回长乐坊。”

“啊?”燕焱一愣。

大山转身跳上屋顶,招手示意她赶快跟上。

“我们边走边说。”乐善好义的大川拉着她翻上屋顶,三人在知府府邸里飞檐走壁。

“方才你进府衙的时候,阎婆就带着燕淼逃了出来,我们本想拦人,阎婆说天明后她会亲自登门解释。”大川道。

燕焱疑惑:“阎婆前辈只是口头承诺,你们就这麽放人走了?”

大川点头:“我们信得过阎婆。”

“哦。”燕焱看了看身前的大山和身后的大川,这两人一前一后守着她生怕她跑了,显然信不过她。

大雨已停,空中乌云尽散,路上积水倒映着空中明月和屋檐上飞奔而过的三个人影。

砰的一声,水中明月被人一脚踩碎,月光化作点点碎银四处飞溅,在阎婆的衣袍上落下朵朵墨梅。

阎婆跑得飞快,脚步却异常稳健,在她背上的燕淼感觉不到一丝颠簸,燕淼趴在阎婆背上,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

在库房看见阎婆出现的那一刻,燕淼就知道外部对她的威胁消失了,这下她便不必分神警惕周围,可以放心地晕倒了。

阎婆感觉肩膀一沉,她微微侧头看见燕淼的脑袋靠在她肩上,心想这孩子总算晕了。

她刚才粗略地检查过燕淼身上的伤口,燕淼失血过多又中了螙,全靠意志强撑着保持清醒,能撑到现在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河西客栈,鹤掌柜守在大门前看到阎婆回来,她立马迎上去。

“怎麽伤得这麽重?”鹤掌柜大致扫了眼燕淼,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麽重的伤势了。

白日里见面还是好好一个孩子,现在都变成血人了。

“在长乐坊闹事的人就是她。”阎婆说道。

鹤掌柜对燕淼刮目相看:“能从陆怀的地牢逃出来也真是个人物。”

“我听说陆怀和蟠龙的人都在追杀她,你怎麽想着去救她?不怕惹麻烦上身?”

鹤掌柜帮着阎婆把燕淼送回房间,今日长乐坊的人来了好几次,都是打探燕淼的消息。

“我从不怕麻烦。”阎婆生怕扯到燕淼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因她背上有伤,只能让她背朝上趴在床上。

鹤掌柜应道:“那是,你怎麽会怕麻烦呢!诶,对了,你在哪找到她的?”

“想找自然找得到。”阎婆扯开燕淼背上的衣服,部分伤口已经和衣服黏在一起。

鹤掌柜取来热水、剪刀、伤药和纱布,她走到床边看了眼,叹道:“啧啧,这要是把衣服直接撕下来,她能被活活痛醒。”

“那也要撕下来,你的麻沸散呢?拿过来记我账上。”

阎婆伸手接过鹤掌柜手里的东西,打湿帕子给燕淼擦拭身体,身上的血迹洗净后才发现燕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

鹤掌柜从端来的一堆药瓶里挑出一个红药瓶扔给阎婆:“麻沸散,给她喂下吧。”

阎婆把药喂给燕淼,两人站在床边等待药效发作。

“她身上还有三处箭伤,需要把箭头挖出来。据我所知,长乐坊里的箭头都是涂螙的,你有解药吗?”鹤掌柜把燕淼的头掰过来,发现她的脸色红润,竟不像一个中螙的将死之人。

她转头看向阎婆,眼里满是疑问,阎婆见状回道:“我把九转回春丹给她吃了。”

“你当真舍得!姜姥当初就只炼了三颗九转回春丹,你这麽大年纪了,也该把它留着给自己当后路!你给她吃了,到时候你有个三长两短该怎麽办?”鹤掌柜大吃一惊。

“一颗药而已。”阎婆无所谓道。

鹤掌柜闻言怔了一下,一颗药而已,阎婆说得轻松,那可是世上仅有的三颗九转回春丹。炼制这枚丹药所需的千年血参已被用尽,就算是医仙姜姥,没有千年血参她也炼不出第四颗九转回春丹。

鹤掌柜语气沉重:“你还记得姜姥为什麽给你九转回春丹吗?”

阎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决定先把燕淼体内的箭头取出来,她让鹤掌柜过来搭把手:“把匕首递过来,我来取出她肩上和腹部的箭头,你负责把她腿上的箭头取出来。”

阎婆有意回避鹤掌柜的问题,鹤掌柜把匕首递给阎婆,最终把没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毕竟九转回春丹已经被燕淼吃下,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屁用不顶。

她和阎婆也不能把药从燕淼肚子里掏出来,既然都给燕淼吃了,就好好把这个孩子救回来。

两人站在床边仔细地为燕淼处理伤口,鹤掌柜取出燕淼腿里的箭头,然后倒上药粉用纱布把伤口包起来。

处理好腿上的伤口后,鹤掌柜趁着洗帕子的时间看了眼阎婆,她从未见过阎婆救人,大部分时候阎婆都在杀人。

阎婆正用她杀人无数、沾满鲜血的双手温柔地处理燕淼身上的伤口,细心地擦去对方身上的污渍和血迹。

认识阎婆的人怕都没见过阎婆如此柔情的一面,鹤掌柜一时间也看得呆住。

“你为什麽救她?”鹤掌柜心生好奇。

阎婆的手顿了一下,她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想了许久,久到鹤掌柜还以为她不想回答了。

“她和我 很像。”阎婆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亮。

“不多说两句?”短短五个字,鹤掌柜看了眼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燕淼,又想到这孩子今日做的事情,她确实和阎婆很像,都是疯起来不要命的。

“长乐坊的事情牵扯到北延国,你救了燕淼,想好怎麽解决陆怀背后的人了吗?”鹤掌柜准备起身离开。

“不成问题。”阎婆没有回头,她抚摸着燕淼身上的新旧伤痕,这些伤痕似乎让她想起了什麽。

鹤掌柜关门之前看见阎婆抬起手抹了抹眼睛,她静静地合上门离开。

第74章 昨日之燕淼,也是过去之阎婆

晨光熹微,东方渐白,天际处射出万丈霞光,光明似利剑刺破黑暗,照亮昏暗的房间。

“水。”床上的人紧闭双眼,喉间发出沙哑的声音。

床边宛如一座石雕的黑色身影终于动了动,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吹凉后才慢慢灌入燕淼嘴中。

喂水期间燕淼的眼睛眨了眨,但神智并未清醒。

“阎婆,天亮了,陆怀的人在楼下等你。”鹤掌柜推门进来,对着阎婆小声说,“我让厨房给你备了早饭,你吃过早饭后再跟她们走。”

阎婆昨晚一整夜都没合眼,守在床边悉心照料燕淼。阎婆是武林高手不假,可武林高手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凡人,一夜未眠再不吃早饭的话,怕是铁打的人都撑不住。

鹤掌柜看了眼趴在床上,全身都被白色纱布裹起来的燕淼,说道:“我会照看她的,你放心去吧。”

“嗯。”阎婆放下茶杯,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鹤掌柜坐在床边拿起燕淼的手检查她的脉象,昨夜燕淼重伤且气血大亏,整个人的脉象是微细欲绝的微脉。其脉象极细极软,按之欲绝,若有若无,就像油灯将灭时的一丝微光。那时的燕淼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

今日再探她的脉象,一呼一吸,不浮不沉,不快不慢,柔和有力,节律一致。就好像平静的水流,顺畅而平稳地流淌,没有湍急或滞涩的感觉。

这便是九转回春丹的厉害之处,可活死人肉白骨。只要伤者还剩下一口气,只需服下九转回春丹,便能被此药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无论伤者是重伤垂死,还是螙入骨髓,都能被九转回春丹化腐朽为神奇。

鹤掌柜昨晚为燕淼把脉时就发现她体内不止有长乐坊陆怀的螙,还有一味极其霸道凶猛的螙深入她的五脏六腑。一夜过去,九转回春丹不仅把燕淼的内伤治的七七八八,还把她体内的螙一并清了个干净。

“也是因祸得福了。”鹤掌柜把燕淼的手放进被子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合上,屋内只剩下燕淼一人。

燕淼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乌木床头和青色床幔,她心想死后的地狱里竟然也有床吗?

趴着的姿势让她的胸口闷得慌,她本能地翻身想要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只刚侧过一点身子,身上各处的伤口同时被牵动,全身上下的痛意朝她袭来。

“嘶……”燕淼老实地趴回去,再不敢乱动了。

疼痛刺激得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点记忆是在漆黑的库房里,阎婆出现并给她喂了一粒药,然后背着她逃离库房。

燕淼一边回忆一边慢慢挪动双手放在身前垫着,这样会让她稍微舒服点。左脸忽然触及到一阵潮湿的冷意,她低头发现软枕上有一滩水渍。

她这才想起自己早晨是被渴醒的,然后阎婆给她喂了水。

不苟言笑的阎婆在给她喂水时,表情比以往更加凝重,整个人崩得紧紧的,好像生怕喂水太快会把她呛到。

燕淼的嘴角微微上扬,低头蹭了蹭枕头上的水渍。

“笃——笃——笃”

轻缓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房门小幅度地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钻进来。

燕淼还未看清是谁,那人就化作一道看不清的黑影咻的一下冲到她床边。

那人刚张开嘴,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倒是先落了下来。

刻意压抑着的抽泣声传入耳中,燕淼转不过身,只好看着床头说道:“燕焱,我没事。”

“我,我知道。”燕焱咬紧牙关忍住眼泪,她心疼地看着燕淼,颤抖的手放在被子上迟迟不敢掀开。

她闭了闭眼睛,挺起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控制得平缓些:“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燕焱觉得其她人与燕淼非亲非故,肯定不会无微不至地照顾燕淼,所以她想细细地再给燕淼检查一遍。

“正好该换药了,你给她换了吧。”鹤掌柜端着放有纱布、药膏的托盘走进来,把东西放到床边的凳子上。

她拿起药瓶说道:“这是止血生肌散,外敷,均匀地涂抹在她的每一处伤口上。”

燕淼身上几乎全是伤口,一瓶药都不够涂的,托盘上放着的五瓶药全部都是外敷用的止血生肌散。

燕焱问道:“没有需要内服的药吗?”

鹤掌柜解释道:“阎婆给她吃了九转回春丹,无需再吃别的药,小心补过头了流鼻血。”

“多谢鹤掌柜。”燕焱虽然不知道何为九转回春丹,但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药很厉害。

鹤掌柜坐在桌边看着燕焱动作温柔地拆下旧纱布,燕淼背上那道极其可怖的伤口已经结痂,那伤疤活似一条红褐色的长蛇,正懒洋洋地趴在燕淼的背上。

“你身中奇螙,肩膀、腹部、大腿连中三箭,后背一道劈砍伤导致失血过多,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一个人受这麽多伤,除非遇见医仙得到及时救治,否则当晚就会魂归九天。”

鹤掌柜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多管闲事,她不想给这两位少年平添压力,也不是要挟恩图报,她只是觉得阎婆为救燕淼付出了极大代价,燕淼理应回报阎婆。

她一开口,燕淼燕焱都望向她,她继续说:“你能活下来多亏阎婆,且不论九转回春丹是世间罕有,单是给你外敷的止血生肌散都是价值连城的上等伤药。阎婆昨晚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整整一夜,天一亮就赶去长乐坊解决你惹出的麻烦。”

“你,罢了,你今后定要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再不能为了杀人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一夜过去,鹤掌柜早已清楚燕淼闯入长乐坊杀死男囚犯的经过。当她知道燕淼在选择躲开致命伤和杀死男囚犯之间毫不犹豫地选了杀人的时候,她才明白阎婆说的那短短五个字究竟是什麽意思。

昨日之燕淼,也是过去之阎婆。

“晚辈记住了。”燕淼艰难地撑起身子对鹤掌柜说道。

鹤掌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拧头转身离去。

此时燕焱已经把燕淼背上的伤口处理好,她拆下燕淼左臂的纱布,燕淼左臂上的玄门刺青果然也消失不见了。

她开口道:“昨夜子时我在客栈没看见你,就去外面找你,我一路找到长乐坊,然后被陆坊主抓住……”

燕焱将自己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燕淼,包括白羽门主是北延国太子完颜习,以及完颜习怀疑她们是萧氏王朝走狗的这两件事。

“直到今早阎婆如约来了长乐坊,陆坊主才愿意放我离开。燕淼,你为什麽要杀萧牧舟?我们身上消失的刺青也和他有关吗?”

燕焱给纱布打结,继续处理下一个伤口。

听到燕焱提起萧牧舟三字,燕淼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真的杀死了萧牧舟,也杀死了一直对她威逼利诱的系统。

“我恨他,所以杀他。这是私仇,与旁人无关。”燕淼在脑海里呼唤系统,和昨晚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系统已经彻底从她的身体里消失,就是在环首刀砍下萧牧舟头颅的那一瞬间,喋喋不休的系统也终于闭嘴。

“我们根本不认识萧牧舟,你为何恨他?是因为那个失败的刺杀任务吗?”

玄门曾派燕淼和其余九位杀手去刺杀萧牧舟,那一次刺杀只有燕淼逃了出来。燕焱猜测燕淼可能是因为那次刺杀恨上了萧牧舟。

燕淼点头:“他不死,我就会被他杀死。”

燕淼很难向燕焱解释清楚这件事,系统、穿书、现代的燕淼、攻略任务……

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明白的,她也是融合了现代燕淼的记忆后才逐渐厘清思路,明白这些东西之间的关联。

刺杀萧牧舟的那夜,萧牧舟差点杀死她的身体,而忽然出现的系统试图杀死她的意志,给她灌输一段新的记忆,将她改造成新的“燕淼”。

一个崭新的、善良的、来自现代社会、拥有幸福过去的“燕淼”。

系统给新的“燕淼”看了一本无聊的小说,让她用生命去救赎小说里作恶多端的男反派萧牧舟,完成这个任务后,“燕淼”将得到萧牧舟的爱。

但系统从一开始就失败了,它没能成功磨灭她的意志,因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燕淼。

她作为古代燕淼,只有过去,没有未来。她的未来被系统夺走,系统要求现代燕淼用她的未来救赎萧牧舟。

而现代燕淼没有过去,只有未来,她的过去是虚假的,是系统给她捏造了一个幸福完美的过去,只为让她献出自己美好的灵魂去救赎萧牧舟。

幸好二月二的那场梦警醒了她,虚假的记忆无法取代真实的经历,所以她还是她,她守住了自己的过去,也找到了自己的未来。

只是她的未来仍受制于人,系统还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就会跳出来试图操控她,诱导她走上那条既定的道路。

燕淼无法容忍系统的存在,她害怕系统,害怕自己万一真的受了对方蛊惑,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免夜长梦多,她必须趁早除掉系统。

系统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它非人非鬼,它只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东西”,燕淼翻遍记忆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

系统一次次在她耳边提起“萧牧舟”,并要求她攻略拯救萧牧舟,她因此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若是萧牧舟死了,系统还有何存在的必要呢?

昨日杀死青紫面郎君后,她看到对方手上的刺青于是心生一计,既然系统喜欢利诱她,那就让她也利诱系统一次。

【我可以帮你无痛消除左臂上的刺青,只要你救出被困长乐坊的萧牧舟。】

“好,我会救出萧牧舟……只要你先消除我和燕焱手臂上的刺青。”

【成交。】

第75章 明人不说暗话

燕淼知道自己的这些经历说出来无人会信,她伸手握住燕焱的手,告诉她:“二月二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古人云: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做梦的时间就占去了半天,大多世人认为梦玄之又玄,总觉得梦见的东西与现实有关联。

美梦会让她们醒来后欢喜一阵子,噩梦也会让她们忧愁不已,更有甚者会寻求卦师、相师解梦,花钱寻求消灾解难之法。

燕淼将自己身上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归咎于这场梦境,就让旁人把她当做一个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糊涂虫吧。

“我明白那只是个做不得真的噩梦,但当我知道老阉人安排你去刺杀萧牧舟的时候,我根本无法忽视那场噩梦,我害怕你会像梦里那样死在刺杀中。”

燕焱跪坐在床前,这样燕淼趴着也能看见她。听完燕淼的预知梦,她握紧燕淼的手,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要与我交换,你代我去刺杀萧牧舟,是为了保护我。”

燕焱至今还记得那夜燕淼刺杀失败后回到玄门时的样子,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和她一起刺杀萧牧舟的其余九位杀手都有去无回。

萧牧舟有多危险可想而知,若是燕淼没有代她去,以她的性子定会与其余人同生共死,她真的会死在那里。

“燕焱,没事了,萧牧舟已死,噩梦已经结束了。”燕淼捏了捏燕焱的手,噩梦里带来灾祸的扫把星已经被她杀死,她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死得好,我应该陪你一起去杀他的。”燕焱还没见过萧牧舟,光是听燕淼梦里的描述,她就开始厌恶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面对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燕淼,燕焱心中满是自责和愧疚,过去都是燕淼保护她,她也想保护燕淼。

她绝不能让陆怀杀了燕淼,更不能让完颜习认为燕淼有异心。

她问道:“萧牧舟被关在长乐坊地牢里的事情只有完颜习和陆坊主知道,她们现在不仅怀疑你为萧氏王朝效力,还怀疑是自己的手下透漏了风声。我离开长乐坊之前,陆坊主已经把长乐坊的打手全部盘问了一遍,她们迟早会来审问你的。你想好怎麽解释这件事了吗?”

燕焱相信燕淼的噩梦,但完颜习和陆怀可不会相信。像她们那种机关算尽的人,只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抓出透露了消息的仠细,她们是不会罢休的。

燕淼朝燕焱眨了眨眼:“山人自有妙计,明前辈还在客栈吗?”

“我上来时她正在大堂里与鹤掌柜说话。”燕焱很是好奇燕淼的妙计。

“去将明前辈请来,我有要事与她商议。”

燕焱有些担忧地看着燕淼:“再把明前辈牵扯进来,这水便彻底浑了。”

“不,明前辈会让这趟浑水变清的。”燕淼肯定道。

燕焱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出门去请明前辈,希望燕山人的妙计管用吧。

燕焱走后,燕淼发觉枕头上的那摊水渍已经蒸发,造成这摊水渍的主人应该正在长乐坊里为她说情。

很难想象阎婆会怎麽帮她说情,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粗暴地用拳头说话呢?

事实上,阎婆进入长乐坊后就被奉为座上宾,完颜习的四个贴身侍卫亲自出门迎接阎婆,将人引到议事的书房里。

黄花梨八仙桌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坐着完颜习、陆怀、蟠龙和阎婆,四人面前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阎婆推开茶杯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要如何才能放过燕淼?”

“前辈是个痛快人,我便直说了。第一,我要知道是谁给燕淼透露的消息;第二,萧牧舟体内的傀儡蛊是我耗费重金从秘罗古寨求来的,我要她赔我一只新的傀儡蛊;

第三,萧牧舟原是我的傀儡,他掌握边南数万男兵,边南即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如今萧牧舟死了,我需要一个新的傀儡来掌管边南军权,所以燕淼还要赔我一个傀儡。最后,燕淼打伤长乐坊打手并损坏坊内器具,要赔陆坊主一大笔钱。”

完颜习一笔笔算账,阎婆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讨价还价道:“第三条所需的傀儡,我觉得殿下可以自己去找,毕竟燕淼找来的人,殿下也不敢放心用吧?”

“用不用是我的事。”完颜习态度强硬,摆明了要燕淼亲自去找人。

“什麽时候要?”阎婆并不会讲价,第一次讲价失败后就不再尝试了,她答应了完颜习的四个要求。

完颜习端起茶杯品了品,不紧不慢地说:“不急,等燕淼能下床了让她来见我,我会亲口告诉她。”

阎婆哼了一声:“那你可有的等了,十天半个月内她都下不了床。”

“阎婆可真会说笑,九转回春丹下肚,不出三天她就能生龙活虎。”陆怀毫不留情地戳破阎婆的谎言。

阎婆瞪了眼陆怀,朝着陆怀踢出一脚,陆怀抬脚压住阎婆的右腿,两人在桌子下过了四五招,桌面上还是一片风轻云淡。

桌子下的过招以陆怀的左脚被阎婆的右脚踩在脚下结束,陆怀抽回脚接着说:“昨夜听说燕淼被你救走,我都把解药准备好了,却不见你派人来取解药,想来你有更好的解药为她解螙。阎婆,你可真是舍得。”

“药就是用来治病的,陆坊主待会记得给脚背上涂点药,不然明日就会肿得穿不下鞋子了。”阎婆说道。

两人刚在桌子下打了一架,现在又在桌面上唇枪舌战,完颜习和蟠龙也不拉架,就坐在一旁看着。

“坊主,明盟主来了,我们拦不住她。”陆真敲门进来,向四人说明来意。

话音未落,明笑天就从她身后走进来。

陆怀起身迎接明笑天:“陆真,为明盟主看座。”

“久闻明盟主大名,在下北延国完颜习。”完颜习起身冲明笑天抱拳。

明笑天回之一礼,陆真极有眼色地把座位加在完颜习身侧,明笑天在完颜习身边坐下。

众人皆起身向明笑天问好,寒暄了一阵后才又重新坐下。

明笑天忽然来访打断了四人的交谈,陆怀身为长乐坊坊主,也是这张桌子上的东道主,便由她开口询问:“明盟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蟠龙抬眼看向明笑天,心道莫非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吧?昨日因为燕淼闯入长乐坊杀了萧牧舟,她还没来得及和完颜习商议那件事。

明笑天坐下后整了整衣衫,语速缓慢:“我听说陆坊主、蟠龙堡主与北延国皇室有来往,江湖上一直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武林和朝堂各不相干。陆坊主与蟠龙堡主坏了规矩不说,还搅了我的计划。”

桌上四人除了阎婆,其余三人的表情都变得难看,陆怀和蟠龙对视一眼,蟠龙开口道:“明盟主,此事我已与你解释过,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责怪我们吗?”

“非也。所谓礼尚往来,你们搅了我的计划,我自然也要还你们一礼。”明笑天 | 朝完颜习举起茶杯。

完颜习转身看向明笑天,她拿起茶杯却不愿与明笑天碰杯,而是问道:“这麽说长乐坊地牢一事与明盟主有关?敢问明盟主还的礼是什麽?”

“完颜殿下可知邕亲王萧牧舟曾是我齐山剑派门下男徒,我此来全州正是为了清理门户。正巧在阳崇涧遇见两位燕少侠,我与她们顺路,几番交谈后得知燕淼少侠曾经刺杀过萧牧舟,只可惜失败了。”

明笑天主动捧起茶杯与完颜习的茶杯相碰,她笑着说:“两位燕少侠的九位好友皆死于萧牧舟之手,燕淼少侠与我说起此事时声泪俱下,怨恨自己武功不及萧牧舟,不能为好友报仇。”

“所以你教导她们武艺,还传授她们心法,是想让她们杀了萧牧舟复仇,也顺便帮你清理了门户!”蟠龙想起明笑天在宝顺船上对燕淼燕焱的悉心教导,原来明笑天教导两人是另有目的。

“正是。”明笑天应道。

完颜习端着茶杯的手还僵在原地,听到明笑天的话,她重重地将茶杯砸在桌子上。

“明盟主消息灵通,敢问盟主是如何知道萧牧舟在长乐坊的?”

“完颜殿下,江湖里最不缺的便是耳目。”明笑天回答得相当含糊。

“我无意插手江湖纷争,不知是哪里搅了明盟主的局?”

所幸完颜习并不在意明笑天的消息来源,她更想知道明笑天为何指责她们坏了她的计划。

明笑天答道:“北南武林之争已有十年,完颜殿下应当有所耳闻。”

“然后呢?”完颜习点头。

“我欲率领北武林侠士攻打南武林,一统江湖。完颜殿下若是在此期间挑起夏池国内乱,我等十年心血都将付之一炬。”

明笑天和完颜习对视,两人脸上的笑容都已消失不见。

蟠龙趁机插嘴:“殿下,昨日早晨我与明盟主商议过此事,我本来想着昨晚与您见面时就把此事告诉你,只是没想到会出那档子事。当时大家都急着抓燕淼,我就把此事忘记了。”

“明盟主既然打算与我商议,又为何要让燕淼杀了萧牧舟?”完颜习面露嘲讽。

第76章 酒后释前怨

桌上的茶已凉透,明笑天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道:“茶水寡淡,陆坊主何不端出好酒来?”

众人都在等明笑天回答完颜习的问题,明笑天偏不回话,反而问陆怀要酒喝。

陆怀给守在门边的陆真使了个眼色,陆真当即出门去取酒,不一会儿就拿了两坛酒进屋。

她一手端着五只酒碗,一手举着两只酒坛子,快步走到桌边。左手轻轻一抖,五只酒碗轻飘飘落在桌边的五人面前。陆真一把扯下酒坛上封着的红布,霎时间酒香弥漫,竟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冲得淡了些。

“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这两坛仙醪酒是照着仪狄酒仙传下来的古方酿造,是我花重金托人从京城买来的,你们可算有口福了!”

陆怀为众人倒酒,还顺道讲了仪狄造酒的故事。

仙醪酒入碗,绽放出漂亮的酒花,阎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叹道:“好酒。”

“你这样牛饮也能品出滋味?”陆怀又给阎婆倒了一碗,要她细细品味。

蟠龙慊弃小碗喝酒不痛快,抢过陆怀手里的酒坛抱着大口喝,她实在搞不懂完颜习和明笑天的来回试探,想多了脑仁就疼,还是喝酒痛快!

完颜习盯着眼前的酒,不知道明笑天此举究竟是何意。

“唉,说到底这件事是我不好,昨日我只是在燕淼面前提了一嘴萧牧舟的下落,并未指使她当日就去刺杀萧牧舟。少年心性如此,仇人当前,她哪压得住恨意,只想尽快手刃萧牧舟,以慰好友在天之灵。”

明笑天自罚一杯,在满屋酒香中解释了燕淼刺杀萧牧舟的原因。

第一坛酒被蟠龙抱着不撒手,陆真打开第二坛酒给明笑天满上。

明笑天郑重地举起酒碗:“完颜殿下,是我考虑不周。年纪大了,竟忘了燕淼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最冲动不羁的时候,不成想她会犯下如此大错,还望殿下谅解,我敬殿下一杯。”

俗话说酒能成事,亦能败事,明笑天请出酒来,也许是想与她酒后释前怨。

完颜习一时猜不透明笑天的意思,她端起酒碗和明笑天碰杯,看着对方喝完酒,然而她并无表示。

明笑天的出现让这件事直接变了性质,完颜习、陆怀和蟠龙都以为这件事是两国朝堂之争,完颜习身为北延国太子,她操控夏池国王爷萧牧舟,意在挑起夏池国内乱,好让北延国坐收渔媪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