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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录 狂傲姐 18515 字 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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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今夜,攻城

叛军在晋州城外叫喊了十余天,每天的叫阵声都比前一日更低。

南方粮道被截断,军中存粮日渐稀少,男兵们连温饱都难以维持。军营里满是抱怨之声,众人皆认为既然攻打不下晋州,不如尽早撤兵,返回边南。

再拖下去,等朝廷大军赶到晋州,他们便只剩死路一条。

作为叛军的主将,燕淼悠闲地待在营帐里摆弄沙盘。夏池国南部的山川地形皆以沙土与草木精心模拟呈现,边南三城和晋州的位置,都插着代表叛军的黄色小旗。

“朝廷若想截断你在边南的粮道,必然要越过晋州。可你的军队屯于晋州城外,这条路便无法通行。”

大湖的手指在沙盘上绕了一圈,最终指着位于西南的益州说道:“还有一条路可行,只是需提前一个月从西域调兵,穿越益州险峻的剑南道,方能在你围攻晋州之时,及时截断粮道。”

“然而,朝廷并无未卜先知之能,粮道根本没有被截断。你散布假消息,故意让这群男兵挨饿,难道就不怕他们饿极生变,起兵造反?”

“快饿死了才会来造我的反,吃不饱只会让他们把怒气都算在晋州头上。毕竟,我现在跟他们也算同进退不是?被困绝路的人会更有血性,饿了就去晋州城里填饱肚子。”

燕淼付之一笑,手中刚做好的红色旗帜上还写着神武的字样,其上 “神武” 二字笔锋刚劲,她拿着这面新旗,在沙盘上比划着。

饿了多日的叛军,一旦攻破晋州,那时能满足他们口腹之欲的,恐怕就不只是粮食,而是晋州百姓的性命。

大湖不禁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问道:“你当真要屠城?”

“见过叛军的残暴和朝廷的无能,百姓才会珍惜神武军的仁义。”燕淼伸手拔掉沙盘上代表叛军的黄旗,郑重地将神武军的红旗插了上去。

“好手段,”大湖赞叹一句,“已过半月,何时攻城?”

“等……”

营帐的门帘毫无征兆地飘动起来,燕淼立刻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口,喝道:“谁!”

一道灰色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营帐门缝里飘了进来,陈玄如羽毛般轻轻落地,朝着燕淼掷出一封信。

“北疆来信,神武当立。”

裹着内力的信封化作利刃刺向燕淼,燕淼伸出两指稳稳夹住信封,道:“你就这麽闯进来了?”

“在信州的这些天里,我勤修武艺,如今已达到抟扶摇的最高境界,来去如风。区区军营,我闭着眼都能溜进来。”

陈玄话音一落,营帐顶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又有两人接连闯了进来。

“瞧,这就是学艺不精的人,跑得慢不说,步子还这麽重,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她。”

梁丘天谕一进来就听见陈玄在笑话她,她回头看了眼燕焱,不假思索地说道:“陈玄在说你坏话呢。”

“刚才是你脚滑发出的动静。”燕焱辩解了一句,然后快步越过梁丘天谕和陈玄,跑到燕淼面前,一把抱住她。

“燕淼,你……”

看着燕淼饱满健康的脸颊,“瘦了”二字卡在嘴边,燕焱仔细观察数月未见的燕淼,由衷说道:“你长高了。”

“你也是,看着比以前结实了。”燕淼捏了捏燕焱的胳膊。

“那当然了,黑山堡的姐姐和阿婆们的厨艺可好了,穆姐姐还经常带我去山里打野味吃。”

燕淼燕焱离开玄门以后,就摆脱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有足够的钱财调养因中螙而亏损的身体。

久别重逢,四人互相寒暄了几句,燕淼就切入正题,要将大湖介绍给三人。

大湖主动说道:“格日乐图,你们叫我格日乐就好。”

完颜习和山川海都不在,大湖这个名字也就没了意义,不如用真名示人。

燕焱记得格日乐,她是完颜习身边的四个侍卫之一,她们也算有过几面之缘。陈玄和梁丘天谕依次报出自己的姓名。

“就来了你们三个,其余人呢?”燕淼看向门口,似乎在问,不会有人再闯进来了吗?

陈玄抱臂斜倚帐柱,一副被我逮到了的得意模样,揶揄道:“这就暴露真面目了,敢情一点都不想我们,就惦记着援兵来没来。”

换作从前,不善言辞的燕淼听到这话,定会急忙解释。可如今的燕淼不会再上陈玄的当,她神色淡定地说道:“所以,我的援兵在哪儿呢?”

“我们三个先行一步来晋州找你,其余人兵分两道。金蝎前辈带着秘罗古寨和临清派的门徒在来晋州的路上,我家颜掌门带着师姐妹们去了你说的福州府,就等着去你的冶铸坊里大展拳脚。”

陈玄见燕淼没上当,只好正经起来,把其余人的情况一一讲明。

“好,等我攻下晋州后,施前辈也会去福州府,和你们一起管理冶铸坊。”燕淼把施若素答应担任冶铸坊坊主的事情告诉陈玄。

“施前辈是冶铸坊的坊主!好燕淼,这事你办得太漂亮了。都说藏剑山庄的铸剑技艺独步天下,上次在幽州没机会讨教,这回师姐妹们都在,不把施前辈的手艺学个干净,我都不叫陈玄。”

陈玄激动不已,梁丘天谕盯着在沙盘里撒欢的银环蛇和八爪虫,从沙堆里抽出一支神武军的旗子,上面的字虽然缺胳膊少腿,但依然能辨出是神武二字。

她扭头看向陈玄:“就是那次你们抛下我去幽州,在阎婆老家遇见的施若素施前辈?”

梁丘天谕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那次临时决定的幽州之行,因为燕淼捅穿了她的肚子,导致她没能跟着众人一起前往幽州。

冯争、应无双、石力、陈玄还有燕淼,五个人夜探藏剑山庄的百宝阁,后来光是听石力和陈玄的回忆,她就觉得精彩万分,可惜那时候的她被迫躺在姥姥的怀里养伤。

“没错,是她。”陈玄走到梁丘天谕身边,“那不是因为你受了伤,不可以劳累奔波,我们才不得已把你留在全州。我向你保证,我和石头以后不论去干任何坏事,都一定会叫上你,咱们仨一起,绝不抛下你。”

燕淼和燕焱不约而同地看向梁丘天谕的腹部,随后又同时收回目光,相视一笑。

燕焱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笑容,指着沙盘说道:“一月前,二当家和穆姐姐她们就从这条路抄近道抵达了边南,按照你的吩咐,她们截断了粮道,望和城的粮仓也已拿下。”

格日乐诧异地扫了眼燕淼,粮道被截竟是事实,只不过不是朝廷军队所截,燕淼此计可真是贼喊捉贼。

银环蛇正巧卧在燕焱指着的那条道上,看见指着自己脑瓜的手指,银环蛇猛地伸直身子,张口咬向那根不礼貌的手指。

燕焱见状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把手藏在身后。银环蛇缩回身子,慢悠悠地晃动尾巴,朝燕焱吐了吐蛇信子,仿佛在嘲笑她。

“梁丘天谕,你的蛇是故意的。”燕焱说道。

“蛇吓你,那你找蛇啊。”梁丘天谕冲着燕焱做了个鬼脸。

格日乐眼含笑意地看着不停拌嘴的梁丘天谕和燕焱,两个幼稚鬼,真好玩。

她重新提起最初的问题:“燕淼,我方才问你何时攻城,你说等,就是等她们吗?”

“嗯。”燕淼颔首,转而问陈玄,“密信都送出去了吗?”

“早就送到了。京城如今乱成了一锅粥,老男帝一天之内抄了两位男臣的家,还诛了男丞相的九族。现在朝堂上下人人自危,生怕男帝的矛头指向自己。我还听说,大皇男准备发动宫变,他联合朝中男武将,私自从幽州、漠州、蓟州等地调兵,打算逼迫老男帝退位。”

燕淼听闻京城局势,嘴角微微上扬,一切都如她和无双所料。

老男帝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却迟迟不立储,分明是不甘心就这麽死去。现在的他疑神疑鬼,滥杀朝中男重臣,甚至猜忌自己的男儿。

双腿残疾的大皇男若不趁此时机发动宫变篡位,等到身体健全的七皇男带兵回京,他就没有机会坐上那把龙椅了。

“七皇男肯定也已收到了大皇男私自调兵的消息,平定叛乱和皇位比起来,无疑是后者更重要,驻守在信州的大军不会来支持晋州了。”

燕淼掀开营帐门帘,望着晋州城的方向说道:“今夜,攻城。”

夜色如墨,晋州城内的灯火逐渐熄灭,与黑夜彻底融为一体。

城外,叛军正悄无声息地逼近,马蹄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都被这深沉的夜色吞噬。

晋州负责守城的男兵早已放松警惕,照常在太阳落山之后就返回城中休息了。留下的那队男兵也都随地躺下,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巨大的轰鸣声将城墙上睡熟的男兵惊醒,他站起来往下一看,瞬间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湿了裤子。

密密麻麻的火把照亮了黑压压的大军,而他身后是仍在黑暗中沉睡,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降临的晋州城。

“敌袭!敌袭!”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尖叫。刹那间,城墙上乱作一团,男兵们手忙脚乱地拿起兵器,有的甚至连头盔都戴反了。

负责指挥的男兵此刻也慌了神,在城墙上跑来跑去,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都别乱!快,快去敲鼓示警!”

众人早已被恐惧冲晕头脑,完全没了平日的秩序,有的拼命往城下射箭,却因太过紧张,箭矢全都偏离了目标,徒劳地射向夜空;还有些胆小的,直接丢下手中武器,转身就跑。

城下的叛军推出威力巨大的攻城兵器,经过燕淼改良的投石车,在夜色中蓄势待发,不断地将巨石抛向城墙。这些投石车经过改良,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砸向城墙,落下一个个坑洞。

叛军们趁着晋州守卫陷入慌乱的时候,将云梯搭在城墙上,顺着梯子挨个往上爬。墙上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晋州守卫,都将成为他们的军功。

第182章 城外有多少人?

叛军夜袭晋州,巨石火箭攻城,示警的鼓声响彻天地。

值守在城内不远处的男兵们,从睡梦中被这可怖的声响骤然惊醒。顾不上穿戴整齐就被男将领命令即刻冲上城墙,用自己的性命填补城墙上被叛军侵入的缺口。

男兵们毫无选择的余地。一旦城破,叛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死路一条。晋州坚固的城墙,并非是不堪一击的豆腐渣,短时间内叛军还难以攻破。

他们纷纷朝着城墙冲去,与顺着云梯攀爬上来的叛军展开殊死肉搏。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整整一夜未曾停歇。守城的男兵们一边奋力抵御着城外源源不断顺着云梯爬上来的叛军,一边将城墙上已经倒下的叛军尸体和战友尸体,都毫不犹豫地丢下城墙。

天光破晓,晋州城迎来的不是希望的曙光,而是看不见底的绝望。

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叛军似乎有百万之众,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男兵爬上城墙攻城,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城。

晋州城内的集市已没了往日的热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慌乱与紧张。城中男兵不够,百 姓们也被官府紧急征用,前去守城。

街道上,搬运物资的队伍匆匆前行,人们扛着粮食和兵器,脚步踉跄,丝毫不敢耽误,必须尽快将补给送给城墙上的男兵。

已经半月没好好合过眼的蒋翠此刻正站在家门口,听着城墙方向传来的巨响,心里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伸手抹了把脸,喃喃道:“我就知道叛军会趁夜攻城。”

数日前,蒋翠在茶楼里说出自己的推测,却被那些男人无情地嘲笑。她本想继续教训那四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屪子,却被突然出现的说书人打断了动作。等她回过神来,那四个男人早已不知去向。

“叛军攻城了,我们接下来怎麽办?”蒋翠关上大门,将一切纷扰拒之门外。

“照计划行事,接着。”

和蒋翠对话的中年人,正是那日在茶楼里说书的施若素,她将一把锋利的长刀丢给蒋翠。

蒋翠稳稳地捏住刀柄,刀身寒光闪烁,倒映出她青黑的眼窝。她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日在茶楼里,施若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整整一下午的故事,却并未打动蒋翠。什麽十多年前含冤而死的平北将军,什麽保卫北疆的破衣卫,在她看来,都与自己没有半文钱关系。

在茶楼即将关门,茶客们都快走光的时候,施若素讲到了神武军起义,随后便开始对神武军大肆夸赞,将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今年自开年以来,局势就一直不太平。边南的邕亲王起兵造反,年迈的男帝为了修建陵寝,大兴土木,致使各地赋税日益加重,民间怨声载道。

蒋翠在茶楼里听过不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的故事,不用细想,她也知道,乱世即将来临,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只会越来越多。

这些起义军,就如同故事里的那些人一样,在打仗的时候,宣称自己是为了百姓;可打完仗后,便摇身一变,成了新的皇帝,哪里还会记得百姓的死活。

说书人扯了那麽多平北将军和破衣卫的旧事,一方面是为了让神武军起义能够 “师出有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神武军造势。

蒋翠觉得无趣,乱世里什麽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谁知道这个神武军是鬼还是神?

她拿起扫帚清理满地的瓜果皮屑,弯腰的那一刻看见了阎婆脚下的四具男尸。

扛着重刀的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别怕,我待会儿会把他们丢出去的。”

说罢,少年身边凶神恶煞的中年人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脖子上的人骨项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

蒋翠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堆尸体,浑身的寒毛在此刻全部竖起,牙根都在打颤。

台上醒木一拍,说书人一跃而下来到少年身边,灌下一整壶冷茶后和桌边的两人说了几句话,说话间三人先后扫了她一眼。

“我一个人讲也太累了,得再多找些人。”

“人会越来越多的,只是单在茶楼说书还是太慢了,寺庙、道观和酒肆这些地方也不要放过。”

“嗯,天都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两位前辈,还是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再走吧。”

“就丢在这呗,懒得管。”

“不太好吧,会吓到别人。”

别人?阎婆和施若素顺着石力的目光再次看向蒋翠。

蒋翠意识到,杀了四个男人的凶手和说书人是一夥的。

晋州被围之际,三个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外乡人冒死进入晋州,在客人最多,最热闹的茶楼为名不见经传的神武军造势。

有如此能人为神武军效力,这支军队说不定真能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番名堂。

说书人拿出瓷瓶,无色无味的液体落在尸体身上,蒋翠眼睁睁看着那四具尸体化为脓水,只剩下几块骸骨和一堆脏兮兮的衣服。

毁尸灭迹的三人起身离开茶楼,望着她们的背影,蒋翠鬼使神差地追出去,喊道:“等等。”

叛军兵临城下,晋州男守卫玩忽职守,朝廷的局势也不明朗,不知会发生什麽变化。如今的晋州危机四伏,而眼前就有一个送上门来的机遇,她虽为一介平民,但也可趁此时机为自己谋个前程。

她拦住即将离开的三人,开门见山地说:“我有办法在七日,不,三日之内,让神武军的事迹传遍晋州城。”

蒋翠在晋州摸爬滚打数十年,三教九流皆通,散布消息对她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比起这三个外乡人四处奔波,在茶楼、酒肆、道观甚至是寺庙等地方慢慢讲故事来得更快。

笃笃笃——

蒋翠听到敲门声,拿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和施若素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刀藏在身后,走到门边问道:“找谁啊?”

“翠姨,是我。”

门外传来石力的声音,蒋翠连忙打开门,一把拉着石力进了门。她在门口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紧紧地关上了门。

“消息递出去了,我们明日午时从东门出城。”

石力是专程过来送消息的,她对着蒋翠说道:“阎婆前辈和其她人都在东门的城隍庙里。翠姨,你现在赶紧收拾好行李,我们马上去找她们会合,明日午时一到就出城。”

蒋翠从拦住阎婆三人的那一刻起,就准备跑路了,当天夜里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她跑进房间背好包袱,将长刀藏在身后,对着两人点头:“可以走了。”

半个月的功夫,石力已经把晋州城里的大路小路摸得一清二楚,她领着施若素和蒋翠,在巷子里七拐八绕,一路上都没有碰到旁人。

平时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在石力的带领下,仅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这些天里,蒋翠已经见识过阎婆、施若素和石力的武功之高,今日又见石力一个少年人,在晋州待了不过短短十来天,竟然比她还要熟悉晋州的路。

神武军能让石力这等奇才为其效力,想来那传闻中的三位主将也必是超群拔萃的天之骄子。

城隍庙距离东门很近,相距不过百步,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城墙上载来的阵阵哀嚎。

蒋翠用三天时间把神武军的消息传遍全城,阎婆等人又用了数天时间,借着神武军的名义私下招募了一支百人规模的军队。

看着庙里数百张熟悉的面孔,她转身看向石力:“叛军就在城外,我们明日午时真能平安出城?”

这些人加入神武军,有部分原因是被神武军的那句“废旧制,换新天”说动,也有部分原因是她们相信蒋翠,愿意跟着蒋翠。

蒋翠也不想辜负她们的信任,若是她们都能跟着神武军谋个大好前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活着,晋州城如今被叛军围困,她们这麽多人真能光明正大地从东门出去?

事关性命,蒋翠必须问个清楚。

“我石力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和你保证,在这庙里的数百人,都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晋州城。”

城外的叛军都会听从燕淼的调令,明日午时之前燕淼就会将东门外的叛军全部调走。石力、阎婆和施若素三人则会和城外的梁丘天谕等人里应外合,把守城的男兵解决掉,然后带着众人尽快出城。

石力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蒋翠勉强放下心来。她走进庙里,悬挂在殿门前的牌匾引起了她的注意。

“代天理物。”

晋州城的百姓相信城隍神能代替上天来管理世间万物,为百姓持公道,保佑地方平安。

叛军攻城的这些天里,城墙上死了很多男兵,东门里近在咫尺的城隍神也没有保住谁的性命。城门一旦被破,城里没走的百姓会是如何下场?

蒋翠抬起头,盯着那块“代天理物”的牌匾,直到眼睛发酸,她无奈地低下头发出一声叹息。

纵使她和阎婆等人费尽口舌,仍然有一些人不愿加入神武军。

蒋翠理解她们,老男帝还未驾崩,朝廷尚未倒台,她们依旧把自己当作萧氏王朝的子民。比起一支突然冒出来的起义军,她们更愿意相信朝廷会派援军来击退叛军。

“叛军真的会屠城吗?没走的人怎麽办?”

蒋翠想起那日施若素说过,叛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邕亲王又是个性情暴戾的男人,一定会命令手下屠城。

她不禁为自己不愿离开的那些好友感到担忧。

“叛军屠城的时候,神武军会去阻止他们的。我们先出去,是为了以后再杀回来。”施若素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蒋翠问道:“城外的神武军有多少人?”

施若素笑而不语,石力朝她比了个数字,蒋翠只敢往大了猜:“四万人?”

石力摇头,蒋翠安慰自己:“若是四千精锐,倒也够了。”

“四百人。”石力直截了当地说。

蒋翠听后并未惊慌,反而认真地分析道:“邕亲王奉命驻守边南,战事最吃紧的时候,他能手握七十万大军,这七十万里还有不少是无法上战场作战的夥夫。战事结束后,男帝便将部分军队调去了京城等地,这样一来,邕亲王手里最多剩下十多万男兵。”

“这两月里,叛军和朝廷大军打了好几场仗,双方都损失惨重。邕亲王手里的男兵怕是不多了,所以才如此着急想要攻下晋州,好在晋州补足粮食、钱财和兵力。邕亲王此次攻城,后面的粮道被朝廷所截,但还能在城外坚持半月,想来邕亲王这次派来攻城的男兵数量并不多,要不然粮食早就耗尽了。”

她思索片刻,继续说道:“若邕亲王兵力有限,外面四百人的神武军,再加上我们这数百人,并非毫无胜算。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叛军的兵力部署和弱点有所了解,这便是优势。”

阎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翠娘心思缜密,我们的燕将军也是这般考量。”

石力躲在柱子后面偷笑,翠姨若是知道邕亲王就是她们神武军的燕将军,就不用忧心忡忡地考虑这麽多了。

而燕将军如今还坐在叛军首领的位置上,她唯一需要考量的就是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大量叛军耗死在城墙外。

第183章 我来找仇家

军营里,燕淼已经将调兵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收到命令的男将有些不能理解燕淼的决策,眼瞅着他们距离攻克晋州城仅有一步之遥,主将却偏要在紧要关头调走东门外的军队。

要知道,他们带来的粮草即将耗尽,再耽搁下去,军中士气必定大受影响。万一朝廷的军队趁机赶了过来,他们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还请殿下三思,现在正是攻城的关键时机,调兵怕是不妥。”

男将低着头,连正眼都不敢瞧燕淼,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劝说燕淼改变主意。

燕淼平日里最厌烦的便是与邕亲王手下的这群男将领打交道。刚接手边南大军那会儿,这些男将一个个鼻孔朝天,眼高于顶,不仅喜欢自作主张,还总是对她的决策诸多质疑。

邕亲王萧牧舟对付这群男将惯用的手段,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先凭借王爷的身份,强势压制他们,声色俱厉地警告几句,随后又派人给他们府上送去香醇美酒和漂亮的小倌儿。

要是碰到那些家世显赫、势力庞大的,萧牧舟还要主动卖身,与之结为亲家,以此换取对方的效忠。

燕淼不想沿用萧牧舟的法子,既然 “邕亲王” 连皇亲国戚都敢肆意虐杀,那她杀几个目中无人的男将,又有何稀奇。

鸿鸣刀一次次出鞘,那些企图从她手中分一杯羹的男将,终于彻底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看着眼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男将,燕淼神色慵懒,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难道连围师必阙的战术都不懂?还需要本王一字一句、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给你听?”

“围,围师必阙。”男将恍然大悟,赶忙朝着燕淼躬身深深一拜,说道,“殿下英明!咱们围住晋州城的三面,故意把东门外的大军撤走,晋州城的男兵瞧见东门无人防守,守城死战的决心必定会动摇,如此诱使他们弃城而逃。然后咱们只需在东门外不远处的地方设下埋伏,便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属下这就去撤兵。”男将飞快地跑出军营。

“唉,尽快金蝉脱壳才好。”燕淼暗自叹了口气。

边南军中的硬骨头,都被她以各种理由给除掉了,剩下的尽是些蠢笨无用之辈。跟这些男人说话,当真是浪费时间。

她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掀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对着桌边的陈玄问道:“你怎麽没走?”

明日午时阎婆她们就会从东门出城,陈玄此刻理应跟着梁丘天谕和燕焱一同赶往东门,好在明日接应阎婆等人。

“我脚程快,明日一早再赶过去也来得及。燕淼,这些图纸是你画的吗?有几样兵器看起来还挺有意思。”

陈玄拿起桌上的一沓图纸,上面画满了攻城武器,还有许多模样精巧、前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武器,但有几张图纸看得她一头雾水。

她指着图上奇形怪状的东西,问道:“这是什麽?”

“是我画的枪。”

“怎麽会有这麽短的枪,还没冯争的枪尖长呢。”

图纸上的 “枪” 绘制得极为精简,陈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不像是枪,倒更像是暗器。

燕淼望着图纸上的热武器手枪,面露无奈道:“我画着玩的,这东西做不出来。”

图纸上的武器都是她在闲暇时候画出来的,她想利用自己记忆里的现代知识改造军队的攻城武器。

改造投石机和弩箭这类武器倒不算太难,只需将武器的蓄力设备和杠杆结构加以优化,便能大幅增强武器的杀伤力。工匠们也能很快领会她的意图,直接动手改造武器。

但以目前的金属加工技术,想要制造出热武器简直是异想天开。她当时也是画上瘾了,还幻想着徒手搓个大炮出来。

“那这个呢?它看起来不像武器。”陈玄换了一张图纸。

“它不是武器,是月经棉。” 燕淼来月事那段时间,多亏有格日乐悉心照料,身体倒没受太多罪。

只是那贴身使用的月事布,让她感觉极不舒服,又闷又难受,于是便琢磨着设计一款轻巧舒适的月经棉。

陈玄并不理解月经棉是何物,燕淼将自己对月经棉的设想全部告知陈玄。

记忆里能造出热武器的现代,造出来的月经棉虽说比现在的月事布好用,但也有很多不可忽视的缺陷。

因此她并不打算照搬现代的月经棉,她要根据自己的切身感受做出最完美的月经棉。

陈玄听后大为赞同,她也觉得每次来月事时用的月事布很不方便,尤其是那用来吸血的草木灰总是容易漏出来。后来买卖暗器赚了些钱,换上了价格略贵的白纸,却还是会硌着自己。

听说富贵人家用的都是软和的棉花,可那价格也太贵了些,她舍不得用那麽多银子买棉花。

“等等,你说的月经棉是用一次就丢一次!那岂不是很多人都用不起?”

“……”燕淼愣住,她没考虑这一点。

自从占了邕亲王的身份,她就没缺过银钱,倒是忘了这世间多得是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家。

她沉默良久,盯着纸上绘制出的月经棉,语气认真:“那就不收钱。”

陈玄放下图纸:“我可当真了,就凭你这句话,我支持你当皇帝。”

“皇帝不过是个称谓而已,神武军有三个将军足矣。”

数月前在幽州的任家小院里,应无双说的那句“天下共主”,燕淼至今还记得,而远在北疆的应无双和冯争也没忘记这句话。

揭竿而起的神武军共有三位将领,她们三个平起平坐,不分高低。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玄就离开了军营,迅速赶往晋州城。

陈玄走后,营帐里陷入一片死寂,摇曳的烛火将燕淼的影子在帐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

沙盘上的晋州城已经插上了神武军的红旗,在城后数十里的位置还插着一根被血浸透的白旗。

“整整十三年没回过家了。”

燕淼死死盯着那根血旗下的位置,眼中涌动着无尽的恨意,仿佛要将那里烧出一个洞来。

她仔细戴好人皮面具,起身走出营帐,望向东门的方向,那里的军队正依照她的命令缓缓撤离,尘土在马蹄的践踏下飞扬而起。

“来人,挑选五百男兵,即刻随我出发。” 燕淼一声令下,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留在军营里的男将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按照燕淼的吩咐,点齐了五百男兵在外候命,并将燕淼的坐骑牵了过来。

男将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不知您此番要前往何处?”

“长鱼村。”

长鱼村是燕淼的家乡,她出生在那个小村庄里。因为她是个哑巴,村里的人都不待见她,也不让自家的孩子和她亲近。

燕淼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大家不喜欢她,所以几乎不怎麽出门,极少与乡亲们打交道。以至于在五岁之前,她都未能认全村里的乡亲,既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也对不上他们的名字。

一晃十三年过去,她终于又回到了长鱼村,回到了当初母亲让她一定要逃出去的地方。

五百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村子外,这阵仗吓坏了村里的百姓。住在村口的人家赶忙跑出去,将村里管事的里正请了过来。

长鱼村的里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平日里的他拄着拐杖,行走迟缓。

可当看到村口那数百士兵时,生死关头激出了老迈躯壳里的最后几分力气,三两步便跑到了燕淼面前,“扑通” 一声跪地。

“草民拜见大人,不知大人来我们长鱼村是……打算做什麽?您要找人还是?”

边南邕亲王造反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长鱼村自然也知晓晋州城被叛军围困的现状。

在他们看来,能带着这麽一大队人马出现在村口的,除了边南的叛军,再无其它可能。

作为长鱼村的里正,老男人满心惶恐,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燕淼端坐在骏马上,身姿挺拔,显得那般高大威严。此刻,她只需轻轻牵动缰绳,身下的骏马便会抬起马蹄直接将这个老男人踩死。

“我来找仇家。”燕淼冷声道。

老男人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大,大人,我们长鱼村几十年来,拢共就五十多户人家,向来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户,您怕是找错……不是,草民的意思是,不知您要找的仇家究竟是谁?”

老男人本欲直言燕淼或许找错了地方,但他哪有那个胆子质疑眼前这位气势汹汹的大人,话到嘴边,只能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都过去十多年了,我早就忘了仇家的名字,所幸还记得他的模样。劳烦里正将村里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容我逐个辨认。”

老男人听到这话,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了地。他就怕这些男兵是来村里抢夺粮食和钱财的,如今看来,这位大人只要找到仇家便会离开。

“草民这就去把人都喊过来,大人稍等片刻。”

老男人站起身,转身叫来两个年轻的男村民,叮嘱他们跑快点,务必尽快把事情办妥。

在等候的过程中,燕淼对身后的男兵吩咐道:“将村子围起来。”

男兵们迅速行动,当即朝着村子的各个方向散开。不一会儿,整个长鱼村便被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大人这是何意?不是要找仇家吗?”老男人嘴边的胡须都在发颤。

燕淼嗤笑一声,解释道:“不把村子围起来,仇家跑了怎麽办?”

第184章 跟我出城!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长鱼村的所有村民都聚集到了村口。

众人神色惶恐,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投向骑在马上的燕淼和她身后手持利刃、身披盔甲的士兵。

燕淼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人群,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

她清晰地记得十三年前,母亲带着她逃跑的时候,是哪些人锲而不舍地追着她们。

当时的他们年轻力壮,面容凶恶,手持火把牵着土狗,嘴里喊着“李家那娘俩杀了老李,必须把她们抓回来打死”,他们拼命追着她们,比山林里闪着绿色眼睛的野狼还要恐怖。

现在的他们年迈体弱,长满皱纹的脸看起来老实且懦弱,变成了圈里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们老了,而她长大了。

燕淼开始逐个打量村民,充斥着恨意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仿佛要将他们刺穿。

老男人说道:“大人,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是吗?刘二狗和马大顺怎麽不在?”燕淼在心里默默记着数,发现少了两个。

老男人半天没想起来燕淼说的是谁,还是身边的人提醒了他一句,他才记起来。

“大人说的是二狗子和大顺吧,他俩早就死了。二狗子是病死的,死了有七年了。大顺,大顺他五前去城里卖货,得罪了城里的老爷,被人活活打死了。”

“大人要找的仇家是他们两个?”

老男人见燕淼点了头,虽然想不明白二狗和大顺是怎麽得罪了这位大人,但也没有为死了的两人辩解。

而是试探地问道:“想来是他们做了恶事,这才遭了报应,叫老天把他们收走了。人死债消,大人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们的家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明白燕淼的意思,父债男偿,二狗和大顺死了,这仇就算在他们的家人身上。

二狗和大顺的家人不肯主动站出来,村民们面面相觑,也不敢为燕淼指认。

燕淼拽动缰绳,驱使着马匹靠近老男人:“赵土根,你是长鱼村的里正,去,把刘二狗和马大顺的家人带到我面前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燕淼嘴里冒出来,老男人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来不及思考燕淼是怎麽知道他名字的。

一道寒光闪过,脸上载来剧痛,他的右耳掉在地上,鲜血顺着脸颊哗啦啦地往下流。

目睹如此血腥的一幕,村民们心中惊骇万分,却不敢叫出声来。带着孩子的妇女纷纷捂住孩子的眼睛,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孩童的哭声刺耳极了,她们只能继续捂住孩子的嘴,以免哭声惹怒大人。

“再不把人找出来,接下来掉的就是脑袋了。”燕淼甩动手腕,将佩剑上的鲜血抖落。

赵土根捂着耳朵,血淋淋的手指向了人群。刘二狗和马大顺的家人看见燕淼如此残暴,哪里敢到她面前来找死,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

燕淼无需出声,只用一个眼神,身后十来人的男兵立马拔刀冲出去,不仅抓住了逃跑的几个男人,还将剩下的村民围了起来。

这下,长鱼村的村民真成了被圈养的羔羊。

“大人饶命啊!我爹早都死了,他的错怎麽能算到我头上。”

刘二狗和马大顺的所有亲人都被男兵押了过来,他们跪倒在地,赵二狗的男儿颤抖着求饶:“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爹做了错事,早就遭报应死了,能不能放过我们一家老小?”

“大人饶命啊。”

“天杀的刘二狗,他死了还要祸害我一家子。大人,我是刘二狗的女儿不假,可天下人不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刘二狗死了的时候什麽也没留给我,总不能把这要命的仇家留给我吧?”

刘家和马家的人都在声泪俱下地求饶,唯有一个脸上带着胎记的女人,破口大骂刘二狗不是东西。

周围的村民听见女人如此绝情的说辞,正想骂她,就瞧见女人的丈夫猛地直起身子,冲着燕淼喊道:“大人,我和她刘家没关系,我和刘琴成昏的时候,刘二狗早就死了。我要是知道刘琴的爹做过恶事,我绝不会取刘琴回家。我,我这就休了她,我和刘家没有关系。”

村民们刚想说刘琴是个没良心的,这又跳出来一个更不要脸的。

刘琴抱着怀里只有三岁大的女儿,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男人的脸骂道:“你还想休了我?你个……”

“够了。”燕淼打断刘琴,望向她怀中泪眼汪汪的小女孩,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扔给刘琴,“杀了他。”

刘琴握着匕首有一瞬的晃神,很快意识到这是燕淼给她的机会,她放下女儿,女儿乖巧地退到刘琴身后紧紧拉住她的衣摆。

“刘琴,你不能杀我。”男兵的刀就架在刘琴丈夫的脖子上,他没有退路,只能看着刘琴越靠越近。

第一次杀人,匕首扎的不准,扎在了男人的腹部,男人还有力气哭喊咒骂她,紧接着第二刀,插在心脏,男人安静下来。

人已经死了,刘琴却像不解气似的,接连捅了数十刀,脸上都沾满了鲜血。周围的村民起初还觉得刘琴是形势所迫,现在却觉得她疯了。

“娘,红色的水溅到我身上了。”刘琴的女儿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懵懂与害怕。

刘琴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一下子松开刀,将手放在衣服上,用力地把血蹭干净。

“没事,待会儿回家换一件衣服就好了。”

刘琴抱起女儿,并不畏惧眼前高高在上的大人,她问燕淼:“大人,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我爹刘二狗一辈子都在村里,他就是个窝囊废,怎麽会和您结仇?”

村民们其实也很好奇刘二狗和马大顺怎麽会和大人结仇,但都不敢问,毕竟大人说什麽就是什麽,他们可不敢质疑。

“和我结仇的不止是他们两个,还有……”燕淼抬起手,指向赵土根,“你,以及你们。”

从长鱼村里正赵土根开始,燕淼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阎王点卯不过如此。

死了的刘二狗和马大顺无法为自己的辩解,可还活着的男人们,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瞬间炸开了锅,纷纷扯着嗓子大声叫嚷。

“大人,您一定是记错了,小的一直本本分分过日子,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可能与你结仇啊。”

每个被燕淼点到的人都是这般说辞。

“大人,村子里几乎一大半的男人都被您点了一遍,这怎麽可能呢?”赵土根一边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胡乱缠在脑袋上止血,一边满脸不可置信,死死盯着燕淼。

是啊,这怎麽可能呢?为了抓住一对逃命的母子,几乎出动了全村所有男人。

十三年前的燕淼被母亲藏到草丛里的时候,也有同样的疑惑。她和母亲不过是杀了那个动辄打骂她们的男人,为何村子里所有男人都红着眼、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等你们到了地狱,自然就知道缘由了。” 燕淼目光冰冷,毫无波澜地吐出一句。

“给我杀!”

“杀啊!”

已到午时,东门外的梁丘天谕点燃特制的旗花,为城里的阎婆等人送去信号。

城隍庙中,石力瞧见信号,宕机立断大手一挥,带着众人朝着城门疾奔而去。

只见她、阎婆以及施若素三人一马当先,身形如电,纵身跃上城墙,对守城的男兵发起淩厉攻势,眨眼间便解决了数人。

其余众人在蒋翠的带领下,也纷纷拔出长刀,义无反顾地冲向守城男兵,一场激烈厮杀就此展开。

蒋翠大喝一声:“杀啊!”

她也是今日早晨才从石力口中得知,若想出城,就得亲手斩杀这些守城男兵。这可是实打实要动手杀人,对她来说,冲击不小。

石力说:“既然选择了加入神武军,日后总归要上战场杀敌,倒不如就从今日开始磨炼自己。”

东门的男兵们连续守城多日,早已疲惫不堪,人困马乏。城外叛军一撤,他们紧绷的神经便会松懈下来。石力正是瞅准了这个时机,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守城男兵们瞧见一群手持长刀的女子如猛虎般朝自己冲来,顿时阵脚大乱,慌了神。

阎婆和施若素事先教过众人该如何挥刀,怎样杀敌最高效。可真到了这生死相搏的关头,蒋翠脑子 “嗡” 的一下,瞬间空白,之前学的那些刀法,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凭直觉挥刀,靠吼叫为自己壮胆。

只因她是第一个加入神武军的晋州人,是她带着剩下的数百人齐聚城隍庙,这份责任沉甸甸地压在肩上,让她必须冲在最前头。

在蒋翠的奋力拼杀下,平日里威风凛凛、被百姓称作官爷的男兵们,接连倒在她的刀下。

跟在蒋翠身后的众人原本还有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但亲眼看见蒋翠如此勇猛,渐渐也被感染,鼓起勇气冲到蒋翠身旁,与她一起挥刀杀敌。

城墙上,石力挥舞重刀,所到之处,士兵纷纷倒下。阎婆身法敏捷,戟刀一起一落,便将城墙上的弓箭手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时,在外等候的梁丘天谕、陈玄和燕焱也依次翻上城墙。

见这三人上来,阎婆果断跳下城墙,和施若素一同冲向城门,准备打开城门。

陈玄和梁丘天谕上来后,情况越发顺利,两人一个抛暗器,一个使螙虫,挥手间便夺去数十人性命。

燕焱和石力则回到蒋翠等人身边,带着她们一起杀出城。

“跟我出城!” 石力大声呼喊着。

众人在混乱中朝着城外奔去。

第185章 神武,是她们神武军的军旗!

阎婆和施若素两人各站一边,晋州城重达千斤的大门被两人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嘎吱声。

石力抡起重刀,以威猛无比的七杀之法冲在前方为众人 开路。蒋翠等人紧随其后,挥舞着毫无章法的乱刀,与石力一同杀出离开晋州城的血路。

梁丘天谕、陈玄以及燕焱走在最后,防止城内赶来的援兵从背后偷袭暗算众人。

直到最后一人跑出城,陈玄对着梁丘天谕和燕焱说道:“你们断后,我去前面为她们带路。”

燕焱应道:“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

梁丘天谕也点头,简洁有力地说:“好。”

陈玄一边朝着队伍前方奔跑,一边迅速取出别在腰间的短棍。只见她手腕轻轻一甩,那原本一尺来长的短棍瞬间变长,变化为长约一丈的旗杆。

紧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面旗帜,动作迅速地展开,将其稳稳系在旗杆之上。

绣着 “神武” 二字的军旗迎着风猎猎作响,鲜艳的赤色旗帜仿若燃烧的火焰,迅速穿越人群,来到队伍的最前方。

一时间,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那面在空中高高飘扬的旗帜。

神武,是她们神武军的军旗!

跟在阎婆等人身后冲出城的众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原本疲惫的身躯再次充满力量,因为杀了人而产生的些许迷茫和恐惧也在此刻统统散去。

她们昂起头,凝望着那面旗帜,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陈玄执旗站在石力身旁,冲着石力点头示意。

石力见状,立刻冲着众人高声发号施令:“神武军听令,迅速列队,随我出发!”

众人听令立马聚集到一起,排列成整齐的队伍。蒋翠站在队伍之中,脑海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无比庆幸自己加入了神武军。

身旁众人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和她一样的激动与喜悦,她们都在为自己身为神武军的一员而感到兴奋。

代表着神武军的军旗在最前方引领着方向,数百人沉默不语,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紧紧跟随着旗帜前行。

“两月不见,她俩怎麽一个比一个威风?”梁丘天谕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骄傲。

燕焱听到这话,接口说道:“燕淼是神武军的大将军,也很威风。”

“……”梁丘天谕撇了撇嘴,显然,她并不关心燕淼威不威风。

东门外叛军突然撤兵的消息,才刚刚在晋州城内传开不久,紧接着,又传来东城门被打开的消息。晋州的男守将得知后,当即紧急调派了一队男兵赶往东门。

男兵们一到东门,他便第一时间吩咐手下关上城门。随后,他带着男兵登上城墙,极目远眺,只见一队人马正缓缓隐没在数里外的丛林之中。

昨夜燕淼下令让东门外的叛军撤离,然后埋伏在城外不远处的山谷里,等到晋州城里的守城男兵弃城而逃时,好在那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因此,通往山谷的那条官道不能再走。陈玄带着神武军一头扎进林中,准备走山里的小路,直接赶到望和城附近,与二当家等人会合。

提前半月进入晋州城招兵的阎婆三人不知道出城后的详细计划,她们跟着陈玄一路往前,一面观察周围的情况,一面问陈玄:“接下来是什麽计划?”

陈玄将燕淼的原话转告给三人:“黑山堡的二当家会在山对面接应我们,先把这群新兵送到边南练几天。施前辈和阎婆前辈也正好跟着她们一起返回边南,冶铸坊的事情劳烦两位前辈上心。”

“那你和我们呢?”石力指了指队伍后面的燕焱和梁丘天谕。

“别急,我还没说完。燕淼的意思是让我们也一起回去,在边南协助二当家招募神武军以及练兵。她说晋州这边还能再拖上一阵子,直到朝廷撤兵的消息传到晋州的那日再一举破城。在那之前,我们要尽快把边南的神武军练出来,总不能上战场的时候刀都拿不稳吧?”

陈玄晃了晃手里的军旗,她觉得燕淼的决策有几分道理。

现在夏池国蠢蠢欲动的几方势力都在盯着叛军和朝廷接下来的动作,一旦叛军成功攻下晋州,邕亲王这个“假靶子”就占领了夏池国南方的大半疆土,却又因为攻城消耗了大量兵力,很容易被趁虚而入。

只怕那时,假靶子就会变成真靶子,各方势力都会来趁火打劫。如此一来,神武军想要顺利立足可就难上加难了。

倒不如继续在城外耗上一段时间,务必保证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神武军能够顺利接手叛军打下来的地盘。

石力皱着眉,担忧地说道:“我们都回去了,把燕淼一个人留在这里?”

“冶铸坊有安之和五螙门的人在就够了,我留在这里。”

阎婆将戟刀重重地砸在地上,心中气愤不已,燕淼怎麽还把她这个师傅安排出去了,简直无法无天。

陈玄见阎婆发怒,小声说:“还有个格日乐在军营里陪着燕淼,她不是一个人。”

“别人能和自己的师傅比吗?”阎婆盯着陈玄的眼睛发问。

“那当然比不了。”陈玄呵呵一笑。

随着不断前行,距离山下越来越近,众人已经能够看到在山脚下翘首等候的黑山堡众人。

众人加快脚步朝着山脚下奔去,黑山堡接应的人远远瞧见神武军的军旗,也激动地挥舞起双手示意。

石力回头看了眼燕焱,侧过头问道:“陈玄,燕焱知道她要去边南吗?”

“知道,她和阎婆的打算一样。”陈玄回道。

“我就说嘛,燕焱肯定不会让燕淼一个人待在这里的。”

石力低下头思忖片刻,有燕焱和阎婆留下来陪着燕淼,她留下来也帮不上什麽忙,不如去边南和黑山堡的姐妹们一起招兵练兵。

燕淼披着邕亲王的假面在晋州拖延时间,她们也不能拖后腿。

待双方会合,一群人简单寒暄过后,前来接应的独眼虎考虑到此地不宜久留,原本打算即刻带着众人返回望和城。

然而,当她瞧见石力身后那群刚从晋州城逃出来的新兵时,略作思忖,还是下令让众人在此稍作休息。

“诸位,就此告辞,我还得回去找寻我徒儿 。”阎婆朝着众人抱拳行礼,一声告别后转身便走。

燕焱刚和穆飞说了几句话,一看阎婆要回去找燕淼,她噌地一下站起来:“穆姐姐,我也走了。”

穆飞冲她挥了挥手:“路上小心点。”

待在原地休息的数百人,就这麽坐在地上目送两人远去。

一个时辰后,叛军军营

“燕淼不在,那她去哪了?”燕焱疑惑道。

格日乐无奈地耸耸肩:“清晨陈玄离开之后,她点了五百男兵便走了,既没告诉我,也没告诉这些叛军她究竟打算去哪。”

阎婆站在一旁,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晋州城方圆数百里内,大小村镇足有上百个,可这些村镇皆无重兵把守,只要攻下晋州城,这些村镇自然会落入囊中,根本无需燕淼亲自带兵去攻占那些小村子。

“燕淼只带了五百人,应该不会去太远的地方。”燕焱猜测道。

“也许,她去了这个地方。”格日乐示意两人到她身边来,指向沙盘上插着血色旗子的地方。

“既不是白旗,也不是神武军的红旗,看上去是哪个倒楣鬼的血染成的旗子。这麽特殊的标记,你们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吗?”

燕焱摇头,燕淼以前从未和她提过任何有关晋州的事情,这个地方莫非是她最近才盯上的?

阎婆拔出沙盘上的旗子揣进怀里:“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两人刚到军营,就又准备离开,格日乐拦住两人:“骑马过去快点,我去给你们牵两匹马出来,你们在外面等我。”

阎婆和燕焱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应道:“好。”

没一会儿,格日乐从军营里牵出了三匹马,她对着两人笑了笑:“我也去。”

燕淼此前拜托她留在军营,照看帐篷里的沙盘和图纸,不过她方才已经将那些东西妥善藏好,即便有男兵贸然闯进去,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她实在是待不住了,之前有燕淼等人在,她还能勉强忍耐。可若是把她独自留在这满是屪子的军营,她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在锅里下螙,将这些男兵全都送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