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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录 狂傲姐 18668 字 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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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好,让你打

“砰!”

府邸大门被人粗暴地踹开,数十位手持火把的青衣士兵涌入府中,负责巡夜的虏隶和仆役吓得仓皇逃窜。

火光映照下,军旗上的神武二字落入眼中。神武士兵手起刀落,试图逃跑的虏隶被砍下头颅,鲜血染红虏隶们日日擦洗得一尘不染的地砖,尖叫声划破死寂的夜空。

“丘仓县男县令私通匪类,经年累月鱼肉百姓,恶行累累。神武军闻民间哀鸿遍野,今日特为黎民百姓主持公道而来,誓将此等贪官污吏绳之以法,还丘仓县太平。”

一道嘹亮的声音刺破夜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披甲胄,器宇不凡的少年将军缓步从内堂中走出,手中还提着县老爷那颗死不瞑目、五官扭曲的头颅。

当神武军将士踏破府衙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府中手无寸铁的仆役虏隶四散而逃,手持兵刃的男侍卫还未来得及拔刀,便被神武军将士斩于刀下。

无人注意到这位少年将军是何时闯入了内堂,又是在何时斩下了县老爷的脑袋,甚至没有听见县老爷的呼救和惨叫声。

冯争举起手中的头颅,冷声道:“尔等束手就擒,我军可网开一面,暂留尔等性命。”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府邸内不断响起兵器坠落在地的脆响,为求活命,众人毫不犹豫地选择弃械投降。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还没完全亮,丘仓县的大街小巷同时传来响亮的锣声,将县里的百姓从梦中叫醒。

分成数十支小队的神武军深入各个街巷安抚百姓,敲着锣的同时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吆喝着告知众人。

当百姓们听到勾结匪徒的县老爷已被绳之以法,尸体就挂在县衙大门前示众时,纷纷迫不及待地跑到县衙附近围观。看到那颗已经流干了血、面色惨白的脑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好啊,死得好啊。”

“这狗官终于遭报应了,呸!”

百姓们冲着县老爷的尸体吐口水,直呼痛快。发泄完积累了数年的怨气后,她们都将目光放在了县衙大门前张贴的告示上。

“即日起丘仓县由神武军接管……”

大多数百姓对谁接管了丘仓县并不在意,她们真正在意的是这支神武军是否会继续实行前任男县令的律法政策。

告示上密密麻麻写了近千字,涉及到今后丘仓县的赋税、户籍、县衙官制等各方面。

在告示旁,有神武军的将士耐心地将上面的内容大致讲解清楚,以便关心这方面事务的百姓能够了解神武军的新政。

神武军中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都知道成功攻占县城后需要展开很多繁琐的工作,她们不是烧杀抢掠的土匪,不会在掠夺完钱粮财物后弃城离开。

她们要推翻萧氏王朝,创建一个新的国家,因此这些繁琐的工作绝不能偷懒省去。

冯争此次带兵出征之前,应无双也专门嘱咐过她,安抚百姓稳定县城局势的重要性。

好在此次攻打的妫州两县与北疆距离很近,冯争等人要做的工作也不多,只需带人安抚百姓,在应无双安排的新官到任之前,将县城好好守住即可。

“投降的俘虏全部押往双台县,县衙里的各级男官通通关进地牢,后续上任的新县官会依法论罪处置他们。”冯争坐在县衙大堂里,一边翻看着账册,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她手里的账册记录着丘仓县男县令在位期间搜刮的所有不义之财,看着账册上的数字,她嗤笑一声,本县粮仓都已成了男县令的私粮。

“将搜出来的户籍、钱粮等文件全部整理起来,放到县衙后院的书房里。男县令搜刮得来的钱财留七成,等新官到任后处理,剩下三成犒劳全军将士。”

冯争放下账册,这些政务回头会有专人来处理,她只取走自己军队应得那部分奖赏。

杨尽欢一一应下,将这些任务交给自己的亲信去做。

“尽欢,过来。”冯争朝杨尽欢招手,她推开桌上堆积如山的簿册,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成巴掌大小的舆图。

舆图缓缓在桌面上展开,冯争指着丘仓县的位置说道:“丘仓县和双台县位置尴尬,属于妫州治下,却在幽州境内。妫州境内最大的两座城池位于南部,数万州兵也都驻守在这两座城池附近。所以别说是丢失丘仓和双台两县,哪怕从这以北的六座中下县全部失守,妫州也不会冒着让两座大城失守的风险,派兵夺回这些地盘。”

“更何况现在朝廷内斗得厉害,但凡手里头有几个兵的宗室男戚、男将军都盯着京城上的龙椅,根本不把各地起义的军队放在眼中。”

杨尽欢对夏池国的局势也有所了解,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屑。

“不错,正是要趁着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扩张地盘、壮大军队。丘仓县已经攻下,我只给你留三百人守住这里。剩下一千七百人随我赶往双台县,等我们赶到地方,按计划桑进也已经攻下双台县,届时我们两军会合,再和北疆的军队前后夹击拿下幽州北部的五县。”

冯争决定即刻拔营,立马赶往双台县。

杨尽欢点头:“三百人足矣,等无双派来的人上任以后,我就带兵去幽州北部与你会合。”

“好。”

冯争打算收起舆图离开,在合上的时候瞧见丘仓县面对妫州的方向是片高地,心想地牢里的劳力不用白不用,临时起意决定在此处修建一座军堡。

“你看这里,本县面对妫州的这个方向,地势极高,要是在此处修建一个小型的军堡,便可随时监视敌方的动向。正好让地牢里的犯人和虏隶去服劳役,等军堡修建完毕再论罪处罚。还有,抓紧时间募兵,送到东饶关军营里操练。”

说完募兵的事情,她又有些眼馋地伸出手指在幽州北部敲了敲:“等攻下这里,咱们在此处新建一所军营,从妫州和幽州招募来的新兵就在此处操练,省得往北疆跑了,既远又不方便。”

杨尽欢的目光跟随冯争的手指移动,看着她手下的地盘越划越大,顿时热血沸腾。

问道:“妫州的这两座城池可以让我打头阵吗?”

眼下准备攻打的地盘都是不足三千户的中下县,这些县城城池小,人口少,守城的男兵也不多,打起来完全没有成就感。

昨晚夜袭丘仓县还能带着手下斩杀男兵过过瘾,以后再面对这种中下县,便没有这种机会了。

虽然神武军不吸纳降兵,也不接收前朝的男官。但她们可以利用主动投降的男兵劝降其他守城的男官,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数座城池。

为了减少己方军队的牺牲和消耗,她们要让神武军不杀降臣的“美名”传出去。

反之,若是神武军连主动投降的男官都杀,未来遇见易守难攻的城池,守城的男官不论是否投降都是必死的结局,他一定会负隅顽抗,将战线拉长,给神武军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然而这种顾虑在面对近万户的上县就消失了,上县兵力充足,不会轻易投降。攻打上县,与数万大军展开激烈厮杀,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神武军中除了桑进,还没人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杨尽欢眼神热切,紧紧盯着冯争:“让我打。”

“好,让你打。”冯争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脸上露出一抹信任的微笑。

“行了,你快点带人出发吧,放心把丘仓县交给我就是。”杨尽欢得到了冯争的承诺,挥挥手示意冯争可以离开了。

她迫不及待地将冯争从椅子上拉开,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未来攻打妫州上县时该用的战术。

事不宜迟,或许现在就可以派出斥候去前方打探敌情,提前制定周全的对策。

“变脸真快。”冯争收起舆图,笑道,“尽欢,你想知道神武军的第一场成名之战会在哪吗?”

杨尽欢闻言有些欣喜:“没想到你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期待,你放心,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冯争双手环胸,坏笑道:“少做梦了,神武军的成名之战是在京城,可轮不到你。”

“那也太晚了,说不定我能凭借妫州一战扬名天下呢!”杨尽欢反驳道。

神武军目前的地盘只有北疆、边南和晋州,都是位于偏僻的北部和南部,而京城在中原地带。无论是从北疆还是晋州出发,以最顺利的情况来算,至少也要一年起步。

杨尽欢不明白冯争所说的京城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她稍一思考,忽然拍案而起。

“你们有什麽计划?”

冯争转身离去:“哎呀,杨都尉都撵我走了,我再不识趣点地赶紧走,就要招人厌了。”

“站住!”杨尽欢轻盈一跃翻过桌子,追着冯争出去。

冯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跑越快,她也步履如飞,偏不让杨尽欢追上她。

杨尽欢眼看追不上冯争,大声问道:“我追上你,你就会告诉我吗?”

“不会。”冯争转过身,朝她摇了摇头。

听到冯争的回答,杨尽欢停下脚步。她目送冯争离开,心中越发疑惑。

为什麽会是京城?

算了,既然出发前她并不知道有关京城的计划,就说明此事目前与她无关。

一肚子坏水的冯争就是故意说漏嘴,却又不告诉她详情,存心撩拨她的好奇心,让她心痒难耐罢了。

离开县衙后,冯争在丘仓县内点了两百名神武军士兵,随后带着人迅速返回山寨脚下,对着原地扎营休息的一千士兵下令。

“拔营!”

第222章 怎麽听起来这麽难打

*

冯争率领金戈卫数千大军抵达双台县外,远远看见城墙上飘扬的赤色军旗便知道桑进已经攻下了双台县。

金戈卫的数千将士直接在霆霓卫的营地附近扎营,两军相会,迫不及待地分享起这次攻打两县的经验。

“你们是没亲眼瞧见,双台县的男县令在城墙上只是看了眼咱们的大军,顿时面如土色,双腿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桑都尉还没拔刀,只是在城墙下大喝一声,就把那怂货吓得当场投降。”

夜间,得了自家将领的首肯后,金戈卫和霆霓卫的士兵悠闲地围坐在一处。

郭寿给眼前的篝火添柴,随后手舞足蹈地为众人演绎当时兵临城下的场景。

“桑都尉只吼了一嗓子,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下双台县。里面的男兵主动开门迎我们进去,我身为都头,走在队伍前头,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男官男兵都不敢正眼看桑都尉,狗屁男县令当场给咱都尉跪下了,请桑都尉饶他一命。”

郭寿语气中满是骄傲和佩服,忍不住感慨道:“桑都尉不愧是从战场里杀出来的,满身杀气,任谁看了都怕,也难怪那男县令这般没骨气,膝盖软得像滩烂泥。”

军营里的桑进和战场上的桑都尉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桑进仗着自己身经百战、武艺高强,在军营里肆意张扬,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仿佛没人能被她放在眼里。

但在攻打双台县的时候,桑进身上的张狂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森森杀意。

郭寿站在大军之中,望着桑进挺拔的背影,真切地感受到从她身上迸发而出的无畏勇气,那是一种不踏平敌境绝不卸甲、不杀尽敌军誓不回头的信念。

有这样英勇无畏的将领冲锋在前,身后的将士们自然士气高涨,心中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金戈卫的士兵听着郭寿吹捧桑进,也不甘示弱地说起冯争带领五百人夜袭丘仓县的事迹。

神武军初次作战,情况和预想中一样顺利。位于妫州边缘的千户下县自身兵力不足,不具备主动进攻的能力,再加上城墙偏低,且没有足够的守城器械,防御能力也不堪一击。

面对神武军的数千将士,投降就是最好的选择。

“丘仓县的俘虏已悉数押解至双台县外,明日一早你即刻抽调人手,将双台县的俘虏连同牢狱里的犯人一并清点造册。将这些男人统统送去修筑军堡。寒冬将至,无论如何要让他们在大雪封山之前完工。”

双台县的县衙内,冯争和桑进在书房里议事,冯争将此次押送过来的俘虏名册交给桑进。

北疆的雪向来暴虐,动辄连下数日,到时候大雪封山封路,双台县南侧的军堡必须赶此之前建成。如此一来,驻守在双台县的士兵才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个冬日,并时刻监视着幽州南部的动向。

然而要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置成一座军堡,是个极其艰难的任务。好在这座军堡并不需要修建得非常完美,未来神武军会在幽州北部修建一座万人规模的军营,这座小小的临时军堡就相当于监视敌军动向的哨塔。

桑进道了声“好”,表示自己知道了。

二人转而对着舆图,共商后续攻占幽州北部五县的计划。其实,大体的战略规划早在出征前夕,便已由诸位将领反复研讨敲定。

此刻,冯争与桑进只需依据实际战况,灵活机变,做出相应的调整部署。

“幽州北部的五县丘仓县、双台县的情况差不多,一月之内便能攻下这些地盘。”冯争指着舆图上的幽州北部,语气格外轻松。

对于幽州北部这五个已经被神武军包围起来的下县,冯争等人早已将它们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攻占它们简直易如反掌。

桑进深以为然,微微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舆图上位于幽州的太行山脉上。

她向冯争打听道:“将军,我听说太行山里有座藏剑山庄,庄内有个百宝阁,其中陈列着无数神兵利器。等我们攻下幽州北部之后,你打算派遣何人南下攻打幽州南部?届时藏剑山庄的战利品会按照军功进行嘉奖,还是根据军官现有将领的职位高低依次分配?”

“我以为你在北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土皇帝享福呢。从哪听说的藏剑山庄?”冯争反问道。

“咱们军中最不缺的就是江湖侠士,我是听她们说的。这幽州和北疆接壤,神武军要征战天下,总不能绕开幽州吧。打仗除了杀敌立军功升职,最在乎的便是缴获战利品了。而幽州境内最值钱的反而不是钱,而是藏剑山庄里的绝世兵器。”

桑进一边说着,一边瞥向冯争随意倚在墙边的神凤枪,眼神中满是艳羡,“若能得一把趁手兵器,于战场上杀敌岂不如虎添翼?所以,我就想问问这些兵器将军是怎麽打算的?”

神武军中有诸多出身江湖的侠士,但凡在江湖中闯荡过的,无人不知藏剑山庄铸剑圣手的赫赫威名。数十年前,多少人为求得藏剑山庄锻造的一把兵器,不惜散尽万贯家财,却依然一剑难求。

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闯荡的侠士需要趁手的兵器,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士兵同样需要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正所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两军对垒,决定胜负的因素复杂多样。不仅关乎兵力多寡,兵器优劣、粮草储备、战术谋略等也至关重要。

若能持有比敌军更加精良的兵器,便多了几分取胜的把握。

神武军向来重视兵器铸造,在江湖中享有铸剑盛名的藏剑山庄和幽州任氏都只剩唯一的后人,而这两人如今都在边南,在燕淼的冶铸坊中为神武军锻造兵器。

只可惜,当下工匠数量有限,兵器打造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神武军募兵扩充的步伐。

倘若拿下幽州,便能将藏剑山庄改建为神武军的兵器营。同时广招天下能工巧匠,为神武军打造兵器,再集众人之智,研制出杀伤力更大的攻城器械,壮大神武军实力。

此前,冯争和应无双曾谈论过此事,两人皆认为当下时机尚未成熟,攻打幽州之事还需审慎谋划,从长计议。

“藏剑山庄坐落于太行山上,若想将其攻克,有两条路径可走。其一,北疆神武军翻越层峦叠嶂,从北方山地发起进攻。但山路崎岖险峻,行军艰难,后勤补给更是难以为继,途中变量丛生,潜藏太多风险。”

“其二,从平原方向进军,这意味着晋州的神武军需接连攻破全州、齐州、庆州、蓟州或是郑州,才能抵达幽州。而这仅仅是开始,若要攻入幽州腹地占据幽州城,拿下城后的藏剑山庄,还需突破幽州城周边的重重关隘。这些关隘位于太行山脉的险要之处,不仅易守难攻,更极易遭敌军设伏突袭。”

太行山脉如一条蜿蜒巨龙,横亘幽州中部,将其一分为二。西北部是地势高峻的山地,东南部则是广袤无垠的平原。藏剑山庄位于太行山上,山下东南方数百里处便是幽州境内最为繁华的城池——幽州城。

以太行山脉为界,神武军即将攻下的幽州五县,不过是幽州北部的一隅之地。冯争耐心地为桑进剖析幽州地形,详细阐述两条进攻路线的利弊。

“怎麽听起来这麽难打?”桑进嘶了一声,没想到舆图上看着巴掌大的一块地,竟然是块如此难啃的硬骨头。

冯争凝望着图上用线条勾勒出的山脉,眸光一沉:“幽州是个好地方,既有丰富的煤铁矿藏,又有连绵不绝的山川河流。这般得天独厚的地势,进可攻退可守,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是啊,不愁吃喝,也不愁没兵器用。”桑进喟然长叹,“照将军这麽说,北边的山路行不通,南边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这麽大一块肥肉就在嘴边却吃不到。真是……啧,让人馋得只能流口水。”

“北边的路也并非完全行不通。”冯争低声自语,不禁想起远在东饶关的应无双。

也不知无双和完颜习的账算得如何了?那五百匹至关重要的天马能否顺利到手?

桑进疑惑地凑近冯争:“将军怎麽只张嘴不出声,你说啥了?”

“我说,暂时不考虑幽州。”冯争突然提高音量,桑进捂着耳朵后退两步。

“那要等到什麽时候考虑?”桑进追问道。

冯争见桑进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话锋一转:“无双手中那柄软剑定坤干,正是藏剑山庄最后一任庄主施冷梅所铸的天下第一剑,你知道无双是怎麽得到这把宝剑的吗?”

桑进还记得那把曾经抵在她脖子上的软剑,她瞬间来了兴致:“怎麽来的?”

“数月前我、无双还有三位好友一同闯入藏剑山庄,破解了百宝阁的机关,这把软剑便是我们从阁中取出的。”

冯争转身落座,身子后仰,双臂抱于胸前,神色自若道,“桑都尉,若是你能在半月内攻下这五县,我便再闯一次藏剑山庄,取出一把绝世宝刀赠与你如何?”

桑进眼睛一亮:“将军此话当真?”

冯争挑眉:“本将军说一不二。”

“好,一言为定。”桑进果断答应,没高兴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我来攻打五县,你岂不是闲着没事做了?”

“非也。”冯争摇了摇手指,“本将军另有要务在身,途中恰好会经过幽州。所以,这北部五县便交给你和杨都尉了。至于你心心念念的宝刀,就包在我身上。”

桑进闻言恍然大悟,出征之前她便觉得妫州两县和幽州北部五县并不需要主将出手,自己与金戈卫的杨都尉足以顺利攻克。

原以为冯争随军出征,是因北疆神武军首次作战,需要她坐镇指挥鼓舞士气。如今看来,冯争与应无双定然另有谋划。

“应将军也去?”桑进问道。

“我,应无双,还有晋州的燕淼都去。”冯争伸出手遥遥一点,指向晋州。

“神武军三位主将同时出动,这是要往哪打?”桑进早就知道神武军有三位将军,却至今都没有亲眼见过晋州的燕将军。

她望着舆图,只见冯争的手指从晋州逐渐向西北方移动。最终,那手指稳稳停在京城所在之处。

冯争屈起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块地盘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第223章 神武军折冲校尉,蒋翠

晋州

“总算能歇会儿了。”

燕淼推开议事厅厚重的木门,秋日的暖阳轻柔地洒在她身上,将寒意和连日的疲惫一并驱散。

战事平息后,晋州及边南各城的繁杂政务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其忙碌程度竟比战时更甚。

燕淼几乎住在了议事厅里,除了必要的饮食与短暂休憩,其余时间都在与军队将领、各地县官处理军政要务。

回想以前在玄门的日子,哪怕是领任务杀人都有休息的时间。如今这些军政要务,却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论处理多少,总还有更多新的事务冒出来。

一旦稍有懈怠,积压的公务并不会自动消失,而是化作巍峨大山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只有踏实处理掉这些政务,她才能重得自由。

这一月里,幸好有自荐而来的苏博文担任晋州刺史一职,为她分担了大半事务,可即便如此,仍有堆积如山的公务等着她过目。

所幸,历经无数个日夜的殚精竭虑,燕淼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晋州和边南与北疆同步实行柳青云编写的新律,各地官员也依照安排相继上任。曾经繁杂的政务都如同被理顺的丝线,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今日一早,燕淼将众人召集一堂,把未来一个月的大小事务都做了细致周密的部署。至此,她才能放心离开晋州,前往京城与应无双、冯争会合,共同推进三人在书信中商定的计划。

一想到三日后就能踏上前往京城的路途,燕淼就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虽说此去京城身负要事,但比起整日困在议事厅处理公务,倒也算得上是“休假”了。

燕淼步伐轻快地走出府衙,准备去街上悠闲地散散步,随后找一家味道好的食肆独自享受美食。

刚跨过门前的台阶,头顶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燕将军这是去哪啊?”梁丘天谕斜倚在屋顶上,冲着燕淼问道。

入秋以来,晋州依旧每日都是晴空万里,耀眼的太阳就高悬在梁丘天谕身后,金边勾勒出她潇洒不羁的轮廓。

燕淼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向她。

晋州城内道路纵横交错,皆铺设得平坦规整,可梁丘天谕偏不乐意走大路,喜好飞檐走壁,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来回穿梭,府衙屋顶的瓦片都被她踩裂了好几块。

轻功追月步踏雪无痕,梁丘天谕就是故意折腾府衙的屋顶。

燕淼无奈地叹了口气:“昨天不是刚抓了一群喝酒闹事的男犯送到大牢里吗,你都审完了?”

苏博文不愧是天下第一相师姒命的高徒,一来晋州就帮燕淼解决了诸多难题,尤其是梁丘天谕这个心腹大患。

作为秘罗古寨的少寨主,梁丘天谕武艺超群,精通螙蛊之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她性情乖张,行事全凭喜好,燕淼实在不敢将重要事务托付于她。可若放任她无所事事,她又会四处捣乱,惹出不少麻烦。

苏博文初入晋州城就见识过梁丘天谕的任性了,于是她给燕淼提了个建议——任命梁丘天谕为晋州府法曹参军。

法曹参军掌管府衙内所有司法事务,从审讯罪犯到执行刑罚,皆在其职责范围内。

梁丘天谕一听可以去大牢里审讯犯人,当即欣然答应,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任职期间,绝不会有一桩冤假错案,任何罪犯都休想在她面前有所隐瞒。

毕竟,折磨人对她来说可谓轻车熟路,只怕大牢里的数百种刑罚都不够她玩儿的。

事实证明,梁丘天谕上任后,审讯犯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效率也大幅提升。

那些只是犯了小错,有幸从大牢里平安出来的人,将新上任的法曹参军是个“活阎王”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

自那以后,晋州城的治安好了许多。众人皆不敢轻易犯事,就怕落入梁丘天谕手中,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城里安稳,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可对梁丘天谕来说,没了犯人审讯,又开始闲得发慌。

“我还没问,他们就全招了,已经按律处罚了。”

梁丘天谕飞身落在门前的石狮子头上,盘腿坐下,“牢里无事可做,我就在城里溜达了一圈,你猜我在城门口看见什麽了?”

燕淼感觉自己的上眼皮跳了跳,梁丘天谕接着说:“老男帝派了个太监过来,正捧着圣旨候在城门外,点名要你亲自去迎接呢!”

燕淼心中暗自咒骂,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她准备放松休息的时候来。

“让苏大人去接,我稍后再过去。”

别说是太监,就算是老男帝本人来了,也不配让燕淼亲自出城相迎。

“要不我去?”梁丘天谕兴奋地提议。

那还是算了吧,燕淼在心中默默回了句。她脚步一转,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不知这太监此行有何目的?为免影响她与冯争、应无双在京城的计划,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

“我俩一起去也成。”梁丘天谕脚尖一点,迅速追上燕淼。

城门外,从京城远道而来的郑公公手持圣旨,神态倨傲,下巴高高扬起,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在他身旁,两个小太监忙前忙后,一个举着伞为他遮挡太阳,另一个则在与守城士兵交涉。在他们身后,两队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男兵严阵以待,气势汹汹。

正因为郑公公带着两队手持兵刃的男兵,他才连城门都进不去。

城中有令:手持兵刃者不得入城。在没有得到将领的准许之前,守城的士兵不能擅自放他们入城。

“怎麽还不请咱家进去?咱家手持圣旨,特来册封神武军为平定叛乱的有功之臣,这燕将军为何如此傲慢,竟让咱家在这日头下干等着?”

约莫等了一刻钟,郑公公便按捺不住,尖着嗓子抱怨起来。

守城的士兵不卑不亢地回应:“还请公公稍作等候,我等已派人去禀报将军。待将军准许,我等便放公公入城。”

“放肆!郑公公可是陛下亲封的钦差大人,还用得着通传?你们若是识礼数,就该立刻把我们公公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郑公公恼羞成怒,朝身旁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心领神会,立刻狐假虎威地叫嚷起来。

距离郑公公等人较远的两个士兵捂着嘴笑出声来,其中一人模仿小太监说道:“公↑公↗恭↓恭↘,好像公鸡打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都被她逗得忍不住发笑,唯有站在郑公公附近的两个士兵碍于礼数,死死咬着牙,硬憋着没有笑出来。

“她们真是粗俗无礼。”小太监愤懑不平,正要开口教训对方,被郑公公阻止。

郑公公眼珠子一转,目光在守城士兵锃亮的铁甲上游移。寻常军队的士卒只能穿戴布甲,能装备皮质护甲的,已算是家底殷实的强军。至于这做工考究、寒光凛冽的铁甲,向来是精锐部队与高阶将领的专属。

眼前这些普通的守城士兵竟人人身披铁甲,不难想象掌控晋州与边南的燕将军财力有多殷实!

郑公公喉间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算计。为这点小事与神武军起冲突,实在不值当 。

等进了城,顺利完成老男帝交代的差事,还怕寻不到机会,从燕将军那富得流油的盘子里,狠狠切下一块肥肉?

“那是什麽人啊?”

“听说是京城来的太监,太监你见过吗?”

“没见过,走,去瞧瞧!”

城门附近的动静很快吸引了百姓的注意,众人渐渐围拢过来。得知门外是京城老男帝派来的钦差后,众人脸上的好奇瞬间被厌恶取代。

想当初晋州被叛军围困,老男帝下旨撤走援军,将晋州城置于绝境,全然不顾城中数万百姓的生死。最后拯救她们的是神武军,而非朝廷,更不是那老男帝。

老男帝做出抛弃晋州城的决策时,都不怕寒了晋州百姓的心,那她们又何必对高高在上的老男帝和朝廷怀有敬畏之心。

此刻看着京城来的太监,百姓们个个冷脸相对,脾气暴躁的甚至直接朝着城门方向啐了口唾沫。

这一幕被眼尖的小太监瞧见,他立刻凑到郑公公耳边谄魅道:“干爹,那贱民竟敢对您如此无礼!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代表着皇家威严,对您无礼就是对皇家不敬,藐视天威!依我看,得把她抓起来,狠狠掌嘴,让她面朝京城磕头谢罪!”

郑公公被城中百姓当做猴子一般围观,他纵是能忍下这口气也不愿意忍着,借着小太监的话发号施令:“来人,把这刁民给我抓起来掌嘴!”

话音刚落,身后的男兵便欲强行进城抓人。守城士兵迅速拔刀,组成防线,将他们拦在城外。

小太监急得跳脚:“你们反了不成?贱民藐视天威,尔等不将贱民抓起来治罪,竟敢阻拦?”

“晋州百姓只遵神武军律法,在我军律法中,从无‘贱民’‘刁民’一说,更不容许任何人仗势欺民!郑公公,您无权处置我晋州城的百姓。”

随着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已是掌管三百兵士的校尉蒋翠阔步走出城门,她抬手示意士兵收刀,众人依言照做。

紧接着,寒光一闪,伴随着清脆的铮鸣,众人定睛一看,蒋翠已将刀稳稳入鞘,而冲在最前面的四名男兵手中只剩断刀的刀柄,残缺的刀身“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断了刀的男兵吓得脸色惨白,急忙退回原处。剩下的男兵见蒋翠如此厉害,也不敢继续上前。

郑公公望着地上的断刀,心中惊骇不已。这些男兵手中的长刀,皆是朝廷用精铁精心打造而成的利器,可面前这位女子竟能如此轻松地将其斩断。

此人要麽是武艺高强、内力深厚的江湖高手,要麽就是拥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

本以为来晋州招安一支全是女人的军队是个轻松简单的好差事,没想到这群女人竟然真的有点本事。

郑公公强装镇定,问道:“你是何人?”

“神武军折冲校尉,蒋翠。”

蒋翠冷笑一声,随即回过头安抚城中被称作“贱民”的百姓:“乡亲们莫怕,只要我们不犯晋州城的律法,就没人能治我们的罪。”

“若是有人想仗着外边的狗屁权势欺压我们,神武军便会拔刀保护大家,将意图伤害我们的外人杀个干净!谁也别想在我们的晋州撒野!”

作为晋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蒋翠的这番话掷地有声,格外令人信服。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为蒋翠、为神武军叫好。

“还,还有没有王法了!”小太监气得声音发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区区一个折冲校尉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背后必定有人授意。

郑公公若有所思地看着蒋翠,心道掌控神武军的燕将军野心可真不小啊!

第224章 还请燕将军接旨

穿着朴素的燕淼躲在人群里看城门外的热闹。同行的梁丘天谕因为年纪尚小,个子还不高,站在人堆里什麽都看不清,一早便抛下燕淼独自钻到前面去了。

这会儿她瞧完热闹,又回到燕淼身边,问道:“你打算什麽时候让他们进来?”

“再晾他们一会儿。”燕淼看蒋翠处理得不错,悄悄靠近城门,对着一名士兵低声耳语,让其传话给蒋翠。

安排妥当后,燕淼朝梁丘天谕招了招手:“等会儿郑公公进城了,你先别戏弄他,等我们把朝廷的意图问清楚了你再出手。”

梁丘天谕趁机提出要求:“府衙里的罪犯我都审完了,大家都有事做,我整日闲着实在无趣。我要和你一起去京城。”

“可以。”燕淼点头应允。

以梁丘天谕的脾性,她既然这麽问了,就说明她早有打算。就算燕淼不同意,她也会偷偷摸摸地跟上来,不如一开始就直接答应,还能把她放眼皮子底下盯着点。

见燕淼如此痛快地答应,梁丘天谕还有点纳闷,燕淼该不会是在哄她吧?

正当她怀疑燕淼是否在说谎的时候,燕淼再次开口:“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嗯,这就对了。

梁丘天谕的心里顿时舒服了:“你说。”

“一切听我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没问题!”梁丘天谕一口应下,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

燕淼并不在乎梁丘天谕是否会遵守此刻的承诺,等到了京城有的是人能治她,轮不到自己操心。

燕淼朝着城门外望去,蒋翠收到士兵的传话后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蒋翠朝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按照吩咐行事。

“天谕,劳烦你跑一趟,去将石头、燕焱、紫衣前辈、独眼虎前辈还有苏大人她们都请到府衙的议事厅来。”燕淼一连报了好多个名字。

梁丘天谕表情抗拒:“跑腿这种小事让别人去做。”

“这可不是小事。她们都在城内不同的地方办差,只有轻功卓越的你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找齐所有人,让大家尽快到议事厅商议要事。换作别人,还真办不成。”

这番真心实意的夸赞,让梁丘天谕颇为受用。她骄傲地仰起头,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这一回。”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轻巧地跃上屋顶,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着梁丘天谕离去的方向,燕淼缓缓勾起嘴角。金蝎前辈说得对,梁丘天谕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只要用对办法,还是十分好哄的。

城门外,郑公公一行人已被晾了整整一个时辰。这时,终于有一个士兵假模假样地喘着气跑过来,表示已经得到了燕将军的准许,可以放郑公公入城。

不过随行而来的持械男兵必须卸下兵刃,赤手方能进城。否则,他们只能留在城外。

“荒唐!我等奉旨钦差,哪有进城缴械的道理?”小太监难以置信地叫嚷起来。

平日里,他和干爹郑公公在京城横行无忌,后宫嫔妃和前朝大臣见了他们都要礼让三分,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如今这个连面都没露的燕将军,竟敢如此轻视他们。

郑公公阴沉着脸,低声道:“就按燕将军说的做,让他们放下兵器随我进城。”

在他看来,不过是卸下兵器而已。自己身为老男帝钦点的钦差,手持圣旨,就如同圣上亲临。一群侥幸剿灭叛军的乌合之众,一个尚未得到朝廷认可的 “假将军”,还敢翻了天对他动手不成?

小太监不敢忤逆郑公公,赶忙向男兵传达命令。待蒋翠将男兵们的兵器收缴完毕,守城士兵才让出道路,允许他们入城。

“怎麽还不快把这些拦路的东西挪开,难不成要让我们公公亲自走到燕将军府上吗?”小太监颐指气使道。

他指着守城的士兵,吩咐她们将城门口的拒马等物通通移走。

蒋翠站出来,笑着答道:“燕将军正在府衙里等着各位,府衙距离此处不过三四里路,走两步便到了。咱们晋州城里路窄,容不下郑公公的车驾通行。”

“胡说八道,那麽宽敞的路怎麽就容不下……”

小太监瞪着蒋翠,正想破口大骂,却在蒋翠冰冷如刀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闭上了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公公就算想凭借老男帝的威严震慑燕将军,也得先见到本人再说。他已经在城外耽误了太久,早已颜面尽失。

燕将军这个下马威可真是厉害,还没见面,他就矮了一头,待会儿的招安怕是不会如预想中那麽顺利了。眼下还是快点进城,让燕将军接旨谢恩为好,免得再生事端。

郑公公咬牙切齿道:“有劳蒋校尉带路。”

曾经在京城只手遮天的大宦官,此刻带着一群被卸了兵器的男兵,灰头土脸地走在晋州城的街道上。

没有华丽的车驾,没有威风的仪仗,他们与普通百姓无异。加之在城外久站,众人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风。

百姓们望着他们这副落魄模样,心中非但没有生出敬畏,反而隐隐有些不屑。众人看了几眼便觉无趣,随着几声轻嗤,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散去,各自为生计忙碌。

蒋翠口中 “走两步就到” 的路程,郑公公一行人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抵达府衙门前。

石力走下台阶,目光在郑公公等人身上一扫,转头对蒋翠说道:“不是说好申时之前把人带到,怎麽迟来了这麽久?”

蒋翠无奈地摊开手:“石都尉,你是不知道他们走得那叫一个慢,这点时间我都能在城门和府衙间跑个来回了。”

“那倒也是,辛苦你了,进去喝杯茶歇会儿。” 石力带着蒋翠进了府衙,身旁的两名亲信则将郑公公等人引到偏堂。

郑公公早已累得口干舌燥,一进偏堂便瘫坐在椅子上。小太监四处张望,想找个仆役为他们端茶倒水,却发现偏堂里除了他们并无旁人,燕将军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安排。

“愣着做什麽,还不赶紧给我倒茶!”郑公公将一路积攒的怒火全撒在了小太监身上。他越骂越气,索性站起身,狠狠拍打着小太监的头。

小太监连连认错,急忙跑出去找人倒茶来。还没跨过门槛,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太监吓得连连后退,士兵举着刀步步紧逼。郑公公见状惊恐地站起身,颤声质问:“你们想干什麽?”

自踏入晋州,郑公公便处处被动,被神武军牵着鼻子走。此刻,他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殆尽,也没了心思盘算燕将军的钱财,只盼着能尽快完成老男帝交代的任务,返回京城。

“这话应该由本将军来问郑公公才是。”燕淼仍然穿着早晨那身衣服,不同的是腰间多了一柄鸿鸣刀。

郑公公一听这自称,立刻猜到了来人身份。可惜受到惊吓的他忘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手忙脚乱地掏出圣旨,喊道:“神武军首将燕淼听旨!”

燕淼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主座坐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鸿鸣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念吧。”

“此乃圣旨,燕将军应跪下接旨!”郑公公拿着圣旨顿时有了底气,怒喝道。

“哦。” 燕淼手中突然出现一枚燕尾形飞镖。众人还未看清她的动作,飞镖便如闪电般射出,准确刺中小太监眉心。

一道血线顺着小太监的额头流下,将他惊恐的面容劈成两半。小太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郑公公看得目瞪口呆。

燕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刚才说谁要跪下?”

“我,我是说……”郑公公立马反应过来,“砰”的一声跪倒,“燕将军坐着听旨即可,是老虏要跪着宣旨。”

郑公公都已认怂,那些兵器被缴的男兵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如同木桩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君临天下,夙兴夜寐,惟求海晏河清。今有神武军燕淼,身为巾帼,却怀淩云之志,忠勇兼备。值叛乱纷扰之时率部征战,荡平贼寇,保境安民。其忠勇可嘉,实乃女中英杰。然虑及朝廷规制,特封燕淼为镇南将军,赐云锦华服,加食邑五百户。此衔不涉军权政务,仅彰其功。

另命燕淼即刻前往边南督建行宫,为朕今冬驻跸之所。边南山川秀美,气候温润,正合避寒之宜。此行宫当取天下良材,选精工巧匠,使行宫巍峨壮丽,以彰皇家之尊。且务必按期竣工,不得有分毫延误,若有疏失,定当严惩不贷。

望尔恪守本分,勤勉任事,以报朕恩宠。钦此!】

“还请燕将军接旨。”郑公公宣读完圣旨,战战兢兢地抬手擦拭额角冷汗。

燕淼冷哼一声,好有意思的圣旨。说她平叛有功,却只赏了她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没有实质性赏赐不说,居然还要她自掏腰包为老男帝修建行宫。

“皇宫里烧着的地龙彻夜不熄,避寒绰绰有余,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在边南修建行宫?”

郑公公攥紧手里的圣旨,偷偷打量燕淼。眼前的将军年纪虽轻,然而她周身散发的压迫感比皇宫里执掌生杀大权的老男帝更让人窒息。

他强装镇定地挤出笑容:“边南景色秀美,山川——啊啊啊啊!”

话音戛然而止,一道寒光擦着耳畔掠过。郑公公踉跄着跌坐在地,右耳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圣旨明黄的缎面上。

“再说废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燕淼的指尖叩击扶手,发出规律的 “笃笃” 声,与郑公公狂乱的心跳互相应和。

郑公公浑身发抖,看着对方眼底翻涌的杀意,终于崩溃地嘶喊:“是预言!全州的姒命大师预言陛下会死于今冬初雪,所以,所以他要去从不落雪的边南避祸。”

偏堂陷入死寂,片刻后,一阵充满嘲讽的笑声骤然炸开。

“真是可笑,因为怕死竟能想到如此荒谬的方法逃避预言。”燕淼站起身走到郑公公面前,朝他伸出手。

郑公公犹豫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染血的圣旨放到燕淼手里。

燕淼握着圣旨在郑公公脑袋上敲了几下,笑道:“来人,把郑公公一行人请到‘客房’,好生招待。”

“是。”

偏堂里的尸体被处理干净,郑公公等人配合地跟着士兵前往燕淼口中的“客房”。

第225章 正巧,将军也要见你

昏暗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腐臭的霉味,郑公公蜷缩在墙角,浑浊的眼睛迷茫地盯着不远处比他手掌还要大的灰色老鼠。

这只老鼠看起来饿了许久,不知何时会冲上来咬他一口。郑公公挥手驱赶老鼠,懊悔和绝望的情绪在心底不断翻涌,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一月前,他还是皇宫里权倾一时的郑大总管。老男帝因为一则预言变得疑神疑鬼,不仅对自家兄弟处处设防,就连亲生男儿也遭猜忌,生怕他们效仿大皇男逼宫篡位。

为了熬过这个被预言笼罩的冬天,老男帝调集京城周边所有兵力,将皇宫与京城护得固若金汤,宫内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同时,他软禁了自己的兄弟和男儿,派人日夜监视,以免他们生出不臣之心。

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后宫娘娘们的待遇更是可想而知。老男帝担心枕边人为了帮助自己的男儿夺权对他下手,从此极少踏入后宫,只躲在自己的寝宫内吃喝享乐,借此麻痹内心的恐惧。

在这人人自危的局势下,唯一能得到老男帝信任,近身伺候的只有被去了势的太监郑公公。

往昔的权势富贵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郑公公怀念起自己还在皇宫里的时候,皇男和娘娘们为了让老男帝消除对自己的戒心,纷纷变着法子讨好他。

金银珠宝、珍稀药材源源不断地送入他手中,只为求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七殿下,你可把咱家害惨咯!”

郑公公郁闷地用手捶地,都怪他鬼迷心窍,眼见老男帝身体每况愈下,便想提前为自己找好新靠山。

众多示好的皇男中,他选中了嫡出的七皇男。此后,他在老男帝耳边不着痕迹地为七皇男美言,终于说动圣心,允许七皇男入宫向老男帝请安。

老男帝成日为姒命相师的预言忧心,派往全州抓捕姒命的男兵却无功而返。只说那相师神出鬼没,早已不见踪影。

得到消息的老男帝怒不可遏,接连斩杀数码办事不力的男官员。朝廷上下为讨老男帝欢心奇招频出,有请和尚圣僧来皇宫里为老男帝诵经祈福的,有请道士开坛做法消除天劫的,还有炼制仙丹的术士每隔几日就会奉上新的长生不老药……

负责观测天象的司天监至今不敢向老男帝说实话,往年京城的初雪大约在十一月前后降临,依照他们的观测,今年的初雪恐会比往年来得更早。

他们支支吾吾地不敢如实禀告,又不能公然欺君。老男帝看他们的反应便知道结果不如人意,一道无情的圣旨便将整个司天监判了陪葬之刑。

寝宫外跪倒一大片,司天监的男官们在台阶下磕破了头,鲜血染红地砖,也无法让老男帝收回旨意。饶是最受宠信的郑公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老男帝的楣头,七皇男却在此时献上一计。

他向老男帝禀报边南神武军平定叛军的消息,将这支军队吹嘘成祥瑞之兆,称她们守住了南方边境,是上天庇佑夏池国的象征。他劝说老男帝下旨封赏神武军,将其招安。

自从邕亲王萧牧舟大闹京城发动叛乱后,天下冒出了大大小小数百支起义军。这些一时兴起聚集而来的起义军大多纪律涣散,实力薄弱,根本无法撼动萧氏王朝。

老男帝向来不把这些起义军放在眼里,对南境丢失的疆土也毫不在意,但七皇男口中的祥瑞之兆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望。

七皇男在老男帝面前将边南描绘成了永不落雪、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称那里是可以帮助老男帝躲避预言劫难的绝佳之地。

事实上,什麽预言、死劫、祥瑞之兆都是唬人的幌子。

七皇男建议老男帝前往边南行宫躲避预言,不过是因为他等不及了。大皇男逼宫之后,七皇男分明是救驾有功之人,却也被老男帝软禁监视。

预言风波愈演愈烈,老男帝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认为自己会死于初雪,可他还是迟迟不肯立储。身边觊觎皇位的宗室又蠢蠢欲动,七皇男深知再不动手,皇位便要落入自己某个心怀不轨的叔叔手中了。

可老男帝深居宫中,京城防守严密,连食物都要经过层层查验。七皇男苦寻无果,这才想出此计——只要让老男帝前往边南,他便能在途中设伏,神不知鬼不觉地弑君,并伪造传位圣旨。

预言里的初雪将至,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老男帝不信也得信。再加上已经站队七皇男的郑公公不断在身边蛊惑,生性多疑的老男帝终是点了头。

他采纳了七皇男的建议,封郑公公为钦差,命他前往晋州对神武军进行封赏,督促神武军在边南修建行宫,好让他能够躲开今冬的初雪死劫。

郑公公拿着圣旨连夜赶往晋州,他和七皇男早就商议好了,原以为晋州的神武军不过是支普通的起义军,只要他带着圣旨过去恩威并施,定能顺利收服晋州和边南。

时间紧迫,可不能浪费时间修建一所新的行宫,派人将邕亲王以前的王府稍加修缮,便可让老男帝尽快启程。

在抵达晋州之前,郑公公一直以为事情会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现在从高高在上的钦差大臣,沦为地牢中和老鼠同居的阶下囚,他恨不得将出主意的七皇男千刀万剐。

他不过是个照顾老男帝起居的太监,在皇宫里与人斗斗嘴皮子,比比心眼还行。从未上过战场的他哪知道这支流民起义军竟然拥有比朝廷军队更精良的兵甲。

更可怕的是,这支军队的首领燕将军性情狠辣,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一言不合便杀人。

郑公公在京城里还有好几处地段极好的房产,至今还没进去住过,库房里堆满了他这麽多年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劳累大半辈子就快到享清福的年纪了,他不甘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这里。

没人不贪图荣华富贵,身为一军之首的燕将军又岂会例外?他可是老男帝的宠臣,神武军若是觉得此次的封赏不满意,他可以出面让老男帝再次重赏她们。

总之,他可以和燕将军谈判,用他的权势满足燕将军的欲望,只要燕将军肯饶他一命放他回京,一切都还有转机。

“来人,来人啊!我要见燕将军!”郑公公蹭地一下站起来跑到牢门前,身上的铁锁链哗啦作响,

他将头卡在门缝里拼命地转动眼珠,想要找到看牢的士兵。

深处地下的牢狱狭窄黑暗,郑公公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幽长地道里回荡。他喊到嗓子嘶哑,终于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随着一丝火光照亮幽深的地道,青色衣角出现在眼前,他跪下大喊:“军爷,军……”

郑公公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妥,当即改口:“军娘,不,军姥姥!军大人!您行行好,帮小的给燕将军传个话,让将军见我一面。”

“大人,小的在城外还有一队马车,马车上有无数金银财宝!只要您帮小的传个话,马车里的财宝任您挑选。”

郑公公身上的值钱物品早在关入地牢的时候,就被搜刮一空。实在拿不出可以贿赂军大人的东西,只好搬出自己留在城外的车队。

“别喊了,安静点!正巧,将军也要见你。”士兵打开牢门,拽着他身上的锁链往外走。

郑公公低下头跟着士兵离开地牢,穿过逼仄昏暗的地道,乍见天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瞧见东方初升的朝阳,他有些恍惚,原来自己已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了一整夜。

这次见面的地方不是在偏堂,而是一个相当敞亮舒适的议事厅。

郑公公被带入厅中,不用人提醒便自觉地在大厅中央对着燕淼所在的位置跪下。

燕淼身旁坐着一位身着官袍的青年,看官袍的形制品级,应该是晋州刺史。

神武军未经朝廷敕封便私设官职,这燕将军的野心可真是大得不敢估量。

事到如今,这些话郑公公只敢在心中想想,并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

“听说你在地牢里喊着要见我?”燕淼问道。

今日的燕淼比起昨日要温和许多,许是身旁有人在的缘故,她的语气神态没有那麽冷血无情。

郑公公还不知道燕淼把他从牢中提出来所为何事,眼下只能基于对神武军局势的分析,同燕淼展开周旋谈判。

他深吸一口气,把路上打好的腹稿缓缓道出:“小的在牢中彻夜未眠,思来想去,有肺腑之言要禀明将军。”

“您也知道,小的在宫中侍奉老男帝多年,对朝堂局势、宗室动向都略知一二。在皇宫里混得久了,很多事情比一般人看得更明白。现如今,小的性命被将军握在手里,为了活命,小的不敢对将军有所欺瞒。”

郑公公偷偷观察燕淼的反应,发现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心里的把握顿时大了几分。

他继续道:“神武军占据晋州和边南三城,目前看似外内无患,实则一直处于危险之中。将军的军队终究不是朝廷正规军,行事难免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