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还热乎的核心技术被泄露出去,所有前面的准备付出东流,投入眼看着全部打水漂。
文家一度陷入重大危机,据知情人士透露,集团各个公账已经开始只进不出。
种种迹象表面,集团内部,甚至可以说是文家内部出了“内鬼”。
谁都知道丛一和文时以结婚以前和Vinay要死要活过,而现在Vinay一家和SWT死死绑定。
一边是豪门联姻曾宁死不嫁的名头上的丈夫,一边是倾注过青春和真心的初恋挚爱,任谁都有理由怀疑,丛一仗着身份尊贵肆意妄为。
毕竟,此前的股东大会,每一次大小会议,甚至和核心底价技术,这些都知道的人除了文家自己人,没有别人。
以上这些,丛一可是没一点都有参与。
从公司流出去的传言越来越离谱,一时间文太太旧情难忘的谣言甚嚣尘上,集团内部无人不知。
这种情况下,丛一从迈进集团大门那一刻起,就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
所有工作人员看她的眼光都沾着些回避和奇怪。
她大概心里有数,并不在意。
电梯上行,一直到了19楼。
文时以的办公室。
站在那扇闪着金属光泽的门前,她的思绪很乱。
她撑着已经酸疼的不行的腰,垂眸往下看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儿了。
最终,她深吸了口气。
助理推开了门,她走了进去。
第94章 浮华 在抢救
关于丛一推门进去后和文时以到底聊了什么, 没人知道。
门外只能听到依稀的争吵声和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
“所以你承认了,你忘不了他,所以就要帮着他里应外合?”
“是这样又怎么了?”
“我就是要帮他, 怎么,这次你都没防着我嘛?”
“离婚?好啊,反正我们不是早就过不去下去了嘛!”
“财产你算算清楚, 你们文家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从文时以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丛一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在等待电梯的那半分钟里明显是不舒服, 扶着墙边的缓了好一会儿。
丛家的车等在楼下,丛一头也没回,上了车之后, 很快离开了集团, 当晚就起飞回了港岛。
高空之上还是有些缺氧,丛一躺着睡了没多会就折腾醒了,腰疼得快要断掉一般,四肢也没什么力气,摸索着拿过手机看了几眼。
“姐姐, 你还好吧, 你脸色真的看起来好差好差。”
丛蓉这段时间不太忙, 在港岛也听说了些文家的事,赶上丛一发消息过来说要回港岛住一阵,就兴冲冲地来接她回家。
丛一摇摇头,刚想要开口,受轻微颠簸的影响,强烈的恶心和反胃感又一次涌上了上来, 她早上勉强吃进去的东西又都给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胃都给吐空了,只能呕酸水,强酸性的胃液反流灼得她喉咙也难受的不行。
“哎呀,姐夫也真是的,你都怀孕快八个多月了,怎么还同意你这时候坐飞机回港岛折腾呀!”丛蓉递了杯白水过去。
她现在也就只能喝喝白水。
丛一并没有回答丛蓉的话,喝了半杯水后,目光迅速地暗淡下来,怔愣地盯着某处,心里是始终盘算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拿起手机打了半天的字。
等到放下手机,再合上眼,她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儿已经快被耗尽了。
她好冷,冷到把软毯紧紧裹在身上还是有点轻微的发抖。
肚子里的宝宝大概感受到了气压变化,一直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动个不停。
她伸手摸了摸,在心里默默安抚,好不容易宝宝不折腾她了,她想着再睡会,这样可以轻松一点熬到落地,可闭上眼,好多数据和资料又从眼前一阵一阵飘过。
技术泄露的事很快就会被媒体放大,ABV的股价还会跳水,这些事是基本都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再然后,她背叛文时以选择帮Vinay的消息也会被传的满天飞,他们决裂准备离婚的事顺理成章板上钉钉。
她不断思索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没顾及到,没做好。
柏林研究基地那边的实际进度,业务线的新竞价,各种大事小事
压力到顶的时候,一些负面的情绪又会不受控地跑出来,她想要蜷缩起来,这样会更有安全感一些,可是八个多月的肚子,让她根本没办法把膝盖抬得太高。
她咬住下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散去后,她茫然的脑海里又只剩下他。
此时此刻,他又在做什么呢?
大概是在焦头烂额又要稳住心态处理好一切吧。
就快要结束了。
算算日子,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他们的宝宝就要出生了。
就会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只想想那一天,都克制不住地激动。
自从她怀孕来,好像每一天,都那么难。
她无法回想,只要稍微触及过去这半年多来的各种事,她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怎么会这么难
她感觉她活到今天积攒下来的所有勇气都用光了。
她吐得死去活来,肚子疼,流血,打了不计其数的针剂。
他旧伤复发,神经疼到大量吞服止疼药,差点再也看不见。
争吵,算计,被伤害,彼此挂念又都个自挣扎,千辛万苦
于他们而言,
幸福为何如履薄冰。
酸涩的泪水紧闭的眼角流淌出来,滑过鼻梁,汇聚在一起,打湿了枕头。
被各种复杂的感受猝然击中,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有说不上来到底是感怀,难过,还是委屈,悲伤。
她任由自己的被眼泪侵袭,始终没有睁开眼。
每到这种最无助的时候,她会想到,他在最好了,然后想念到连呼吸都痛。
到底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终点。
到底应该是什么结局,才能匹配的上她这一路来的付出和爱意。
飞机在日暮时分落地,勉强迷糊着又睡了一会儿,是被丛蓉给火急火燎的叫醒的。
“姐姐姐,你快醒醒,这新闻上说是你泄露了文家的技术和报价!”
“还有这个,说你和姐夫在集团大吵,要离婚?”
“还有还有这个,说姐夫家”
“这根本就是乱写!什么媒体,我要告诉哥和爹地,让他们赶紧把这些神经病给抓起来!”
丛一揉了揉眼睛还是习惯性地拆开手腕上的丝绸将长发绾起,撑起沉重的身子,看了一眼丛蓉手里的新闻页面,随手巴拉了几下,和她预想的差不太多。
对比丛蓉急得要命,丛一的情绪倒是没什么起伏。
看过后,她抬手摸了摸丛蓉白嫩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故作轻松些安慰。
“好蓉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胡说,丛莱和爹地怎么能抓人呢?”
“谁让他们瞎说瞎写!不能把他们抓起来,也找人打他们一顿!”
“他们写的也是真的。”
“啊?”
丛一这话回答完,丛蓉彻底懵了。
“他们写的是真的”
“姐姐,你说哪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
机舱陡然安静下来,丛蓉睁大眼,使劲儿地消化这个消息。
“那会儿你为了姐夫生病的事那么着急,我以为你很爱他了”
“你还惦记着Vinay”
丛蓉坐在她身边,完全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念念有词了好几句。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吞了下口水回过神,然后一把拽住了丛一的手。
“姐!那文家会找你算账吗?会不会设计什么商业机密把你给抓起来?”
“我们快回家,快找爹地啊,有爹地在,我们不怕他们家的!”
冷静下来,丛蓉的第一念头是要保护丛一。
她才不管丛一到底做没做错事,她只要丛一好好的。
听了丛蓉的话,丛一的心终于暖了几分。
只是现在,她还无法和她解释太多。
手机这时响了下,她拿过来看了两眼,打了一行简短的字回复。
回完这条消息,她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下来。
她已经到了疲惫的临界值,肚子下坠感越来越强,她想要回去好好休息缓一缓,要撑不住了。
“蓉蓉,回家吧,姐姐现在有点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
“啊?好好好!哥已经在等着接我们了。”
从飞机上下来,她觉得自己还能稍微再坚持一会儿,一步步走下阶梯,她头晕得厉害,就像刚刚飞行时没有睡过一样。
她强撑到了车上,一路又昏昏欲睡,那些碎片化的时间连接成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因为她实在实在是太担心也太紧张了。
就这样一路回了丛公馆。
丛敏兴还没回来,殷媛瑷倒是少见地等在家里。
“囡囡,你看起来真的好憔悴,怀孕的反应这么大吗,还是有其他哪里不舒服?”
其实殷媛瑷很早就看到了漫天飞的各种报道,但她本来是想问问看的,但是直到丛一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刻,她所有的话都不想问了。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丛一落座下来,头顶是明晃晃的客厅水晶吊灯。
她的目光垂落在面前精致的红白果盘上,瓷白盘子镶着的金边上折射出吊灯刺眼的光线,一瞬间有点眩晕。
她刚想要开口,不管他们是怎么计划的。
现在她成熟了许多,也不想再连累家人,尤其是殷媛瑷替她担心。自从殷正均去世后,殷媛瑷缓了好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多难过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想,妈咪再为她的事操心了。
“没关系,其实”
话还没说完,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疼,伴随着很强烈的下坠感,她微微皱着眉,摸着自己肚子,话音卡在喉咙里,好久好久直不起腰。
好疼好疼
从小腹到耻骨到腰,都是迟钝,但是极重的疼。
她无法讲出话来,直到那种疼开始涣散,她的额角滚出细汗,眼前出现轻微的光斑。
“妈咪”
叫完殷媛瑷这一声,她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空荡的病房里。
漂白的窗帘,刺鼻的消毒水,她的手上输着液。
她茫然了几秒,然后飞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碰触到那里还一如既往的高高拢起来的时候,她又松了口气,平躺在窗上看着天花板缓和了好一会儿。
“一一,你醒了。”殷媛瑷始终陪在她身边,见她睁眼凑上去问了问,“好点没,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宝宝,没事吧”她轻微摇了摇头,声音小如蚊蝇。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低血糖引发的假性宫缩,但你现在身体的各项指标太差了,可能到生产,都要留在医院观察了。”
留在医院也好,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她也不会应对。
丛一无声地舒了口气,又像是想起些什么,挣扎起身想要找手机。
“你找什么,宝贝,你别乱动,妈咪帮你找。”
“手机,还有,还有我的电脑”
“你这个时候还要电脑做什么?”
丛一纠结了几秒,还是没有多解释,只胡乱是自己有些事没处理好,坚持要来。
等到晚上稍微少吃了一点点东西,她有了点力气,又抱着电脑手机专注看了好久才停下来。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安心等待了。
现在到孕八月,肚子里的宝宝也越来越皮了,动的次数多不说,幅度也是一次比一次大,有好几次大力地踢着她的肚皮,她都疼的不行。
但也是这种大幅度的态度,让她能隔着肚子,就已经能隐约摸到了他/她已经长得健全的手脚。
京城和港岛的谣言都越传越离谱,说什么的都有,绝大多数都是看笑话的。
看文丛两家联姻分崩离析,看文家百年家族被重创,看丛一作为风光无限的大小姐等着被文家找上门来算账。
总之,事情好多,看不来的热闹,越来越乱。
丛一不说,丛敏兴和殷媛瑷也不好再多问,只是她的病房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安保,不允许媒体,更不会允许所谓的文家人过来算账。
丛蓉和丛莱每天都换班过来陪她,可她始终忧心忡忡,抱着电脑一坐就是一天。
这样的急转直下的日子大概又过了将近一个月。
孕37周,她快要足月了,孩子随时都有可能降生,仍然没有好消息传来,她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没办法赶回来了。
孕晚期的各种极度不适折磨着她,她几乎是没有任何一个夜晚能睡熟,完全喘不过气,也开始了全天候的卧床待产。
这个时候,她开始不再看电脑了,只是守着手机,生怕漏掉了电话。
更多的时候,她是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的肚子,各种和肚子里的宝宝对话。
只是宝宝入盆后动得越来越少,她很心慌,给文时以发了好多好多消息。
直到港岛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那天,她一早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舒服。
她心慌得厉害,开始有各种不好的预感。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明天就是中秋了,是该团圆的日子了。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
大概是上午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主动打了电话过去。
“喂,怎么样?”
“太太,是我。”
丛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电话来电,明明是文时以的私人号码,怎么会是乔湛来接。
“怎么是你?他呢,他在哪?”
“老板在抢救室。”
“你说什么?”
丛一猛地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水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不敢确信。
在乔湛又重复过一次后,她急坏了,想要分清楚情况的同时,她感受到了腹部剧烈的疼痛。
她咬着牙试图无视,眼眶猛然滚热,颤抖着再次询问。
“你说啊!到底怎么了!”
第95章 浮华 per aspera ad a……
/遁此苦旅, 以达繁星
这场艰难又漫长的死局,充满挑战也充满危机。
很早之前,和SWT谈判一再不顺的时候, 文时以就已经开始怀疑集团高管或者技术研究那边出了“内鬼”,只是在没有切实证据和准确怀疑对象前,不好声张, 更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
和SWT合作破裂,竞争加剧,业务肯定也不能因此停摆,所以没办法, 是丛一便出了这个办法。
两人婚姻天崩开局,这半年来又是各种谣言不断,如果这时候传出去, 她背叛文时以以去帮Vinay的话, 可信度一定会非常高,趁着集团乱套,真的“内鬼”一定会着急转嫁所有行为,会更肆无忌惮地出卖集团。
知晓核心技术以及集团内部竞价的人少之又少,拢共划出来几个。
文时以和丛一商量过后, 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将几个人单独划归出来, 每个人拿到报价和核心技术实验结果都是有细微差别,到底哪一版被泄露出去,只需要时间然后再细致验证,结合SWT那边给反应就会得知。
这中间,为了不被对方和SWT怀疑和察觉,所以他们才精心准备了这场“崩溃表演”, 目的就是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觉得文家在失去核心技术又被重创,再受到丛家的背叛,溃败到了极点,翻身不了。
开始文时以并不同意,认为这样丛一会遭受太多质疑,她又怀着宝宝,万一折腾来折腾去搞出点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是丛一坚持,最后夫妻俩再三商量,他还是向她妥协了。
做下这一系列的决定时,他们站在集团大楼的办公室自上顺势看下去。
京城的夜,如同一幅被金粉与光亮共同织就的瑰丽长卷。
从这样的高处俯瞰,整座城市被千万颗碎钻般的光点燃,霓虹如细密的血管般在楼宇间流淌,将天际线勾勒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国贸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冷冽的银光,长安街前的车辆川流不息,穿梭其中像是一条经久蜿蜒的金色河流。
他们这样看下去,隔着玻璃,长久凝视着这片钢铁森林,直至骤雨突至,硕大的雨滴敲击上玻璃,带着这个城市独有的金钱与权力的铁锈气。
从前没与她共事过,这是认认真真第一次。
她做事要比他更豁得出去。
就和她认定某个人,就要all in全部的爱一样。
这一点,她很像很像丛敏兴。
带着点偏执和狠厉,倘若想要做的事被百般阻挠,非但不会失去兴趣,反而会被激起某种斗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有些办法铤而走险,容易伤及自身,也决不放弃。
他担心她的身体,也担心她的心理状态,开口劝两句,想和她说其实自己也能解决好时,她抢先一步。
“我爹地在我十八岁那年送了我很多东西,包括上次为了京北的项目我分出去的商铺,可我觉得那些东西都不是最有价值的。最有价值的是,在我生日那那天,他单独带我一个人上了他的游艇。”
丛一微微眯着眼,想起许多年前维港轻柔的晚风,想起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起光鲜璀璨的浮华从眼前掠过时,那种轻微的刺痛。
“他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说,要么征服全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她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在英国那些年,她拼命地努力,也逐渐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
可能就是因为太顺了,所以老天才会给安排了Vinay这个注定不能相守的人出现在她生命里,让她与之相爱。
云智大师口中所说的——过情关。
人生总是不太可能一帆风顺,应有尽有的。
她跌入这场浩劫里,挣扎盘旋了三年,最终遇到了他,真的完整她生命的那个人。
也终于有勇气去面对那些痛苦的心理问题,她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轨道上。
正如书上说的那句,
per aspera ad astra。
——遁此苦旅,以达繁星。
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毫无感情可言的利益结合到相互失望算计,病痛,误会,争吵,哪一样,都足以让他们分崩离析,可偏偏哪一样都没能真的让他们分崩离析。
他们真诚又深刻地爱上了彼此,不管是谁先谁后,不管是谁多谁少。
他站在她身边,此刻外面暴雨,雨点极烈地拍击着玻璃,风声呼啸。
她侧过头看向他,撑着沉重的身子,肉眼可见的状态疲惫,毕竟到了孕晚期,她的身体又实在不好。
可尽管这样,那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刚刚她说的那句话。
要么征服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文先生,身价性命都捏在我手里了,万一我要是真的临阵倒戈,回头去帮别人了,你可就真的惨喽。”
她看着他那双蓝色眼睛,忽然失神笑了笑。
他坦荡地承接住她的目光。
“不是说好了嘛,以后都,百分百,信任你。”
他不想阻止她做事的决心,也不想因为怀孕再让她错失更多的时间。
既然她想,那就一起面对这狂风暴雨。
白色闪电滑坡夜幕长空,紧随而来是闷雷的巨响,轰隆隆振聋发聩,如同大厦楼宇排山倒海般倾倒之声。
她听到了他的回答,沉寂了许久,最终又一次钻进了他的怀抱,贴上了胸膛,让自己的心跳与之共振。
背叛文时以的谣言是她散播出去的,第一家曝光的媒体其实也是她托冉梦捷七拐八弯找的的,就连稿子都是她都是提前看过的。
文时以也想着拦过,实在是怕以讹传讹,有什么难听的话会刺激她,也不想她再承受莫须有的恶意,但她不肯。
要做就做到极致,这是他以前教给她的道理。
计划在集团吵架的前一晚,他仍然试图劝说和阻止。
“我就是怕外面传得难听,对你不好。”
“其实,就这件事而言,除了你我,都是外,但我的家人,朋友会相信我,最多就是也被我们骗住了,可我觉得,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一定舍不得责怪我,这就够了。”
他能理解她的心,从他们一起过第一个元旦的时候,他就知道面子对她来说又重要,又不重要。
她想要就要,不要就丢,她能风光得意起来,也能承受的了外界的恶意和不理解。
“这么多年,我听到的难听话还少吗?说我恋爱脑,说我是回国之后就是丛家的废物,说我为了男人尊怪体面都不要了,拎不清太多了,有点记不住了。”
“没关系,我知道我不是就好。”
他下意识将她圈在怀里,怜爱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又看向她拢起来的肚子,轻轻摸了摸。
她和以前一样,也不一样了。
那棵树,枯木逢春了。
“我也知道,你不是,不是恋爱脑,是用心对待你生命里的每个人,我比较幸运一点,成为了你最爱的,最用心的那个。”
她听了他的话,很喜欢他这样的解读,温婉地笑了笑,坐在他腿上,去摸他覆盖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的手。
“自我还挺良好。”
“雅雅之前在圈子里还说过我们的事呢,还有说你呢,说你不负责任,心狠自私,配不上我!”
“那也没说错,以前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你,确实配不上你。”
“嗯,知错能改就好了。”
她回答了他一句,但是又很快摇摇头。
“也不是,我觉得我们都不是太完美的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爱人。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也很大脾气,很不讲道理,状态又差,总是把我最不好,最凌乱的一面丢个你,可你从来没有责怪我,也没有说我不懂事,说我情绪化。”
“文时以,我不是傻子,你对我的好,我看得见的,不然我不会这么爱你,更不会跑去伦敦找你,原谅你。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日子是我们自己过,朋友家人对你的看法我可以慢慢努力改观,其他人,就随他么去吧。”
说话的时候,她稍微低了下头,柔软发丝跟着滑落下来,他帮她拨开,好好地看着她的脸颊。
“等这件事结束”
“等这件事结束,等我们真的配合好,百分百信任对方去解决好一件事,过去的那些,就再也不提了。”
“那时候,大家各有各的开心和难处,我也不怪你了。”
说完这句话,隔了几秒,他被她吻了一下,唇齿交揉,不重也不轻。
交吻中,她半睁开眼,看到了他的泪光。
那一晚,他还是给她讲故事。
总是讲《夜莺与玫瑰》,他们都倒背如流的程度。
索性就换了一个,也是王尔德的书——《自深深处》
他把她搂在怀里,从她身后抱住她。
“为了我自己,我必须饶恕一些事。一个人不能永远在心中养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他们之间虽然他不上恨,却也有过失望和不愉快。
既然相爱,也认定彼此,就放过彼此,也是放过自己。
爱人先爱己。
学会爱己后再爱人。
然后她发现原来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和最深的本质,还是回溯到了爱自己。
时隔多年,她在这个圆圈里迷失打转,终于完成了闭环。
计划还算是顺利,这两个月来,她按照答应好他的离开京城,回到港岛好好地待产,虽然这期间,手机,电脑都几乎不离手,她根本无法全然撒手不管,放心不下,会和他每日都问进展,有些细致需要保密的工作,也都是她亲自来。
很累很累,累到每天处理完她的耻骨和脊椎都疼得她要掉眼泪,可她硬要坚持,不仅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自己在做的,未竞的事。
她和他一样在乎紧张事情的发展。
只是,孕晚期的不适还是吞噬掉了不少她的精力,她又在医院,人多眼杂,她也要处处小心。、
看结合实验数据推测出来的市场预测看到眼花,看到头晕脑胀,尤其是快到足月的几天里,她的双手双脚肿胀得连戒指都带不了了,碰鼠标和手机都疼。
除去工作,他们每天都会打一小会电话,再忙也会。
她会和他说自己一天都做了什么,会说说宝宝的情况,会撒撒娇,偶尔也掉掉眼泪,难过一下,又幸福振奋一下。
漫长的夜晚,比夜晚更漫长的等待。
他们说好等她快生了,就赶回来陪她,可是先一步到来是这样的意外。
抓到了窃取商业机密的叛徒,以此为关键节点,马上就要开始夫妻俩早早就策划好的发转,结果对方狗急跳墙,SWT也少不了受到牵连和影响。
只要文时以想追究,文家不松口,那么一个都跑不掉。
整个英国,乃至整个苏格兰和英格兰地区都是不允许持枪的,持枪需要很严格的审批流程。
大概正是有后台的原因,没想到竟有人随身携枪,在亡命逃跑的路上打伤了文时以,腹部中枪,腹壁下动脉被打穿,当场鲜血遍地,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因为失血过多休克。
丛一听着电话那头重复着在抢救的话语,当即崩溃,在不断发疯一样问情况的过层中,小腹撕裂般的疼痛愈演愈烈,终于她撑不住,扶着床沿,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手机掉落在地上,有温热潮湿的液体涌出来,顺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腿蜿蜒而下,鲜红色的,很快染脏了她的白色袜子。
“嗯”
她捂着肚子,眼泪和血液一样不受控制,瞬间沾湿了脸庞,她还是想着去捡掉落的手机,因为她刚刚听到最后一句话是——有生命危险。
“嗯啊”
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比疼痛更让她吃不消的是他命悬一线所带来的恐惧。
当初她说直接去伦敦等着他,他怎么也不答应,就是因为在伦敦太危险,在港岛丛家人会把她保护的好好的。
可是现在他出事了,有生命危险。
她本来已经坐在了床边,可又执意弯腰去捡手机,不小心从床边滑着摔了下来,鲜血混杂成一片。
“啊”
第96章 浮华 这个小生命和她都平平安安……
那种剧痛是她从未尝过的, 伴随着强烈的下坠感,她大概知道自己可能要生了,可是她现在太过崩溃, 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她折腾出的动静被她日常都会赶出去的护理人员听到,进来查看的时候,她跌坐在地上, 在努力重又拿起手机。
医生检查过后,医院这边很快通知了丛家这边。
本来丛蓉和殷媛瑷就在去看她的路上,接到电话更着急地赶过去,到病房的时候, 她羊水已经破了,医护人员处理干净后,她很快被阵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
就是这样, 她还是始终抓着手机不肯放手。
那边伦敦, 他在手术室里血氧一路掉到输血都抬不起来的地步。
他们隔着千万里,明明马上就要团聚,马上就要幸福了,他昨晚还说过了这两天就要回来,陪着她, 他们一起等宝宝降生。
转眼, 又搞成了这样。
她死死地捏着被角, 用力到指关节泛白,额角铺满了汗水,眼角是未干的泪痕。
她一直没有挂断电话,也不许乔湛挂电话,一直一直就这样边痛边等着,见到殷媛瑷进来的瞬间,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汹涌下来,她哭着叫了两声妈咪,在阵痛的间隙中被殷媛瑷心疼地扶起来搂在怀里。
“妈咪,他出事了,你快带我去伦敦,我要去见他”
“宝贝,你别这么激动,你现在这样怎么挪动,就算去见他也得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啊。”
“我”
她刚想要开口,又很快被阵痛再一次侵袭,小腹和腰椎像是有大卡车碾压过一般,她挣扎又哽咽了好久,在殷媛瑷怀里,又哭又叫。
她好害怕,害怕自己撑不下去,害怕他在那边真的失血过多手术失败,那宝宝一出生就连爸爸都没有了。
“好疼啊”
窗外一直在下雨,秋天港岛的雨是那种黏黏糊糊甩都甩不掉湿意的雨,晦暗的天空阴云厚重,整座岛屿坠落进灰色的滤镜。
从天亮到天黑,结果才开了两指。
他的手术也还没做完。
这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再哭了,疼痛和惊惧把她所有的力气吞噬得差不多了,她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情绪崩溃,怕到最后,她连分娩的力气都没了。
她要冷静,要坚强一点,尤其是这种时候。
好在港岛这边不用等,从开始就可以早早地打上无痛,在她选择顺产的情况下,极大地减轻了痛苦,麻药注入到体内,那种撕裂般的疼很快被缓解。
她一动不动地蜷缩起来,枕边放着一直连通的手机,将脸埋进枕头,不再说一句话,也不哭不闹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没事,他们的宝宝也会顺利出生。
他们差幸福,就这么一步之遥而已。
这个意念支撑下,她一直安静的等候,双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拥抱着柔软的被子,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时间分割流逝的拉扯。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电话那头有了回音。
她急切地想要听清那边的情况,但是收音不是那么好,最后干脆直接让乔湛把手机给了主刀医生。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血也止住了,但由于伤到了动脉失血实在太多,暂时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送ICU观察。
听到他暂时安全的消息,她松了口气,汗水滴落进眼睛里,酸疼得她睁不开。
"Doctor, please, you must save him! I beg you!"
(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救他,拜托您!)
她再三嘱咐,然后平躺好,看着头顶眩晕的光圈,目光涣散,意识也逐渐脱钩。无痛的作用还算强,她几乎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了,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终于也能松了口气了。
好累,她抬手的瞬间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吊坠是他的婚戒。
回港岛前,他又把这枚戒指交给了她。
她攥紧了那枚婚戒,缓缓闭上眼,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医生又来检查过,没多会儿她就被推进了产房,开始分娩。
私立医院,最好的医生团队,无数人围绕在她床边,温柔地鼓励。
“好,很棒了,再稍微用一点力气,文太太。”
“看到宝宝的头了,再坚持一下。”
好多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她听得不太真切,只觉得恍惚。
旁边殷媛瑷还拿着她的手机,电量又快要耗尽。
“宝贝,再坚持一下,快了,就快了啊。”殷媛瑷拽着她的手,眼看着她受罪心疼的不行。
其实胎位还好,整个开指的过程也算顺利,孩子也就差两天足月,只可惜她现在的精力和体力都太差了,用力没多久就累到快要虚脱,孩子的头被卡住,她觉得自己疲惫到下一秒合上眼就再也不想睁开了。
汗水打湿了她的碎发,她明明躺在产床上,耳边充斥了加油声,明明她一直在保护着这个孩子,一直在等他/她出生,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她忽然累到整个人犹如溺水般,岸头就在眼前,可她上不去了。
好累,好累
眼皮沉重,她就要睡过去了。
脑海卡顿空白,恍惚一片。
在不断下坠的朦胧中,抛却那些杂乱的加油和话语声,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从微弱模糊,到逐渐清晰明了。
“一一”
她用力撬动着眼皮,想要追寻声音的源头,终于在一片光亮里发现是殷媛瑷手里的手机正有声音传来。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昏迷,他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找她。
听到他的声音,她憋在眼里的眼泪滚落下来。
隔着话筒,她的语言系统开始胡乱,只会念叨一句话。
“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两秒。
“我没事,已经没事了。一一,别激动,缓一缓。”
他平躺在病床上,因为刚动过大手术,身体离不开各种仪器的监控维护,麻药药效已经过了,身体上会有一定程度的疼痛,但他强忍下,口气尽量平稳不表现出来任何不适。
“我真的没事,你听到我的声音了。”
“嗯嗯”
“等你把宝宝生下来,我就会回去了,很快,很快就会回去,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
“我坚持不了了,好累,好累”
她真的快要耗尽力气了,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很小。
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挣扎,他心如刀割。
天不遂人愿,这么重要的深刻,他想了好久,安排了那么久的行程,只是想陪在她身边,陪她面对。
却还是错过了。
“一一,很快了,就差一步了,等你生下宝宝,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不要哭,别哭,很快,很快就会回去。”
回到她身边。
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对对,就是这样用力,很棒,宝宝的头马上就要出来了。”
“宝贝,快,再努努力,马上就结束了。”
好多好多声音萦绕在耳边。
她攒足了的勇气和力气,拽着栏杆,重新努力。
一次,两次,三次
知道第五次,她感觉的身体被掰开,有一种被撕扯开的疼痛感,在那种痛感被放到最大的同时,有一阵湿润温热从她下.体间滑过,她感受到了这个在她肚子里近十个月的小生命脱离开她的身体。
嘹亮的哭声响彻在整个产房。
好刺耳,好动听。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再看一眼,就这样耗尽了所有的体力,闭上眼,沉沉地昏睡过去。
这趟辛苦又幸福的十个月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
因为早产了两天,所以孩子送到保温箱观察了几天。
丛一自生产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间一次都没醒来过,孩子也没看过。
等待再睁眼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她,好多好多人。
父母,弟弟妹妹,还有文兆锡和沈映蓉,就连文紫嘉也过来了。
她们告诉她,孩子很好,是个男孩,身体的各项指标发育得都算健康,再过两天就可以抱出来给她看看。
重新拿起手机,她看到了这一天一夜来,他发的那么多语音条。
她一条一条听,听完听不够,重复着听。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再去关注外界的事。
她一心等着他好起来回来,等着宝宝从保温箱出来,回到她怀里,她还没有看到过他。
大概是一周后,他违背医嘱,长途飞行,飞行途中伤口又出血,换了次药。
历经千辛万苦,他再次终于回到了港岛,回到了她身边。
这一天,刚好是中秋节。
今年的中秋节格外晚,就像他们一家人的团聚,一样是翘首以盼,等了好久好久。
进到病房的时候,她还睡着,旁边的婴儿车里,宝宝刚喝过奶粉,也睡得正甜。
整个空间好安静,是个特别特别好的艳阳天,光影落进来,抚上她沉睡的脸庞,犹如梦中。
白皙透亮的皮肤,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下,柔润的长发洒落在周围,她安然,温柔地睡着。
他也顾不上先看看孩子,挨在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只一眼,心底里就涌动起千万种温柔。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
他在床边也没等她多久,她便醒来了。
睁开眼看到是他回来时,愣神了几秒,感受到指尖他的温度,她确信,这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