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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日浮华 应怜月 13879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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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浮华 “你又骗我!”

丛一站在原地, 眼见着熟悉的男人朝着他越走越近,实在是太出乎意料,没做好任何准备, 被回忆搅乱了思绪,脑子里的东西瞬间杂做一团。

Vinay显然也是认出了她,脚步放缓了一些, 最后停滞在离他们有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上次见面,还是Vinay的婚礼,是前年冬天的事情了。

明明也没有特别久远,但再碰面, 是如此陌生,如此尴尬。

丛一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往文时以身边靠了靠, 并未抬头看他, 也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见面寒暄的关系,爱过的人,就算现在不爱了,也没办法无视到成为陌生人的程度。

文时以也在场,她并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所以握着他的手, 和他贴得格外近。

Vinay就离得也不远, 很清楚地看见了丛一抚摸小腹的动作。

这种情况三个人也都是尴尬,是文时以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Vinay回应了一下,下一步进了会议室,全程丛一都没说话,甚至都没再抬头看一眼Vinay。

会议室外的走廊只剩下两人, 丛一见Vinay进了会议室,转身就要走,被文时以猛地拽住手腕。

“你干什么?”

“别走,今天的内容,听听对你没坏处。”

“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梗着脖子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气得发抖,固执地拒绝跟文时以进入会议室。

“什么故意?”

他并不太明白,只是眼下实在不是讨论的好时机,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人也都到齐得差不多了,这会要是当着众人面吵起来可就难看了。

丛一抬眼看了他,凝神屏息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开他的手,选择跟他进了会议室。

她当然是挨着文时以,只不过对面刚好是Vinay。

她是没想过Vinay家里这边会这么明目张胆又放肆,谈的话,伦敦这边的公司出面就好了,何必露脸,看来文时以说的没错,这后台,Vinay的父亲是当定了。

全程她虽没说话,但是交谈的内容她听得很清楚。

文家的新能源业务的核心技术一直采用的是SWT的内部技术,业务要一直是以合作的形式来进行。从今年开始SWT这边受政策影响和驱使,先是违反合同,宁可陪违约金也要改合作要求,不仅各种提过分条款,还想尽办法地抬价。

也是因为这个,年初文时以又在忙京北项目里忙得日夜不休,又要操心英国这边的合作,病情几乎是急转直下,整个人被压力到极点。

现在几个月不见的功夫,才消停下来,SWT这边又开始搞新动作。

这类业务板块,包括合作一直都是文时以负责,文时笙刚接手处理起来肯定困难,所以他才会一再默许文家对他的试探。

毕竟,他如果不管,后面事态的发展会更不可控。

今天谈判的起因就是的SWT又开始搞新动作,合作濒临崩溃。

其实开始的时候,文时以的态度算是相当好了,毕竟核心技术在对方手里,又有后台,政策导向又偏向对方,一定是能不谈崩就不撕破脸。

但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越来越过分。

“We know that ABV is a very powerful group in a and has the capability to meet the ditions we have set. What is your sideration?”

(我们知道ABV是中国非常有实力的集团,是有能达到我们开出的条件的,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丛一旁听的时候顺手查了下,要是按SWT的路子走,文家这桩生意也没什么可做的必要。

她下意识地看向文时以,猜不到他的反应,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条件几乎已经是踩在他的底线上了。

沉默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文时以把手中的文件丢回桌上,这次干脆连英文也不用了,直接中文回复道。

“ABV确实有这个实力,但你们拿ABV当什么?菜市场?说变就变,说讨价还价就讨价还价?”

说话停顿的间隔中,他将桌上大敞四开的文件夹重新合上。

“今天来之前,我还是很想继续我们之间的合作的,但是现在,我非常明确地代表ABV,终止我们两方之间的合作。”

翻译陆陆续续地把文时以的话翻译给SWT听。

SWT这边当然是不在乎,毕竟核心技术在他们手里,就算文家不合作,再找其他合作伙伴也不是难事。

丛一从没见过文时以谈判的样子,或者说她其实很少在正式场合参与到他的工作中。

刚刚她就坐在文时以旁边,能明显感受到他气场和口气的变化,是同她相处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合作是一回事,但如果有人试图挑战文家的平等地位,他是绝不会退让的。

谈判已经谈崩了,再多说多坐下去也无意义。

他牵着她的手,正准备离开时,听到了身后有不太避讳的交谈声。

“It seems that ABV ot afford this teical fee anymore.”

(看来ABV是加不起这个技术费用了。)

丛一听得很清楚,是其中一个英国中年男人对Vinay说的。

她停下脚步,猛地半回过身,那双凤眼闪着伶俐地目光,先是看了一眼Vinay,又落回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Who said we t afford it? I add it, but I dont want to add it.”

“As my husband said, resped ability should be reserved for more worthy partners.”

(谁说我们加不起?加的起,但不想加。)

(就像我丈夫说的,尊重和能力是要留给更值得的合作伙伴的。)

说完,丛一收回目光,态度极强硬,回身的瞬间,撞上了文时以的眼睛。

反正他已经想好不合作了,那自然也是要体体面面的不合作。

而不是被他们说是加不起。

她才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不好。

谁也不行。

彼此对视的瞬间里,他们短暂地交换给彼此一个肯定的眼神。

哪怕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他们还有不愉快和误会没有解除,但是走进这家会议室,他们是一致对外是一体,不能允许别人看笑话和挑毛病的。

从SWT总部出来,他始终攥着她的手。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坦然承认的那句我的丈夫,无一不触动着她。

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

她真的做到了她说的,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

至少,今天在这,如果是文家长辈们都在的话,他是没办法这么快接解除合作的。

他对SWT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早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其实在伦敦也有成立的基地,去做自己的技术。

只不过想法太大胆,成则可以摆脱束缚,败的话损失惨重。

丛一也知道,但她还是会做最支持他的那个人。

上了车,两人也安静了有一会儿没说话。

脱离了外在复杂的环境,他们的矛盾还是会浮现出来,需要解决。

“一一,谢谢你。”

是文时以先开了口。

“谢我什么?”丛一从沉默中脱神出来,怅然了几秒,“没什么的,你是我丈夫,我理应和你站一边的。”

短暂的交流后,又安静的好一会儿。

直到她再次开口。

“你今天叫我过去,是故意的,对吗?你早就知道Vinay要参加,想看看我什么态度,以后会怎么选吗?”

“不是,我不知道,今天叫你过去,只是因为之前我们聊过的项目大部分都是和新能源相关的,你听听总没坏处,而且”

而且这对他来说,对文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他想告诉她。

只是这样做,好像有一种刻意而为的感觉,他怕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所以也没多解释。

她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其实心是倾向于相信他,可又因为过去的事后怕,加上昨晚没睡好,身体其实也疲惫的很,此时此刻,思绪乱心情也乱。

她就是再放下Vinay,那也曾经她爱过的人,每见一次,过往的疼痛就会被翻出来涌现一次,她其实是,不愿意面对的。

当初为了能和她结婚,他都能带她来伦敦见Vinay有新欢,现在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无法再与他对视,别过头,认定了他有所隐瞒,刻意为之一样,很激动地讲了句。

“你撒谎!你又骗我!”

大概是太过激动,肚子里的宝宝这会儿也跟着动了下,很重地在肚子里踢了她一下,她立时皱眉抚摸着孕肚,微微弯下腰,缓了好半天,疼得狠狠皱眉,半天讲不出话。

“你别激动。”

他吓坏了,伸手去探寻她的状况,见她疼得眉眼皱成一团,不敢再谈论这个话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哪一句再激荡起她的情绪,会带来不利后果。

车子飞速地行驶在公路上,白昼阳光穿梭其间,透过车窗打进来。

缓了好一会儿,那种疼痛感慢慢消失,丛一才勉强松了口气,怅然地坐在原处。

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脆弱到这种地步了嘛。

她已经会怀疑他所有行为的出发点了吗?

这种危机,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隐匿着,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这种危机,他一样能感觉得到,只是好像无法解决。

“未来,你和Vinay会站到彼此的对立面吗?”

沉寂了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

第92章 浮华 “选你,无论谁和你,都选你。”……

丛一这个问题问得让文时以不敢轻易回答。

她既然问了这个问题, 就说明她相当在乎,她不希望他们两个人站在完全对立面上。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她似乎无法面对。

可是, 现在的情况,他很难向她保证。

如果有一天,他和Vinay真的站在两方对立, 她会怎么选?

他也曾问过她,到底会选谁,可总觉得那时她迷迷糊糊,并不是清醒下做出的回答, 所以他心里也没底。

要她选,很难选吧。

他看中选择的结果,但其实更不想让她陷入到选择的两难境地。

他能明白她的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她已经给了他很多很多了, 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无论她怎么选,他都接受。

但今天,他带她去参与这个简单的谈判,真的不为别的, 也没有任何目的, 只是希望她知道他现阶段做的事, 不想她还觉得,他总是把她排除在外。

如果再私心一点,也就是希望她可以支持他。

支持他的决定,哪怕全世界都会反对他。

他沉默,她即刻领会。

他这样不说话,就代表着承认, 代表着有这个可能。

小腹依旧有隐隐的疼痛和下坠感,她垂眼盯着自己的孕肚,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好像因为初恋和自己丈夫吵架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又怎么会问出,他们会不会站在对立面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情绪,怀着这个孩子之后,某些时刻,她觉得自己更坚强了,但也好像更脆弱更情绪化了。

她并不确定,文时以到底能不能理解。

车子驶过不太平坦处轻微颠簸了一下,丛一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吓了一跳。

“没事吧?”

他重新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被吓到。

她抬眼看着他,就是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忽然又涌了上来。

“我现在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当然不是。”

听到她问出这样的话,他的第一念头是心疼。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为了文家而质疑她,伤害了她,他们之间的信任根本不会落得像现在这样千疮百孔的地步,她的不安全感也不会加重,很多问题都不会存在

一瞬间,他陷入了深度的自责中。

可惜,时间总是单行线,没办法回头也没办法往复,只能一直不回头地继续。

很多事,后悔也无济于事。

而且,关于爱情,关于婚姻,关于许多许多认知的成长总是要付出一些或轻或重的代价的,有的代价熬一熬或许很容易就过去了,可有的代价过于惨痛。

就像当年和Vinay的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她付出了几近生命的代价才勉强支撑过来,才活到了与他相知相爱的这一天。也如同他们现在这般,几经周折,流血流泪,还是不能回到如初

她固执地下定义。

倘若没有很多事,倘若没犯错过,荒唐过,没把真心和时间都浪费过,总是不能够成为更好的人,各种身份各种意义上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控制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皱了皱眉,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混乱也茫然,加上被孕激素影响,整个人都透着焦灼和忧虑。

“我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老是想起以前的事,老是想要和你发脾气,控制不了我的情绪,和你吵架。”

“但是,我不想和你吵架的”

这句话她带着好多委屈和无奈说出来,苦恼又得不到解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拼命走出来,却始终做不到。

他看向她微皱神伤的眉眼,心疼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顺势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腹,温柔安抚。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会和你吵架的,你别这么激动,都是之前我不好,是我的错,以后都不会了,我们会会越来越好的。”

他小心地安抚她,一直到她在怀里情绪平复下来,也有了困意。

她还是习惯性地拽住他的领口,梁霄以前说过,这是人极度不安全的一种行为表现。现在怀孕后,她这样的不安全又加重了许多。

她勉强被他安抚住,也不再追问关于今天见到Vinay的问题。

上了回国的飞机,她抱着软毯躺在他身边,缠绕着丝绸绑带的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得松开一点。

他只能单手拨弄着鼠标,然后尽可能挨得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这样一直到落地的时候,他的半边胳膊都是酸的,但还是不敢动,怕一动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慰睡眠又被打断。

“到了吗?”

她倒是会挑时候醒过来,飞机才落地没多久,她就睁开了眼睛。

“嗯,刚到没多久,要不要再睡会,也不急。”

刚刚落地滑行颠簸得那么严重,她都没醒来,估计是太累太困了,下个月就要到孕晚期了,她觉得疲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能多睡会儿也是好事。

他捏了捏酸麻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抱起来,顺手帮她揉了揉腰。

她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刚想开口讲话,小腿处突如其来地传来猛烈的抽痛,她一下子抓紧他的胳膊,皱着眉,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啊”

“怎么了?”

“疼好疼”

“哪里?”

“小腿,好像抽筋了”

他赶紧俯身帮她去揉,捏着她的脚踝帮她用力把筋绷直,好一会儿,这种抽痛感才消减下来,慢慢平复。

他又多帮她揉了一会儿,放松了一下小腿的肌肉,直到她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才松了口气。

“好点没?”

“嗯。”

以前听文紫嘉说过,越到后面月份大了,小腿抽筋,耻骨酸痛什么的都会找上来。

可是听起来是一回事,真的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她以为前面吐得要死要活,每天没精打采,打了一百多支保胎针已经是最难熬的了,好不容易孕中期的时候舒服了一点点,现在又开始各种不舒服了。

她幽怨地叹了口气,看着小山一样的肚子,忽然有点烦,也有点没耐心了,苦着脸,好一会儿也不开口说话。

她本来就是前置胎盘,肚子拢起来的幅度也会更高,最近体重也是直线飙升,再不控制这么涨下去,真的会长纹。

她还是好爱肚子里这个孩子,可也有点害怕有点焦虑了。

矛盾的感觉将她拉扯得烦躁,她不开心地稍微用力怼了一下肚子。

“哎!”

文时以吓了一跳,赶集阻止。

“这是怎么了?”

这一下打完,她也有点后怕,不敢再轻举妄动,情绪降下来一些。

“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见她不说话,有点担心。

她摇摇头,肉眼可见的低落。

“不开心?”

她没否认算是承认了。

“辛苦一一了,受了这么多罪,坚持了这么久。”

“还有不到四个月,他/她就会出生了。等生完这一个,再也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他心疼地攥着她的手,看着她摊开手心,那些清晰的纹路,淡淡地出神。

他想起来以前舒吟曾经和他说过,说掌纹干净的人,会是特别善良也特别会疼人的人。

他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这么好的人,做了他的妻子,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给了他那么多爱,有这么辛苦地为他生儿育女。

他忽然觉得,过去父母的冷漠,苛责,忽视。

这一路成长所遭受的孤独,压力,艰难,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不公正,一切的不美好,一切的痛苦挣扎,好像都无所谓了,也并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遇到她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可以这么柔软,直至此刻他摸着她高高拢起来的小腹,把她搂在怀里,感受着那条小生命活泼的律动,期待憧憬着往后的生活,完完全全地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所有压力。

大病一场,好像全身的血液细胞都代谢了一次般。

原来人生,还有这样的活法。

它叫做

——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幸福到可以原谅全世界了。

就在这时,她又坚定地开口。

“不要,只有一个孩子还是太冷清了,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嘛,要是这一胎不是,我们总得再试一把。”

“我答应过你的,我要给你很多很多的爱,我们会有很幸福的家,我们的孩子,会是这个世界上新的和你血脉相连的人。”

她话音落下,他的眼泪掉了出来,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滚落在她摊开的手掌心,好清晰,好大一颗泪珠。

滚烫又灼热。

“你怎么哭了?”

她顺势仰起头,目光里充满了缱绻温柔。

她总是这样,在他很脆弱的时候,会疯狂出乎意料的坚强。

“嗯,有点被风迷到眼睛了。”

“哦。”她相信他的话,微微回过身,对着他盈满眼泪的眼睛轻轻吹了吃,带着笑意,温柔娇憨,“那给你吹吹就好了。”

被风迷到了。

可是安静密闭的机舱里,哪里有风呢?

他感动到失去了理性的逻辑。

好在她懂他所有的难言之隐,像曾经他小心翼翼把每一片破碎的他捡起来重新拼凑一样,不用什么理由,不用什么求救,甚至不用言语表达。

“吹一吹,好啦,不许哭了。”

她轻轻拨动着他的眼皮,微微鼓着嘴巴,轻吹了几下,然后看着他又咯咯地笑了笑,说着让他不要哭,可自己的眼睛又顷刻间盈满了小小的泪花。

她克制不住地贴着他的唇吻了一下,泪水滴落在他们嘴边,好咸。

紧接着,她闭上眼,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吻。

再然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他们的泪水搅合在一起,她哭着对他说。

“选你,选你,Vinay和你我选你,谁和你,我都选你。”

这句话之后,原本已经收起来的眼泪又一起侵袭。

他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

这一生最好的时候。

有她,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候。

被父母忽视他没哭过,集团事务繁杂压力大到爆的时候没哭过,一度失明见不到一点光亮的时候的也没哭过。

他就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人,却因为她一再破戒。

“相信我一一,以后,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伤心失望了。”

“我发誓,再让你失望伤心,我就”

“别说了。”

她用手指封堵住他的唇。

“我相信你。”

她还是不愿意他发什么毒誓的。

她还是会尝试,重新与他建立信任。

简答的对话后,他们又吻了几分钟。

舷窗外的夕阳掉进来,暖融融,将他们的身影投落,粘连在一起,缱绻温柔。

在飞机上腻歪了一会儿,下来又坐车回文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文家人都在,这也是文时以生病后第一次回来。饭桌上,谁也没有说工作的事,集团的事。像是因为这出意外,大家都对他格外客气和小心翼翼起来。

晚饭丛一也不是很有胃口,没怎么动筷。

明显感觉到文兆锡是有话要和文时以交谈,她暂时还不想多参与,被文紫嘉拉着和舒吟一起去了楼上休息。

“我就说嘛,元旦你回来那会恶心得那么厉害,肯定是怀孕了!”

文紫嘉已经有好久没见到丛一了,想念得紧,伸手轻轻摸了摸丛一的肚子,满脸的期待。

“小宝贝,你要乖乖的哦,等你生下来,姑姑给你买最漂亮的小裙子!”

“万一是个男孩呢?”

丛一笑了笑,她一直没去查肚子里孩子的性别,是男孩女孩都好,保留惊喜到最后。

文紫嘉自己生了个儿子想要女儿想要疯了,之前一直以为罗意璇迟早会生个孩子,盼望着是个女儿,她还能做个干妈,结果女儿没盼到,罗意璇还和谈裕离婚了,现在满世界周游,也不知道现在落脚何处。

“不不不,肯定是女儿!”文紫嘉嘟着嘴。

“你这孩子,想要女儿自己和衍州再生一个,别烦你大哥大嫂。”沈映蓉赶紧阻止,怕文紫嘉说话没个轻重让丛一不开心。

“没关系,妈,嘉嘉还年轻,以后肯定会如意的。”

现在,丛一还是会叫沈映蓉妈妈,因为文时以也这么称呼。

她能明白他的心,文家和谐的氛围他不想破坏,之前日子怎么过,现在日子就这么过,他也不想追问和琢磨太多。

见舒吟有话和丛一讲,沈映蓉相当有颜色,很快随便找了由头,带着文紫嘉离开了。

“好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舒吟摸了摸丛一有点冷的手,多少是愧疚的。

“不辛苦,一直没回来,所以也没和您好好说说话,谢谢您,告诉我”

她不敢回想那段日子,一想起来就跟噩梦一样。

他不敢想如果舒吟不告诉她真想,她错过了文时以的最佳治疗期,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人生该有多么遗憾。

“不用谢我什么,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时以”

舒吟叹了口气,到这个年纪,猛然对的一些以前的事有些后悔。

“以前觉得继承人是个好位置,整个文家以后都会交到他手上是给他的弥补,所以当初阿蓉进门前,答应的好好的,无论以后她生几个孩子,继承人的位置都是时以的,没想到”

是啊,世家大族,继承人之争向来激烈,远的不说,就说谈家那几个,甚至能做出举报亲兄弟亲生父亲的事,只为了能够掌握大权,坐拥商业帝国。

任谁都会觉得几千亿的资产,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踏实的馈赠了。

“奶奶。”

丛一的心忽然有点泛酸,握着舒吟的手,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和开口。

“我和他爷爷以为把他带养在身边,也就没什么了没想到,没想到是今天这种结果”舒吟稍微有点激动,“他一定挺怨恨他爸爸,也挺怨恨我和他爷爷的”

“不是的。”

丛一否认了舒吟的猜想。

“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们,我觉得,他真的很爱你们,虽然,他可能没有得过太多。”

“如果他不在意不爱这个家的话,以他的能力他早就可以脱身出来东山再起,没必要一直被牵制,到今天为止,他还是愿意再回来,再重新接手集团的事务,就是因为他在意,在意这个家的每个人。”

舒吟的目光迟滞了几分,不太确信。

“真的吗?”

“嗯,他好在乎你们,他付出了好多可能看不太见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他真的有点辛苦,但像当初我答应您的那样,我会照顾好他,我和宝宝会特别爱他,让他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说完这句,丛一刚想要再多解释,抬眼的瞬间,忽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熟悉身影。

是他。

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够听完她最真心实意的话。

第93章 浮华 孕肚上的白色泡沫

其实本没想偷听她们交谈的意思, 只是和文兆锡聊完正事下来下意识寻她,便无意间听到了。

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是他这些年来不曾袒露过的心里话。

他在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哪怕他是这个家的“外人”。

可他依然坚持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为这个家付出他能付出的一切。

但他却从来直至不提,也未曾表露。

这些, 她都看得到,她都明白。

“奶奶,只要你们好好的,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做这么多,从来也不是为了别的。”

丛一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说这些已经不太足够, 略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来更坚定,也更认真。

“只是,希望你们能再多给他一点信任,既然把家族交付到他手里,就放手让他去操纵, 让他按照他的意志管理和决策, 包括, 主导他的人生”

丛一的话全然出乎舒吟的预料,从前盼望着她能做文时以的妻子时,只觉得这个姑娘漂亮,鲜活,多姿多彩,又摇曳生姿。

而其实, 她不仅仅是这样,骄纵冷艳之下,她温柔,善良,真诚,百分百地投入,又很会很会爱人。

舒吟看着她,心里是说不上的复杂情感。

是她在暗自庆幸,庆幸她一再坚持,最后促成了这门婚事。

同样的庆幸的还有站在门外默默听完了她说这些话的他。

他总是以为自己已经领会了她全部的爱了,总是觉得她已经对他爱到极致了,可却永远会在下一个节点明白,她其实会更爱他。

他也一样,如今把她视作生命一般珍视。

他敲了两下门,里面应声后进来。

“时以,你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舒吟再一次提及他的身体状况。

“基本都恢复了,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舒吟看了看文时以,又看了看做坐在身边的丛一,略微放心了些,又忍不住唠叨了几句,便先走一步下楼离开了。

留下两人,一个站在原处,一个对坐在他对面,四目相对了有一会儿。

她缓缓张开双臂,抬眼望着他,很明显想要抱抱的意图。

他俯身下去,但是却没抱起她,而是耐心地解释了两句。

她现在身子重,他本来左手就有伤,单手把她抱起来本来就不够稳妥,现在到了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的关键时候,他还是不想冒险。

听了他的解释,丛一不开心了几秒,但也就是几秒。他说得有道理,现在确实不适合冒险。

等她生完这个孩子,她要他一直抱着她。

“好吧,那我们上楼吧,我好困,不想回京郊了。”

在他的搀扶下,她站起身来半倚靠在他身上。

“又困了?”

“嗯,好困好困。”

现在她真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几个小时都要睡着,稍微少睡一会儿都会嚷着困,嚷着累,嚷着不舒服。

“那一会帮你洗了澡,我们就休息。”

“谁要你帮我洗!老流氓!”

“?”

在伦敦的时候不都是一起洗的吗?

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帮他,后来她身子不方便,有次洗澡险些滑倒,他就再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每次都陪着,最后就变成了一起洗。

现在回来了,翻脸不认人?!

穿上衣服不认人,还要骂他流氓?!

“不要我帮你了?”

他真诚发问。

她听他这么容易答应了又不满意,抬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哦,爱洗不洗,爱帮不帮。”

“不是你说不让我帮你,再说,一一都说我是老流氓了。”

他被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给逗笑,摸了摸她温热的脸颊,其实并不生气,哄着她有精神多说两句也是好的。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流氓,老流氓!”

她转过身,追着他和他闹了两下,没弄几下,又被他小心地护住,生怕她给闪到。

“好好好,我是,你慢一点。”

这样说说笑笑地上了楼,又回到他们新婚夜时的卧室。

到底还是他帮着她洗的,他小心地扶着她一步步踩在防滑垫上。

热水蔓延过她的身体,大朵大朵的泡沫打在她圆润挺起来的肚子上,他仔细地揉搓,有时候洗的过程中,宝宝还会跟着动几下,每每这时候他都会停下来稍微扶着她一些。

自从怀孕之后,她就不大喜欢山茶花的味道了,反而喜欢上了以前他各种喜欢的雨后松木的味道。

她总说,这个孩子以后出生肯定和她不亲,在肚子就学会做选择了。

都收拾好,擦净了身上点滴的水珠,到底还是纵着她,又是把她抱回卧室床上的,当真是每走一步都是有点心惊胆战的。

熄了灯,她安静地蜷缩回他怀里,但也没安静多大会儿,一会儿嚷着腰酸,一会儿又开始小腿抽筋,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说喘不过气要坐起来。

他就一遍一遍地陪着她来回折腾,也不厌其烦,但还是要被她说态度不好,不够温柔。

“文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太麻烦了?”

“怎么会呢?没有嫌你麻烦。现在孩子日长夜长,你觉得不舒服是很正常的事,生这个孩子,一一最辛苦了。”

他认真地回答让她会稍微消消气,终于也不再折腾了,重新在他怀里躺好不再说话。

见她心情缓和了一些,他又重新捡起有些话题,他想和她聊聊刚她说的那些话。

“晚上的时候,谢谢你帮我和奶奶说了那么多。”

“又谢我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把你没说出来的话说出来了而已。”

她趴在他胸口,呼吸一起一伏,热热的湿意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他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背,另一只手,是他受过伤的左手下意识地摸索着她的肚子,又不敢太重,也不敢来回摩梭,医生说不太好,所以只是这样覆盖着,就觉得安心到了极点。

“可是这些我从来都没说过,这些年,也没人明白过,但你明白,我不用说你也明白。而且你说,你说觉得我辛苦,说会一直爱我。”

重温她的话,借由他的嘴巴说出来,还是那么的感动,那么的难以平静。

“我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是她口中所说,很好很好的人。

“你什么样的人?”

她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脑子里忽然记起之前的某个晚上,他们也是这样相对而眠,她被他抱着,他很真诚地夸她,说她很好很好,是他见过这个世界上的,最会爱人的人。

“我不是说过嘛,我爱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喉头稍微哽了下,这次他没有否认。

“嗯,我们都是很好的人。”

“只是,以前好像辛苦你爱我更多一点,在乎我多一点,为我着想,永远站在我这边。以后,从现在开始,换我对你多爱一点,我多在乎你一点,我也会为你想,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会百分百相信你。”

“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我也会好好爱我们的宝宝,我会让你一直幸福的,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他很少有大段大段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他远没有她擅长表达,可却还是要把这些藏在心理许久的心里话告诉她。

她听了他的话,暗自思量了好久。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好在,他现在也一样努力。

两个人过日子,心和力气往一处使,总是不会太差的。

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要是不愿意再相信你,就不会跑到伦敦去找你了。”

安静的夜,盛夏里繁星密布。

临睡前,得到了她这样的回答也算是彻底心安了。

往后的困难,哪怕就在明天,也明天再说吧。

这次回到文家,他的态度比以往强硬了些。

就像是丛一说的,既然想要把整个家族交付在他手上,

那么就要让集团和家族以他的意志和决策运行,不能处处限制,操纵他。

和SWT的合作彻底谈崩后,文兆锡并不是很满意,但是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集团内部几个资历比较深的高管联合董事会向他施压,试图表达他擅自决策又重回文家权利巅峰的不满,但无一不被他以雷霆手段给强势压制。

这次重又回来,他想得很清楚,从前还是太给一些人脸面,也太顾及家里家外的各种声音和意见了。他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强大到可以解决好一切,所以她才会担心,忧虑。

既然舍弃不了这份责任,又不想过去的事再重来,他就要做得更好。

对于核心技术被SWT断供的事也不是事先没有准备过,这两年在伦敦和柏林的科研基地砸钱砸时间费了不少心力和精神头去处理,柏林那边自由度更高,受到SWT的影响也要更小,所以出成果的速度也更快,离落地可以运行也用不了多久。

只不过业务全线停摆的这些天,损失一直存在,整个集团的股价也跟着上下浮动个不停,各方压力都不小。

他日夜可见的焦灼,却还是一定要尽早回家,怕丛一一个人会觉得不舒服。

每天涂妊娠油,帮她洗澡,给她按摩放松每一件事都是必不可少的。到了七个多月,她的身体每天都在超负荷的运转,累得不行,但也幸福。

一想到还有不到三个月,肚子里这个流着她们共同的血的孩子就要出生,她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欣喜和激动。

只是因为前置胎盘和前期的各种意外,她时常会有点点轻微出血,换了其他药,继续打针,每天都疼到流泪,还是一支接一支。

就是这样,还是要格外小心,她倒是不太浮肿,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孕七月后,她又开始孕吐,奇怪得很,每天从早到晚都没什么胃口。

不过只要精神好一些,她都会抽出时间处理一些工作,或者预习一下明年要学的课程。

不管做多做少,总归是做了才会心里踏实许多。

她已经不想再错失和浪费更多时间了。

这期间,她大概也能看得出他的压力,想帮又不敢,生怕哪一步会行差踏错。

但他一再坚持,并且由于他会把很多工作都带回家里来做,她也就不可避免地会看到听到,慢慢的,她又重新介入,重新参与进来。

这次,是正大光明的。

他很确定。

就像当初她被伤害到难过至极,也还会无比确定地跨域大半个地球,飞十几个小时也要去到他身边。

任凭他怎么推开她,想让她独善其身,她都没有离开。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永远可以信任她。

她们齐心协力,很快柏林那边的核心技术落地,逐渐开始投入生产环节,不仅压低了原本的成本,最关键的是,这意味着ABV彻底摆脱了技术卡脖子问题,脱离了SWT的制约。

文时以忙了这些日子总算能松口气,损失被新的盈利逐渐填平,但也还没来及高兴多久,新的危机又出现。

文家新能源相关生意有相当大一部分在英国乃至欧洲市场,新技术投入后价格成本降低必然会与SWT行程竞争关系。想过有一场激励竞争,但没想到首轮竟然就是恶意竞价。

关于集团内部成本,价格,因为没有大规模推举新的合作和业务扩展,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可以说一个手都数的过来,而SWT好像是提前就知道一样,每次报价都以最些微的差距压过文家这边一头。

这还不算完,因为SWT有很强硬的政治后台,接连出台的相关的政策统统都是针对性极强,非常不利的。

前期进行技术研究的大量资金成本还没来得及回收,现在又接连被限制,其他业务和生意因为资金周转的问题也陆续出现停滞。

一夜之前唱衰ABV的谣言席卷整个京城和伦敦,但文家这边暂时没有回应,股价震荡,甚至一度在最新开盘中跌停,集团上下几千名员工,无论是哪条业务线上的,都是人心惶惶。

就在已经如此糟糕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况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