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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红花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小月,去把你大哥的药箱拿来。”

“哦。”

江云月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周红花把药箱接过去,指着江长顺刚搬出来的椅子道:“过去趴着。”

江清淮一个字也不敢说,乖乖过去趴在椅背上。

林竹已经端了一盆热水出来,红着眼拧帕子替他擦背上的血迹。

擦完血迹伤口便看的更清楚,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没一块儿好肉了。

周红花撒药粉的手抖个不停。

江清淮笑嘻嘻道:“就是看着吓人而已,真的,那些打板子的衙役都是熟手了,我这全是皮外伤,内里脏腑一点儿也没伤着。”

周红花轻轻舒了口气,“皮外伤也得养着,好在这板子没打到竹子身上。”她把药粉重新包好,递给旁边的林竹,叫他把今日的事情细细说给他们听。

林竹便说了,等他说完,江清淮衣裳已经重新穿了回去,一家人已经围坐在了厨房里。

江长顺重重抹了把脸,“幸好幸好,只打了十板子,县太爷对咱家已是十分开恩了。”

周红花点头,“这都是老四几个的功劳,他们对咱们有恩,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林竹低着头,愧疚道:“爹娘,让你们费心了。”

周红花笑了一下,无奈道:“你娘也是阿淮的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这事儿是阿淮牵的头。”

“要不是他,你敢去告官?”

周红花拍拍林竹的肩,“好了,把脸上的颓丧收一收,跟娘一块儿做晚食去。”

林竹赶紧起身跟她过去了。

江长顺看了眼他们,低声道:“这事儿算解决了吗?”

江清淮点头,“差不多,只要等林立根和王冬翠的供词出来,就可以结案了。”

“那就好,”江长顺拍了拍胸口,“今晚总算能睡个踏实好觉了。”

这些日子他和周红花就没睡实过。

“爹,你和娘受累了。”

江长顺摆手,“你娘说的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江云野好奇道:“大哥,县太爷长什么模样啊?”说着他便板起脸,“是不是和戏里头的包青天长得一样呀?”

江清淮好笑道:“差不多吧。”

江云野立刻露出神往的神色来。

江云月捧着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有一块儿很小的碎银,“大哥,我的积蓄你们还要吗?”

“你大嫂怎么说?”

“大嫂说不要。”

江清淮摸她脑袋,“那就好生收起来。”

“哦。”江云月转身走了。

*

第二天出门前,周红花特地去了江清淮和林竹的屋里一趟,“你今日就在屋里歇着,不准出这个房门,竹子,在家里看着他。”

林竹有些迟疑,“娘,我还要洗衣裳呢。”

“我带小月去就是了,没几件衣裳。”

“那……”

“早食也做好了,就在锅里温着,你给他端进来就成。”

“知道了娘。”

周红花警告地看了眼江清淮,“好好养着。”

转身走了。

江清淮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竹,“竹子,我……”

林竹板起小脸,“你在床上躺好,我去给你端早食。”

江清淮:“……”

“竹子,我都没洗漱呢。”

“我去给你端水。”

反正就是要看着他。

江清淮:“……”

等用完早食,林竹去后院剁鸡食,剁完鸡食他又拿起扫把开始打扫。

这阵子谁也没心思弄房子,家里的活儿便都停了。

打扫完他又把采摘的野菜搬出来晒,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冬,得赶快屯些菜,不然到了冬日里吃不着绿色菜,人会很难受的。

晒完野菜他又去给骡子备食。

天气冷以后,江长顺就在骡棚里垫上了干草,趁着这次盖房子还特地给他弄了个食槽。

一见他来,原本趴在干草上休憩的骡子便挪了挪身子,把脑袋伸了出来。

林竹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小声道:“肚子饿了吧,我马上给你喂饭。”

骡子像是听懂了,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温顺地看着他。

林竹把麸子和草料拌好,还往里头搁了点山里摘来的野果子,江长顺说这种果子骡子是能吃的。

拌好的食物倒入食槽中,林竹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背,“我走了。”

刚从棚子里出去就瞧见江清淮站在后门口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来,在秋日的阳光下看着暖烘烘的。

林竹努力板起脸,“你怎么出来啦?”

江清淮朝他走过来,步伐极是稳健,“真的没事,我不出门就是了。”

“哦。”林竹知道自己拦着也没啥用,只能妥协了。

“我去喂鸡。”

江长顺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把鸡放进了走廊式的笼子里,此刻江清淮便拎着一篮子鸡草,一边走一边往里撒。

“这个季节山里可热闹了,好些东西都能收了,明日我们上去瞧瞧吧。”

“明日成吗?”

“怎么不成,明日我保准好了。”

林竹抿了抿唇,“一会儿我再替你上一回药吧。”

“好啊。”

江清淮的药粉真是用一回感叹一回,昨晚才撒上去,眼下就好了不少。

林竹总算不板着脸了,眼底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江清淮笑眯眯道:“我就说吧,真没啥事儿。”

林竹小声不满道:“肯定很疼吧?”

“昨日有一点,今日已经好了。”

周红花回来见大儿子在后院干活便骂了几句,但也拿他没法子,只能由着他去了。

反正他自个儿是大夫,心里有数。

到了下午,江清淮都出门了。

月底要收稻子,这可是农家人生存的命脉,江长顺和周红花脑中的弦崩的紧紧的,只要有空就要去地里瞧上一回,这样一来也没多余的心思来管他了。

江清淮便跟着林竹去了辣椒地里。

天气冷下来以后,辣椒的长势也慢了些,到底是没经验,大家都很担心,这要是到了该种麦子的时候还没长好,那也未免太可惜了,当初买苗可花了一大笔钱呢。

林竹弯腰检查辣椒苗,手指拨开叶片往里瞧了一眼,“还是没挂果。”

江清淮也在其他地方检查,“这边暖一些,长势还成。”

林竹又看了几株,然后弯腰拿起葫芦瓢开始浇水,一边浇一边嘟囔着让辣椒苗快快长。

江清淮笑得不行。

林竹嗔了他一眼,“那怎么办嘛?”

“没事儿,当时买的时候店家就说了养的好的话能长到十一月呢。”

两人一道浇完了水,然后收了器具回去。

林竹把两个木桶全都抢着拎到手里,说什么也不让江清淮碰,江清淮只好揣着手悠哉地跟在他身后。

因为没事做,他只能弯腰去摘路边的野花,摘了就往木桶里放,弄得林竹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正想说叫他别摘了,就瞧见迎面走来三个人。

那三人本来还说着笑,一见他俩脸上的笑立刻没了,跟大白天活见了鬼似的。

打头的那个正是林秀。

先前因为林家闹鬼的事村里人都在说他家闲话,这回林竹告官的事一出来,大家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林秀出门也不用再感到不自在了。

于是他忙不迭地约了自己的两个手帕交魏冬和金蝉上山,准备采些草药回去煮水喝,听说男人喝了很不错。

没成想大白天就见了鬼。

魏冬喃喃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金蝉皱眉,“应该不是,我也瞧见了,秀儿,你爹娘回来了吗?”

林秀摇头,“没啊,我今早还回去瞧过。”

金蝉:“那他们怎么……”

几句话间,林竹和江清淮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鬼使神差的,林秀往地面瞧了一眼,有影子,不是鬼。

他抬脚一跨,拦在林竹面前,“林竹,你是不是从大牢里头逃出来了?”

林竹一脸莫名,“什么大牢?”

“你不是被关进大牢里去了吗?”

林竹:“……”

江清淮笑了一声,“竹子,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被关进去的不是我们,是你爹娘哦。”

林秀:“!!!”

他瞪着眼,见鬼似的瞪着江清淮,“你胡说,我爹娘怎么可能被关起来?”

第76章 第 76 章 可见竹子待他的心已到了……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 眼里带着鼓励。

在这个后娘生的弟弟面前,林竹一向是弱势的,以前甚至见到林秀就会怕的发抖。

因为他和王冬翠长得很像,从小到大也没少欺辱他。

林秀盯着林竹, 面容扭曲道:“你们是不是给官府使了银子, 我想起来了, 前阵子不是还有三个官差来你家?你们到底使了多少银子,让官差们这么听你们的话,这世道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林立根杀了我娘。”林竹猛然出声,打断了林秀的叫屈。

林秀哽了一下, 还不等他反驳, 林竹又道, 这次语速都快了:“杀人偿命, 这便是天理。”

“你……”

林秀见鬼似的看着眼前怒瞪着他,眼神坚定的林竹, 脑中竟生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这不是林竹,又或者原先的林竹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江清淮眼里明明是笑着的,可看起来眸光却冷的吓人,“竹子, 他过去是不是也经常欺负你?要不咱干脆把他也送进去得了,而且他这么记挂他爹娘, 叫他们一家三口在里头团聚岂不是功德一件?”

林秀吓得往后一退,身子一下子没稳住, 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魏冬和金蝉非但没去扶他, 还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竹子,我们回家吧。”

“嗯。”

两人从林秀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他, 仿佛他是什么散发着恶臭的脏物似的。

走出去一段以后,林竹突然道:“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四哥不是说了,王冬翠的罪都很难定,更别说他了。”

江清淮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竹子没说话竟是一直在思考他说的话。

他笑的不行,“好吧,你说得对。”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见林竹侧头看过来便伸手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笑眯眯道:“他的报应还在后头呢,根本不用脏咱们的手。”

林竹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前曾偷看到的一幕,那个齐春雷弄死兔子的手法极其残忍,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他点点头,认真道:“嗯。”

*

林立根的骨头软的比预计的还要快些,第二日卞老四就托人送了信过来,说林立根招了,昨儿夜里就招了。

时间、地点,作案手法,全都清晰明了。

王冬翠那边受的刑要轻一些,但也没比林立根多挨多久,不 但把林立根的罪状交代清楚了,还供出了自己虐待林竹的许多细节。

两人的供词卞老四都誊抄了一份,此刻一左一右,就摆在江清淮的面前。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看完两份供词,江清淮依旧很难压制住内里暴虐的情绪。

他是个大夫,不该想着杀人的,但此刻他的确很想亲手剐了那对畜生东西。

有些事情还需要走流程,但卞老四和江清淮透露,林立根最后一定会被判死,但多半会被秘密处决,不会大张旗鼓,毕竟本朝律法摆在那儿,县太爷也不好公然违背一个孝字。

而且,卞老四在信里写,其实他也赞成秘密处决,江清淮毕竟是个大夫,名声对他来讲还是很重要的,闹得人尽皆知的话这桩事日后会永远跟着他。

不如就低调些。

林竹推门进来,“阿淮,四哥怎么说啊?”

江清淮朝他招招手,“竹子来。”

林竹被他拉到腿上坐好,还不等说话便敏锐地察觉到江清淮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判啊?”

江清淮指了指桌上的供词,“两个都招了,应该很快就能结案,林立根判死没啥问题。”

林竹转头看着他,小声道:“那你为啥不高兴了?”

江清淮一愣,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抱歉。”

林竹疑惑,“为啥道歉?”

“若是林立根能被公开处决,你会不会更高兴?”

见林竹面露不解,江清淮便解释了一下公开处决和秘密处决的区别。

林竹恍然,“是因为咱们‘大逆不道’吗?”

江清淮苦笑了一下,“还因为我,我毕竟是个大夫……”

他越说越艰难,后面直接卡住了。

林竹却已经懂了,“你觉得对不住我吗?”

“是有一点。”

林竹用力挣了一下,从江清淮腿上爬起身,然后面对着江清淮,无比认真道:“你才没有对不住我。”

“要是没有你,我连报官都不敢,是你帮了我,不要说抱歉。”

林竹觉得好像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完,急着补充道:“我真的不在意的,我想要他秘密处决,不要害了你。”

看他急得不行的模样,江清淮赶紧道:“我明白的,竹子,我已明白了。”

林竹急的脸都红了,“阿淮,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

江清淮笑着点头,“好。”

四哥在信的末尾说,弟妹若是知道,一定会赞同他的看法。

他不过见过林竹寥寥几回,就敢这样笃定,可见竹子待他的心已到了何种显眼的程度。

想到这里,江清淮噌地站起身,恨不得此刻就出去跑上两圈。

林竹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啥突然这么高兴。

*

案子了结,当晚,小夫夫俩便盘点了一下手头剩余的银子。

案子里头上下一应打点的钱都是他们自个儿掏的,卞老四他们辛苦帮忙,总不能这种钱也叫人家出不是。

林竹把床底下那只匣子捧出来,拿秤仔细称量过,小声道:“只有三两了。”

其实这点银子根本也不用秤。

江清淮打开常用的那只匣子,笑嘻嘻道:“这倒省事了,不用称了。”

林竹凑过去一瞧,还真是,里头只一整串铜板,一百文。

江清淮把匣子盖上,好笑道:“经了事才明白,这钱是真不禁花啊。”

林竹点头,前阵子摆摊他们挣了挺多的,扣除江清淮平日里买各种药材和酒,给骡子买好的草料,还有吃食啊那些平素的支出,零零总总算下来,他们攒的钱差不多有个六七十两。

这一下子就被清空了。

江清淮把三两银子取出来,直接放进了常用的这只匣子里,再把空匣子放回床底下。

“没事儿,咱们再挣就是了。”

“嗯。”

江清淮笑嘻嘻道:“那我明日可以上山不?”

林竹一脸纠结,“要不你还是再歇一日吧,仔细裂口开了。”

“那我明日背轻的,竹子背重的。”

江清淮把下巴搁在林竹肩上,“我知道的,竹子很能干的。”

林竹被他哄的脸都红了,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就背着篓子上山去了,周红花不放心,叫两个小孩跟着过去帮忙。

秋日的气息渐渐浓郁,阳光照在身上已没了夏日里的炙烤感,在山里时这种感觉更甚。

原本极目的绿现在掺上了一片一片的黄,常走的道上也铺满了枯黄的落叶,走动时能听见叶片碎裂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能闻见丰收的气息。

他们今日进的极早,山里采摘的痕迹还没那么重,找起东西来要容易些。

林竹刚习惯性弯腰捡起一根枯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白白的东西。

是葱菇。

临南山上菌子不多,而且村里还有人专程进来寻,寻到了拿到镇上卖价钱可不低的,所以一般林竹他们是不会想着这东西的。

尤其现在入了秋,菌子更少了。

但眼下却被他瞧见了挨在一块儿的两颗葱菇,白白胖胖的喜人极了。

林竹起身喊了声阿淮,语气里的兴奋连最远的江云野都听出来了。

三人迅速围了过来。

“是葱菇。”

江云月也高兴坏了,“大嫂你真厉害,居然能寻着这个。”

葱菇是他们村里人的叫法,因为长得白白的有些像野葱的头部,不过葱菇要大上许多。

这东西虽算不上顶顶贵,但也是很值钱的。

江清淮蹲下身子,顺手扒开上头遮盖的枯枝,结果这一扒,发现里头居然还藏着一颗,个头比外头这两颗还要大。

江云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江清淮回头看了眼林竹,笑眯眯道:“竹子厉害,咱们今日可要发财了。”

林竹兴奋的耳根都红了。

江清淮伸手轻轻地拍了下葱菇的脑袋,好让里头的孢子落下来,这样来年还会长出新的。

三颗葱菇一一捡完,林竹怕给蹭坏了,还专程拿叶子包了起来。

因着这大早上的幸运,接下来他们特地分出一部分心思去寻藏在枯枝草丛里的这些菌子。

这一找还真让他们寻着了一些。

比如一种头部尖尖,棕褐色的菌子,村里人叫尖头菇。

还有一种油黄油黄的,伞盖有大有小,叫鸡蛋黄。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出了平日常走的道,不过有江清淮在前头探路,倒也不怕。

拨开一大片遮挡的树枝,江清淮一眼就瞧见枯木上密密麻麻的北风菌。

白白的层层叠叠,非常漂亮。

江清淮仔细看了眼那株枯木,然后朝后道:“你们在这里别动,我过去。”

林竹不放心,“还是我去吧。”

“不成,你瞧,”江清淮朝枯木下面指了指,“这个高度你够不着,而且下头已经朽了,爬不了。”

林竹凑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是这样。

“那你当心些。”

“放心吧。”

江清淮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抬手探了探高度,然后一个用力,直接把那截子枯木掰断了。

“还挺沉。”

林竹赶紧过去接,江清淮爬压着他没敢直接放手,两人就这么托着放在了空地上。

方才离远了就觉得多,这会儿凑近了更夸张。

江云月惊呼,“大哥,好多啊。”

江清淮把背篓捡起来,蹲下身开始摘,“北风菌不咋值钱,咱们拿回去自个儿吃。”

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儿摘,摘完全都放在江清淮那个背篓里,这样洗的时候方便些。

江云野拿起一颗仔细看,好奇道:“大嫂,这东西好吃吗?”

林竹摇摇头,“我也没吃过。”

江清淮笑了一声,“好不好吃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四人迅速地摘完了所有的北风菌,江清淮那个背篓足足装了一大半。

虽然这东西不算沉,但林竹还是把他的背篓换了过去。

日头慢慢高起来,山里的雾气彻底消散,眼见着人多起来,他们便不再找菌子了。

反正今日运气已经够好了。

江清淮寻着记忆去了上回找到留求子的地方,又打了一些果实下来,他打算拿这个做一些药丸,往里头掺些其他温和的药材进去,这样就算胃肠脆弱的小孩吃了也不容易呕吐。

上回给大毛开的留求子已经减过量,但他胃肠的脆弱程度还是超出了江清淮的预期,这还是后来见到哑巴才知道的。

虽说服药时有些不适是正常的,但到底是小孩子,江清淮还是想做的更温和些。

打完留求子,正待要离开,江清淮突然瞥见旁边树上攀着一枝眼熟的细茎,上面疏疏地长着些嫩叶。

见他蹲下身找东西,林竹好奇道:“阿淮,你找什么?”

“找一个趁手的石片。”

说话间他已捡了一片,“下面有山药。”

林竹眼睛一亮,赶紧也蹲下身去,他以前听人说过山药后自己就挖过,弄熟以后软软沙沙的很好吃。

两个小孩也赶紧寻了工具来,四人把背篓放在一边,撸起袖子开始挖土。

“明日咱们带镐头和铁锹上来,没有趁手的工具还真不成。”

江云野已经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他使的力大,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旁边的江云月也差不多,她沿着她二哥挖出的坑一点点往下凿,小脸憋得通红。

这个坑足足挖了小半个时辰,好在收获没有叫他们失望,挖出来的山药估摸着得有个将近两尺。

因着土层的关系,这根山药长得比较直,底部粗,上头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两个小孩抢着要背,左右背篓的高度也不够放,林竹索性一掰两半,一人背一半。

四人现在都脏的不行,身上手上全是泥,只好就近找一处清洗。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潺潺的水流声一下子赶走了他们干活累出来的一身热意。

仔仔细细的一通清洗过后,林竹换了个位置,掬了一捧水给自己擦了把脸,方才热的出了一脸汗。

江云月头发都沾上泥了,她让她二哥拉着点自己,然后把头发放到溪水里去洗。

江清淮一把把两人拎起来,好笑道:“做什么呢,也不怕一头栽进去,回去再洗。”

江云月只好把头发重新给扎了回去。

洗完脸,林竹把帕子收好,然后顺手翻开一个石块,查找底下有没有藏着螃蟹。

这个时节山螃蟹挺多的,山沟里,溪水里,好些地方都能抓到。

于是四人又开始忙活起来,抓山螃蟹。

这会儿身上热,林竹索性挽了裤腿下到水里,他也不嫌烦,就一个一个地把那些可能的石块翻开,一一检查。

山螃蟹有大有小,大部分都是小的,运气好的话能抓到大的。

抓起来顺手在水里涮两下,然后再放到竹篓里。

他抓的太专注,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小腿已经凉透了,直到江清淮喊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

“竹子上来吧,仔细别着凉了。”

林竹现在每日都在养身子,一点都不敢怠慢,因此赶忙就爬了上来,还拿帕子把水擦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山螃蟹全都倒到竹篓里,占了小半的空间。

江清淮提起来拎在手里,“走,再去拔点笋子。”

这个时节长的是一种细细长长的竹笋,一手一个很轻松就能拔出来,吃起来也很脆嫩。

拔完竹笋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大家都饿的不行。

路上林竹顺手揪了几串红红的小果子,江云月看见了好奇问他:“大嫂,这个果子不能吃呀。”

“我知道。”林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我想做个东西挂在屋檐底下。”

江云月睁大了眼,“什么东西?”

“就是……”林竹比划了几下,“就是这样,以前我娘做过,叫檐铃。”

“听起来好厉害,那我也要做。”

小孩子好奇心重,江云月和江云野都跟着林竹摘了红果子,一路上顺手又折了些藤条,摘了些别的颜色的果子,还捡了不少漂亮的落叶。

最后越捡越多,哪个都舍不得丢,只能抱在怀里,本就沾了泥和水的衣裳这下更脏了。

周红花一见他们就道:“哪来的四只泥猴子?”

转身去里头拿了块帕子想给他们擦擦,结果一出来就瞧见两个小孩把捡来的破叶子搁在了她刚清洗干净的方桌上。

周红花:“……”

她也没生气,只过去问了一句,“捡这么多叶子做什么?”

林竹就把自己要做檐铃的事说了。

周红花听完也来了兴趣,“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你娘手可真巧。”

做檐铃之前当然要先把带下来的东西处理一下。

周红花摸了摸那两根山药,惊叹道:“这东西小孩吃着好,晚上我给你们焖上一截子。”

“霍,还抓了这么多螃蟹。”

“这么多北风菌,这东西做菜可鲜了,炒着吃烧汤都不错,这是,”她顿了一下,紧跟着便蹲下身去,凑近了细看,“这是葱菇?”

林竹把另外一个背篓揭开给她看,“这里还有一些。”

周红花立刻凑过来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尖头菇、鸡蛋黄,哪里寻到的这些?”

两个小孩兴奋地给她比划,前前后后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

周红花也高兴的不得了,“咱家这运气真不错,这三朵葱菇拿到镇上起码能卖上两三百文。”

她的意思和江清淮一样,“北风菌咱就留着自个儿吃了,正好进了秋给你们几个补补身子。”

把东西拎去堂屋里放好,林竹鼻子动了动,然后看见墙角篮子里的桂花。

“娘,哪来的桂花?”

周红花笑了一声,“麦子方才送来给你的,他家后院种了一棵桂花,这几日路过都能闻着香呢。”

林竹捏了几朵黄色的小花放到鼻尖闻了闻,“真香。”

“可不是,这东西最香了。”

“娘,我听说桂花也能做菜,要不咱们拿来做菜吃吧。”

周红花轻轻戳了下林竹的脑门,笑的不行,“人家还晓得做个小香包戴着,你怎么就晓得吃呢?”

林竹不好意思道:“那我也做一个。”

“做一个戴着,香香的多好。”

“嗯。”

早上的稀粥还剩些,周红花烧热了锅倒下去,热完盛起来又打了三个蛋下去,快速地炒了一盘子出来。

这便够了。

吃完东西歇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林竹便赶紧起身干活了。

他把竹笋从背篓里倒出来,也不用把凳子拖过来,直接蹲着开始剥壳。

江云月拿了个木桶开始捡螃蟹,他们抓得多,一顿吃不完,余下的要养起来。

周红花拿刀切了一截子山药,顺手放进了林竹手边的篓子里,叮嘱道:“竹子,这东西你给洗干净拿回来就成,等我回来处理,不然身上要痒的。”

林竹应了一声,低着头继续忙活。

起身的时候顺便瞥了眼江云野,“多拿些,晚上烧个汤。”

“哦。”江云野又往背篓里抓了一把北风菌,准备一会儿带到河边去洗。

周红花拿个干净的小篓子出来,把葱菇那几个贵的小心翼翼地捡了放进去,准备明儿一大早带去镇上卖掉。

江清淮在边上瞧见,便提议道:“娘,要不你们先找村里那几个卖菌子的人问问,若他们收,便卖给他们吧。”

就为这几个东西跑一趟镇上,实在有些不划算,而且早上江长顺还说明日要重新开工,趁这几天还有点空赶赶进度。

周红花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对,便道:“也好,我去地里把你爹叫回来。”

江长顺回来的时候林竹刚巧带着两个小孩去河边。

这几日夜里总下雨,山脚下那条河就弄得有点脏,林竹没去那边,选了平时浣衣的那条河。

两个小孩蹲在一边拿干草刷螃蟹,林竹一边洗一边看着他们。

“大嫂,我也想要个小香包,你可以教我做吗?”

林竹不好意思道:“我针线活也不咋样。”

还是上回成亲的时候才学了点细活儿,后头也没再练习过。

江云月无奈道:“娘说要教我,但一直也没时间。”

村里所有的姑娘家哥儿自小都要学针线活,倒不是说要做的多好,总归以后缝补个东西方便些。

像小月这个年纪其实已经有些晚了,村里早的恨不得五六岁就开始教,只不过周红花勤快,又疼惜女儿,这才拖到了现在。

林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只会一些简单的,难的那些还得和娘学。”

“多谢大嫂。”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第77章 第 77 章 擦把脸都叫你玩出花样来……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 江长顺和周红花还没回来,林竹有点着急,一直往外看。

江清淮放下手头的活儿,“别着急, 我出去看看。”

他出去以后林竹便开始起锅做晚食, 周红花出去的时候没说竹笋要怎么做, 林竹只能自己拿主意。

他思索片刻,又问了下两个小孩,决定做个凉拌竹笋,方便一些。

北风菌就打个汤。

竹笋放入锅中煮好, 然后手撕成细条状, 葱、蒜、辣子、油、盐、醋加进去, 简单拌一拌就好了。

这是最简单的做法。

北风菌洗好撕成片, 放到一边,林竹拿起惯常备好的野菜, 抓了一把放入锅中,翻炒一阵,而后加水煮开,这时再把北风菌倒入。

他过去没吃过这个, 只是按照习惯加了野菜进去,好在最后加完盐出锅以后闻着很不错。

两道菜做完, 林竹刚要去院门外看,耳边就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回来了。”

他赶紧跑出去, 老远就瞧见周红花一脸高兴的样子, 江长顺跟着后头,瞧着神色也很是轻快。

看见林竹,周红花立刻加快了脚步, 到最后都跑起来了。

“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屋里慢慢说。”

到了堂屋,江长顺先把兜里的碎银子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卖了五钱银子。”

他脸上满是笑意,“村里卖菌子的几个我们全问过了,就蔡老三给的价最高,我们干脆一块儿全给他了,最后他给开价四百五十文,我和你娘说什么都不答应,最后好说歹说才成了,五百文。”

江长顺抿了口茶水,端着竹杯的手都在兴奋地微微抖着。

江清淮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多,我还想着最多四钱。”

“你问你娘,”江长顺突然喷笑出声,“你娘当时突然拽着我要走,说不卖了,还说什么认识镇上的大厨,都快把我拖出来了。”

周红花也笑了,“我不这么说他肯加钱?”

“蔡老三欺负咱们不懂行,我观他的脸色,这五钱估摸着都是少的。”

江清淮倒是懂一些,“五钱是不算多,但咱们也省了事,而且到了镇上也不一定就能卖个好价钱。”

江长顺想到自个儿头一回卖野鸡的情形,点了点头。

“成了,”周红花仰头喝干了杯子的茶水,起身道:“不早了,我去做晚食。”

说完便和林竹回前院去了。

江长顺抬了抬下巴,示意江清淮把银子收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些,“这阵子花了不少吧,手边可还有?”

江清淮笑,“还有,花上一阵子是够的,再说,我和竹子还会挣嘛。”

这钱里头,占大头的葱菇是林竹捡到的,所以江清淮也没推辞,直接就把银子收了。

他们一家人向来也不算这些细账。

前院。

周红花看见林竹做的两道菜,高兴道:“这都做好两个了?”

时间不早了,她也没多说什么,迅速切蒜切干辣椒准备炒山螃蟹。

本来都不打算做这个了,但想到两个小孩眼巴巴的样子,还把螃蟹洗的干干净净,便还是做了。

山螃蟹下油锅,炸两遍捞出来,然后锅里加葱蒜这些调料炒香,再把炸好的山螃蟹倒进去,加辣椒粉、干辣椒、盐等继续翻炒,最后一盘子油香扑鼻的炸山螃蟹就出锅了。

“竹子,尝一个。”

林竹小心地捏了一个碗边的小螃蟹放进嘴巴里,壳已经炸的酥脆了,香香辣辣的十分过瘾,吃完一个完全没够。

“娘,这个很下饭啊。”

周红花笑,“不光下饭,还下酒呢。”

说话间她已经把油捞了出来,洗干净了锅子,然后下米。

既然有下饭菜,索性把饭蒸干了吃,再把山药削皮切成段码放在锅边,这么好的食材也不用放别的,蒸熟了直接吃。

用晚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今日月色还挺亮,点一根蜡烛就够用了。

烛光在每一个人的眼中跳跃,照亮了每个人眼底的笑意。

周红花把碗最大的北风菌汤挪到最中间,笑眯眯道:“竹子做的,我方才已经尝过了,鲜得很。”

江清淮碗里还没盛饭,便先来了一碗汤。

林竹放的料很少,这样正好保存了北风菌的鲜味,野菜的味道也点缀的非常好,一点也不会喧宾夺主。

江清淮连喝了两碗。

江云月见状,干脆又跑去拿了一个碗出来,盛了一碗汤一边吃一边喝。

这种吃法不好,不过就这么一回也没啥。

江长顺吃了一口山螃蟹,眉头一皱,紧跟着便道:“要是有口酒配着就好饿了。”

他一说完大家就笑了,都猜到他会这么说。

两个小孩碗底下都有两小段山药,开锅的时候周红花给他俩装的。

结果吃着吃着,林竹发现自己的碗底也有。

他惊讶地喊了声娘,“这不是小孩吃的么?”

周红花笑着催促道:“大人自然也能吃,对身子好,快吃吧。”

林竹便低头咬了一口,这根山药好像比他小时候挖到的那根还要好吃,软软糯糯的还带着一点点甜。

这东西非常难挖,村里人挖到了基本都会拿到镇上去卖钱,顶多也就是给家里的小孩留一小截子。

林竹小时候也就挖到过那么一回,还是偷摸跟在大人后头蹭到的,挖完他就自己弄熟了吃了,根本不敢让林立根和王冬翠知道。

“明日去山里再挖些,带上镐头和铁锹,不然只一根带去镇上也不划算。”

周红花想想也是,便点了头,“这样也好,这个季节正是挖山药的时候,晚一阵子也寻不着了,不过……”

江长顺接话,“正说明日要重新开工呢。”

他想了想,又道:“阿淮如今受了伤,就算留在家里也不能干重活,去便去吧,竹子同他一块儿去,看着点他。”

林竹点头应了。

见两个小孩都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江长顺摇摇头,“你俩就别去了,这东西本来就少,又难挖的很,去这么多人实在不划算。”

两个小孩虽然有点失望,但也都答应了。

“你俩也仔细些,犯不着为了挣钱不顾身上的伤。”

江清淮笑眯眯地点头。

用完晚食,江长顺把方桌搬进堂屋里去,铁锅却没收,因为还要烧热水。

江云月从回来就闹着要洗头发,周红花便想着干脆自己也洗一下,反正家里的木桶够大。

江云野没这么讲究,端个木盆去后院就洗了。

本来林竹和江清淮也该洗洗,但明日他们还要去,便想着等明日回来一并洗。

但就这么直接睡也不可能,两人擦了个身,头发也散开清理了一下。

这一觉睡的很沉,睁眼时天还没亮。

江清淮坐起身,小声道:“你再躺会儿,我去把镐头那些磨一磨。”

“我和你一起,快一些。”

江清淮按住他,坚持道:“不用。”

林竹不放心,“你背上的伤……”

“没事,你昨晚不是瞧过了么,已经大好了。”

林竹昨晚检查的时候的确好多了,但药效再好也才这么几日,哪可能好透?

但江清淮已经出去了,还把门关严了。

林竹只能又躺了回去,虽然还有困意,但他也不睡了,耳边听着外头的风声,和偶尔传进来的一点磨刀声。

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穿好衣裳推门出去,周红花正好也起了,“今日挺冷,多加件衣裳。”

林竹点头,“已经加了。”

昨晚就找出来放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把铁锅和方桌搬出去。

原先厨房的橱柜也搬了过来,周红花从里头取出装面粉的布口袋,“给你们贴点饼子带着,饿了就吃点儿。”

林竹净了手就过去帮忙。

这会儿外头很暗,他还顺手点了根蜡烛搁在灶台上。

家里田少,每年粮食都不够吃,今年家里又盖房子,消耗的更快,眼下米已经见底了,因着上半年才收的麦子,面粉倒是还存着些。

不过再怎么不够吃,也不能克扣口粮,更何况眼下江清淮还受着伤。

周红花和江长顺一向乐观,极少露出愁苦相。

“我瞧着今年稻子长得不错,咱们交了官府的,余下的就全都存放起来自家吃,不卖了。”

周红花一边揉面一边笑呵呵道:“咱家今年多了三亩地,等辣椒收完好好儿把地整整,全种上麦子,明年咱自家就能捏包子吃了。”

林竹也笑了起来,“小月和小野知道一定很高兴。”

江清淮磨完工具后来了前院洗漱,周红花饼子也贴好了。

锅盖一盖,她就打发林竹道:“去洗脸去,收拾好就能吃。”

林竹答应着去了。

为了省水,小夫夫两个索性挤在一个盆里洗脸,用的还是同一块帕子。

江清淮把帕子拧干,然后把林竹拉过来,不等林竹反应过来,热乎乎的帕子就盖到了他脸上。

林竹下意识挣了两下,耳边就听见江清淮带着笑意的声音,“别动。”

幼年时娘肯定给他擦过脸,但林竹已经不记得了,所以这几乎是林竹记忆中第一次有人替他擦脸。

还是他这么大的时候。

周红花还在不远处。

林竹感觉自己的脸简直快比帕子还要热了,他抬起手,想阻止江清淮的动作。

“就好了。”

江清淮终于收了玩闹的心思,认认真真地替林竹擦脸,上上下下一丝不苟。

这也是他第一回给人擦脸。

没想到给人擦脸这样的小事居然也能让他觉得高兴。

“好了吗?”

林竹刻意把自己藏到江清淮后头,不好意思让周红花看见这一幕。

其实周红花早就看见了,她默默地骂了江清淮一声,然后别转开眼,假装没看见。

臭小子,擦把脸都叫你玩出花样来了。

江清淮又擦了一把,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好了。”

林竹赶紧移开视线,小小声道:“你,你快洗吧,我去收拾东西。”

说完拔腿就跑,跟个惊慌的小兔子似的。

江清淮勾唇笑的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他家小夫郎真可爱。

第78章 第 78 章 兔子

用过早食, 林竹拿个布口袋装了几块饼子,又包了点辣椒粉塞进去,顺手把方才已装满的竹筒拿好,两人便出门了。

今日江清淮把以前自己做的麻药和射网都带上了, 打算进的深一些, 外头这些常走的地儿都被村里人寻遍了。

江清淮一边走一边给林竹讲这两样东西的用法, 林竹拿着射网看来看去,眼神亮晶晶的稀罕极了。

射网成本高,江清淮到现在也才做了三个,泡过毒的那个只他自己用, 不给家里其他人沾手, 这回以防万一也带了出来。

现在林竹手里的便是余下两个之一, 对比先前, 江清淮已经做了改进,如今一个射网能装三张大网, 别说防身,就是打一些体型小的猎物也够了。

“按这里。”

林竹按照江清淮教的轻轻按了下机关,嗖的一下,一张大网瞬间就弹了出去, 气势很足,林竹没做好准备, 手中的射网险些脱了手。

“好厉害。”

“再按一下。”

林竹这回知道了,握的时候使了点力, 这下就稳妥多了。

“这里头一共有三张网, 若不慎碰上烈性的野物,只管射网就是,网捡不回来也没事。”

林竹也不再试了, 跑着去把两张网捡了回来,被砸到的地方草茎倒了一大片,可见威力有多大。

江清淮又教他把网装回去,“再试一回。”

如此反复三回,确保林竹已经熟练掌握了射网的用法,江清淮才放心。

深山里意外多得很,总归还是要小心些。

林竹高兴地把射网抱在怀里,宝贝似的。

越往里头走越是冷,林竹把射网紧紧攥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四周。

江清淮朝他伸出手,“别紧张,你瞧。”

他拨开地上的落叶,露出下面杂乱的脚印来。

看样子这里来的人也不少。

林竹这才松了口气。

江清淮笑了一声,“别怕,有我在呢,来,把手给我。”

他的手又大又暖,林竹心终于定了下来。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江清淮开始给他讲自己以前在军营里的事,有趣的就真讲,凶险的就编假的。

“那个时候吃了败仗,我们几十个人只能躲在山里,就像现在这样,满山寻吃的喝的,寻药材……”

林竹本来就喜欢听他说话,他还说的这样有趣,因此不知不觉就投入了进去,直到江清淮拽了下他,“找到了。”

林竹猛一回神,而后脸就红了,他居然差点忘了正事。

江清淮笑了一声,“爱听?”

林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继续给你讲。”

“还,还是不要了,挖这东西怪累的。”

江清淮已经顺着攀爬的藤找到了准确的位置,他从背篓里取出两把镐头,一把递给林竹。

“那我回去再给你讲。”

“嗯。”

江清淮一边挖一边道:“这株应当有些年头了,不会太短,咱们小心些。”

挖山药时很容易把它弄断,若是碎的太厉害,是会影响卖价的。

两人蹲下身开始凿吐。

有工具果然要省力得多,没一会儿一条小土沟就出来了,林竹伸手进去扒拉了几下,山药就露出了一小块。

他以前听村里那些挖山药的人说过,若第一坑没有挖到,那后头就很难挖到好的了,虽说他们并没有这么重的得失心,但在看见山药的时候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顺着这根山药小心地往下挖,挖着挖着又出来一根,而且这根还比头一根更粗些。

两人都高兴坏了,挖土的时候力道都更大了些。

又往下挖了一会儿,江清淮伸手进去把里面的土块掰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头一根山药取了出来。

虽然他们已经非常小心,但底下还是断了一小截,横截面白生生的,光瞧着就知道这根山药品相极好。

林竹把断的那一小截也丢进了竹筐里,然后拍拍手上的土,继续埋头挖第二根。

这根比江清淮预料的还要长一些,两人足足挖了一刻钟才挖完,唯一可惜的是这根中间形状太过歪扭,只能掰成两截再取出来。

江清淮把镐头放到一边,上上下下把自己身上的土拍掉,然后又拍了拍手。

林竹蹲在竹筐边上,把方才挖到的山药简单清理了一遍,好歹减轻些重量。

“今日收获不错。”江清淮笑眯眯道。

林竹脸上也满是笑容,他们才刚进来就挖到了这么多。

江清淮朝四周走了走,很快又发现了两株。

林竹赶紧拎起沉甸甸的竹筐跟过去,两人这会儿都在兴头上,连歇口气也不需要,直接拿起镐头继续挖。

把这两株挖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竹筐已经沉到单手拎不起来了。

林竹干脆把山药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后的背篓里,然后把竹筐倒过来清了清里头的泥。

刚一起身就发现背篓轻了好些,他吓了一跳,还以为里头的山药滑落出来了,结果转头一看,江清淮正把山药往他自个儿背篓里放。

“我要是说让我来背,你肯定不同意,所以我们一人一半。”

林竹有点不乐意,但江清淮已经转移完了。

“好了,再去前头看看。”

林竹只好跟着他走了。

一上午都在不停地找山药挖山药,到中午的时候两人的背篓,连带着一个竹筐都装满了。

“在这里歇会儿吧。”

两人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林竹吃着饼子,“这辣椒粉还是干了些,下回我做点辣椒酱带着吧。”

“好啊。”江清淮拔掉竹筒的塞子递给他,“干的话喝点水吧。”

“嗯。”

两人一口气把饼子分着吃完了,竹筒里的水也只剩了两三口。

“要再往里走走吗?”

林竹现在尝到了甜头,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方才瞧见一片何首乌,等挖了再走。”

“好。”

挖何首乌比挖山药要简单多了,两人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挖出来一大串。

收拾好何首乌,两人继续往里走。

底下的脚印已经很少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估摸着是进来打猎的猎人。

连江清淮也谨慎了起来,林竹更是把射网捏的紧紧的。

拨开一大片荆棘丛,忽地看见一大片红红的小果子,一颗一颗长得密密实实。

林竹下意识道:“枸杞子。”

“嗯,”江清淮笑的愉悦,“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枸杞,外头这些东西早被摘光了。”

本来他还想寻一些做成药的,结果每回进山都找不到。

不成想在这里发现这么一大片。

“竹子。”

林竹接过江清淮递给他的大叶片,两人转头便各自钻入灌丛中开始摘枸杞。

这东西太小,摘的时候需要极大的耐心,使力还不能太大,不然就给捏坏了。

江清淮捏了一颗在衣襟上蹭了蹭,然后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味道算不上好,带着一点微微的苦涩。

一大片枸杞被他们包圆了,用十几张大叶片满满地包了,然后再用树藤捆好,放在山药上头。

两人今日带了两个竹筐,背着两个背篓,现在背篓已经全满了,竹筐也满了一只。

“只能再挖一回,不然咱们回不去了。”

山路难走,若是江清淮没受伤还好,现在这个情况若是两个竹筐也装的满满的,他们是很难走下去的。

江清淮不是逞能的人,他是大夫,不会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任务量。

林竹点点头,“好。”

既然只挖一株,两人便有些挑剔了,连着几株都被他们舍弃了,找了半个时辰才定下了最后一株。

而这株也没叫他们失望,光瞧着也能估测出年头不短,江清淮掰开了一点,果然粘液很是丰富。

把几截山药放进竹筐里,江清淮笑道:“好了,可以回了。”

林竹正要应声,耳边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灌丛里跑动。

他吓了一跳,都没来得及呼喊江清淮,手就摸到了衣襟处的射网,迅速地弹了出去。

江清淮愣了一下,继而笑出了声。

林竹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等看清网里的东西时才明白江清淮为啥会笑成那样。

居然是一只白毛的小兔子。

兔子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嘴巴里还叼着几根草,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两人。

林竹:“……”

两人下山的时候天色尚早,刚进申时。

家里的活儿又重新动工了,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

听说他俩回来了,周红花和江长顺赶紧过来看,因着没做心理准备,周红花一过来就被竹筐里的活物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不禁笑了。

“怎么抓了只这么小的兔子?”

小兔子惊恐地缩在网子里,拼命把脸埋在下面,好像这样人家就瞧不见它似的。

周红花笑得不行,“这兔子还挺干净。”她伸手捏了捏兔子的屁股,又捏了捏两只长耳朵。

见江清淮擦完脸出来,她便好笑道:“这么小的兔子能有几块儿肉,还不如放了算了,挖了这么多也不嫌累得慌。”

江长顺已经帮着把山药倒了出来。

江清淮把抓兔子的经过告诉了他俩,周红花听完笑的更大声了,一边笑一边夸林竹机灵。

林竹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

江清淮也笑,“这兔子不吃,养起来吧,它和竹子有缘。”

这话也不知道有没根据,不过兔子对着林竹的时候的确没那么害怕,他喂的草也吃的很欢。

江云野和江云月听说后,赶紧跑着去看了。

这边江长顺和江清淮两个把挖来的山药整理了一下,上头的泥擦一擦,再根据大小粗细分一分。

小的碎的那些就留着自家吃,其余的明日拿到镇上去卖掉。

江长顺随手捡起一根掂了掂,“加上昨日那根,估摸着得有个二百斤的样子。”

江清淮不清楚镇上的价格,便问他爹。

江长顺摇头,“这种品相好的我倒不清楚,一会儿我去问问。”

他是个急性子,话一说完便想着干脆也别一会儿了,现在就去吧,拔腿就跑了。

江清淮笑着摇摇头。

直到快天黑的时候,家里帮工的人才离开,走之前周红花给贴了十几个饼子,还炒了一盘子野菜,里头还搁了肉丝。

毕竟家里刚闹了告官这种事,又是眼下这个农忙的当口,肯来帮忙的都是很够意思的,所以周红花也大方。

帮工的人吃的满意,约好了明日一大早就来。

第79章 第 79 章 山药

用过晚食, 江云月迫不及待地取来了针线,让林竹教她做小香包。

一篮子桂花放了一夜,眼下看起来都不那么新鲜了,林竹白日里时不时就想着, 到底是麦子一番心意, 可别糟蹋了。

这会儿他也赶紧去屋里取了针线笸箩出来。

先前扯布做衣裳的时候, 还余下些碎布头,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用。

林竹拿手比划了一个大概的尺寸,然后一边给江云月讲,一边拿剪子剪布。

周红花把铁锅搬进堂屋里, 出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便笑道:“这本来是我这个当娘的活儿, 只是近来忙着实在抽不出空, 还好有竹子。”

林竹抿了抿唇, 腼腆道:“我针线活做的不好。”

“我觉着不错,再说咱又不是靠这个挣钱的手艺人, 针脚牢一些瞧得过去就成了。”

林竹嗯了一声,心里的底气足了一些,一边做一边和江云月讲解。

江云月听得很认真,她人又聪明, 没一会儿就知道咋做了,只是手艺一时还跟不上来。

小香包做的简单, 就一个小布口袋,里头放一小把桂花, 然后顶上收个口就成了。

江云月接过去凑到鼻端闻了闻, “好香啊。”

林竹把香包戴在她腰间,左看看又看看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便又取了下来。

“大嫂?”

“我瞧着简单了些, 绣个东西上去。”

“还要绣东西啊?”江云月稀奇地瞪大了眼。

“嗯。”林竹想了想,觉得干脆就绣一朵桂花好了,这个比桃花那些要简单得多。

他的绣花手艺还是上回刘妹教他的,不过因为没时间练习,到现在也只能绣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不过他天生心细,又有耐心,绣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江云月也不说话了,就坐在边上认真地看他动作。

约莫一刻钟,林竹就绣好了,怕一朵小小的桂花太难看,他还绣了些枝叶。

江云月捧起来看了又看,眼里的惊喜都快溢出来了。

“真好看呀大嫂。”

林竹红着脸道:“我这里只有红线,瞧着不太合适。”

红线都是上回剩的,除此之外,家里就只有白线和黑线,比较起来,也只有红线更合适些。

江云月点头,“要是有黄线绿线肯定更好看。”

她捧着小香包,舍不得放下来,“大嫂,这个真给我吗?”

林竹点点头。

江云月想了想,突然认真道:“大嫂,等我练会了,我也给你绣一个。”

林竹笑着应了一声,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话。

做完小香包,林竹又带着两个小孩做檐铃。

他们昨日采了好几种野果,这会儿正好可以搭配着用。

先把这些野果子剪成小串,再把藤条缠绕成圈,一根一根往上加固,直到缠成一个不会脱散的环,上面再点缀些绿色的小枝。

接着用麻绳把这些材料绑起来,最底下是重一些的野果子,往上可以点缀漂亮的落叶、轻一些的野果子等等,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好。

按照他们做的环的大小,大概这样做个五六串就够了,最后再把这五六串绑到环上就可以了。

林竹把自己做好的檐铃拎起来,随意地转了两下,上头的果子落叶便缓缓地转动起来,看着漂亮生动极了。

连江云野都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好漂亮呀大嫂。”江云月惊呼出声。

因着屋檐的高度,林竹去后院把梯子搬了过来,正要抬脚上去,有人拉住了他。

“我来。”江清淮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檐铃,仔细看了一眼,笑道:“这就是檐铃吗?”

“嗯。”

江清淮回头冲林竹笑了一下,夸道:“真漂亮。”

林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江清淮小心翼翼地把檐铃挂在了屋檐下,避开正门口,免得人出来时给撞坏了。

两大两小站在屋檐下一起盯着看。

风吹过来的时候,这只檐铃好像活了过来,黄色的落叶、红色绿色白色的果子交织在一起,漂亮的好像把秋日的山景带入了院中。

细碎的声音也动听极了。

小小一只檐铃好像就有一种能叫人舒心的力量。

“这就是檐铃吗,太漂亮了。”

周红花忍不住踮着脚想上去摸一下,可惜摸不到。

江云月和江云野的也做好了,江清淮一只挂到后门口,一只挂到他俩的房门口。

天已经黑了,一家子也不再看,赶紧收拾好把门关紧。

*

翌日清早要出门的时候,周红花过来往林竹手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林竹愣了一下,“娘,这是……”

周红花笑眯眯道:“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我就说要替你们做床新被,后来天热了就想着入了秋再做。”

林竹也想起来了。

“可这入了秋以后家里又忙的紧,一直也没抽出时间到镇上去,只能你们自个儿去了。”

周红花又叮嘱道:“别不舍得,阿淮身量高,扯布的时候多扯些,棉花被也要厚的,钱不够回来娘再给你。”

“娘,我们手里有钱的。”

“这是娘答应你们的,拿着吧。”

周红花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反身回去了。

上了骡车以后,林竹就把这事告诉了江清淮。

江清淮笑道:“没事,收着吧,一会儿卖完了山药咱就去订被子。”

今日还是在老地方。

就三大筐山药,索性就没去仁安堂借桌凳,就近寻了两个石块坐了。

刚把东西摆开,旁边铺子的老板就冲过来,激动道:“江大夫,是江大夫吧?”

不等江清淮开口,他又急促道:“江大夫,我大哥病了十几日了,您能给瞧瞧吗?”

“不知是何症状?”

“仁安堂的大夫说是温病,本来治了几日已有了些效果,可后来不知为何又开始腹泻,如今都已泄了七八日了,眼看着人就要不好了,现在我大哥非说仁安堂的都是庸医,说什么都不肯叫他们治了,家里乱成一团,我……”

老板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江清淮打断他,“听上去的确是温病,你大哥人现在何处?”

他本来想问方不方便上门去诊,毕竟这会儿人肯定虚弱极了,断不可能叫人家来这儿,可还没问出口老板又道:“方才已经托人去家里叫了,马上就能来。”

估摸着老板家住的很近,说话间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唤着什么,然后就听老板道:“来了来了。”

江清淮便拿出了医药箱等着。

病人是被抬来的,和江清淮预料的一样,人看起来十分虚弱,再一探脉,十分虚弱,近乎于无。

这症状吸引来不少路过的行人和贩夫,有人挑着担子就围过来瞧热闹了。

看见病人这副模样,有人小声道:“这怕是没治了吧,脸白成这样。”

老板本来就着急,一听这话额上立刻便躺下冷汗来,“江大夫,我大哥他……还能治不?”

江清淮收回手,冷静道:“能治,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话一出,老板眼睛瞬间就亮了,“这话当真吗?”

“当真。”

江清淮这话给老板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冷汗立刻不流了。

但旁边围观的人却不信。

“咋可能,人都这样了,还说不是什么大事,莫不是庸医想骗钱吧?”

“我也觉着是,这一家子一看就是富户。”

“哎呦人都这样了还骗钱,也不怕折寿呦。”

这会儿围观的大多都是不熟悉江清淮的,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难听。

江清淮却跟没听见似的,专注写方子。

他不在意,林竹却在意,他胆子小,鼓了好几回劲儿才敢开口驳斥这些人,“你们不要乱说,我家阿、江大夫不会骗人钱的。”

说完眼睛都有点红了。

不是要哭的意思,就是情绪太激动了。

江清淮写字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林竹,眼里带着笑。

林竹声音虽小,但老板离得近,一下子就从方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你们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们知道江大夫是谁吗?”

江清淮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是谁?

老板站起身,面对着围观的人,大声道:“李家老太太知道吧,李员外的老娘,先前都说她没得治了,后来大曲江那回还不是叫江大夫给救回来了,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江清淮失笑,原来是这事儿。

围观人群安静了一瞬,然后又爆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

“大曲江那回我也在场,原来那位神医居然是眼前这位江大夫吗?”

“我当时只远远瞧见,好像是有几分像。”

“别是骗人的吧,这位江大夫瞧着都不到二十,哪有这么年轻的神医?”

老板气坏了,“你们这些人,也就是江大夫这阵子不出摊了,要是放在六七月那会儿,这里的队能排到仁安堂门口去,哪还能叫你们站在这里嚼舌根?”

江清淮的方子已经写好了,“六两山药,煎汁当茶慢慢饮下,估摸着两日就能见好。”

老板赶紧把药方接过去,“江大夫,你这筐子里卖的正是山药吧,先给我来个十斤。”

江清淮还没来得及开口,方才那几个说闲话的立刻就找到了突破口,大声道:“我就说是骗钱的吧,还能治呢,不就是为了卖自个儿的山药吗?”

“可不是,一下子去了十斤呢。”

“多来几个傻子,这些山药怕还不够卖呢。”

老板转过身,正要骂人就被江清淮按住了,“不是这种山药,是药铺里卖的那种,也不要这么多,用完了再买就是。”

方才叫嚣的那几个人一下子傻了眼。

老板冷笑了一声,“你们几个也是做买卖的吧,有这泼脏水的功夫不如多跑几条街呢,今日要去抓药暂且饶过你们,下回叫我见到非骂死你们不可。”

说着人就跑了,跑到自家铺子门口还不忘了朝里头喊了一声,叫妻子给诊金。

没一会儿隔壁的老板娘就来了,付完十文的诊金后她又招呼着小伙计来把大舅哥给抬了回去。

方才那些个对话她也听见了,这会儿就有些不高兴,“我家铺子就在这儿,你们若不信,不妨就等在这儿,江大夫说两日,你们索性就等上个两日呗。”

“等什么等,我哪儿有两日的功夫?”

“就是,不过随口一句罢了,也值当你们这么咄咄逼人?”

老板娘冷笑一声,“什么随口一句,我看你们就是眼红人家。”

说着她转过身,冲林竹笑了一下,“竹哥儿,这山药是你们自个儿挖的吗?”

林竹点点头,“嗯,我和阿淮去山上挖来的,新鲜着呢。”

“方才我男人说了要十斤,就要十斤,你给称一下。”

林竹迟疑地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笑道:“嫂子,大哥方才是误会了,你买一点尝尝鲜便罢了。”

老板娘瞪了那几个人一眼,故意大声道:“就要十斤,这山药可是好东西,买多了也没啥,总归是吃进了咱自个儿的肚子里,又不是那测字儿的,胡说八道一通才叫骗钱呢。”

方才大声嚷嚷骗钱的那位正好就是测字儿的。

围观的好些人都笑出了声。

老板娘哼了一声,自个儿捧着十斤山药走了。

这边看热闹的人还没散,那边抓药的老板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满脸苦涩的仁安堂掌柜。

一阵子没见,掌柜胖了好些,江清淮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药材的事,结果人都跟前就发现不对劲了。

掌柜指了指自己嗓子,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

江清淮神色严肃了些,“这是怎么了?”

掌柜连比划带艰难地出几个音,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江清淮有点好笑,“你是说,你前阵子用了几十只石椒,如今咽喉肿痛出血,连水也咽不下?”

掌柜连连点头,然后又比划着告诉江清淮,这几日已经用了好些败火的药材,可一点效用也不见,甚至他还用了好几只寒雀,指望寒热对冲,可还是没啥用。

石椒和寒雀都是鸟类,本地并不多见。

江清淮替掌柜诊了下脉,又让他把嘴巴张开检查了一遍。

的确是火气之症,但既然用过败火的药材不见效,那肯定没那么简单。

江清淮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以前听六子提起过,石椒爱吃木参的叶,而木参叶是有毒的,毒发症状便是像掌柜现在这样。

六子是益州人,益州是出了名的石椒多。

“掌柜,你用的石椒可是从益州来?”

掌柜点点头,比划着道:“那自然是益州来的,益州石椒可是一绝。”

江清淮笑了。

掌柜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个笑是啥意思。

他有点急,到底能不能救啊,他这几日简直生不如死,话也说不出来,水米都咽不下,再这么下去饿也要给他饿死了。

“能救,”江清淮看出了他的意思,忙道:“只要一种药。”

掌柜抓紧他的手臂,催促他赶紧说。

江清淮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黄角。”

掌柜:“???”

他满头雾水,黄角不是热性的么,他如今都这副模样了,再用黄角那还不得活生生被火气烧死?

要不是和江清淮熟识,他怕是也要和方才那几个一样大喊一声骗子了。

“你这不是单纯的火气之症,而是中毒了。”

本来围观的人看不懂掌柜的比划都要走了,一听中毒两个字忙不迭又凑了上来。

掌柜惊地瞪大了眼睛,用口型说了“醉香楼”三个字。

眼见他立刻就要去找醉香楼的麻烦,江清淮赶紧拽住他,“不是酒楼的问题。”

他快速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益州的石椒最爱吃木参叶,你用的多了自然就中毒了,而黄角恰好能治木参叶的毒。”

掌柜露出惊叹的表情,听见他说“用多了”的时候又有点尴尬。

周围的人都跟着露出惊叹的表情来,不管认不认识江清淮说的药材,但光听这话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而且仁安堂的掌柜谁不认识,连他都频频点头,哪还有错吗?

江清淮笑了一下,“黄角直接生吃即可,吃到好转就停,你是懂药的,想必不用我特地写方子了?”

掌柜摇头,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冲江清淮拱了拱手,然后从兜里摸了十文钱出来。

顺带着他也买走了十斤山药。

现在围观的人看江清淮的眼神已经彻底不一样了,好几个挤上来七嘴八舌地和江清淮攀谈。

这会儿已经有老客赶了过来,见前面几个拼命问也不见买山药,顿时不乐意了,高声道:“前头的几个兄弟,你们到底买不买,我还等着请江大夫诊脉呢。”

前头的几个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把道儿给他让开了。

来人走上前,一把把最前面一个男子推开,不高兴道:“问什么问,方才就听见你一直在问,一会儿老爹怎么样,一会儿老娘怎么样,人家江大夫都说了把人带过来诊了脉才知道,怎么还问呢?”

转头对着江清淮的时候他马上露出笑容,“江大夫,我这回来复诊,你上回说……”

“我知道。”江清淮准确地说出了他的症状。

来人敬佩不已,“老客都说您过目不忘,我先前还不信,这下可是信了。”

江清淮失笑,“倒也没过目不忘这么夸张。”

老客指着品相最好的那几根山药道:“我要这个,要三斤,正好家里小孩爱吃。”

他方才就已经打听过了,品相好的十文一斤,品相稍差一些的六文一斤。

“好,你先来这边,我替你诊脉。”

那人却着急,“竹哥儿,你能先给我称吗,我怕叫人家抢走了。”

等后面那波老客携家带口的过来,这么点山药根本都不够看的。

林竹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帮他称了。

东西拿到手里,男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过去诊治了。

有人小声问:“买山药就给诊脉?”

男子想答,但被江清淮给制止了,诊着脉呢。

林竹便说了,“是,你买一斤江大夫也给诊的。”

他今日一直称呼他江大夫,江清淮听着颇觉神奇,甚至越听越好听。

男子高兴道:“江大夫,我是不是大好了?”

江清淮赶紧收了嘴角的笑,严肃道:“是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需继续用药,药量减去三成。”

男子点头,喜滋滋道:“我也觉着自个儿近来恢复的不错。”

第80章 第 80 章 柿子

不到中午, 山药就全卖光了,后头来的老客气的不行,尤其在听说那几个说江清淮坏话的人也都买了山药诊了脉以后,更气了。

“江大夫, 那种人理他们做什么, 就不该替他们诊治。”

江清淮微微一笑, “我是个大夫,自然没有拒绝病人的道理。”

老客叹气,“倒也是。”

还是好气。

哪怕没有山药了,这些老客还是掏了十文钱诊了脉, 毕竟江清淮如今来一回不容易, 比起跑一趟临南村, 眼下已经便利多了。

见他们这样, 江清淮便把过阵子要去码头摆摊的事情说了。

“码头?为何去那里,那里冬日里冷的吓人。”

“是啊, 码头人多又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还有个横行霸道出了名的马爷,去那儿做啥?”

江清淮没解释太多, 只说那头风寒的病人多,怕传染起来病倒一大片。

“这倒是有的, 就去年吧,听说病的人太多, 几十船货堆积在码头无人卸, 搞得一团糟乱,后来不知怎的还死了好几个。”

说到这里,几个老客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死的都是同他们一样的平头百姓,说起来自然心里都不好受。

过了中午,江清淮和林竹就收拾好空竹筐,准备离开。

“咱们先到那头的买药所去一趟。”江清淮指了指街尾。

他今日把何首乌也带来了,这东西炮制起来太麻烦,拢共也就这么点东西,自个儿弄不划算,干脆卖给买药所,药铺是不收的。

价钱肯定会贱一些,但江清淮可以接受。

林竹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便转头朝那边走。

江清淮追上去,把摞起来的竹筐抢到手里,笑眯眯道:“你方才一直叫我江大夫。”

林竹腾的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当,当着客人,我也不好叫阿淮不是?”

“以前都没想到,以后也多叫好不好?”

林竹脸更红了,“为啥?”

“我喜欢听,”江清淮凑过去,低声道:“要是夜里你也肯这么叫就更好了。”

林竹:“……”

他脸热的快要冒汗了,青天白日的阿淮怎么说这种话。

小夫郎红着脸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弄得江清淮心里直痒痒,可惜现在是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不然还能哄着小夫郎牵个手什么的。

江清淮也觉惊奇,他过去从不觉得自己竟然这么不正经。

卖完了何首乌,两人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

路边好些摊贩,卖吃食的,卖首饰的,卖瓶罐的,还有卖花的,卖果子的,林竹的眼神在一篮子柿子上停留了一瞬。

江清淮立刻问:“想吃柿子?”

林竹摇摇头,“昨日听小月提过,我们买些回去吧。”

“好,眼下正是吃柿子的时候,味道应该不错的。”

两人说着便朝那边走。

卖柿子的是个老婆婆,见他们过来便热情招呼道:“我这柿子甜得很,公子夫郎买几个吧。”

林竹转头看江清淮,“我们买几个?”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要不家里一人一个?”

“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这东西也不好分着吃。”

林竹点点头,“那就要六个。”说完他鼓起勇气问老婆婆,“我能自个儿挑挑吗?”

“能能能,当然能,就是别给捏坏了。”

林竹嗯了一声。

挑完他才想起来没问价钱,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淡定问老婆婆,“多少钱?”

老婆婆熟练地给他们称了一下,“十文钱一斤,这里刚巧五斤,五十文。”

林竹看了眼那六个柿子,惊讶道:“居然有五斤吗?”

“怎么没有,我这秤可准得很哩。”

说着老婆婆就要把柿子往林竹手里塞,但林竹躲了一下,没接。

老婆婆板起脸,“你这小夫郎咋回事,这可是你自个儿挑的。”

林竹脸一下子涨红了,支吾道:“我,我没说不买,就是……”

“就是啥,挑好了又想赖账,你都捏过了,我还咋卖给别人?”

“我没捏。”

他方才拿的时候都很小心的。

有人欺负自己夫郎,江清淮哪里忍得了,立刻便把林竹拉到自己身后,冷道:“老人家,我们正好也是做买卖的,手边带着秤呢,要不让我也称一下呗。”

说着他就把秤拿了出来。

老婆婆一看,赶忙把柿子收了回去,“叫你们捏来捏去还得了?”

江清淮淡笑,“捏坏了我就全买了。”

但老婆婆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称,嚷嚷着说他们欺负她一个老婆子,闹得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刚巧有个认识江清淮的,“江大夫,这是出了何事?”

老婆婆一见他们有认识的人,忙把柿子放回了篮子里,“不卖给你们了,你们赶紧走。”

江清淮也没多说什么,拉着林竹转身走了。

“都怪我,我应该提早问价钱的。”

听见十文钱一斤,他肯定转头走了,就没有后头的事了。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应该怪我,许是她觉得我大方,所以才如此,不管她了,我们换别人买就是了。”

卖柿子的摊贩不少,走了几十步又瞧见一个,这回是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瞧着一两岁的模样。

林竹这回上来就问了价钱。

妇人看了他们一眼,脸上带着笑,但并不过分热情,“三文钱一斤。”

林竹觉得这个价钱挺合理,便看了眼江清淮。

江清淮冲他点了点头。

“我可以挑挑吗?”

妇人拿了张大叶片过来,“可以,你们挑吧。”

说话间小娃娃哼了两声,妇人赶紧低头去哄。

林竹迅速地挑好了六个柿子,然后一脸紧张地看着妇人动作。

“三斤,一共九文钱。”

林竹顿时松了口气。

江清淮付了钱,把柿子放进了竹筐里,“走吧。”

林竹点点头,笑了一下。

他很高兴,方才差点就被骗去了四十一文钱呢。

走之前,江清淮多看了一眼妇人怀中的孩子,心下觉得古怪,终于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妇人拍着怀里的小孩,苦涩道:“半月前受了点惊吓,现在完全离不得人,只能这么抱着,夜里也睡不安稳,总是惊哭,大夫瞧过,说身子没大碍,只能哄着。”

“敢问受了何种惊吓呢?”

“听他说的,似乎是吞吃了某种活物,但大夫说他肚腹里并无异样,估摸着只是小娃娃被吓到生出了幻觉,我们也这么同他说了,可还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妇人擦了把泪,泣声道:“这几日他不肯吃东西,我和他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江清淮蹲下身,“我也是大夫,可否让我替他切一下脉?”

妇人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大夫?”

“是。”江清淮把药箱取出来,快速道:“我姓江,平日里会在那头摆摊替人诊脉……”

他话还没说完,妇人就露出惊喜的表情,“您是江大夫?”

“难怪,难怪方才听见人家提起您,原来您今日过来了。”

妇人又是哭又是笑,“我特地来这里摆摊,就是想撞上您,不成想您过来了我还不知晓,差点就错过了。”

她来了好几日都没碰上江清淮,去临南村又实在抽不出空儿,急得不得了,结果人家来了自个儿都没发觉。

想想真是后怕。

江清淮没多搭话,只简单回了两句便开始专注地诊脉。

小孩睁开眼,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妇人哄着他,小声说着这是来给你诊治的江大夫,是神医之类的话。

林竹在旁边蹲下,摸了摸小孩另一只手。

许是他面相柔善的缘故,小孩并不排斥他的触碰,神色瞧着也没那么抵触了。

江清淮诊脉很快,不过片刻就收回了手。

“江大夫,如何?”

“腹中的确有个东西。”

妇人霎时瞪大了眼,“江大夫?”

小孩也睁大了眼,不过和他娘眼里的惊恐不一样,他眼里是惊喜的,仿佛终于寻到了相信他的人。

“那东西在你腹中活动,弄得你茶饭不思,惊恐不安,不过不要紧,只要一粒药丸下去,把它排出来就好了。”

妇人呆愣愣地看着江清淮,感觉不太对,但又不敢说。

林竹也觉出不对了,但他觉得阿淮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因此神色很是淡定。

小孩连连点头,看向江清淮的眼神里满是信任。

江清淮打开药箱,从里头取出一颗褐色的丸药,放进了小孩的嘴巴里。

小孩急切地吞了下去。

“竹子,帮这位大姐抱一下。”

林竹点点头,把小孩抱到怀里,走到旁边去了。

小孩在他怀里一点都没有挣扎,甚至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妇人心下焦急,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江清淮,“江大夫,您方才给他吃了什么?”

江清淮一笑,“只是一颗安神的药丸,不用担心。”

妇人顿时松了口气,“可您方才为何那样说?”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吞吃了活物这事十分笃信,并且因此过度忧虑恐惧,所以此时和他唱反调是无用的,倒不如顺着他,只要让他相信东西被打下去了,自然就能痊愈。”

妇人恍然大悟,“是,是这个道理。”

她看了眼林竹怀中的儿子,这会儿他已经睡着了,看起来十分安定。

她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儿子像现在这样安睡的模样了,见状顿时喜极而泣。

“江,江大夫,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您救了小儿,就是救了我们全家,我们……”

妇人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把钱袋子摸出来,一整个全都递给江清淮。

“江大夫,里头有三十文钱,请您一定要收下。”

江清淮摇摇头,“不用,今日是我主动替你看诊,诊金就不收了,只是晚些时候别忘了寻个什么死物给他看一眼。”

妇人连连点头,“我记得了。”

见江清淮收拾药箱要走,妇人急了,“江大夫,您还是收下吧,不然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江清淮退却不过,干脆多要了她一个柿子。

妇人恨不得把一篮子柿子全给他们,推拉一番后才勉强答应只给了四个。

加上前头他们买的六个,一共十个。

林竹把小孩交回去,两人就辞别了妇人。

*

去订被子的时候,一路上林竹都很高兴。

江清淮故意逗他,“白得了几个柿子这么高兴?”

林竹嗔了他一眼,“才不是呢。”

“那是为啥?”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说。

见他耳根红红,江清淮笑嘻嘻道:“竹子是不是觉得相公特别厉害?”

林竹加快脚步往前走,小声道:“没有。”

江清淮笑的得意,“还说没有,你都写在脸上了。”

林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

两人笑闹着到了人家铺子里,一进门江清淮就瞧上了人家挂在正中间的鸳鸯被,红通通的十分喜庆。

“竹子,就要那个。”

林竹看了一眼,刚刚才恢复的脸又要变红,“不,不好吧。”

这是人家成亲用的合欢被啊。

掌柜是个妇人,见他们盯着这床背面瞧便笑着走过来,“二位客官可是瞧上了这床合欢被?”

她一面观察两人,一面道:“两位瞧着可真亲密,用这个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江清淮冲她笑了一下,“多少钱?”

掌柜立刻根据他的身量报了一个尺寸,报价钱时还主动给他们折了一些。

这种策略并不新鲜,两人神色都很淡定。

江清淮问林竹,“竹子,觉得如何?”

林竹捏了捏他的手,小幅度摇了摇头,实在太贵了,“我们再瞧瞧别的。”

江清淮点头,林竹以为他同意了,结果人一转头就问掌柜,“还有更喜庆的吗?”

林竹:“……”

趁着掌柜进去给他们找其他被面,林竹赶紧道:“阿淮,你不要这样说啊。”

“怎么了?”

“你这样说,她肯定会找最贵的给咱们。”

江清淮露出震惊的表情,“真的吗?”

“真的,娘教过我的,我们不能叫人家瞧出我们很想要,不然人家肯定要宰我们的。”

江清淮忍着笑道:“娘还教你这个啊。”

“是啊,就是上回扯喜布的时候。”

江清淮点头,“那我该说什么?”

林竹凑到他耳边,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江清淮频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掌柜再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情势变了。

这些贵的被面林竹一概不要,只要最简单最朴素的,旁边的男人还时不时露出嫌弃的表情,说这不好那不好,和方才一进来就双眼放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掌柜简直一头雾水。

最后林竹在合理的价钱范围内挑了最好的一床,不过在订里头的棉花时他倒是大方了一回,很懂得该花花该省省的道理。

江清淮趁着他专注数钱没注意,赶紧把刚才自己挑定的被面定了下来,不过他也不傻,没忘了砍价。

两人都买到了想买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五日后,两人再次来到这家铺子取订好的被子。

看着红通通的合欢被,林竹有点傻眼,他下意识去看江清淮,结果江清淮根本不看他,转着头自顾看周围。

林竹:“……”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阿淮背着他偷偷订的。

“阿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见他气恼,江清淮赶紧哄,“竹子别气,你记得吗,当初咱们成亲的时候娘就说过要做一床这样的,只是那会儿天气热了,是不是?成亲嘛总归还是红通通的才好,谁家成亲不做一床合欢被,没道理咱们两个没有嘛。”

林竹小声道:“娘好像没有说过。”

“她同我说的,这回也说了。”

林竹微微皱着眉,好像还是不信。

“真的,不信你回去问娘。”

林竹:“……”

把被子叠好放在骡车上,两人去老地方把骡车寄存了,然后朝北边走。

“阿淮,我们去县衙吗?”

“嗯,王冬翠今日行刑,咱们过去瞧一眼。”

这些日子一直没听到后娘的处决,林竹都快把她忘了,现在听到不由有点好奇。

“打一百大板,不出意外,打完应该就残了,她毕竟没有亲自动手,按照律法咱们没办法让她死,只能这样了,会不会有点失望?”

林竹摇头,“不会,这样也不错了。”

这一百大板都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六子来接的他们,就在县衙关押犯人的牢狱门口,行刑的两个衙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竹一进去就瞧见了林秀,估摸着是县衙的人叫他来的。

江清淮和林竹换了个边,把他和林秀格开。

其实林竹现在已经没那么怕林秀了,真要说的话就是不在意,就算路上撞见了也不会多瞧一眼的那种。

林秀转头一见到他,双眼立刻迸发出凶光来,那眼神仿佛沁着毒汁,恨不得隔空把林竹毒死。

林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江清淮立刻揽住他,把他往自己怀里压,不让他和林秀对视。

林竹摇摇头,小声道:“我不怕。”

他说的是实话,心里真的没那么怕,只是有些费解,不明白为啥林秀会这么厌恨他。

明明自小他才是被打被骂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