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41
暴雨降下的时候, 一切秩序都会被打乱。
下水道的水漫出来,让原本清晰划分的车道和人行道不分彼此。厚重的水汽从天空压下,裹挟整个城市、穿透钢筋水泥, 强硬地扼住每个人的呼吸。
车内沉闷得像是高压舱, 雨刮器疲乏运作着, 能看见的也只有暴雨中闪着的车尾灯。在这种情况下, 车子要是熄火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江听雨这辆车的底盘并不高, 她只能根据路边的积水和前车状况来判断自己要不要绕路而行。
广播电台播报着最近几分钟内的城市路况, 刺耳的鸣笛声让人分不清具体的出处。她正全神贯注通过拥挤路段, 没想到忽然被旁边车道的车插入,一句脏话就这么爆了出来。
本就烦躁,听见电话铃声时更是不想接。但对方比她想得要固执,自动挂断两遍后还在锲而不舍打过来。
“怎么了?”江听雨咬着指甲,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
“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贺敬森听见那边咚咚响的声音和鸣笛的动静,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你在开车?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
“有点急事要处理。”
“什么事儿能让人赶在台风的时候去处理?”
江听雨好半天没应答, 最后吸了口冷气,分出一点注意力搪塞对面的人,“公司上的事。”
对面那头冷哼一声。全市停工停学,他要是个傻子才会信她的话,更何况她这样的态度和语气,说明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那人让你去找他的?”
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而事实恰好相反,是她主动去找他。
江听雨不愿解释或者继续分神, 有些疲惫地呼出口气, “不是。你别管了,我开车, 没心思接电话。”
她还在担心贺敬森会打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真的安静下来,时间一长,江听雨都不记得他给自己打过电话这件事。
雨天事故高发,这一路上并不安定,熄火的车子最常见,最糟糕的是前方出现车祸,导致整条路段都堵塞。
车比雨点还密,砸在车顶的雨点更是让人精神紧绷。
江听雨整个驾驶过程中都小心翼翼,抵达徐洲野所在的高档小区时,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掌控方向盘的手都僵硬到指节发白。
只是因为助理折返回来说的一句话,她就这样冲动地闯进恶劣的天气中,还险些成为路上连环追尾事件的一部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疯了没有什么区别。
到这儿还没结束,没有允许,外来车辆无法进入。门卫披着雨衣叩响她的车窗,风雨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女士,联系不到业主的话你就先离开吧。”
车窗降下的一瞬间,寒风立刻夹杂着雨水蜂拥灌入车内。江听雨请求对方再给自己几分钟,电话里的响铃声却迟迟等不到回应。
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一侧的头发,她只能放弃拨打徐洲野的电话,继而选择寻求宴绥的帮助。
“进不去?你找阿野干嘛?”
“他助理刚才来送东西,说他最近的状况不太好,他电话打不通,我来看看。”
徐氏里面没几个善茬,各方面都要提防,和这帮老狐狸周旋就极其耗费心神,更别说长期处于高负荷中,不是熬夜就是通宵,换了谁能状态好。
宴绥咕哝了一句“算你有良心”,让她把电话交给门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交涉的,男人连声应好,随后便让江听雨下车填写一下来访记录。
没了车身的庇护,江听雨一打开车门就感受到了浓烈的风雨冲击。伞骨差点翻折,即使打开也无济于事,几步路的距离,半个身子都被淋湿。
站在他家门口,她的发梢都还在往下滴水。
呼吸是潮湿的,进到肺里的空气却干燥无比。江听雨试图从口腔中分泌出一些唾液缓解喉咙的干涩,手指却在此时先一步摁响了门铃。
一次、两次,二十秒、一分钟,正当她点开通讯录,犹豫要不要再打一个电话向宴绥求助的时候,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似是没料到门外的人会是她,徐洲野那双憔悴的眼睛流露出几分诧异。
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少见地没有打理,柔顺到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些许。一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嘶哑,“你来干什么?”
“李助理来过我家了。”
相同的理由其实已经在通话中说过一遍,不过显然没有什么效果。面对徐洲野时,江听雨好像连说话的功能都丧失了。
而他也在没说完的话中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来的目的仅仅因为不想要那条手链。
“东西给你就收下,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不想听假话。”
嗓子像是卡了一张锋利的刀片,一说话连带着头都疼了起来,徐洲野本想把门关上,注意到她此刻的样子后又于心不忍。
鼻息之间的气息滚烫,太阳穴也突突跳个没停。他烦闷地顶了顶腮,竭力忍住嗓子眼处难以忽视的难受,“你就这样来的?”
哪样?头发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汗。身上穿的还是在家穿的棉质短袖,裤子也是没有款式可言的居家裤,甚至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衣服因为淋了雨变得透明,几乎贴着身体,里面的情景若隐若现。
然而江听雨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儿,她暂且没有捉摸透他的想法,只呆愣在原地。
徐洲野见她这样更来气,耐着脾气说了句“进来”。空旷的空间内没有开灯,黑暗一直延伸到雷电炸开的地方。
他把人带到衣帽间,从衣柜里挑了一件外套丢给她,“洗手间的柜子里有吹风机,把身上吹干,等雨小了就走吧。”
言罢也不再看她,顾自光脚踩回了卧室。
衣服上和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江听雨闻见的时候心里莫名酸胀,心神被熟悉的气味安抚,她抿抿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到卧室。
雷雨交加的夜晚,唯一的光源是床边一盏光线极暗的台灯。被子隆起的弧度明显,他的呼吸就掩盖在被子之下。
她走到床边,伸手去探他的额温,率先摸到他紧蹙的眉头。
淋雨让她的手指冰凉,贴在他额头上感受到的热意更甚。
“徐洲野,你在发烧。”
他忍下嗓子的刺痛和痒意,声音片刻之后才响起,“低烧,死不了。”
江听雨没说话,徐洲野却无法回到独处时的状态。
她不出现还好,一旦出现,哪怕闭上眼睛,看见的人都是她。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徐洲野坐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嘲讽,“手链不喜欢就扔了,何必特地跑一趟告诉我。你不是讨厌我?干嘛还要跑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让我知道你有多恨我?连我给的东西都不愿意留下?”
“那你赢了,可以走了。”
他重重倒回床上,紧蹙着眉头喃喃开口,“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江听雨暂时不想跟他争论这些,只执拗重复:“徐洲野,你在发烧。”
不然呢?徐洲野气极反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谁病着。
他咬牙,嗓子因为刚才过度说话再也挤不出一个字,还算清明的眼神却没遗漏她的每一个动作。
江听雨平静地和他对视,眼里有种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夹枪带炮的?为什么总是不会好好和我说话?如果我说来找你只是因为单纯关心你,你会不会还要和我争论我说这话的真实性?”
徐洲野不信她会单纯关心自己。
她明明就恨他,他高中时就知道她传递出来的这股莫名的恨意。
他笑得有些病态,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似乎把她气走才是正确的走向,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定位——血淋淋的,至少能满足他,好歹她心里有他的位置。
“你到底来干什么?不是不想看见我?大晚上跑来这里是想要了?那个谁满足不了你?”
“徐洲野,”江听雨忽然笑了,“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你这种疯子纠缠。”
暖黄灯光给露出的那一片白腻渡上一层暖光,她仍冰凉的手指抓住被子,冷气紧跟着进入到了原本就不算暖的被窝里。
腿上骤然感受到冷意,腰上一沉,多了一部分她的重量。
“你……”他艰涩启唇,忽而对上她泛红的眼睛。
她来到这的目的,她对他的气话的错意,以及她想说却又因为倔强而没说出口的话。
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看进她的心里。
异于平常的温度迟缓了他的思考能力,直到冰凉的指尖碰到裤腰,那一块肌肤被冰凉的触感刺激,他这才抬手挡在眼前,隐忍地喘出口气。
乱套了。
从他们高中时无厘头的关系,到那一纸无厘头的合约,还有现在的情况,一切都没有在正轨上。
他其实在说反话,却被她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能思考。
江听雨不得章法,徐洲野被她的生涩弄得节节败退,这下不仅脸上,就连耳尖和脖子都迅速涨红起来。节奏紊乱的喘息在她的磨蹭中顺着喷张的血管游走,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锅沸水,无比可怜地处于蒸发的领界,偏偏就差那一点就能得到解脱。
“你现在能听我的话了吗?”
“……进去。”徐洲野不回答她,只掐着她的腰不放,喉咙溢出短促的呜咽,“让我出身汗宝宝,出汗就能退烧了。你帮帮我……求你。”
仅存的理智被催化,她咬牙将他容纳,白皙的脖颈高高扬起,最脆弱的地方向他展露。
她要是炉鼎,那他就是燃烧正旺的炉火。
江听雨的脊髓好像被焚烧化成了灰,全然撑不住自己的腰。她下意识想要伸出双臂撑在他腰腹上借力,徐洲野却支起膝盖,借此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推,双眼猩红看她,“动一下。”
热意直往上窜,让人头脑昏沉。
室外雨天的闷热钻进了室内,将他们周身烘得热气腾腾。
那是身体里的水分在蒸发。
两人上半身的衣服都穿的整整齐齐,其他地方却一片泥泞。
徐洲野觉得头要炸了。
理智绷断后就再也接不起来,他掐她的腰,身体上的无力让他不能像平时那样控制自己,长久未做的敏感让这次不理智很快停息,她倒在他身上,埋在他颈窝处,像是缺氧一般大口呼吸。
头昏脑涨,他有些难辨现在的状况是真是假,直到脖颈处感受到一片濡湿时,他才清楚意识到这不是梦。
明明他的体温更高,但徐洲野还是觉得她的眼泪更灼人。
他听见她带着啜泣的声音,埋在他肩窝里,格外靠近他的心脏。
“对不起。”徐洲野说。
他在为她想要的铺路,却总是在用最刺人的语言伤害她。
只要她能原谅他,再捅他几刀都是痛快的。
江听雨痛快了也满意了,她闭上眼睛,狠狠咬住他的肩膀,直到牙印将皮肤刺破,隐隐渗出血迹。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给她创造的机会,他给她砍去的弯路。
只是真心不该用那样的方式表达。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隐隐在颤:“我还没原谅你,徐洲野,还不够。如果你再说那些话,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好了。”
然而在两人同归于尽之前,徐洲野就有种要自我焚烧的趋势。
后半夜,徐洲野发起了高烧。
他弓着背,头贴在江听雨胸口,胳膊死死箍住她的腰,腿也要和她夹在一起。
这个姿势睡着并不舒服,但莫名让人安心。他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江听雨几次尝试挣脱无果,也就由着他,一个晚上下来几乎没有怎么动弹。
靠得近了,彼此有什么动静都能最先察觉。江听雨本就不敢睡深,到了后半夜更是被怀中人的变化闹醒。
心脏要被烫熟了,她迷迷糊糊醒来又霎时清醒,胸口靠着的那颗脑袋像是在燃烧,要是开灯,八成能看见他头顶蒸发的水汽。
他跟八爪鱼一样扒着她,江听雨不好起身,于是后倾缩着脖子看他。
徐洲野烧迷糊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眉头紧拧着,唇色都深了一度,嘴里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她又用侧脸去探他的额温,嘴唇擦过他的额头,光是不经意的一碰都觉得灼人。
高大的身躯还在打着微弱的寒颤,她好不容易抽出一条胳膊去扒自己腰上的手,真正摸到时才发现他的手是凉的,掌心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徐洲野,醒醒。”
江听雨摇他,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声,依旧被困在梦魇中。无奈,她只好先撑着床坐起来,随后翻身下床,扯着胳膊把人拉起来。
徐洲野迷蒙睁开眼睛看她,眼里一片通红,未来得及蒸发的水分聚了一层在他眼眶里,眼神好半晌才聚焦。
全身的重量好像都集中到了脑袋上,才坐稳不过两秒他的身体就摇晃起来,又要倒下去。
江听雨赶紧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跟拔萝卜一样把人拉回来。她与他额头相抵,而后用自己的手舒缓他的难受,声音又柔又缓。
“别睡,你发高烧了,我们去医院。”
她睡前就看过了,他家没有药,连退热贴都没有。暴雨天叫不来跑腿,低烧时还能尝试物理降温,但现在人都要烧傻了,得及时就医才行。
徐洲野的喉结滚动吞咽,似是有话要说。江听雨把耳朵凑过去,他的气息立刻往耳道里钻,嘴唇好几次碰上她的耳尖。很痒,像是在用温热的羽毛轻挠。
她缩了缩脖子,久久都没听见声音冒出来。但江听雨不知为何觉得他在说“不去”,于是把他的脸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们现在去医院,不许睡!”
她在屋子里跑上跑下,先给他倒了杯温水,又把他之前拿给自己的那件外套给他套上。
生病削弱他的戾气,徐洲野少见的温顺,一举一动都极其配合,只是使不上劲,刚套上外套就歪靠在她的小腹。
很柔软的一块地方,皮肤之下又能容下坚硬。他埋在她小腹蹭了蹭,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更是不忍直视,活像只被拔了牙的大狗。
江听雨像摸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再等一等,我把你身份证拿上就走。”
甚至不等徐洲野告诉她证件的位置在哪,她就已经开始翻找起了床头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熟稔。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习惯性把重要证件放在床头柜最上面一层,而她也还记得他的这个习惯。
翻找东西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摆在桌上的水晶球。
不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里面是一个小女孩,就这样看过来,还真无法想到这是徐洲野的时候。
八成是哪个少女心的女孩送的。
黑色钱夹就静静躺在抽屉里,她不再多想,动作自然地拿出来。只需一个动作,卡扣就开了。
灯光暖黄,她微微散乱的发丝透着光,衣服上压出的几道折也痕清晰可见,好像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很久。
徐洲野的意识早就清醒不少,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干涩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却又在她抽出一张被他摩挲过无数次的名片时僵硬。
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吸进鼻腔里的空气更稀薄了一点,徐洲野屏息凝神观察她的反应,心脏在她把名片插回去的时候猝然一缩。
江听雨的内心却不如表面镇定。
就算没印象,她也能认出名片上印的是自己的名字,更何况她无数次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别人。
这是她在医院递给他的那一张?过去这么久了,留着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放在钱夹里?钱夹还装着几张银行卡和证件,一看就是常用的……
窗外淅沥的小雨钻进了室内的空气里,一呼一吸,胸腔里又闷又胀。
江听雨快速抽出他的身份证,随后将钱夹扣好放回原处。他的手机之前没电关机了,所以才打不通,她在睡前给手机充上了电,此时拔掉线,揣兜里就能走。
徐洲野配合许多,一米八几快一米九的一个人,挨在她身上的时候矮了一大截。饶是如此,他还是比江听雨高。
身高上的差距让她无从看见他眼中的几分清醒,只能感受到头顶喷洒的滚烫气息。
名片什么的全被她抛到了脑后。
两人坐上她那辆小车,江听雨看着副驾上他那双伸不舒坦的腿,终于明白为什么宋玉珩以前老是嫌弃她的车小。
这种天气,不开冷气是不行的,开了又怕加重徐洲野的感冒,江听雨本想让徐洲野把拉链拉上,但想到他烧的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是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驾驶位横了大半个身体过去帮他把外套拉链拉上。
他就这么垂头看她,视线也是烫的。
被这么盯着,江听雨的动作都变得不自在。好不容易把拉链对上,往上拉的时候又卡住了,她抬头,本想叫徐洲野自己动手,哪知一下撞进他的眼睛里。
手上顿时没了轻重,“唰——”一声行如流水的声响,拉链猝不及防把他的下巴也卡了进去。
一声吃痛的闷哼从他口中冒了出来,徐洲野皱眉,连带着脑子都清醒不少。
江听雨想笑又不敢笑,一把捂住徐洲野的下巴跟他道歉。
他下巴上带着短短的胡茬,蹭得掌心痒痒的,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没忍住笑。徐洲野幽幽看她,她掩盖性地咳了一下,伸手扯下安全带给他扣上,开车前往医院。
老天垂怜,暴雨在上半夜就小了下来,大部分瘫痪的交通都恢复正常,小部分车道还能看出先前的混乱。
挂号,抽血,报告显示他这是细菌感染导致的免疫力低下。
“屁股针和输液,你选哪个?我的建议是打屁股针,快一些,还能早点回去休息。”
面对医生给出的建议,徐洲野面红耳朵红的,梗着脖子不说话,江听雨以为他是挂不下这个脸,于是帮他做了选择,“输液吧。”
等到绑上扎带,开始给手背消毒时,江听雨才猛然发现徐洲野不是怕丢脸,而是怕打针。
他的视线飘忽,眨眼的频率都增加了,呼吸也变得更粗重。大概是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不然他可能还会紧张到颤抖。
他还在强装镇定,护士却已经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多大人了还怕打针,旁边那小孩都不怕。要怕就让你女朋友把你眼睛捂住,别乱动,跑针了还得重扎。”
他们的关系远远比单纯的情侣关系复杂,江听雨没有解释,只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将他的脑袋挪向自己的方向。
针头刺破皮肤的一瞬进,她的掌心感受到他眉头的动静,然而手拿下来的那一刻,他面上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江听雨好笑地撇了撇嘴,装。
“一共有三瓶,家属帮着注意点,打完一瓶记得叫我来换,别回血了。”护士调节输液的速度,又叮嘱,“多喝热水。”
急诊科男女老少都有,输液大厅里还能隐隐能听见放动画片的声音。病人应该多休息,但对于徐洲野来说不可能。手机一旦开机,消息就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面上没有抱怨或者其他的表现,他只是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开始一条条处理,又打电话给下属交代事宜。
江听雨看了下时间,凌晨4:51,能想象到对面那头的人听见电话会有多狂躁。无事可做,她看了眼吊瓶里的水位,想起护士叮嘱过的多喝水,于是起身找塑料杯接水。
水自然是给徐洲野喝的,只不过他一直在忙,嘴唇说到起皮都抽不出空。
“你先喝点水吧。”她没忍住打断他。
挂针的那只手不能动,另一只手又在打电话,徐洲野朝她手中的杯子看了一眼,又和她对视。江听雨会意,借着他说话的空隙给他喂水。
一杯接一杯。
后背出了一身汗,肚子也越来越胀,徐洲野意识到不对劲,哑着声音叫停电话那头,“你等一下。”
他放下手机,无可奈何地看向不停给他喂水的罪魁祸首,“可以了,我喝饱了。”
江听雨“哦”了一声,坐回他身旁的空位,抽出手机查看信息。项目组的进展很顺利,有任何新消息都会在群里汇报,她沉浸在消息里面,忽然注意到身旁人的动静。
“你去哪?”
“上厕所。”他不是水牛,又是输液又是喝水的,哪里会不需要解决需求。
江听雨想都没想,起身就要和他一起去。
徐洲野蓦地笑了,病态的脸上翘着气色好了些许。
原本要去拿吊瓶的手落到她额头上,指腹一压,他就把人按了回去,好整以暇道,“江听雨,我要去上厕所。”
她还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我知道啊,我跟你一起去。”
工作上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傻愣愣的?徐洲野被她的样子逗笑,没忍住逗她,“我去男厕所,你跟着去干嘛?要帮我扶着?”
“轰”的一下,江听雨被闹了个大红脸。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在脑海浮现,她震惊于自己会干出那样的事,同时推了推男人的胯骨,“你自己去吧。”
等人渐行渐远,她也起身,朝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徐洲野拿着吊瓶回来,看见的就是她站在饮水机前吞药片喝水的身影。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江听雨神色如常地将手中的塑料杯捏扁丢进垃圾桶里,主动上前接过他的吊瓶。
走回位置的时候,徐洲野开口,“抱歉,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这种药了。”
吊瓶被重新挂起来,江听雨坐回他身侧,没有接这句话,“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徐洲野,你还记得睡前我们说过的话吗?如果你忘了,我现在可以重述一遍。”
不用她说,徐洲野都记得。
她说这话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直直看向他,意思再明确不过,这是她给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方式。”
一直到第二瓶吊完,两人都没再说话。她让护士帮忙换好药,坐下时恰好看见另一个小孩输液的样子。小男孩的掌心绑了一个药盒用作固定,身边照顾的大人正在帮忙暖手。
长时间保持不动的话,手确实会凉。她搓了搓手,掌心朝上垫在他输液的那只手下。
徐洲野眸中些许错愕,她却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静静端详他的手背。
上面很多小而圆的伤疤,已经很浅,不细看还不能发现。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道划伤,最重的一条有一节手指这么长,就在腕表的位置,伤疤透着异样的灰白。
徐洲野的心紧了紧,见她凑上去,掌心下意识抽动,又被他硬生生克制住。
指腹在伤疤上摩挲,最后停在圆形的疤上,江听雨抬头看他,“这是怎么弄的?”
“烟头烫的。”
“你自己烫的?”
“不是。”
不是自己,那就是别人。
这下轮到江听雨错愕,似是不敢相信会有人能在他手上留下这么多的烫伤。她自打和他认识,他就是一副谁也动不了他的强势样,哪怕后来跟人动手,也没听说过谁用烟头烫过他,数量还这么多。
那就是认识他之前。
“别想了,陪我休息一会儿。”
她还在想,徐洲野却不想让自己过去的事费她心神。没打针的那只大掌扶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脑袋挨着脑袋,他挪动手指,虚虚与她十指相扣。
而她也确实不再多想,只是和他相握的力道更重了些。
第42章 C42
输完液,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今天不是节假日,又是无风无雨的天气,江听雨肯定是要去公司的, 更何况她现在还在跟项目, 不可能上岗没多久就缺席。
但病号还没好全, 思来想去, 她打算请两个小时的假, 先把徐洲野送回家再走。
然而一走出医院大门, 就见李助理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想来徐洲野拨打的电话对象就是他, 提到的事宜也有来接人这一项。
各行各业多少都有点职业病,像是做护士的陈媛,她一天不洗八百遍手都不舒坦。
换了他们做助理秘书的就是“爱笑”,出去见客户要笑,在老板面前更是要笑,嘴角的弧度跟做了半永久一样, 哪怕耷拉下来都还是微笑唇。
半夜三更被薅起来的苦, 江听雨这几年可没少吃。她放心把徐洲野交给他,由衷说了一句“辛苦了”。
李助脸上挂着的半永久笑容好像加深了一点:“应该的。”
有了上次追尾的教训,疲惫状态下的江听雨选择叫代驾。没了开车分散注意力,她在回家的路上又想起了这事儿。然而一想到李随七位数的年薪,她觉得还是可怜一下自己比较好。
正是学生上学的时候,小区里外都热闹,早餐店门口摆出来的折叠桌边坐满了睡眼惺忪的孩子,一边犯困一边往嘴里塞早点。小区内就更喧闹, 尤其是居民楼, 能听见叫起床的,还有年纪小的哭着闹着不要去上学。
她住的这栋楼有不少家庭有孩子, 各个年龄段都有,晚上更是能听见大人辅导作业时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跟下楼送孩子上学的邻居打完招呼,江听雨还在幸灾乐祸地看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孩,结果抬眼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家门口的贺敬森。
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神憔悴,衣服也皱巴巴的。脑袋靠在门上,正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这样的姿势哪里睡得舒坦,大概是入了梦,他的腿一蹬,骤然睁眼。
两道视线忽然上,他眼里残存的睡意彻底烟消云散,而后踉跄着扶门而起,手落到后背,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衣角。
“你怎么在这儿?来多久了?”
江听雨赶紧掏出钥匙开门,贺敬森刻意站到她身后,没让她看见自己龇牙咧嘴活动发麻的双腿的窘样,“昨晚暴雨怕你出事,过来看看你。没多久,也就比你早一会儿。”
这种解释,就跟“我刚好路过你家楼下”一样毫无信服力。
江听雨无语地压了下嘴角,回他一个“你看我信吗”的眼神。
她拧动锁芯,用膝盖顶了一下门,“我是个成年人,下次别干这种事了,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贺敬森迈进玄关的一瞬间就发现了玄关处摆放的皮鞋。
鞋码更大,皮革明显更加昂贵,他一眼就认出不是上次镜头里用来作秀的那双。
即使没有明码标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鞋面也让人觉得扎眼。贺敬森挪了下脚,随后更是把视线挪开,看不见那双皮鞋的同时也忽视掉自己那双沾满机油的旧运动鞋。
两人是发小,他无数次去她在月港的家,但在南淮的住所他还是第一次来。很有她的风格,但迈步进去,一股难以描述的不自在感从脚底开始往上冒。
换到动物世界里,这感觉就像是进入了雄性的领地,而且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徐洲野的观察力细致到令人发指,加上一段时间的调查,他早就发现宋玉珩不来她家,还以此说明两人终究不是适合一起生活的伴侣。
他理所当然“鸠占鹊巢”,在她家留下了不少自己的痕迹。
并不张扬,但确实能让人察觉到属于他的生活气息。
“他的事处理完了?”
江听雨换鞋的动作一顿,终于不再像通话时那样否认,“嗯,生病了,带他去了趟医院。”
这一去就花费了将近十个小时,期间可以发生的事多了去。江听雨已经想到了贺敬森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甚至他再多问一句,她就会不再顾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摆明自己的态度。
可贺敬森一句“现在没事了吧”直接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干瘪瘪应答,又见贺敬森还点了点头,“那就好。过几天中秋,我今年就不回去了,问问你什么打算,要没事的话就和我们一块吃顿饭,就当过节了。”
修车厂过了开业那会儿的热闹,现在的生意也能算是平稳,贺敬森不回家过节情有可原。江听雨十年没过中秋,对她来说,中秋只有放不放假的区别,一个人过可以,多几个人过也行。
她干脆应下:“行啊,到时候我做东。”
江听雨还要去上班,回来这一趟是为了洗澡换衣服的。进浴室前,她拿了条毯子给贺敬森,让他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沙发足够柔软,有时候江听雨在客厅加班,累了就直接裹着毯子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此时贺敬森仰面躺在沙发上一小块地方,身上盖着的毛毯柔软,身下的沙发也跟要陷下去一样,很适合睡觉,偏偏脑子越来越清醒。
他想起自己进屋时不经意往浴室瞥的那一眼,好巧不巧就看见了摆在洗漱台上的剃须刀。
贺敬森毫无征兆地揪起毛毯一角,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上面只有柔顺剂和洗衣液的香味,他复又把双手叠在脑袋底下,盯着天花板就开始走神,一直到浴室的水声停了、江听雨从里边出来才收回思绪。
江听雨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看见他没睡时有些意外,“怎么不睡?待会不是还要开车回厂里吗?”
“睡惯了硬板床,太软的反而睡不着。”他坐起来,手撑着沙发按了两下,果真见按压下去的地方快速弹了回来。
现在想睡也没时间了,江听雨耸了下肩,回到房间化了个简单的日常妆。到了出门的点,她将桌上的工牌挂到脖子上,朝沙发上的人示意,“走吧。”
贺敬森起身,随手将毯子叠了两下放在沙发扶手,而后往门口走去。江听雨正在玄关换鞋,察觉到身后的气息迫近,她下意识朝一旁拉开了距离。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防备,贺敬森伸出去的手就这么错愕地停在半空中。
手指无措地蜷缩起来。他试图用言语缓和一下气氛:“照片挺好看,难得看你这么老实。”
尴尬到没边。
江听雨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这个怪异的氛围中抽身的,她觉得很有必要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和贺敬森划清情感界限,但碍于一时半会想不出法子,她也只能慢慢考虑。
更何况现在已经迈进了公司大楼,就更有必要将私事和公事明确划分开。江听雨走入人群之中,等待电梯降下。
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此刻一站定,困感就飞速席卷上来。她垂下头打了个哈欠,刚用指腹小心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花,就听见身边的人都用恭维的语气喊着“徐总”。
眼角还带着湿润,她寻声抬眼望去,就见原本应该在家休息的病号正西装革履朝这边走来。
徐洲野的状态比她好上许多,头发打理过,旁人很难驾驭的背头,在他这里不仅没有短板可言,反而显得五官更加笔挺。
身上的西装熨烫得体,就连下巴上的青茬也不见踪影,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
江听雨无声朝他的手看去,手背上的输液贴正如她所想已经撕掉了。
站在顶端的人,不会轻易让底下的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更不用说在公司这种地方,随时都有可能碰上徐观澜。
“副总早。”
即使是在闷热的夏天,徐观澜腿上依旧盖着一条毛毯。他一靠近电梯井,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他很快和徐洲野并排“站在”两部电梯前,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的笑,“徐总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就像江听雨和江清影水火不容,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兄弟之间磁场不合。
江听雨来到徐氏的这段时间,关于徐氏兄弟的风言风语就没少听。豪门圈里关系复杂,徐氏又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大家都在猜测徐氏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
徐洲野是新晋的猛将,徐氏在他的带领下扩展了不小的商业版图,而徐观澜陪着徐氏度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实力也不容小觑。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默竖起耳朵,巴不得电梯可以来得更慢一点,好看完这两人的大戏。
徐洲野开口还是一样不留情面:“徐副总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多雨,小心得风湿。”
他似是想到什么,忽地挑了下眉毛,嘴角噙笑看向对方,“对了,忘了你的腿没感觉。”
旁边的人听了之后都倒吸一口凉气,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这还没完,直达高层的电梯到达之后,徐洲野还不忘“叮嘱”徐观澜的助理,“早点带你们副总上去,他这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而他则是直接进了员工电梯。
刚刚才目睹了兄弟二人之间的诡谲,现在又要和主角之一同处一部电梯,进入狭小空间的众人都心照不宣和徐洲野隔开一小段距离。
然而空间就这么大,总要有人离他近一些。
后脑像是长了眼睛,能清楚看见他的视线幽幽落在后颈。江听雨默默咽了下唾沫,后背莫名开始发热,甚至走出电梯时,她的后背都已经浮上了一层毛毛细汗。
万幸工作的时候不会和他碰面,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从早上上班到下午下班,唯一打乱她心神的只有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江听雨不自觉摆平自己的语气,“宋总。”
来回两个拉扯,对面很快揭晓了此次通话的来意:
“我打算过段时间让玉珩出国深造,希望你可以和他一起出国。所有程序和出行开销都不需要你操心,除此之外,每年我还会给你两百万作为日常开销。”
*
晚高峰,地铁站人来人往。处于CBD的地铁站点,进站的人比出站的人都多,排队等待的队伍像条歪曲的伤疤,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浓浓的倦怠之意。
江听雨默默排到队伍末尾,脑海中一直回放着不久前和宋守节的对话。
能出国提升自己,还不用担心费用,要做的只是照顾一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大男孩,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开出的条件都极具诱惑。
然而她的拒绝几乎是下意识的。
似是猜想到了她的回答,宋守节让她不用着急给他答复,这段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恰好列车到站,移动的队伍很快搅散了她的思绪。在车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江听雨有惊无险地挤进车厢内。
里面熙熙攘攘,连抽手拿出手机的空间都不剩下,绝大多数人都戴着耳机,借此避免招架不必要的社交,把最后残存的精神气留给自己。
此刻想要戴上耳机为时已晚,江听雨任由自己被前后左右的人夹击着,在平衡的稳定中继续思考没想完的事情。
要考虑的不只是去或不去,她将视线挪到地铁路线图上,上边的路线错综复杂,无数个站点串连在一起,唯有不同路线的不同颜色给人一点思绪。她找到自己乘坐的这一条线路,总算有了种找到毛线团里的线头的轻松感。
一到站她就掏出手机给宋玉珩发消息,商量着和他一起向宋守节解释清楚两人之间莫须有的情侣关系。
二十四小时捧着手机不放的宋玉珩久久不回她的消息,反倒是徐洲野又跟她“报备”,说他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到她家。
江听雨在屏幕上敲出一个好,准备发送的时候又犹豫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既怪异又和谐,她思索两秒,并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滑出了聊天框。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抵达她家楼下,徐洲野恰好从车上下来,不费多少力气就关上了车门。他身上穿着的西装还是早上遇见他时穿的那一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如出一辙的锋芒。
他朝江听雨走去,随手往身后摁了下车钥匙,“吃饭没有?”
下班后的时间都用在了通勤上,江听雨摇头表示没有,“去外面吃吧,小区外面有快炒店,或者你自己……”
“走吧。”
“解决”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徐洲野就已经牵住她的手腕朝楼道里迈步而上。
他步子大,两个阶梯并成一个走也不成问题,只是碍于江听雨的步子小又穿着高跟鞋,他的速度并不快。
略微粗粝的指腹在光滑的手腕摩挲,徐洲野回望她的两只手,问,“怎么不把那条手链戴上?”
“太贵重了。”尤其是上面几颗碎钻,走两步路都要看一眼掉钻了没。
徐洲野收回视线,片刻后才启唇,“下次买条看起来不那么贵重的。”
江听雨:“……”
她任由他牵着,等到了四楼,她的视线从他身侧穿过看向家门口,看见门口放着的两大袋新鲜食材时,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他今晚会做饭。
开门的时候,江听雨没忍住弯起了嘴角,她刻意垂下了头,自认为藏匿得很好。
不料这些小动作被徐洲野尽收眼底,他见了觉得可爱又好笑,轻嗤着掐了掐她的脸,“喜欢我做的饭?”
她话不说满:“还行。”
进了玄关,徐洲野熟稔地从鞋柜里取出自己的鞋换上,同时也注意到了鞋柜外摆放的一双拖鞋。
没有摆放整齐,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今天早上出门前才换下的。他淡淡往客厅扫了一眼,又看见了沙发上没叠规整的毛毯。
“家里来人了?”
这语气,好像他是这里的男主人。
江听雨将那双多余的拖鞋放回鞋柜,反问他,“你不是都猜到是谁了吗?”
徐洲野勾唇,笑声从嘴角溢出,他用极其肯定的称述语气道,“你那个男发小。”
他们的关系不被别人所知,如果是女性,那她不会这样说话,而她的反应恰好应证了他思考的方向是对的。
为数不多和他有过正面冲突的异性只有贺敬森和宋玉珩,如果是后者那个小男友的话,看见这么多他的东西还能忍着不吭声,那他以后都要改口叫宋玉珩忍者神龟才行了。
江听雨看出他眼里的戏谑,顿感无语的同时再次觉得很有必要尽早撇清自己和宋玉珩的关系,最好是她和宋玉珩一起跟徐洲野见一面,免得徐洲野老是因为看他不顺眼而故意使绊子。
徐洲野猜得透房间里的蛛丝马迹,但却摸不准她内心的想法。
嘴角的笑意逐渐变了味,他趁她分心的时候将人压在鞋柜上,揽腰在她耳尖上咬了一口,“我猜对了,没有奖励就算了,你还要翻我白眼?”
温热的唇瓣零距离接触耳朵,气息啃食的不单是那一块地方。
察觉到他脱外套的动作,绯红霎时蔓延上江听雨的脖颈,她捂住他的唇,缩着脖子看他,“你有没有觉得过自己前世其实是只狗?”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徐洲野扬眉,掐着她的腰挠她痒痒。
江听雨一下破了功,捂他嘴的手就这么松开,他顺势拉下她的手,快速在她的脸颊轻啄,随后把外套塞到她怀里,自己拎着袋子进了厨房。
“要帮忙吗?”
“出去就是帮我的忙了。”
江听雨求之不得。她坐到沙发上,刚好宋玉珩在一分钟前回了她的消息,表示自己随时都有空配合她。
SHEN:中秋前?会影响到你回家过这个节吗?
宋宋宋宋:无所谓,不在这时候说也没机会了,我爹节后要把我送到老美那里去,我正打算这两天就跑来着。
江听雨眉心一跳,就怕他把逃跑计划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出来:别告诉我,我不想成为你的共谋。
宋玉珩发了个伤心的表情包,又问:我爸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了?让你跟我一块去。不用勉强自己的,不想去直接拒绝就好。
SHEN:嗯,我拒绝了。
宋玉珩:哇这么直接?姐姐我真的伤心了。
江听雨笑笑,打开日历查看时间。周五开始放中秋假,在这之前要把和宋玉珩的事情处理好。然而今天已经是周三了,再怎么找时间也只能定在周四。
SHEN:明天下午六点半,高铁站见。
她本意是亲自到宋守节面前解释,但宋玉珩却觉得不必多此一举:明天我有安排了,而且这事儿也是因为我才有的,到时候给我爸妈一块打个视频,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以往最后一句话都是江听雨的台词,乍一下从宋玉珩的嘴里说出来,她忽然就有了种孩子大了的欣慰感。
两人最后把地点敲定在之前去过的那家酒吧,原因早在之前就埋下了伏笔——宋玉珩和那儿的女DJ在这段时间里相谈甚欢,他明天还要去看人家打碟。
指尖在黑了的屏幕上愉快敲击两下,江听雨将手机搁在茶几,起身朝厨房走去。
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活,徐洲野将袖子捋到手肘上方,颠勺的时候小臂肌肉的变化能看的一清二楚。注意到她站在门口,他微微侧身,腰身被围裙勾勒得更明显。
原本轻蹙的眉头很快松懈,徐洲野偏头示意她进来,“过来尝一下味道。”
江听雨本想直接接过筷子,但徐洲野已经夹着菜递到了她嘴边。肉片上均匀包裹着一层琥珀般的光泽,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她全然忘记这是刚出锅的,张嘴就去接。
结果味道是尝到了,舌头也被烫的不轻。
“急什么,都是给你做的,没人跟你抢。烫到哪里了?张嘴给我看看。”
说着他就握住了江听雨的下巴,垂下眼眸仔细观察。有一处地方明显红了,舌尖正因为主人的羞赧在口腔里无所适从。
她被注视得不好意思,别扭地扭过头,一口咬下筷子上的肉,仔细品尝味道。
徐洲野眉眼带笑,就这么注视着她的侧脸,看她飘忽的眼神。
“可以再放点盐。”
“好。把旁边的菜端出去吧,小心烫。”
两菜一汤,锅里是最后一道菜。江听雨吃上热饭就忘了正事,等快吃完的时候才问徐洲野:“你明天下班有什么安排吗?能不能预留半小时给我?时间和地址明天下班前发给你。”
徐洲野多疑,空口解释,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在维护宋玉珩。
“行。”徐洲野答应得极快,不像是认真答应的样子。他又给她盛了一碗汤,更像是为了哄小孩随口应付,哄孩子的话都比那声“行”真实。
“今天比平时吃得多了些,有进步,再喝碗汤就够了。”
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汤,江听雨还是选择先喝两口再重申自己的需求,“我是认真的!明天给我半小时。”
他瞥她一眼:“我不是答应了吗?”
好吧,是她多虑了。江听雨喝完碗里剩下的汤,心满意足地主动去洗碗。
期间徐洲野就在客厅处理一些工作,她进浴室之前,他手里的东西又变成了投影仪,问她有没有影视会员。
江听雨给他报了账号密码,等洗完澡出来,空旷的墙壁上正显示着一部电影的片头。
“看的什么?”
“随手挑的。”徐洲野从沙发上起身,回房间拿睡衣的同时又叮嘱她快点把头发吹干,“别偷看。”
江听雨脸上一红:“谁要看你!”
话音未落,徐洲野已经笑出了声。他折返到江听雨面前,笑里面尽是揶揄,“我说的是电影,等我洗完一起看。江听雨,你意图不善啊。想看我也可以,我没有锁门的习惯。”
她的脸彻底红了,连脖子都透着别扭的颜色。
一部电影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偷看的,况且自己也没答应要陪他一起看。江听雨咳了一下,不屑地哼了一声,推开他去拿吹风机,“快点去洗。”
这话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了,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在徐洲野没再继续抓着她打趣。她吹干头发之后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男人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她才动身。
“江听雨,帮我拿一下睡裤,在你床边。”
麻烦得很。
她慢吞吞挪向房间,那条灰色长裤就躺在他所说的位置。两根手指捏起裤腰,她提着就走到浴室门口,背过身敲门示意他开门。
宽厚的大手从门缝中伸出,等江听雨的手腕感受到湿漉漉的水汽,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干净的裤子猝不及防掉在地上,吸附的水渍在布料上形成深浅不一的图案。浴室内的潮湿重新包裹住她,比水温更热的是面前的胸膛。
她被扣腰按在他怀里,入目是他下边穿好的裤子,以及上面一览无余的胸膛。
江听雨这才意识到拿睡裤只是他的幌子,而她就这么傻傻地落入圈套。而徐洲野的目的太明显,她捂住他的唇,掌心的濡湿难以分清究竟是水汽还是他蒸腾的呼吸。
“不行不行!”
徐洲野在她掌心吻了一下,细细麻麻的痒意让人想蜷缩手指,他一直亲到她主动把手抽回,这才不紧不慢问她,“为什么不能?”
“你感冒还没好透。”
蹩脚的理由,徐洲野乐不可支,“刚才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起我感冒了?”
他不由分说勾住她的膝弯将人抱起,突然的失重让江听雨下意识抱住他的脑袋。
距离更加拉进,他狡诈地埋头在她颈侧,重重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柑橘香。嘴唇若有似无擦过肌肤,江听雨顿时卸了力,任由他抱着,几步路走到沙发。
双双倒上去,重力让这个拥抱变得无比亲密。江听雨的手圈在他脖子上,距离逐渐缩小,她五指插入他的发间,动作无比亲昵。
蒸腾的温度有了具体的形态,徐洲野的吻技在她身上练习得炉火纯青。吻由轻到重,由急变缓,粘连的唇瓣分离,嘴角都带着明显的晶莹。
他打趣她眼中的迷离:“刚刚不是说不行?现在又舍不得分开了?”
在猫炸毛挠人之前,徐洲野果断直起腰,拍拍江听雨的屁股,“躺好,我去关灯。”
又是这种流氓的举动,江听雨捞起手边的抱枕就朝他砸过去。徐洲野没躲,抱枕砸在他背上,他反而放肆地笑出来。
全世界都暗下来,投影带来的微弱光亮将他走来的身影照亮。徐洲野随手捡起地上的抱枕,一弯腰就抽出江听雨怀里的那个,这下两个抱枕都到了他手上。
身旁的位置沉沉陷下去,他放下一个抱枕随心靠躺着,另一个就垫在胳膊的下方。拍两下松软的抱枕,他示意江听雨躺过来,“今晚便宜你了,允许你把我当成抱枕。”
话都这么说了,不靠白不靠。她从善如流地在他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又因为沙发的位置并不特别宽敞,于是把手脚搭在他身上,像是抱着巨大的玩偶。
等这些都做完,徐洲野才将早已准备好的毛毯盖在两人身上。他自己还有一条腿露在外面,但江听雨却被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脖子那块地方都被他掖实了。
观影前的准备彻底结束,他吻了下她的额头,随后下巴靠在她头顶,终于按下暂停键。
电影徐徐播放,所有躁动都被抚平。徐洲野不时摸着她满是馨香的头发,偶尔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
美好且长流的夜晚,即使过了很久很久,想起这晚的时候也很让人回味。
第43章 C43
毛毯的包裹之下, 徐洲野的体温和室内的冷气形成完美的平衡,一呼一吸中起伏的胸膛变成了摇篮,掌心的安抚更是直接招来了睡意。
徐洲野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江听雨身上, 察觉到她困了, 他更是调整姿势侧身躺着, 吻过她额头后把下巴靠在她发顶, 将人环抱着给她拍起了背, “乖宝宝, 睡吧。”
毫无疑问的, 江听雨沉溺在了这些温柔的动作里。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此刻更是直接卸下了全部的顾虑,心安神定地阖上了眼皮。
整个客厅的氛围过于舒适,以至于电影才播了一半,她就这样窝在徐洲野怀里陷入了睡梦之中。
怀中人睡熟了,徐洲野的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暂停电影, 定格的光影下, 原本搭在江听雨腰际的手逐渐上移。
拨开遮挡她面孔的碎发,温热的指腹落到她薄薄的眼皮上,又下移在她眼睑下摩挲。
黑眼圈一点没浅,看来这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觉。
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徐洲野又用拇指和食指虚掐江听雨的脸颊,才捏了两下,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之前的早餐和晚餐都白喂了,才过了几天, 好不容易喂出来的一点肉又给他还了回来。看她晚餐时馋的那样, 他都能想象到这段时间她都是怎么敷衍晚饭的。
徐洲野为她不好好照顾自己而气得牙痒痒,贴上她唇的时候终归还是狠不下心咬下去。
怕吵醒她, 他只敢轻轻含住她的下唇吮一吮,不复她清醒时的那样缠绵。
好在她睡着的时候也有好处,如果他涂了口红,那江听雨的脸上一定都是口红印。
“明天宝宝想和我一起做什么?”
他如是询问,江听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全是他的自娱自乐自言自语。徐洲野乐此不疲地边亲边问,还取了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绕。
这场一个人的独角戏在江听雨翻身时结束,她的头发被压住,被疼痛扯醒的时候眼里都是迷迷糊糊的,倒是可怜的泪花先一步冒了出来。
“抱歉,我抱宝宝回房间睡,原谅我好吗?”徐洲野勾唇亲亲江听雨的鼻尖,哄她,“抱住我。”
白皙的胳膊揽住他的脖颈,徐洲野脸上尽是得意。
场地换到了更宽敞的床上,他小心翼翼将那头长发拨到一边,打消探寻“半小时”背后的真相的想法,重新哄她入睡。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个小时。
结果江听雨在下班前一分钟才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位置显示是一家酒吧,徐洲野不太能想到半个小时可以在酒吧里做什么。他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刚走出办公室,险些与要进去的李随碰上。
“今天辛苦了,你可以下班了。”
李助理来的目的却不是送他回家或者说一句节日快乐。
他面露为难,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比工作还棘手。
“徐总,郑夫人她在楼下等您,前台拦不住。需要我先把夫人送回去,还是和您一起?”
徐洲野没有结婚,这个“郑夫人”不会是他的妻子,只会是他那个地位和处境都尴尬的生母郑文慧。
徐洲野这几年里跟她的关系不咸不淡,母子二人基本没好好坐下来说过两句话。
目前的徐氏还没完全定下未来的掌舵人,现在又是下班时间,她故意来公司底下蹲着,无非是因为无人理睬,想要在中秋这个节点夺人耳目。
然而她抱着这样拙劣的手段来公司闹,只会让徐洲野更加没有耐心。
“辛苦你晚点下班,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支回南苑。”
当年徐晟把徐洲野接走后给了郑文慧不少钱,只是她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南淮。
不过她倒也没亏待自己,南苑就是她给自己买的大平层。
李随得到指令,先一步乘电梯下楼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他一口咬死徐洲野还在开会,会议结束后才会回南苑。但郑文慧说什么都不信,两人在楼下展开拉锯战,路过的员工都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瞥去一眼。
江听雨同样看见了这一幕,她认出那是李随,随后意识到他正在按照徐洲野的指令办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身边的同事却一直在八卦,怕她刚来不了解情况,还很细心地给她解释起来。
“一个徐总一个徐副总你知道吧,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来的。喏,那边那是徐总的生母,平时不出现,一到节假日都冒出来了,就在这儿蹲着徐总。都闹过好几次了,也不干什么,就吵着要见儿子。”
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江听雨比他们这些老员工了解的都多。她扯唇讪笑,重新把目光投回那边。
这是她第一次见郑文慧,一身名牌,雍容华贵,只是面色不好,加上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更显得没有气质。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五官姣好,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拉跨。
徐洲野的五官多随了她,“儿子长相随妈”还真就有些说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同事说,“尤其是这种豪门,乱得很。”
江听雨不置可否,跟同事道别之后打车来到酒吧。
路上堵了一会儿,好在霓虹灯还未正式点燃夜生活的氛围。她跟宋玉珩在酒吧门口碰面,他身边还跟着那个女DJ。
九月份,天还没凉,没了五彩斑斓的氛围灯混淆视线,对方的打扮能看得一清二楚。一件铆钉皮外套系在腰间,身上穿的是黑色无袖背心,两条胳膊纹满了图案。脸上化的是烟熏妆,结果一开口,声音比蜜还甜。
“姐姐好。”
笑起来也甜,颊边还有两颗酒窝。江听雨被她可爱到,不自觉就跟着弯起了嘴角,“你好。”
宋玉珩给她介绍:“这是黎晓。”
女生伸出手:“叫我晓晓就行。”
江听雨跟她握了握手,报上了“沈眠”这个名字。她看出宋玉珩一心挂在黎晓身上,便提出尽早解决两人之间的事,好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
只是酒吧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适合给长辈打视频。好在宋玉珩早有准备,可以借用酒吧员工的休息室,找个相对没那么杂乱的位置就行。
江听雨欣然同意,不过刚要进去,陈媛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她走到马路边接听,谁知话还没说清楚,就看见姗姗来迟的徐洲野对着酒吧门口站着的宋玉珩就是一拳。
电话都来不及挂断,她赶忙冲上去拉住徐洲野,“你干什么?!”
“你叫我来不就是来给你捉/奸的?”
场面乱成一团。
这一拳的分量实打实的足,宋玉珩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黎晓心疼他,想冲到徐洲野面前讨说法又被拉住。
而徐洲野还没尽兴,要不是江听雨拉住他,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他指定还要继续动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解释清楚,我跟他是假的,是演给他爸看的!”
巴掌带来的不是疼痛和耻辱,而是惊喜,且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人觉得是恶作剧。
徐洲野一瞬间愣怔,眼里的不可置信无法隐藏,“什么意思?”
无辜挨打的宋玉珩觉得下巴都要断了,要是不控制住,血沫能和口水一块流下来。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欲哭无泪:“还能什么意思,就是你听的那个意思呗,我和沈眠是假情侣!我真女朋友在这儿呢!”
而且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才是要被捉的那个“奸”吧?
这话宋玉珩没敢说。
混乱暂时平息,几人进了酒吧的员工休息室,黎晓火急火燎地拿了冰块给宋玉珩敷脸。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后见江听雨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黑,心里反而窃喜起来。
沈特助动真格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别生气,是我太冲动了。”徐洲野说着道歉的话,但嘴角就没掉下来过,把春风得意体现的淋漓尽致,“是我误会了,我给你道歉。”
江听雨看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甩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你该道歉的人是我吗?”
他倒是上道,转过去就要跟宋玉珩道歉。后者哪受得起,冰袋也不捂了,就怕徐洲野靠近,“算了算了,误会澄清了就好。”
“以后要是有需要可以尽管找我帮忙。”
这比空落落的道歉实在,宋玉珩摆摆手,取下冰袋问众人,“我这样不会很明显吧?”
肿是消了大半,就是脸被冻红了。宋玉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装作自己发烧,好歹能在他妈面前打几张感情牌。
他提前发过消息,因此视频通话一拨通。
他爸妈双双出现在屏幕里,江听雨见过夫妻二人,知道宋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人。
对方跟她打招呼,一声“沈特助”过后,很快注意到宋玉珩的不同寻常,“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
“有点发烧而已,没什么关系。其实我打电话是有件事要跟你们坦白。”
宋玉珩看了一眼江听雨,又扫过面前不远处坐着的另外两人,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后开口,“我和沈眠谈恋爱这事吧,其实是骗你们的。这事不怪她,是我跟她提出来的。”
宋夫人十分疑惑,扭头看向身旁默不出声的丈夫,无声询问他的意见。
宋守节没看妻子,但也没看屏幕里的儿子,而是将谋深的视线投向江听雨。
说不紧张是假的,江听雨本想开口解释,好在宋守节先一步开口,她的心脏这才不至于爆炸。
“我知道了。”
轮到宋玉珩疑惑:“就、就这样?”
“不然还想怎样?你真以为我跟你妈年轻的时候没处过对象?”宋守节波澜不惊地呷了一口茶,睨了宋玉珩一眼,“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出国的事没得商量。”
接下来的事就和江听雨没关系了。看黎晓懵圈的样子,宋玉珩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有得忙。
她和徐洲野先一步离开酒吧,步子走得又快又急。徐洲野看着她脚下那双高跟鞋都胆颤心惊,生怕她把脚崴了。
好不容易在车边攥住她的手腕,他把人抱住后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各种好话说了个遍,“我给他赔礼道歉,给他送项目,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跟你什么关系?你最好遇上个暴脾气,给你脸上来一拳就知道自己平时什么德行了。”
落在徐洲野眼里,她这就是关心自己。
“你之前这么维护他,谁知道你们是假的。”他哪还有人前正经的样子,话还没说出口,嘴角先勾了起来,手也不老实。
“而且,我们现在是能光明正大接吻的关系。”
肉麻的关系,不用说出口,两人默契默认。
大庭广众之下,江听雨不可能容许他肆无忌惮。她还有些气没消,末了又觉得生这个气有些不太对,于是伸手挡住他的唇,用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问:“你妈妈的事都处理完了?”
“你看见了?”
没什么好否认的,江听雨点头,“在公司大厅看见的。”
郑文慧的事还没解决,徐洲野只暂时把人安抚住,之后还要去一趟南苑。
“还没处理完,今晚估计去不了你那里。明天?”
“明天不行。”
关系回到了正轨,江听雨难得主动给了他一点好处。她满带挑逗意味拍拍他的脸,那里的巴掌印好像还没消,但她还是一句一顿,给出了更残忍的回复:
“中秋我有朋友要招待,所以很抱歉徐总,明天不行,后天、大后天都不行。”
第44章 C44
陈媛连着上了两周班, 这才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长假。
她来南淮这事算是个惊喜,只提前一天告诉了江听雨。乘坐最早一班的高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 加上陈媛没有什么胃口, 两人直接把午饭省了, 等着晚上和贺敬森他们一块吃团圆饭。
出这趟门算是旅游, 陈媛来这儿几天的住宿安排比那会儿贺敬森来时简单, 直接住江听雨家就行, 连床都不用分。
一起长大的发小, 两人说是从小一块睡到大都不为过,自己家睡得无聊了就跑去另一个家里,在被窝里能讲一个晚上的悄悄话。
江听雨出门前把家收拾了一遍,把徐洲野的物品都收了起来,被单床单什么的更是直接换了新的,只是时间不够用, 床单还得等回来的时候再套。
一人站床头一人站床尾, 两人一块把床单压到床垫下,江听雨问陈媛,“你一个人来,阿姨怎么办?”
“给她报了个旅游团,她跳广场舞那些小姐妹一块去了。”
“现在吃晚饭还早,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在高铁上休息了一段时间,陈媛现在完全不困。她内心探寻真相的欲望已经蓬勃到快要爆炸,于是把江听雨拉到床上坐着, 摇着她的胳膊刨根问底。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你快给我好好讲讲。”
昨天她给江听雨打电话,结果话还没说两句, 江听雨这边就吵了起来,之后电话更是直接挂了,徒留她一个人在电话那头抓心挠肝。
陈媛知道江听雨和贺敬森的事,跟徐洲野的事也了解几分,江听雨对她没什么好隐瞒的,三下五除二就把来龙去脉跟她解释清楚。
“你也真是的,早点跟人吱个声不就完了?害得人真以为自己是三儿呢。”
江听雨当初的想法其实简单,他们满足彼此的欲望,一夜情就该一夜后就断掉。
她默认自己和宋玉珩的情侣关系,就是变相告诉他一夜后他们的关系应该结束了。
哪知徐洲野会一直纠缠。
他的道德感低,甚至没有道德感可言,她对他也一直绷着一股气,误会越拖越深,到现在才找到合适的机会坦白。
“解释清楚就好,好好的两个人别再耽误了。”
九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稍微出一点偏差,错过的可就不止这九年了。
毕竟不是这段感情的当事人,陈媛感慨完后很快跳出这股情绪。她是个神经大条的,现在才想着看看周围,发现没有男性用品后觉得奇怪。
“你俩没一起住?不是说他对你失眠的毛病有帮助,状况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他不在的话也能睡大半晚。”江听雨故意避开第一个问题,但陈媛哪会给她逃过的机会。
她贼兮兮朝床上看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那就是有一起住呗。我看他这个三儿当的还挺得劲,比你那小男友快活啊。”
“他平时睡哪边?我可不能躺他的位置去了。算了算了,我还是睡沙发吧。”陈媛又色痞痞笑,“还是说沙发也睡不了啊。”
江听雨的脸红成了猴屁股,抓过枕头就往她身上招呼,“陈媛你有毛病吧!医院里的废料都倒你脑子里去了!”
陈媛哈哈大笑,之后又在屋里溜达了一圈,在看见有烟火味的厨房和满满当当的冰箱后对徐洲野更加满意。
“还会做饭,加一分。有人给你做饭,以后就是我来你家蹭饭了哈哈!”
从小到大都没个正经,江听雨嘴上无比嫌弃,实际嘴角挂的比谁都高。两人打打闹闹一阵,她催促陈媛,“不是说要化个妆再去吃饭?快点吧,一会儿迟到了。”
“对对对,我要突然出现,把贺敬森那个傻子吓一大跳!”
陈媛蹦去浴室把脸洗干净,接着就大刀阔斧往梳妆台前一坐,跟土匪一样扫荡桌面。
“这个这个!这个水乳和粉底液我看了好久,果然好用。”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江听雨,黏黏糊糊喊她,“阿姜……”
用很接地气的一句话来说,就是陈媛一撅屁股,江听雨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她挡住对方撅过来的嘴,话说到一半又摆了摆手,“粉底液蹭我身上了!给你给你,那边还有一套新的,你带那套走吧。算了,看上什么都带走吧,就是那盘遮瑕得给我留下,遮黑眼圈好使。”
粉扑拍打的声音又响又重,陈媛恨不得把粉底液拍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里。她方方面面都没错过,注意到江听雨正坐在床上没动后更是直接掰着鼻翼问她,“你不化?”
化是要化的,最后上点粉底液补充一下气色就行。江听雨让她先化,自己则是在手机上回徐洲野的消息。
X:朋友接到了?晚上什么安排?
SHEN:嗯,现在在化妆,一会儿出去吃饭。
她没问徐洲野什么安排,他倒是主动报备。
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勉强能分辨出里面的场景,应该是在客厅,画面一角还露出几双穿着西装的腿。
他作为徐氏的后辈,确实应该在这种节日出席家族聚会。
X:一帮无趣的老头。
X: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打个电话。
看这样子,就算她打过去,他也未必能接。江听雨回他:还不确定,估计要到吃完饭后,晚上吧。
X:冰箱第一层的两个保鲜盒里装的是卤牛肉,记得拿出来吃。吃之前要上锅蒸十五分钟,拿出来的时候小心别烫到手。
X:晚上记得给我打电话。
江听雨没再回复,将手机随意搁置在床上后就去翻冰箱。
牛肉是他来的那天晚上做饭的时候顺手卤的,吃饭的时候还没卤好,加上徐洲野早上比她起得早,切好之后直接放进了冰箱,她也就忘了这回事。
现在拿出来一看,保鲜盒里满满当当装着片好的牛肉。
就她和陈媛两个人吃,待会儿又要出门,江听雨没敢蒸多,只蒸了其中一盒的一半。锅里上汽后没多久陈媛就闻着味儿来了,不停叫着香。
“你有这样好手艺的对象,是我这个当闺蜜的福气。他连卤货都会,估计手艺不差,我以后来你们家蹭饭的时候能点菜吗?”
这么一想,徐洲野会做的菜确实还挺多的,几乎没吃过重样的。
“平常都是他做什么我吃什么。已经十五分钟了,应该可以了吧。”
说着她就要去掀锅盖,陈媛看她如此莽撞的动作连连叹气,“你的脑子丢公司里了?不知道要拿块布垫着啊?走开走开。”
江听雨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等着。等牛肉端出来,两人连筷子都不拿,就站在岛台前用手抓着吃。
卤料的香味融进了肉的每一寸肌理中,每一片的厚度都大差不差,牛肉不松散,一口一块吃着正好,劲道却不费牙,
为了不弄脏自己的妆,陈媛张开“血盆大口”,吃的那叫一个豪迈,“你能不能找他要个配方?”
徐洲野发配方的同时不忘叮嘱:给你做的,你多吃一点,长长肉。
江听雨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肉,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徐洲野的消息好。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继续沉默应对的时候,徐洲野又发来了消息。
X:我做的卤牛肉好吃吗?
SHEN:嗯。
X:你要说“好吃”。
她又重新编辑了一条:好吃。
徐洲野:很对,以后还想吃吗?
徐洲野:你应该说“想,给我做”。
很怪异的感觉,有点像是站在悬崖边缘惴惴不安时,正好有个人教你怎么迈步逃离这个境地。
江听雨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她先试探着敲下一个字,之后的速度逐步加快:下次想吃的时候给我做。
徐洲野:好,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吃吧,多吃两块。
她捏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和陈媛默契对视一眼,“要不把剩下半盒也给蒸了?”
停不住嘴的后果,就是两人聚餐的时候肚子里都揣着半盒牛肉。
这次吃饭的地方定在饭店,距离对于两边来说都不远不近。因为卤牛肉这个插曲,江听雨她们抵达的时间稍晚,贺敬森一行人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
她先一步进去,贺敬森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招呼她坐下,那儿的餐具已经拆好了,“就等着你点菜呢,看看喜欢吃什么。”
“不急,你看谁来了。”
门外精心打扮过的陈媛走出来,大头高声喊了声“媛姐”,浩子也露出惊喜的神色。
只有贺敬森神色怪异,似是没认出这副打扮的陈媛,直直盯着她看了两秒,皱眉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能吃你们这一顿饭了?”
陈媛平时上班都是衣服裤子,成天素面朝天的,连指甲都修剪的干干净净。今天不仅化了全妆,而且还穿了一条开肩的红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来南淮了。”贺敬森多看陈媛几眼,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开口就习惯性酸她,“穿的什么衣服,阿姜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一点都不好看。”
陈媛心里酸酸胀胀,于是也用带气的语气回怼他:“南淮是你家啊,我想来就来。而且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又不是穿给你看的,管得着吗你。”
气氛不对,大头赶紧出来打圆场:“我觉得可好看,只是媛姐平时不怎么穿,直接被美呆了。”他捅捅浩子的胳膊,示意他也说说话。
浩子话少,更别说遇上这种事,只能点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声“嗯”。
“跟我没关系啊,我平时穿的都是打工装。贺敬森这么不会讲话,今天这顿你请了,当做给媛媛的赔礼道歉。”
没用,陈媛要么就是埋头吃饭,要么就是只跟除贺敬森的其他人说话,连他夹到碗里的菜也夹出去不吃。
吃完月饼,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听雨劝她:“贺敬森从小就缺心眼,别理他说的那些话。”
“谁要理他,我又不是来见他的。我回去要养精蓄锐,剩下两天你好好带我玩!”陈媛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衣服,悄悄把眼角的泪花擦掉,“我去洗澡,今晚敷个面膜,睡个美容觉!”
她心里要是和表面一样乐观就好,江听雨看着她进入浴室,那架势,没大半个小时肯定出不来。
她拉开化妆桌前的椅子,犹豫要不要给贺敬森通个气,又觉得这是他们的事,事情没说开前,她还是不要搅混水比较好。
手机振动一下,徐洲野给她发来了消息。
X:还没结束?
还没来得及回消息,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有风声,估计站的位置挺高,可能是在阳台。徐洲野没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而是问她吃饱了吗。
“饱了,你吃了吗?”
“吃了,跟他们在一起吃饭,饭都变难吃了。你朋友不在身边?”
“刚刚去洗澡了。”
一阵沉默,江听雨听着电话那头他沉重的呼吸,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你喝酒了?”
“你想我吗?”
徐洲野打断她的话,杂音好像被风吹干净了,但属于他声线的质感没有被吹散。他带着引导性的声音听着十分清晰:“说心里话,你的心里话是‘想’,说出来。”
很小声的回答,但徐洲野还是捕捉到了。他低低笑出声,继续指引她,“我很想你,已经两个晚上没见了。明天我去见你。”
他不停重申让她给自己打电话,其实真正需要通话的人不是江听雨,而是他自己。
似乎只有她主动打过来,他才能多一些对于这段感情的实感。
但是明天当然不行,江听雨拒绝。
对面的声音听着有些低沉:“那你补偿一下我?我们做些只有在电话里才能做的事。”
这次的语气不容抗拒:“——你房间不是有面穿衣镜?好宝宝,现在,站到镜子前面去。”
第45章 C45
燥热, 连源源不断输出的冷气都难以平复血液的升温。
江听雨关上房门,门锁芯扣的嵌合声像是被开了慢速,难以分清她究竟想不想要让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她握着门把手, 退堂鼓还没敲出一个音节, 电话那头的徐洲野就再次开口下达了指令。
指尖敲击扶手发出一声脆响, 圈圈荡漾的回声中掺着他的声音:“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别着凉了。”
连续两声提示音, 空调运转的声音变轻了。
江听雨有些后悔自己做了这个举动, 她把手机拿远了些, 但显然并没有起到她想要的效果,他还是洞悉这边的一切,就好像他不是在电话那端,而是就在房间里。
“乖宝宝,现在走过去吧。手机开免提,然后放在一旁。”
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 江听雨抬起了腿, 落下的位置却丝毫未变。她庆幸这是电话而非视频,脚步声可以伪装,给了她的心脏一点疯狂的侥幸。
然而徐洲野却问:“真的走过去了吗?”
他只是试探性一问,没想到从她短暂的迟疑中得到了答案。
徐洲野的喉咙溢出一声“果然如此”的笑。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咔哒咔哒”摁动,“宝宝不乖,再拖拖拉拉你朋友就回房间了。好了,站过去, 把衣服——”
最后两个字好似被打火机的摁动声掩盖, 可这边的声音却无处可避。单薄的衣料在皮肤上摩挲,窸窸窣窣落到地上, 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这是江听雨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的身体,大概是镜子反光,衬得每一寸肌肤都很白皙。整体的线条可圈可点,腰好像圆了一点,小腹上的软肉一点没少。
“很漂亮对不对?不用害羞,这都是正常的。”
猝不及防的声音,江听雨身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徐洲野让她把右手放在一处位置上,话是疑问句,语气又是肯定的,“很舒服对不对?”
是了,哪怕没有开灯,他做这种事的时候也总是喜欢睁着眼睛,就像接吻一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眸都格外漆黑。
路线开始出现变化:“另一只手呢?摸摸那儿。”
江听雨的呼吸失去了原有的节奏,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但跟从前自己做这事的感觉不一样。很怪异,又很想要继续,她急促又可怜地念出对面那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再肯定一点:“徐洲野……”
毒蛇缠绕着苹果,用蛊惑的声音指引人继续,“是不是有点热?出汗了?做快乐的事就是会这样,很正常,宝宝做的好棒。”
最诱人深入的,还是那一句:“之后你也可以像这样,随意支配我。”
或揉或掐,或进或退,徐洲野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别咬唇,想听宝宝的声音。”
这是他经过无数次的观察和实践得出来的她的反应。
她满足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徐洲野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就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毫不吝啬地无数次夸赞:“宝宝好棒。你想不想听听我的反应?”
他的声音里多是忍耐,呼吸也变重了。江听雨变得理智许多,徐洲野听着她说“不要”,开怀地笑出声,弄得她脸上绯红更重。
“那下次给你亲眼看看。现在快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有力气吗?没力气也得宝宝自己努力一下,我可能赶不过去。”
江听雨愤愤从床头柜上抽出两张纸,还刻意把手机收音处对准了抽纸的位置。
就是效果可能跟她想象的有点出入,落在徐洲野耳朵里,可能就变成了某种情调。
“我要挂了。”
“好,晚安。”徐洲野的声音放缓了,尾音被夜风勾的十分缱绻,“还有,我很想你。”
再没有什么指引性的发言,通话就此结束。江听雨胡乱套上睡衣,又把空调温度降了下来。
她觉得热,陈媛却觉得房间跟冰库一样冷,“怎么把门关上了,空调还开这么低。”
“冷气一会儿全跑出去了。”江听雨含糊嘟囔一句,拿着睡衣就往浴室走。
方才的躁动在温水的二次安抚下彻底平复,等她洗好澡出来,陈媛正摆弄着徐洲野留下来的那台投影仪,提议一会儿边护肤边看电影。
江听雨欣然同意。她负责在房间里调设备,角度调试好,接下来连接手机就行。墙壁上出现她手机的投屏,点开视频软件时,一个提示小框跳了出来。
上次的电影播放至32%。
电影名叫《爱在日落黄昏时》。
称不上好奇心,但江听雨还是搜索了一下这部电影。封面海报是炫眼的黄色暖光,天光破晓和日暮西沉这两个想法同时在脑子里蹦出,她随手点进一条分享,看见的第一句话就是“九年后”。
脑子终于回忆起迷迷糊糊的睡前记忆,悦耳的英文,缓缓推进的画面,被毛毯包裹时的柔软,里面裹挟的洗衣液的香味,还有怀抱的主人的抚摸。唯独想不起来故事讲的是什么。
他恐怕是精心挑选后才“随手”点开的这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