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文理科的所有高三学生都被组织到回字型的教学楼长廊,喊楼宣誓。
对他们而言,这样的场景从高一入学,就围观过两届了。
但真正身处其中时,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当所有人对着教学楼空腔齐声喊出校训、喊出自己的理想时,他们的紧张感也同时被气氛挤压了出来。心脏的声音震耳欲聋,每一声都是倒计时,声声催发。
震撼,激烈,虔诚。
战书送到了每个高三学子的手中,仿佛这一刻开始,战鼓开始正式敲响,九年寒窗磨砺,只待一朝出锋!
百日倒计时的牌子被挂在教学楼最显眼的大厅,也同时被挂进每一间高三教室,每一个食堂特设窗口。
无处不充斥着警钟,无处不悬在所有人头顶。
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三,二,一..
青春、烈日、汗水、煎熬、希望,这些东西在6月8号达到顶峰!
将近40度的高温天气,蒲城的考点门口挤满了焦心陪考的家长。
曹知知的中专是两年制,再过半个月,她就能拿到毕业证,步入实习岗位了。
两年前她穿着小洋裙过生日的时候,谁也不会预料到,最需要保护的小姑娘,会是他们中最先踏进社会的那一个。
她没有所谓的高考压力,这天直接翘了理论大班课,混迹在一众家长里,等待朋友们的好消息。
随后她在人山人海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闫叔叔。
闫父那具出尘的傲骨,是无论站在何处,都最显眼的,以至于曹知知一眼就看到了。
她挤过去打招呼:“闫叔!你也来等闫肃嘛!”
看到闫叔叔在这里,曹知知还是有点意外的。
据她所知,闫叔很讨厌人多的场所,平时对闫肃总有端不完的架子,不像是会乐意亲自来接考的人。
果然闫叔虽然人都已经在这了,嘴上还硬着,淡漠的哼了一声:“体测能不能通过还不一定。”
曹知知乐呵呵笑:“肯定能过,我哥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有模样,要武功有武功,到哪个警校都得是拔尖的。”
闫父清冷冷望着考点,没说话。
闫肃报了警校志愿这件事,已经在一中传开了,搞得校领导们有些头大。
往年那些体育生报警校就报吧,学校没意见,但这么个考清北的好苗子,学校培养了三年,结果转头换方向了,搁谁谁不着急!
放着轻松的书不读,非要报最累最危险的特警专业,学校除了可惜清北升学率,也有老师是真替他感到担心的,比如范老师。
范老师在看过闫肃提交上来的志愿表后,接连给他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想问问什么情况?
当然,范老师不是第一个打来电话的。
据说闫父力排众议,把学校打来的电话一个个怼了回去,说他家儿子习武数十年,为得就是报效祖国。
这么中二又理想主义的说法,也就闫父这人能毫不羞耻正气凛然地说出口。
曹知知和谢天知道这事儿后,笑了半天,猜不到当时李巫婆会是什么表情。
此时再看闫叔口嫌体正直的出现在考点门口,曹知知心里已经笑出了声。
但有欢乐也有愁绪,小姑娘想到最后她能接到的,也只剩谢天和闫肃两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要是离谱乐队都还在多好啊..
要是他们五个人一起进考场,一起结束少年时代,一起展望未来,该多好啊。
随着一声嘹亮的收卷铃响彻整片天空,考点外顿时一片哗然,鼎沸到了极点。
渐渐地,开始有穿着各色校服的考生出现在视野中,他们脸上有的是收刀入鞘的自信,也有的是弦崩断了的茫然,但不约而同都有着松了口气的尘埃落定。
是的,尘埃落定。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无论战场如何汹涌,现在都结束了,一切一切,都尽人事,看天命了。
闫肃突兀地出现在一众体育生的群体里,被一同带走参加体测。
远远的他看到了父亲目光投射过来,那目光似来自悠远的亘古,好像将过往的一切都化作了尘土。留下的,只剩老头子眼底那抹从来都吝啬给自己的,为之骄傲。
闫肃落座去体测的大巴车,车子缓缓移动,他隔着车窗望了父亲最后一眼。
那一刻,他也终于与什么和解,放下了对父亲的敌意,不再怪罪任何人..
参加完体测,要求返校集合,闫肃回到一中时,教学楼已经被疯狂的同学们造得不成样——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在撕书撕纸,从最高楼层往下抛洒。
被撕毁的似乎是他们最暗无天日的时光,那些呕心沥血的错题本,那些藏在课本里的压抑与汗水,都被撕成碎片,飘飘洒洒,一概不留!
曹知知溜进一中,和谢天混迹其中,尽情凑着热闹,发泄他们不可言说的惆怅。
闫肃驻足在回字形的一层大厅,抬头仰望,一片片纸屑掠过他的视野,让人有种下雪了的错觉。
他就那样恍然的矗立着,好像有片刻失聪。
所有鼎沸与疯狂与他擦肩而过,在他的世界里留下白茫茫一片。
不多时,学校派人出来阻止这种行为,但拦不住,越是阻拦,越是狂欢!
教导处的老师看到发愣的闫肃,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忙喊道:“闫肃,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可能是闫肃曾经的纪委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老师们情急之下已经忘了,这位前品学兼优的大班长,早已在某个国庆节,因为私自帮同学出逃,影响极其恶劣,已经被革了职。
闫肃不为所动,并弯腰捡起地上半张A4纸,好巧不巧,这是一张印着他作文的早读材料。
他平静地将自己手中的纸撕得更碎,在教导处的老师瞠目结舌下,抛洒到更高处。
洋洋洒洒。
曹知知和谢天已经在二楼看到了闫肃的身影,一旁文科队伍里的陈兴想出声打招呼,被曹知知和谢天不约而同嘘声拦住。
他们看到闫肃对老师报以微笑,然后疏离的转身,不再理会。
闫肃微微仰头,凝望着自上而下葬送的青春。
从二楼的视角观望闫肃,曹知知和谢天形容不出眼前的画面。他们感觉闫肃脊背后有双无形的手,在那一刻穿过他包浆的胸膛,猛地从他体内拿走了什么..
随后闫肃眼睛里没有光了,任凭世界如何喧嚣。
他们从没见过闫肃这样腐朽的眼神,仿若行将就木之人,静止在白茫茫中,挥别了自己偃旗息鼓的少年时代。
伏暑六月,大雪满头。
作者有话说:
这卷终于终于终于结束了!!好几次边写边抹眼泪的说..
这卷浅虐了一下,下卷就是重逢啦-(俗话说恋爱当然是暧昧期最好看,所以安排他们破镜后重新暧昧嘿嘿..有没有人好这一口!)
最后一卷了,谢谢亲爱的你陪伴走到这里,超!级!感!谢!ww
?? 卷五:生之响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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