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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孤狼归穴◎

晚上八点,云霄酒店。

外面的红毯上,早已排起了长队伍,一辆辆低调内敛又代表着无数财力的豪车,在缓慢行驶,便是酒店里专业的门童来停车,还是难免拥堵。

一个个穿着光鲜亮丽,五彩斑斓的上流人士,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朝灯火通明的酒店里漫步走去,携带自己光彩照人的女伴,在黑色西服的侍者的引路下,搭上冲霄而上的电梯,远离地面的尘埃和忙碌。

直插天际的酒店顶层,

透明落地窗倒映着来往的身影,一座圆形的中央展台上,此刻黑布遮掩。

这类慈善拍卖,邀请函上如果写着八点开始,那它的正式拍卖一定会在八点半,预留的半个小时是用来各行各业的受邀者相互走动结交,信息交流的。

一个个举着红酒杯和香槟的受邀者,不论业务是否繁忙,自家公司是否有官司和难题,此刻在他们言笑晏晏的的笑容里,皆看不见心底的真实情绪。

有的只有一张张真诚又春风满面的笑容。

这类打着慈善晚宴互相结交的宴会,总有些暗地里的规矩,譬如有些人只用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身旁佳丽陪伴,自有大把的人递上名片。

“董总,往年您可都是卡点来的,怎么今年来的这么早?”

一位面带笑容,身材微胖,却五官似笑佛的中年人,搂着自己女伴纤细的腰肢,坐在一个气质幽深的男人对面。

这里说的卡点,自然是卡着慈善拍卖的时间节点。

在古城树大更生的掌权者,早就不需要汲汲营营的人际往来,他们出现的地方,自有大把人上赶着结交。

娱乐圈里独树一帜的彩虹娱乐董氏集团自然算一个。

而董其风到的时间也绝对称不上早,都已经过了邀请函上通知时间的十几分钟了。

董其风膝盖交叠,一身熨帖西服,头发用发胶一根根梳过脑后,一张立体深邃的五官毫无遮掩,浓眉入鬓,气势如深,一看便是一方主宰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却在看向身旁的年轻女伴时,眉眼温和不少,他说:“不瞒赵老板,几年本是不打算来的,这不是身边人第一次来,总要满足她的好玩心。”

找老板心底微微讶异,面色却不显,仍旧是一副和善的笑容,适度打量了董其风身旁穿着大红色抹胸高定礼服的女伴。

在圈子里早就有耳闻,身旁换女伴频繁的董其风,近年来忽然独宠一个新人。

用自己的资源和公司一力砸出了一个新晋的当红小花,虽然现在还年轻,可演技和个人条件都不俗,只要有董家这颗大树在,几年后影后唾手可得。

一个小明星在网上受人追捧,可是在这种场合大多不会有人在意,赵老板却准确无误叫出了这位年轻女伴的名字。

“哎呀,原来是陈姣啊,要不是说董总您的眼光好,我家里的姑娘每天晚上都守着电视,等着一部很火的古装剧,叫什么来着《当时明月在》对吗?”

陈姣礼貌微笑,她面如皎月,眸若秋水,肌肤塞雪,虽然年轻却少了几分名利场钻营的心机,更多几分近年在娱乐圈里打滚练就的沉静的气质。

陈姣纤细白皙的臂藕,适时搂住身旁的金主,姿态亲昵,却不放肆,也礼貌回道:

“原来赵总家里的姑娘居然是我的小粉丝啊,等剧播完后,我还有一场剧外的粉丝会呢,到时候前排的门票一定给您姑娘留着。”

赵总不置可否。

他就是这么一说,自家女儿是不是陈姣的粉丝谁也不知道,也无法验证,陈姣也就顺着杆子一爬,但是这关系一来一往不就亲近不少。

陈姣看向身旁气定神闲,抿着红酒的男人,亲昵却不放肆道:“董总,你上次答应回来我的粉丝酬谢会,别忘了啊!”

董其风如渊犀利的眸子落在陈姣脸上,目光柔和一瞬,“我从不食言。”

赵老板先是一愣,第一次露出诧异的神色,心底重新估算陈姣在董其风心底的地位,虽然难以置信。

可这位国内财富榜上,能进前一百的彩虹娱乐的继承人,董其风对这个小明星莫不是当真的?

不等他再行试探,远处的小提琴和钢琴的协奏曲一停,会场中央亮起一束镁光灯,罩在黑色的幕布上。

“诸位贵宾,我们的拍灰会还有三分钟正式开始,请各位受邀而来的贵宾先阅览手边的目录,就是我们今年的拍卖品。”

拍卖会的时间要到了。

身穿燕尾礼服,系带黑色蝴蝶结的拍卖师又补充道:

“还请诸位入座。”

这句话很古怪,却无人质疑。

诸位休息区的大老板都带着自己的女伴,朝会场中央围去,奇怪的是,会场里的人数众多,但是直径五米的拍卖台周围,却只有寥寥十几把椅子,不是谁都有资格坐上的。

珠宝慈善会,既然有了慈善的名义,这些不足十几把红椅子的位置,都是按照每年慈善捐款的数额进行排名,最多的捐款数值高达上亿。

当然,捐款的数额也说明了很多,毕竟你还是得家底丰厚才有钱捐不是?

饶是彩虹娱乐的董其风,今年才有资格拥有一把自己的椅子,他带着陈姣在众人的目视下,稳稳坐在拥有自己名牌贴的椅子上。

陈姣因为演员职业,早就习惯了众人注视,可是在这种场合,心底还是有些没底。

她挽着董其风的手,身子微微贴着他,低声问道:“你没说过我还有椅子坐啊?周围那么多老总和名媛,我可不想因为这事又上一次热搜。”

董其风安慰她,但是话语却透露着不容置疑和拒绝:“别怕,你都坐下来了,要是再走开,才是热搜。”

陈姣心下懊恼,众人眼皮子底下,却不能发作,只好低声咒骂道:“骗子!”

董其风低低笑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脸颊贴近,说悄悄话的样子,却叫周围的会场里的人微微惊讶,看来传言不假,这位董家的继承人还真独宠这个新晋的小明星了。

就是不知,玩乐几何,真心几何?

真心,这些物欲横流,纸醉金迷里长大的人精,没人信这个。

就在陈姣心虚复杂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小孩儿的声音,还有裙角被轻轻拉动的力道。

陈姣一扭头,就见身旁有一冰雪可爱的小姑娘拉着自己裙纱,稚嫩的小手轻轻触碰,仿佛一碰击碎一般。

“哇,有亮晶晶。”带着银色小王冠的小姑娘,对上陈姣的视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能把陈姣的心融化。

不等陈姣逗弄这位小姑娘,身旁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音音,不要对这位小姐无礼!”

陈姣这才注意到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小绅士,穿着英伦风的背带裤,白色衬衫,系着蓝色的小领结,英俊稚嫩的小脸上有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陈姣脑海闪过四个字,人小鬼大,她立刻噗嗤一声,笑出了花。

这一笑,还不能很好掩饰自己情绪的小绅士,面容有些羞怒,他拉住音音的手,朝隔壁的坐位上走去,“我们走!”

“哥哥,那个星星好漂亮,音音也想要。”

“星星算什么,我给你买个月亮。”

“月亮尖尖的会刺痛手,我就要星星!”

“月亮也有圆的!”

“我就要星星!”

“”

看着两个小朋友,人小鬼大般坐在隔壁的红色丝绒椅子上,因为有中央拍卖台的遮挡,陈姣看不清对面的人,只能看到一截黑色西裤,和不染尘埃的男式皮鞋。

陈姣眼底诧异,身旁的董其风适时解释道:“那是隋家的两个孩子。”

隋家!

原本因为两个孩子的出现,陈姣心底一震。

仿佛这两个字掀起了年代久远的伤疤,难得出现真心笑容的容颜上,一瞬间复杂起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身旁一个个红色椅子上,慢慢有人落座。

董其风一个个颔首示意,一时没有去看陈姣的脸色,低声为她解释道:

“说起这隋家,先是靠和长孙家联姻,彻底在古城站稳脚跟,隋无道白手起家,也是一个有能耐成算的人,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两家突然离婚,隋无道另娶。”

“期间隐秘,加之长孙家的大小姐出国后彻底绝迹,就连唯一的儿子也被隋无道丢在偏远小镇,当年不少传闻,说位隋家的长子不是隋无道的血脉,否则怎会受此厌弃。”

“不过此事从未证实过,毕竟一旦承认,就证明隋无道被长孙家的大小姐给带了绿帽子。”

“两家对外的说法,都是需要这位长子继承长孙家的家业,这才分家,各自安好。”

“此事众人心照不宣,告诉你也是让你莫要失言得罪人。”

董其风忽然看向一时沉默的陈姣,深邃的眼眸如火炬能看透人心一般,“我记得,这位长孙家的继承人,远离古城的时候,和你就读一个高中。”

“我”

陈姣心底一震,猛地抬头,不等她说些什么,只听会场里忽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朝入口看去,原本紧闭的双开雕有壁画的门,缓缓打开,发出两侧铜铃响起的清脆声。

会场温暖的空气,因为打开了大门的口子,一阵冷风吹进来,叫穿着清凉的女士们打着哆嗦。

只见门口先是躬身进来一个身穿银色西服的男人,会场里没有人不认识他,正是云霄酒店的掌门人,名字也叫云霄。

这位酒店掌门人,一向脾气乖戾,吹毛求疵,便是大老板入他的酒店,他都不让人喷香水,说会印象他酒店自主调适的熏香,可现在却对身后的人显得格外殷勤。

“早知道您要来,这位置自然是安排好了的,这边请。”

恰巧拍卖台上的拍卖师已经准时,开始第一件拍品的介绍:

“今天我们的第一个拍品,乃是国外英格兰知名设计师,结合当地风俗设计出来的遗迹城堡系列玛瑙”

看起来认真倾听介绍的众人,余光却难免看向酒店掌门人的身后,都在心底好奇来者何人,居然能得如此礼遇和重视。

众人朦胧听见高跟鞋交叠的声音,以为是哪家千金,却见走过遮挡视线的碧玉柱子后,一身材挺拔,单手插兜的男人,脚步闲适跟在酒店掌门人身后。

男人一席立领白衬衫,包裹腰腹,外罩长款风衣,衣角上有繁复的凤尾红色刺绣,每一根羽毛尾尖上都镶嵌着靓丽细碎的钻石,笔直的长腿走动间,带动着风衣交叠翻飞,凤羽仿佛化作九天,围绕着男人飞翔。

如此尊贵不俗,气场强大的衣服,能压住他的男人,自然极致不俗。

黑衣衬他面容冷素高贵,却肤色无瑕,精致尊贵,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在灯光的折射下,隐隐似琥珀,漫不尽心一扫四周的景色,目空一切,凌乱过脖颈的长短发,多了几分慵懒。

“这是谁?”

“不知道啊,古城什么时候有这种人物?”

“是不是方家那位学成归来的公子?”

“绝不是,我见过方总,长得也不是这样啊。”

“等等,那不是郭霜吗?”

“之前就有听闻,郭文和云霄酒店的继承人达成了一笔古玩字画的合作,看来所言非虚。”

有人生意场上的人认出了隋年身后的郭霜,毕竟这几年隋年虽然从未社交,可是长孙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这位女管家出面处理。

在场小部分人认识郭霜,稍微这么一动脑,就猜出了男人的身份。

“是长孙家的继承人!”

“隋年?”

“不对,应该是长孙年,两家离婚后,隋家的长男户籍已经入了长孙家。”

拍卖师不满地敲了敲小锤子,提醒众人,想他纵横拍卖台十几载,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

“还请诸位开始竞价!”

隋年只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色,就收回视线,跟着酒店的掌门人穿过拍卖台,上了旋转的楼梯,到了二楼视野更好的休息区。

“他怎么一个人上去了?”

众人心底嘀咕,可都是体面的人,没人特地找事。

这里隔绝了楼下众人的视线,却又能让隋年将下方的拍品一览无余,酒店掌门人的殷勤招待,独一无二的座位。

隋年往红色靠背软椅上一坐,膝盖交叠,拿起小茶几上热气滚滚的红茶,抿了一口才看向身旁站立的女管家:“这都是你的手笔?”

郭霜立刻挺了挺傲人的胸脯,虽然无人欣赏,但她的骄傲快要溢出来了:“自然,为家主分忧是我的分内职责。”

隋年扬了扬下巴:“有直达电梯不坐,特地让我像显眼包一样,从他们眼底走过也算为我分忧?”

郭霜更加骄傲了:“就是要他们知道,长孙家落寞了,也不是他们可僭越的。”

隋年:“”

居然有人比自己还自恋。

隋年自认目空一切,骄傲恣睢,可他觉得在自家女管家的面前,还是过于低调内敛了。

他用胳膊肘抵在扶椅上,手心撑着下巴,敛着眼皮,居高临下看下去,视野却是不错,连底下众人的表情都能一览无余。

“做的不错。”看在这么好的视野上,隋年夸了一句,“程家来了吗?”

郭霜目光扫视了一圈,冷若冰霜眼底却闪过得意:“如我所料,程家没来,不过”

她声音停顿,不知道看见了谁,意味不明道:“隋家倒是来齐了。”

隋年没有搭话,郭霜见家主不像搭理,也就不再多言。

隋年打了一个哈欠,右手握拳抵在下巴上,眼睛一闭:“忙了一天了,我有些瞌睡,你看着有什么值得的拍品,自行拍买吧。”

郭霜嘴角抽动了一瞬,表情立刻恢复成无情的办公机器:“是。”

【怨气值下降5%,当前怨气值75%,请系统四号再接再厉。】

隋年唇角微勾,仿佛做了美梦。

这是尝到自由的味道了吗?

但倦鸟总会归林,孤狼总会归穴的。

“隋年,好久不见了。”

就在拍卖会进行到末尾,郭霜也因为和酒店掌门人有业务交流离开不就,陈姣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们能聊聊吗?”

隋年微微偏头,看向提着大红裙摆,身姿绰约的一道窈窕身影,他撑着脑袋的手,指尖轻轻点击了两下太阳穴,勾起一抹等待许久的笑容:

“可以。”

122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隋年会失明?◎

古城火车站南站,

人潮汹涌,人人提着行李箱,背着包裹,等候在车站的候车大厅里。

时值九月深秋,正好是暑假末尾,也是开学的时候,所以这里面有不少从家返校的大学生。

还未被社会毒打的大学生脸上,就算开口抱怨,最痛苦的事情也不过是课题的复杂,作业的繁多,和难学的专业课,恋情的不顺

听着他们的抱怨和笑谈,众人都无奈摇头失笑,只觉得年轻真好。

只听到车站里的广播开始播报:

“前往黄山平野县的旅客请注意,现在开始检票,请携带好自己的行李登车”

车站候车厅,角落的座位上,身穿黑色帽衫,头戴棒球帽的魏明背起轻薄的黑色双肩包,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肩膀:“行了,难不成你还要跟着我进车厢?”

“天色都暗了,你还有店铺要看管,别送了。”

崔朝阳眉眼不舍,九尺男儿眼眶都红了,给了魏明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舍道:“明哥,到了之后,一定给我报平安啊。”

帽檐下,魏明早已冷冽阴沉的眉眼,却郑重几分,他说:“一定。”

就在魏明跟着队伍排队的时候,回头看见崔朝阳还在远处遥遥看着他,他无奈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再等了,又不是上刑场,怎么还站着一动不动。

可是等魏明再仔细一看,却见崔朝阳面色煞白,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噩耗,转身狠狠在地上摔了一脚后,继续朝外冲撞着跑起来。

魏明觉得有怪,于是拨开人群朝外面快步走去,就听见崔朝阳方才站立的原地,给旅客解闷的显示屏上,播放着一条新闻快讯:

“古城每年一度的珠宝慈善晚宴,忽然聚集大量警车,根据本台记者得知,寒某在会场行凶,欲要谋害知名女星陈某”

“救护车的快速到位,也说明现场有人受伤”

“具体真相如何,本台已经派遣专人现场了解,还请诸位持续关注,要说这位陈某,近年来在娱乐圈备受瞩目,凭借其出色的演技和在年轻一代人的喜爱,有望摘取今年的蝴蝶女神杯”

电视里面,闪过现场的画面,还有打了半个马赛克的照片。

可是魏明还是认出来了,照片里面的人是陈姣,或者说是他们的高中同学陈袅袅!

难怪崔朝阳如此失态,若要放任他一个人离去,只怕崔朝阳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

魏明心底几乎没什么迟疑,也朝外面跑去,穿过汹涌的人群,总算在停车场里看见崔朝阳手忙脚乱,拿出钥匙开车忙的样子。

他一把夺过崔朝阳的钥匙,低沉的嗓音不容置疑道:“你这个样子能开车吗?”

“明哥?”崔朝阳先是一愣。

魏明直接打开后座的车门,将人塞进去,说道:“我送你。”

两个人不愧是十几年的兄弟,一个眼神就够了。

崔朝阳坐在后座,满头大汗,一只手死死握在前座的靠背上,用力到凹陷几个手指印,他喃喃道:“明哥,袅袅她不会有事吧?我当初就不同意她进娱乐圈”

“还,还和她大吵了一架,早知道我就一直陪着她了,如果我还在她身边”

当初,

他们大学毕业后,陈袅袅非要进娱乐圈,崔朝阳还笑说自己就当她的经纪人和保镖,可世界总是这么残忍,不会格外善待某个人。

接连的潜规则后,崔朝阳少年意气,自然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毒打了一顿,没少惹出祸事,好在他下手有分寸。

崔朝阳心底是真的厌恶娱乐圈里的规则,又不相信陈袅袅能保护自己,他不明白,在小镇里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继承陈叔陈婶的烧烤摊后,他也一直在努力为他和陈袅袅的未来拼搏,都开了分店,不说大富大贵,起码吃喝不愁,他有能力让陈袅袅享福,甚至都不让陈袅袅在店里帮忙。

可是陈袅袅不满足,她有自己的演员梦,她喜欢光鲜亮丽的日子,不喜欢从小到大烧烤摊里的油烟味。

两个人每天吵架,不知是谁忍不住,先说了分手,这一分手就是六年。

也许事实证明错的是崔朝阳,陈袅袅离开他反而事业大有起步,有一段时间网上关于陈袅袅的黑料很多,就连崔朝阳内心都动摇了。

本来又有所修好的人,因为崔朝阳问了一句话:‘网上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原本藕断丝连、欲要复合重修于好的圆镜,彻底破碎。

裂缝不是那么容易修补的。

哪怕修补好了,也会有刻意黏着的痕迹。

知道陈袅袅如今在哪个医院不难,距离云霄酒店的旁边三公里就是整个城市的重点航天医院,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一定是这里的救护车最先出动。

等两个人到了医院后,

医院外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不少陈姣的粉丝得知,闻风赶来的速度堪比狗仔记者。

前门难进,魏明和崔朝阳两个人自幼脑子活泛,这翻墙无视规则的本性,早就是骨子里的,他们绕了七拐八拐,从医院外的疗养绿化带,翻墙而入,进了标有急救两个字的大楼。

“陈袅袅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一路狂奔,火烧眉毛的崔朝阳顾不得掩饰,冲到护士询问台前,直入主题。

“谁?”护士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姣。”魏明呼吸微微急促,帽檐下的眸子一片冷肃,比崔朝阳冷静多了。

护士一听这个名字,就警惕起来,方才那群粉丝就在大厅里闹了好久,好不容易让保安将人都轰出去,不会又混进来两个吧?

而且护士对上魏明那双沉寂如潭的眸子,又被慑到,一只手落在座机话筒上,准备叫保安了。

魏明解释道:“我们是她的朋友,不是来闹事的,不放我们进去也无妨,只要知道她的情况就好。”

见这个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说的话却通情达理,而且莫名有让人信服的意味,护士也冷静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不要听外面的无量媒体瞎报道,陈姣好得很,不过就是受了点儿擦伤。”

崔朝阳慌乱的心忽然如落下的石头,安稳不少,“那就好,那就好,不对啊,电视上不是说有人都见血了吗?”

护士解释道:“确实有一个男子进了医院,听说是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现在还在手术室呢,不过病人具体的信息我不能再给你们透露了。”

“那就没事了。”崔朝阳一听是男的,心瞬间格外平静,搭着魏明的肩膀,就要朝外走去。

“你不去见她一面?”魏明问道。

崔朝阳洒脱一笑,眼底却有无尽的悲凉,“她如今可是大明星,哪里用得着见我,知道她没事就行了。”

魏明虽然了解不多,但这几天也从网上了解了大概,陈袅袅似乎和别人在一起,他也知道崔朝阳看起来嬉皮笑脸,可是心底总是有些自尊和自卑。

迎面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他们擦肩而过。

魏明脚步忽然一顿,脚底像踏入了泥沼,死死黏在地上走不动了。

因为路过的几个医生在说:

“你们就让一个入院四年的实习生在里面?”

“院长,胡医生年轻有为你是知道的,而且他半个月前已经过了实习期,加上院里人手不足,这才让胡医生顶上你要是不放心,脑科的柯主任已经接到电话赶来不会有事的”

“你给我闭嘴!”

“知道手术台上躺着的是谁吗?”

“长孙家的继承人,隋总的长子,要是人真的除了什么事情,就等着吃官司吧!”

“不是说隋家和他断绝干系了吗”

声音逐渐远去。

崔朝阳见魏明蓦地站在原地,如磐石一动不动,拍了拍他肩膀,莫名其妙道:“魏哥?”

只见魏明整个人似乎灵魂出窍,突然又回魂,身体爆炸开一股力道,甩开崔朝阳的手,速度如虹,朝医院里面跑去。

崔朝阳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跟了上去:“怎么回事啊?”

他心底隐隐不安,魏明自幼父母早逝,和魏奶奶相依为命,如今魏奶奶也不在了,放眼这世间,能让魏明如此不顾一切,情绪外放的人,只有一个人。

隋年。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魏明一路疾驰,电梯却在七楼停滞不下,他干脆进了一旁的消防通道,汗水浸透衣服,浑身都蒸腾着热气,帽檐似乎也吸饱了额头上的汗水,几缕汗水滑落眉眼。

他一把扔下棒球帽,用大手随意抹了几把汗水,却不小心用汗湿的手握住栏杆借力,手心一滑,被摩擦出一道血口,血珠子颗颗汇成血水,却浑然不觉。

总算爬到九楼的手术楼层,消防通道的门被重重拍开。

原本披着西服,坐在等候区的陈姣下意识扭头看去,对上那张时隔十一年却记忆深刻的面孔,她失声道:

“魏明!”

手术室门口,

除了孤零零坐在冷椅上的陈姣,还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和郭霜交涉,郭霜身旁站着一个穿着工装的律师,鼻梁上驾着银色眼镜,精英自信。

陈东东冷静的声音专业又理智:“居然让实习医生来主刀,放眼医学界闻所未闻,你们医院最好做好准备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如果里面的人出任何问题,你们医院就是故意谋杀。”

郭霜面容冰霜,白色的西服上沾染着红色的血迹,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落下几缕发丝,冰霜冷静的面孔少见动怒。

“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郭小姐还请放心,之前只是医院人手短缺,我们脑科的主任医生已经赶来了,保证会给长孙家主最好的治疗!”

只见郭霜身旁的带着金丝眼镜的律师似乎又说了什么,让几个医生神色更加严肃和认真。

魏明双腿上的肌肉隐隐抽搐,他朝前动作迟缓地走了一步,对面的陈姣已经提着长裙朝他跑来。

在娱乐圈里摸爬打滚十几年的女明星,再见到魏明,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任性骄傲的小女生。

“魏明!怎么办啊?”

“隋年他还在里面,已经两个小时了,他,他流了好多血”

魏明扶住陈袅袅的胳膊,方才七上八下忐忑的心,看着那块儿亮着绿灯,手术中的标牌,当所有复杂繁杂的思绪得到了一个结果,忽然能冷静下来不少。

他接住陈袅袅的胳膊,微微气喘的嗓音很冷静:“不要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袅袅仿佛被魏明安抚住,她开始慢慢回忆,按照记忆中发生的片段,一边说居然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我今天去参加慈善晚宴,就是在云霄酒店的最顶层,拍卖会开始的时候隋年来了,他没有看见我,好像也没有认出来我”

“但是我想着好久都不见了,就上去和他搭话,哦!”

“只有他一个人在二楼,他好像和酒店的那个掌门人认识,等拍卖会到了末尾,我借口去洗手间,就从另一侧的楼梯上去,和隋年说了几句话。”

“我本来想问问他过去那件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袅袅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神色复杂和魏明对视一眼,奈何后者眸色幽深,仿佛有层层屏障,看不透。

她只好继续道:“隋年身旁的女助理有业务要忙,我和隋年就站在楼梯口说话,突然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整个人都在护栏外面凌空了,但是隋年拉住了我。”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被隋年拉上去刚落在地上,接着”

陈袅袅带着哭腔,再次回忆起来,她心底还有难言的恐惧,她哽咽道:“我余光看到一个影子,护栏居然松了一截,只听见一声重响,虽然二楼的台子高度不高,可却有很多楼梯。”

“当时隋年流了好多血,楼梯上面都是血迹。”

陈袅袅死死抓着魏明的衣袖,泣不成声道:“隋年是为了救我才魏明,怎么办啊!要是隋年有个三长两短”

“不会!”男人加重的声音打断道。

魏明面色紧绷,锐利的目光森然却透露一股笃定:“他不会有事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知是在说服陈袅袅还是在说服自己。

突然,手术室的灯光一灭。

魏明心底一沉,按照陈袅袅描述的伤势,手术时间应该不会这么短,手术暂停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手术十分成功,另一种则是没有手术的必要。

魏明浑身的感官都迟钝起来,仿佛被深海挤压,只有耳朵死死竖起来,听见里面脱去口罩和头罩的医生一字一句道:

“患者伤及脑部,好在患者本人凝血系统强大,线下我们已经止住了出血,也进行了缝合。”

“可是脑中却出现一块儿凝血,位置麻烦,覆盖到小脑和接受视觉光线的神经,必须请专家会诊”

“意思是还要进行二次手术?”

“不要着急,患者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其实以前有过这种病例,恢复良好淤血会自行消解,如果消解不了再手术也不妨碍身体健康,就是”

医生态度为难,郭霜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她说:“医生但说无妨。”

“之前说了那块儿淤血位置复杂,可能会影响视觉系统,病人的眼睛会难以接收光线,具体影响的程度,要等他醒来才知道。”

医生说的很委婉,陈东东却直接道:“意思是他可能会失明,对吗?”

医生补充了一句:“暂时的。”

陈东东戳破这层模糊的语言漏洞:“暂时失明也是失明。”

一向以冰美人示人的郭霜却带上一丝恳求:“还请诸位医生费心了,尽早拿出治疗方案,我知道这里的科室在国内国外都是顶尖的。”

失明。

这两个字像巨锤,狠狠砸在魏明的耳朵里面,钻去脑海。

他大脑一片麻木,身子歪斜一瞬,左手下意识撑在白色的墙壁,留下一道血痕,划出三道红色手指痕迹。

陈袅袅立刻扶住魏明的胳膊,“魏明,你还好吧,你的手受伤了?”

魏明拂去胳膊上的力道,他迈着虚浮的脚步,浑身的重量猛地砸在冰冷的铁椅上,方才身体因为奔跑,沸腾的血管,此刻冰冻如霜。

隋年会

失明?

魏明双手覆盖在眼睛上,视线忽然一片黑暗,他低低地闷笑起来,这幅诡异的样子,叫陈袅袅很不安。

“我先叫护士给你处理手上的伤口。”

准备离去找医生的陈袅袅忽然被一个人拦住了。

陈东东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十几年未见孤寂沧桑许多地男人,然后淡淡收回视线,仿佛魏明只是空气中的一粒尘埃,连扫去都是多余的动作。

“袅袅,你的身份不能再医院多待,楼下都是记者,现在网上都在传你生死未卜,你要立刻出面召开记者会澄清,说明今天的意外才是当务之急。”

“哥!”陈袅袅不可置信,“这是魏明啊。”

“我知道!”陈东东的语气冰冷现实:“所以你更应该远离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和他认识,他现在可是一名杀人犯。”

高跟鞋砸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陈袅袅脸色刷地煞白:“不是的,魏明他不会杀人,当年的事情一定有隐情。”

“魏明你说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只要你解释,我们就会听!”

“你清醒一点!”陈东东拉住要冲向魏明面前地妹妹,快速道:“还能有什么误会,当年路照秋纠缠隋年地事情我们都一清二楚,魏明当年喜欢隋年,傻子都能看出来,谁知道他为了隋年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这种脑子不清楚,做事一意孤行的人,你不要再把他当朋友了”

陈东东一字一句道::“他只会让身边的人都变得不幸!”

“陈东东!我操你大爷的!”

消防通道门口,突然窜出一道影子。

崔朝阳不知从什么时候就站在哪里,听到这句话后,彻底破防,冲上去就是一拳头,狠狠砸在陈东东的脸上,打落那副银色精英的眼镜。

“你居然有脸说这句话!”崔朝阳狠狠呸了一声,表情狰狞愤怒,这是被背叛的愤怒。

陈东东吐出一口血沫子,冷冷看去。

有的时候不是只有说一句‘草尼玛’才是骂人,眼神也可以骂人,而且境界和杀伤力更高。

鄙夷,漠视,轻视,嘲讽

崔朝阳表情一瞬间狰狞密布,一把揪住陈东东熨贴笔直的衣领,用拳头捏出褶皱,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听见的声音道:

“你他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收了钱,魏明的事情你也有”

"崔朝阳!"

陈袅袅纤细的手腕保住他的胳膊,女人的力道微乎其微,就算陈袅袅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撼动不了男人,“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哥,这里是医院,你什么时候能改一下你冲动的脾气!”

崔朝阳身体一僵,像木偶一般居然被陈袅袅拉开了,他对上陈东东冷笑的目光,那句话忽然再也说不出口。

陈袅袅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当年都做了什么。

陈东东无声道:说啊,说下去。

崔朝阳捏紧拳头,哑然无声。

医院的走廊里一片混乱,可是话题内的中心人,此刻确如戏台下的旁观者,热闹和嘈杂与他无关。

魏明孤零零坐在冰凉的椅子上,脊背弯曲,手肘抵着膝盖,像一座孤独萧瑟的孤山,寒风穿透他的身体,再无丝毫温度 。

他根本就听不见这些人究竟再吵个什么,他也不在意,魏明满脑子此刻盘旋的都是这句话:

隋年会失明。

可是,

隋年失不失明,关自己什么事情!

他一拳砸在冰冷的铁椅上,本就流血的手,血流如柱,透过椅子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洞口,一滴一滴滴在光洁的瓷砖上。

崔朝阳顿时清醒了,走到魏明面前,突兀道:“魏哥,我们走吧,你还要回老家。”

老家?

对了,现在的自己本该坐上火车,如今早就回老家了,忘记过去,重新生活。

一只手覆盖半张脸的魏明,神色不明,接着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脚步徐晃,像一只迷茫的孤魂野鬼。

“走吧。”

确实,

该走了。

【四号系统注意,怨气值上涨中5%7%10%,当前怨气值89%!】

手术室里,白色束灯下,面色苍白人,嘴角似乎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123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他是个哑巴,聋子◎

“视觉神经并没有损伤,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只是大脑里的浴血一时遮蔽了神经而已,这是暂时的失明。”

隋年睁开双眼,耳边传来医生和郭文交谈的声音,一双带着消毒手套的手拨拉他的眼皮,还有手电筒清脆的开关声。

这是医生在检查自己的眼睛,可是隋年那双好看的双眼,在电筒光线的照耀下,没有丝毫的瞳孔反映。

因为,

他现在的世界一片黑暗。

等医生嘱咐了几句话,又信心满满地保证,详细治疗效果他们已经初步做出来了,准备用中西结合的方式治疗。

中医里的点血疏脉的针法,据说可以不用开颅就逐步将浴血疏通,今天是隋年醒来之后的第一个疗程。

在脑袋上插满针后,一阵刺痛袭来,负责施针的老大夫安慰了几句:

“一星期时施一次针,一共八次疗程,前期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这是正常的,到了后期,眼睛会慢慢聚拢光线,会有些模糊”

“但是,只要你按照老夫说的调理,配合喝药,老夫保管八次疗程结束后,你的视力会恢复如初。”

“劳烦大夫。”隋年面容平静坦然,除了面色微微苍白,丝毫没有失明的恐慌。

“还有,”老大夫取下针,收到自己的柔软的长布上,临走又嘱咐道:“虽说你看不见,但是视觉系统还是正常工作的,白日阳光刺目,最好带上眼罩,遮蔽紫外线,护眼。”

送走一众大夫之后,耳边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徐徐踏步,停在床边半米。

郭霜冰冷死板的嗓音响在耳边:

“还好,八个疗程也就是两个月,只是这段时间家主你身边不能没有信任的人。”

“我因家族业务繁多,加之男女有别,这段时间不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你,按照你的要求,我已经联络了护理公司,给你找了一个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护理人员,还精通各种体术,即能照护你还能保证你的安全。”

“那”耳边的嗓音似乎有些停顿,冷硬道:“我让他进来了。”

隋年嘴角微勾,原本苍白的脸色仿佛闪过一抹算计得逞的戏谑,他点了点头。

仗着隋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郭霜脸上的情绪少见的丰富多彩,最后这句话似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按照家主您的保密需求,他是个哑巴。”

隋年声调一杨,哦了一声,问道:“不能说话,他不会还是个聋子吧?”

“呵呵,家主您玩笑了,聋子怎么第一时间满足您的需求呢。”

说完后,郭霜拿着自己的公文包就开门离去了,仿佛根本不想在这个荒诞离奇的地方再待一秒。

郭霜的高跟鞋快速交叠远去,开门后和一抹黑色的人影交错,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缓沉重的脚步,开门而入,一股微风吹进温暖病房里。

隋年察觉到门一开,原本坦然戏谑的面容,瞬间一变,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两声,刻意放大的咳嗽,叫苍白的面容升腾不自然的红色。

“咳咳”

门口的脚步声先是停顿,接着快步朝病床赶来,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掌拍在自己的后背,用着柔和的力道按摩后背。

然后玻璃杯的杯口抵在自己的唇上,隋年就这这杯水,一只手摸索着,仿佛十分不安落在那只骨节分明不缺力量的手背上。

握着玻璃杯的那只手,一瞬间用力绷紧,然后又松弛。

“谢谢。”隋年喉结滚动,咽下一口温热的水,嗓音沙哑,沾满水泽的唇上水光泽泽,还有一滴水珠顺着唇角滚落。

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可是隋年还是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唇上。

然后,那人似乎抽了一张餐巾纸,轻轻擦拭了自己的唇角,再无任何其他动作。

“我听孙管家说了,”隋年压下要扬起的唇角,拉住男人抽走的手,“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我,怎么称呼?”

青年苍白的面色,微微低眉都是一股病气,掺杂在他本就精致贵气的脸上,有一种复杂难言的吸引力,会莫名让人心底滋生占有欲。

起码现在的‘护工’从未见过隋年虚弱病气的样子,记忆中的人,总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空气忽然有几秒的死寂。

漆黑犀利的眸子落在青年那双空洞虚无的眼睛上,神色不明。

隋年修长好看的手张开手心,目光落在虚处,却道:“我知道你不能说话,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手上。”

话语不容拒绝。

等了好几秒,

手心忽然酥痒,男人的手指腹粗糙,有厚厚的茧子,划过隋年的手心。

几笔落下,隋年轻声道:“无梦,原来你叫无梦,大梦一场空,无梦最好。”

空气又是一阵沉默,这氛围实在有些古怪。

要是换个旁人突然失明,什么都看不见,身旁的人还是一个哑巴,估计精神早就受到打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癫之举。

“无梦,”隋年却道:“我想去洗手间。”

好在没有几秒,隋年忽然身体凌空,膝弯和腰部传来坚实的力道,这人把他直接抱起来了,朝单人病房里的洗手间走去。

隋年没有挣扎,抱着男人的肩膀,触摸到的身体精壮有力,没有一丝赘肉,尤其是身侧贴着对方的腹部,不难感受到对方身上薄薄的八块腹肌,他不动声色感受了一把,反问道:

“其实你拉着我的手就行,不用抱我。”

抱着他的人一如既往沉默,把隋年放在地上。

洗手间的镜子里倒映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白色病服的隋年,另一个

男人眉目犀利非凡,黑色的寸头短发将刀刻斧凿般立体的面孔暴露无遗,男人的眼睛本就狭长,稍眯起来都会给人造成压迫,此刻一双暗沉中幽深的眸子十分侵略,落在隋年的身上,上下扫视。

不是魏明还是谁?

因为太过了解隋年,魏明那天从医院离开后,第一个反映就是失明这件事情也许是假的!

记忆力的隋年高高在上,算无遗策,只有他戏弄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会让自己吃亏?

可是,魏明忽然伸手去解他的裤子,想再行试探隋年的底线,看他有什么反映。

隋年力道不大,却稳稳按住自己腰间的手,丝毫不慌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魏明看向隋年毫无反映的瞳孔,彻底相信隋年目前是真的失明了,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护工,既然雇主都拒绝了,自然不能再强迫。

身旁那股压迫的气息忽然抽身离去,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

隋年摸索了一下马桶的位置,坐在上面,毫无负担地脱下裤子,开始解手。

一时间卫生间只有细细的水流声。

还有,

两道呼吸声。

尽管另外一道呼吸刻意压的很低,人耳几乎听不见。

魏明根本就没有出去,他此刻就站在门口,洗手池上的镜子里是他背对马桶的身影。

隋年嘴角微勾,听着耳边的怨气值提心:

【怨气值下降10%15%,当前怨气值75%,请四号系统再接再厉!】

隋年确实瞎了,却也没瞎,系统的能量以一种灰尘粒子的方式,飘散在他周围方圆三米,脑海里模糊会有周围景色的大致轮廓。

魏明此刻的身体,在黑暗的世界里,就以一种浅蓝色的光影,立在门口。

隋年解手完毕后,感应马桶自动冲洗,他在摸索洗手台的时候,故意朝魏明那边摸过去,两个人差点来了一场老鹰捉小鸡,看着魏明身体灵活却有顾虑沿着墙壁,避开隋年的行经方向。

隋年心底微叹,可惜看不到魏明的表情,不然一定很有意思。

不过不能再逗弄魏明了,要是次数太多,难免他心底生疑,隋年洗了手,开门朝外面走去。

魏明侧身略过他,走到隋年面前,就像一直在门口等隋年一样,让隋年将手搭在他修长有力的臂弯上,走到病床面前。

隋年坐在床上,朝空气道:“无梦,你收拾一下东西,今天要出院。”

耳边没有人回答,但是传来行走的脚步声,还有嘻嘻索索的声音,对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隋年觉得无趣,干脆躺在床上,等待魏明收拾东西,脑海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看来魏明还是对自己心生恻隐,看到自己失明的样子,怨气值又跌回原来的数值,不过要想再下跌,那么就必须解开魏明心中的几个死结:

第一,魏明入狱十一载来自己从未去探望过他。

第二,魏明入狱的真相。

第三,路照秋背后有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人,对方不怀好意,一定要揪出来。

第四,既然魏明明明都上了火车,却还钻进自己的圈套里,明显对自己余情未了,得好好利用这一点

“嘟嘟!”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隋年的思绪。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一道温婉柔美的声音:“隋年,好久不见了,还记得妈妈吗?”

门口进来一道身穿白色兰花旗袍的美妇人,长发用白玉发簪挽在脑后,面容和隋年很是相似,一眼就能看出的亲缘关系,隋年的好样貌就是继承了这个女人,不过长孙熙的五官更为柔和婉丽。

传闻早在十几年就出国的女人,忽然出现。

长孙熙走进病房,语带关切道:“隋年,我听说你住院了,母亲很是担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记忆中早就模糊的女人,此刻突然出现,隋年可不认为她和自己母子情深,什么样的母亲可以抛下自己未成年的儿子,和野男人私奔。

长孙熙似乎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男人存在,她轻轻挥手,连看都没看,朝魏明道:“我们母子许久未见,有私密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声音温婉,可这不容质疑的语气和高高在上的态度,还真是和某人一个样。

魏明不疑有他,只是看了看隋年的表情,见他似乎是默认了,不动神色打量了一瞬隋年的母亲,眸光闪烁。

这个女人,说是隋年的母亲,可见到自己失明的儿子,看起来面容上一副慈悲的菩萨样貌,眼底里没有丝毫的温情。

待病房里只剩母子两人后,隋年开门见山道:“有事直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了。”

长孙熙轻叹一声,仿佛对隋年的冷漠很无奈,她徐徐上前几步,姿态优雅地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和隋年面对面道:“知道你没有心思听我说话,我就直说了,这些年你弟弟的身体很不好。”

弟弟?

隋年从加载的记忆里找寻了一下,自己似乎还真的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是长孙熙和某个男人爱情的结晶。

这些年来,长孙熙也偶尔给他发一些短信,不过隋年都无视了,久而久之谁也不联系谁。

这个素未蒙面的弟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隋年问道:“所以?”

“你弟弟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没有从医院里出来过,如今眼看着要成年了,一颗肾却忽然衰竭,如今命悬一线”

长孙熙停顿了片刻,似乎在铺垫接下来的话,隋年直接道:“懂了,你是来让我捐肾的。”

“你们的血型一样,又是半个血缘的兄弟,以后等我们都老了,你也就这一个亲人了,你们是要相互扶持的呀。”

隋年是真的想笑了,他心底倒没有多少愤怒和悲伤。

毕竟,他也从未对长孙熙有多深的母子之情,只是觉得张孙熙这话说的很好笑。

“我建议你能不能先做一下配型,若是”

门口忽然被人打开,响起一道低沉压抑怒火的男声:

“我不同意!”

长孙熙偏头看去,见到来着何人,一副端坐着的菩萨面孔忽然阴沉不少,眼底划过多年积压的厌恶和怨愤,她冷嗤一声:

“我们母子叙话,你这个外人还是莫要来插嘴。”

隋年虽然看不见,但听到这声音,也知道来者何人。

隋无道!

在他未成年的时候,还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进来的男人一袭黑色西服,深蓝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外罩黑色风衣,本来打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微微落下几缕,像是突然得到什么消息赶来一样。

虽然年过四十,可是长年规律锻炼,身材不比年轻人差多少,眼角虽有淡淡的皱纹,不难看出岁月磨炼的成熟和魅力,眉目锐利精明。

“长孙熙,”商场上素来精明,有老狐狸之称的男人,面容阴沉如水,咬牙道:“你可真是一个好母亲,现在都要来挖自己亲儿子的肾了!”

“你也说我是一位母亲。”

长孙熙收回视线,看着空气,都不去看门口的男人,冷冷道:

“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难不成我要看着一个去死不成?”

“只是一颗肾而已,隋年又不会死,还能救他弟弟一命,两个都可活,两全之法,我为什么不干?”

隋无道气笑了:“都是你的儿子?”

“你还真好意思说这句话。”

隋无道很快平复了自己面上的愤怒,一字一句道:“一个是你自幼细心照料,亲手带大,久病缠身都不见你放弃,可是隋年呢?”

“你别忘了,你当初那所谓追求爱情和自由的样子!”

“隋年可是你抛下的包袱和累赘,他当时还未成年,你就能洒脱离去,可曾考虑过他的想法和境遇。”

这句话说的很巧妙。

虽然是在鄙视长孙熙,可是隋年知道是在说给自己的!

长孙熙忽然掩唇笑了,朝对面道:

“隋年,你瞧瞧他,现在跳出来做慈父了。”

“母亲在这儿也不防把话说开了,当年我虽然离去,可我确实知晓你自幼早慧,能照护好自己,我虽是你的母亲,可我也是自己,若你要我为追求自由而道歉的话,那我是不会道歉的。”

“不过,你我母子到底有着血缘,你不要被旁人干扰。”

长孙熙忽然看向门口面容阴沉的男人,反问道:“隋无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年我一离开就将隋年赶出隋家,赶出古城,赶去县城读书,另行娶妻生子的人,好像是你吧?”

“隋年又不是你亲生的,现在上赶着来做父亲,是不是有些晚了?”

隋无道商场打滚几十年,便是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内敛深沉的,可唯有在面对长孙熙这个女人,那是什么忍耐、礼仪都忘了,

“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当年是谁将我公司的机密出卖给旁人。”

“我不这么做,你难道会和我离婚?”

“你太高看自己了,以为我会纠缠你不成?我隋无道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是呀,你什么女人找不到,这不是我一离开,不到一个月就和南通物流的千金联姻了吗?我还给你邮寄了结婚礼物呢,不知你当年收到没有?”

“你!”

隋年听着里面的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有来有往,说的都是成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连自己什么时候摸着墙壁离开,都没人注意到。

真不愧是睡过一张床的夫妻,他们两个堪称绝配。

隋年嘴角抽了抽,只想着速速离开此地,里面的声音吵得他脑壳子疼,摸着墙壁超前走的时候,忽然拖鞋滑落一瞬,身影不稳。

一只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的腰,体温偏高的结实身体贴着自己的后背,鼻息间是带着一缕淡淡烟味和青草味。

“无梦?”隋年立刻认出了来人。

魏明扶着隋年站直后,一只手臂却虚虚落在他身后,以防隋年再磕绊。

方才他就没有离开病房太远,里面的对话虽说听得模糊,也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他拉过隋年的一只手,粗糙带茧的拇指在手心落下几个字:

回家?

隋年点了点头,“你带我回家吧。”

睫毛微颤,在眼睑落下一道优美的阴影,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医院的白炽灯下越发透明,低垂眉眼的样子,微微落寞,似乎在为里面的对话悲伤。

这破地是不能再留了。

魏明眸光暗了暗,温暖干燥的手握紧隋年的手,逐渐用力,一时沉默无言。

【怨气值下降5%!】

【当前怨气值70%!】

124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魏明真好偏◎

隋年发现了,每当自己露出脆弱的某样,或者生活上有不方便的时候,魏明的怨气值都会有所动摇,乃至下降。

刚开始,隋年还以为,魏明是不是见到自己不如意就很解气?

不然这几天,怨气值怎么下降的这么频繁?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隋年才明白,这种心情也许用另外一个词形容会更贴切:

心疼。

“对,没错,隋先生,慢慢的走,根据手腕和脚腕上传来的震动,感知周围的障碍物”

一间空旷的休闲室里,

原本的运动器材都被挪到边边角角,中央用海绵体摆放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物体和栏杆。

隋年眼睛用白布缠绕,动作缓慢,但是行动间却和常人无异,他左转右转,避开一个个障碍物,连续走了好几圈,鼻尖和鬓角有密密的汗水渗出。

“隋先生,您是我见过适应无障碍手环最快的患者了。”

“我们公司的无障碍手环,目前还处于测试阶段,但是已近有不少残疾中心,和我们签订合约,目前还处于内部销售的情况”

一个身穿西服的青年,站在门口,滔滔不绝地朝隋年介绍着自家公司的产品。

隋年适应了好几圈,身体微微发热,他刚停下来,就有人拿着白色毛巾擦拭他额头的汗水,避免沾湿眼罩,滋生细菌,污染眼睛。

接着,一瓶矿泉水,稳稳放在他手心,他的这位护工十分贴心,还替自己拧开了瓶盖。

隋年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喉结滚动,几滴逃窜的水珠落在衣领和锁骨处。

“产品不错,起码我在这间固定的空间里没有发现漏洞”

“那?”这位产品经纪人表情隐隐激动,“投资的事情?”

“不过若是到了外界,外面的行人和车流,瞬息万变,我要再测试一段时间。”

听到隋年这么说,这位产品经纪人面露悲苦。

他们公司研发的这类产品,受众的目标群体本就是五感残疾的小众群体,研发到这一步,已经算是良心了,公司里的创始人还倒贴了不少钱。

本来得到隋年失明的消息,找上门来,就是希望能拉到投资。

若是资金再迟迟不到账,只怕全研发人员这个月的工资都发不下来,若是没有工资,就没有研发员,若是没有研发员,那这产品就升不了级,若是升不了级那这产品就无法面市

无解的悲催循环。

“这无障碍体感手环我投了。”隋年直接道。

产品经纪人由悲转喜,脸上的表情定格了不少,他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后,一个劲儿地感谢隋年,说他们公司的所有人都会努力精进产品。

“具体的投资合约,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期望能见到更完美的产品。”

“谢谢隋先生,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和期望!”

送走了产品经理人后,隋年方才出了不少汗,感觉身上黏黏的,他本来就有轻微的洁癖,朝身旁的人道:“无梦,我要洗澡。”

魏明表情不变,可是耳尖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微微红了。

这几天隋年算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吃饭有尽职尽责的护工喂,洗澡有尽职尽责的护工洗,就连上床睡觉都有人掖被角,实在是享福极了。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怨气值,已经好几天没动静了。

别墅的二楼,

有专门的浴池,巨大的浴池里,放慢了热水,雾气蒸腾,连玻璃镜上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隋年坐在浴室门口的长凳子上,听着耳边放水的声音慢慢消失。

温柔负责的护工这次没有让他搀扶着走,因为浴室里的瓷砖有些滑,而是走到隋年身边将人抱起,慢慢放在浴室里面。

隋年感受到温热的水蔓延到胸口,毫不防备地将衣物全头脱了下来,扔在地上,露出上半身。

他是少有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比起魏明浑身如同猎豹的力量,隋年的的肤色更白皙,一副精贵人家养出来的身子,浑身的骨架也更精致,像是雕刻师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用手掬了一捧水,朝脸上轻轻撒去,将额前的头发朝后面一缕,柔顺的黑发被水沾湿,一缕一缕黏在侧脸和修长的脖颈上。

这幅场景,魏明已经看了好多次了。

或者说隋年浑身上下,没有他不熟悉了解的地方,可饶是魏明仍旧觉得身体微微发烫,可他又不能让隋年一个人在这里洗,免得出现第一次摔倒的意外。

当时,魏明明显想出去,可是隋年难得洗个澡,这么好的美男计,怎么能放过魏明!

于是他故意摔倒在地,膝盖磕碰得青紫,后来这几次,魏明就不敢再让隋年一个人洗澡了。

别看魏明看上去落拓不羁,可到了关键时候,却是一个没有色胆的,他呼吸急促几分,默默背过身去,刻意不去看隋年。

“要一起洗吗?”浴室里响起隋年清冽空旷的声音。

魏明一时还没有反映过来,好几秒后,才意识到这浴室里除了隋年,不就剩下一个护工‘无梦’?

魏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死死盯着隋年在水汽中的清俊精致面孔,观察他的表情细节,隋年是什么意思?

“无梦,你的身材挺好的。”

隋年话音刚落,耳边瞬间传来一道深沉的呼吸,还有噼啪的声音。

魏明的拳头捏紧了,充满戾气锐利的眸子,像黑暗里的野兽,下一秒咬断隋年的脖子也不为过。

隋远梦!

好一个隋远梦!

这么快就对别人感兴趣了?

在这十一年里,自己在牢狱里的时候,他到底还朝多少人发出了邀请?

隋年感觉后脑勺有些冷,就在这渗人的冷气越来越大的时候,他轻笑一声,“开玩笑的。”

谈笑间,冷热交加的氛围消散。

“无梦,别害怕,我是正经人,潜规则可是违反雇佣劳动法的。”

魏明仍旧死死盯着隋年的表情,但是方才梗塞在胸口的火焰却灭了下去。

“我现在是一个瞎子,你还好能看到周围的世界,可我现在生活在黑暗里,你又是一个哑巴,不能和我说话”

隋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自认精神强大,可黑暗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隋年微微垂眸,发丝低落的水珠,从面庞滑落,恍惚间像是泪珠。

魏明先是一愣,随即心底苦涩,密密麻麻像是有针在扎自己的心,隋年居然像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吐露心迹?

自己和隋年在一起的时候,隋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没有弱点的样子,像是高不可攀的高山,从未在魏明面前显露过脆弱,更别提和自己说过心里话了。

嫉妒,

一瞬间,名为嫉妒的心情,在魏明胸口盘桓。

魏明忽然嫉妒这个自己亲自扮演的护工‘无梦’。

“你不相信?”隋年反问道:“我刚刚真的是开玩笑的,毕竟,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青年俊美无铸,不似俗人的面孔,一瞬间露出了俗人的悲喜。

魏明沉默了一瞬,也许心底的好奇像蚂蚁啃食般,他拉过隋年的手,在上面轻轻写了一个字:

谁?

隋年五指摸索,微微捏紧了拳头,似乎在沉思,他摇头轻笑道:“现在不重要了。”

魏明:“”方才顺通的气,忽然又这么不上不下的梗在喉咙里。

隋年道:“我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也不会再原谅我了。”

魏明还是第一次见隋年如此有自知之明的样子,也许隋年只要低个头,解释一下,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立刻会坍塌,又会像从前一样屁颠屁颠跟在隋年身后。

可是他们都知道,隋年从未低头,从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没有人能让隋年低头。

魏明有自知之明。

125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没人能让隋年低头◎

【四号系统做好准备,现在开始时间回溯,继续十一年前的小说路线。】

“魏哥,你真的想好了?”

“我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就是今天。”

“你再想想我觉得隋年他,也许不会”

“不会答应我。”

“你都知道,那你还?”

隋年脚步一顿,他停在一扇半开的窗户外面,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在教学楼墙壁外投下一道阴影。

窗户里面,魏明和崔朝阳两个人,在运动更衣室里面针对是否要给某人告白一事,争论不休。

却不知,他们口中的当事人,就在窗户外面光明正大的偷听着。

崔朝阳站在门口,为了避免魏明上头冲出去告白,他绞尽脑汁结巴道:

“魏哥,我知道这段时间,魏奶奶住院,隋年帮了你很多,我们都是感谢他的,可,可人家也许是把你当兄弟,你要是就这么冲出去,你们,你们朋友都没得做了。”

里面沉默半晌。

魏明沉重的声音隐隐传来:“就是因为他把我当朋友,可我却对他抱有这样的心思,让我煎熬。”

“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想法,很卑鄙。”

“魏哥怎么能说卑鄙呢,这不是你的错。”

其实崔朝阳很理解魏明,魏明这种恩怨分明,表里如一的人,本来就不是一个能隐瞒秘密的人。

虽然从小因为父母早逝,跟着奶奶相依为命长大,但是魏奶奶从来不吝惜自己对魏明的爱。

被爱包围中长大的孩子,向来不缺乏冒险的勇气。

“确实不是我的错。”

从魏明隐隐约约长大,并且意识到自己与周围大部分人的不同后,他也迷茫过一段时间,却从未自暴自弃,自卑自怜过。

接受自己的不同,并且承担自己的不同,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觉悟和责任。

“我早就想好了,不论隋年会有什么反映,我都接受。”

话虽然说的很酷,可是从魏明苍白的脸上,只能看出一种后果,而这个后果,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一向潇洒不羁的少年仍然会有些恐惧。

魏明深呼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的沉重表情,坚定道:“那我去了。”

“等等!”崔朝阳两只手撑在门后,绞尽脑汁组织自己的语言道:“魏哥,你要不要先排练一下,免得到时候太紧张说不出话来啊!”

“对对!”魏明本来鼓起的勇气,如同一颗被针刺的气球,迅速漏气,光是排练就让少年声音颤抖道:“我们先排练一下。”

少年咳嗽了几声,看向一旁的空气道:“那个,我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很久了。”

崔朝阳:“隋年?”

“对!还要加上名字,隋年,其实我见你第一眼就动心了。”

“见色起意?”

魏明不悦啧了一声,看向崔朝阳,“你能不能不要打岔!我台词还没说完呢!”

但是很快,魏明察觉出不对劲了。

只见崔朝阳一脸惊恐的看向自己,也可以说是看向自己的身后,伸出食指颤颤巍巍指着什么,这惊恐诡异的表情不亚于看见鬼。

崔朝阳用眼神传递了一个信息‘魏哥你保重’,然后速度极快,如同一缕烟一般冲出了更衣休息室。

只余下魏明在格外空荡荡的房间,隔着半开的窗户,和外面的一个人对视。

“原来你见到我第一眼就动心了,”隋年自言自语,然后用眼神示意道:“然后呢,继续说啊?”

魏明看着窗外静止不动的人,阳光落在隋年身后,给他浑身都披上了一层金光,显得穿着板正校服的少年越发好看了,都不似凡人。

魏明此刻的大脑如同一团浆糊,念头斑驳,不亚于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就像一个从未表演过的演员,被突然台上千万人的台子让你开始自由发挥。

他全身都僵硬如同一块儿冰,连呼吸都静止,在这种时候,满脑子经过彗星撞击地球产生的爆炸后,如同落下的余烬。

身体僵硬,思考停滞,一个念头如同身体的本能,这是不用大脑思考得出的话,毫无营养的一句话:

不愧是老子看上的男人,真他妈的好看。

隋年久等不到魏明接下来的话,知道对方就像含羞草一样缩起来了,必须得给更加强烈的刺激。

“这也太儿戏了,”他摇头,有些失落地叹息:“原来你只喜欢我的脸。”

这句话就像一柄锤子,毫不留情且格外粗暴,将魏明冰冻的大脑给敲碎,血液总算重新流动,让大脑重新思考起来。

“不是的!”魏明果断道:“不是这样的”

隋年扬起眉头,哦了一声,乘胜追击道:“那是怎样的?”

“我,我”魏明一句话堵在嗓子里,想要拼命的挤出,可他脸色赤红的表情,几乎快要晕过去,就像溺水的人,奋力挣扎却逃不脱。

隋年静静在岸边看着,这种时候并不打断给予任何的帮助,必须要魏明亲口说出来才有意义。

没等多久,魏明居然说了一句:“隋年,对不起。”

隋年眉头一挑,没有想到等来等去,魏明居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他看着窗户里面的人,此刻忽然冷静下来。

魏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的血色刷得褪去,就像亟待死亡审判的犯人。

“隋年,我知道接下来我说的这句话,也许会让你拥有不好的记忆,但是我不想也不愿欺骗你。”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将你当做过朋友,第一次在陈家烧烤的后院见你,我就对你抱有好感,不是朋友之间的好感,而是异性的那种,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魏明一边说着,一边朝窗户走来,呼吸颤抖:

“现在想想,当时我之所以答应你的交易,也许抱有不可见人的隐秘心思,之后我本来想远离你,可是奶奶生病后,你对我的帮助,又让我不舍得离开你。”

“后来我又害怕,怕自己就像一个深陷无底洞的赌徒,输的血本无归”

魏明搓了搓手心的汗。

隋年挑眉问道:“你现在不想再输了?”

“不是。”魏明摇头,走进了一步,和窗口的隋年只隔着半米,眉眼张扬不羁的少年,认真道:“这一次,我要赌上我的所有。”

“隋年,我喜欢你。”

“叮铃铃——”

校园里忽然响起下课的铃声,和床头柜的铃声重叠。

昏暗的屋子里,

魏明准时睁开眼睛,略带疲惫和故事的瞳孔先是放空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外面墨蓝色的天空,还有远方逐渐亮起的几户灯火。

又做梦了。

这件事情并不奇怪,在监狱的每一天,总是控制不住回忆过去的事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算在睡着以后,大脑也会惯性自发地做着过去的梦,有隋年的梦。

魏明一边换衣服,一边放空着想,当时隋年是如何回答自己?

对了,

打死他也没有想到,隋年就那样答应了自己的告白,而他就像流浪的乞丐,从天而降的亿万财富砸在脑袋上,没有深究那句话。

隋年说:“我答应你的告白,但是魏明”

“我也许,永远不会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可是魏明当时哪里顾得上深究这句话的意思,当时能正大光明地待在隋年身边,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哪里需要隋年的喜欢,有他喜欢隋年就够了。

后来他明白了,

在这场以爱为筹的赌桌上,当双方各自摊开自己的筹码,他早就输了。

输的血本无归,输的无怨无悔。

【怨气值下降6%。】

隋年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他委实没有想到,一大早刚起来就有好消息,照这几天的速度,他都怀疑自己什么都不用做,魏明自我攻略下,这怨气值卡卡卡就掉下来了。

传来开门的声音,还有刻意加重的脚步身。

隋年从衣帽间里出来,魏明动作熟稔顺畅的为他整理了不平整的衣领,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瞎子穿衣服,能穿的多么完美。

就在魏明替自己整理衣服的时候,隋年忽然道:“我们今天要去一趟医院。”

整理衣服的手一顿。

魏明微微抬眸,呼吸刚好和隋年交织在一起,他打量着那双空洞看不出情绪的双眼,心道今天也不是去医院复查眼睛的日期。

隋年解答了他的疑惑,嘴角淡淡勾出一抹笑容道:“去看一个朋友。”

魏明更疑惑了,因为隋年没有朋友。

没错,一个朋友都没有。

就算是高中那些同学,譬如崔朝阳、陈袅袅他们,魏明知道,在隋年眼中,这些人和其他的路人甲一样,只不过因为他的缘故,几个人多了几分交流而已。

可是隋年是否将他们当成朋友,了解隋年的自己知道,答案是从未。

在隋年心里,只有自己和其他人。

他后退一步,从衣帽间的矮柜架子上拿出崭新消过毒的绷带,替隋年缠绕在眼睛上,天气预报上说了,今天太阳有些大。

魏明现在的角色,表面上是隋年的护工,但是这个护工身兼数职,保镖、司机、保洁、厨师、管家可以说隋年日常生活的一切都被他包办了。

简单吃过魏大厨做的营养早餐后,由魏明开车,朝着市中心的医院行驶。

隋年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实则心底隐隐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知道魏明见到路照秋会有什么反应呢?

真可惜,自己现在是个瞎子,看不到啊。

青年嘴角微微勾,魏明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微微不解,隋年看起来心情很好?

126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只有他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电梯一路上到最顶层的疗养室。

隋年双手摸索了一下手腕上的无障碍手环,经过这么些天的练习,在这种人流量不多的空间里,即使眼睛看不到,他也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