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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陛下对娘娘采阴补阳?……

瓷釉青色

乾元帝站在独属于皇帝的内库展架前, 逡巡片刻,握上今夏官窑刚朝贡的越州青瓷瓶。通体呈八棱形,直口, 长颈, 溜肩鼓腹,釉面清亮, 釉色青绿,宛如一汪湖水。

“衣衫嘛,朕又不缺。”

他抚着青瓶,突然道, 不远处垂目恭立的内库使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斗胆向上递个疑惑的眼神, 乾元帝也在看他,两两相望, 心意不通。

还是童公公脑筋转得快,一拽内库使的袖子让他往旁边稍稍, “针线司的东西是差事, 娘娘的手艺是对陛下的关爱,哪能一样呢。”

乾元帝好受地嗯一声, “这釉质的青确实好。前朝有位陆龟蒙的诗人, 曾作诗‘九秋风露越窑开, 夺得千峰翠色来’。”

童公公哎呦赞陛下您精通千古,“皇后娘娘素日闲暇也爱读诗,万千颜色中,偏择这个颜色,想来是和陛下您心有灵犀,同觉这色儿配您的气质!”

“哈哈哈哈”

乾元帝郎然笑笑, 这越州青瓷类做千峰翠色,苍郁葱茏,沉静深远。

若非与他心意相通,知晓他至深品性的独有魅力,万万选不出这样好的颜色来。

沉吟片刻,道:“朕记得崔家二房的老爷呆在礼部司博士呆了好些年吧?”

童公公眼神一转:“听人说崔家二老爷爱书画等文雅之物,常在礼部司整理旧朝遗留下的规制造件儿。”整天对着造册跟库房盘点东西少没少,多没多,什么仪式上用几件东西,用完送回来擦洗干净他给入库。说白点,就是个体面不多零碎繁冗但升不上去的死位。

乾元帝唔了下:“越州官窑今年有个七品的监吏缺儿吧?”

童公公说是。

“爱文雅之物的人想来审美不俗,让吏部拟旨,待朕大婚之后,让崔二去越州办差吧。”

赏了官,眼神一溜在库房展架上转过,在内库使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把今夏朝贡上来的锦缎窑瓷海珠珊瑚等十几箱子东西全赏给了皇后娘娘。

乾元帝神情愉悦道:“这库房堆得太满,朕帮你们清清堆货,省得你们每日盘点起来辛劳。”

内库使领着一群小内监叩谢陛下体恤。

等主子一走,才敢松松筋骨,内库的某个管事嘀咕:“陛下真能给皇后娘娘抬面。这许多贴己搭进去,白白便宜坤宁宫姓李那几个碎催!”

“可不是嘛,姓李那崽子,从前见了咱们几个哪次不是称爷爷哥哥。如今倒好,做了坤宁宫的领事,见了我腰杆都不弯,得拿朝天的两个出气孔见人。”

“他爷爷的,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这话说完,见内库使不发话让他们息事宁人,其中一个越发气性:“坤宁宫的这位也是本事,原先不是让她住在万寿宫那头,听御前的宫人说陛下属意封个妃的。谁曾想秀女大册礼那天招了陛下走一遭,嘿!您几位猜怎么着?抬举成皇后了!”

“那是那是,就为着这个,前朝吵翻天了,陛下硬是别着性子没服软!”

“这么看,陛下对这位主子上心呢。”

“上心就一阵稀罕,你们是没瞧见千熙宫那位!”

某个管事朝自己身上等个量寸,“那身段那模样!啧啧啧,莫说是咱们断了根的眼热,兹要是个人,生了一对招子,那都得拜倒在人家石榴裙下!”

这话逾距,入耳的都是一路货色,彼此涎着唇舌痴笑着。

“高家打前朝起就是京城的第一家,那家底几百年得深,可惜咱们几个命不好,没分到千熙宫当差。”

“好了。”

内库使这时开口,“赶紧照陛下意思装箱造册,东西加紧送到崔家才是要紧。”

他倒是装得轻松,实则背过身也不舒坦。

内库使虽掌管皇帝私库,但他心里门清,新朝皇帝的内库十之八九都是空的,大乾皇帝入京城时,这座宫城早就被掏得没几分油水了。

天下之君又如何,还不是食人牙侩,吃人家手里边漏下的?

守着这么座空山,还不如寻个机会伺候千熙宫那位真尊主子呢

乾元帝对于底下人的小九九尚不知,出了私库,先去前朝值房走一圈,跟中堂几位阁老对论过政事,打六部门口露露影子,恶趣味地瞧瞧官员们紧绷着神经办差的神态,这才施施然离开。

路过禁卫所的值房,隔墙听着里头哼呵啊哈的声音,猜到是武官们在练武,脚步一拐迈了进去。

乾元帝不叫惊动人,站在角落处瞧高台上两个肌肉健硕的汉子搏艺。所谓搏艺,一方台圈出四方地,单人精练上阵,无甲胄无兵刃,输赢全靠招式与力气。

民间有庄家会开台搏赛,下注赌输赢。

到了兵部禁卫所,兵汉子互相看不顺眼上台争高低的好去处。

乾元帝安排魏亭去北大营历练,刚去第一天就被北大营的副统领一胳膊肘子干到台下,这一输也没脸强留在军营,乾元帝才安排他进锦职所。

不少武将围看台上两人斗搏,乾元帝也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很有亲自下场比上一把的想法。

不过只是想想,不当皇帝前,他跟兵将混在一处,强就是强,大家不拿着装腔。

当了皇帝身份限制,这些武官不敢放手施展,乾元帝也斗得并不尽兴,索性看看就成。

一场搏艺前后两刻钟足矣,最终以台上又高又壮一身蜜色腱子肉的猛将钳制另一人赢下。

围看的武将等二人下了高台立时朝向自己亲近的,赢家被吹捧的脸上有光,乾元帝倒瞧见这人偷摸揉着自己胸口的小动作,有些失笑。

那输家是个混不吝的,招式有些不正派,掐捏抠咬,为了赢连猴子偷桃这么不要脸的招式都使出来了。

“赵兴,方才没伤着你吧?”

输了的人隔着空地冲赵兴挑衅。

赵兴身旁有个蹦跶的气吼吼地指着那边:“你还有脸问。搏赛讲究分寸,我看你就是成心冲赵哥下三路玩脏的!”

“哎呦,别生气嘛。”

两拨人混在一块,输家挤眉弄眼,“玩闹罢了,我手下有数。再说了,赵哥刚成亲,要是我敢把赵哥吃饭的家伙什摘了,嫂子虎势起来不得挥刀剁了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你才虎势,我夫人最温柔和顺了!”赵兴一下红了脸。

“和顺?那昨儿傍晚是谁在家乱发脾气摔了碗,入夜趁没人看见,偷摸跪在廊下求夫人快开门的?”

“你才乱发脾气!”

赵兴梗着脖子:“在我家,我说东,你嫂子她不敢往西。什么跪在廊下,保准是你看花眼了!”

“你可算了吧。”

有位成婚日久的给诸位同僚指导经验:“就听某人一言,这女人呀不能惯着,甭管她白天怎么闹腾,你别张嘴。只管夜里没人了好好收拾她一顿,保管她第二天跟个小猫似的乖顺!”

站在角落里的乾元帝不满地拧起眉头,见这武人生得五大三粗,一双虎眼瞪起能有止婴夜啼的奇效。

这人生得不招女子待见,娶个媳妇还不知道好好珍惜?

趁着夜里避开外人,对妻子拳打脚踢算什么本事?

将来皇后入宫,他是绝对不如像此人,在夜里给妻子难堪的!

回到通政殿,还有些气性,很想找皇后话话家常,主题便是这位武人如何地对妻子不好,当然关键是要表明自己对妻子的珍爱万千。

哎,可惜是臣僚家事,他不能随意插手。

皇后远在宫外,若是在坤宁宫,两人一块吃着暮食,就着对武官粗俗行径义愤填膺下饭,想想就很岁月静好!

期盼着日子过得再快些吧。

晨起打一套拳保有健美的身材,上朝处理政事,下朝看奏章处理政事,黄昏闲暇,去宫中景致不错的地方逛逛,提前踩好点,何处垂钓何处搭秋千架和帐篷预备皇后入宫两人同游。

入夜里,看看枕头那头空出来的位置,期盼着将来搂着人共枕眠的画面。

一期盼,五日过去了。

“朕的衣衫还没制好吗?”

大晨起,提这种要求,童公公有些为难:“陛下,小人让宫人去问问?”

“算了算了,照着她手艺慢慢来吧。”

冠冕加身,出门前还叮嘱:“别催她。”针线活磨人,一催万一在指头上扎个针眼,他不在跟前嘬一下疗伤,可怎么办?

童公公忙应是,话是这般说,该知道的也得心里有个数。

宫外崔家

万姑姑又接了一批赏赐,这回是特支钱。

所谓特支钱是册立皇后是给在京诸方的赐钱,六月初六大婚之后,该由皇后娘娘赏于臣下,亦是君恩,禁军特支钱是五百钱,地方军大约三百钱,统算下来亦是一笔大的开销。

“谢陛下赏赐。”

内监说帝后一体,娘娘的体面也是陛下的体面。

又问这几日娘娘在崔家可好,在忙什么呢?

主要是给陛下的衣衫今儿能让他一并带进宫最好了!

万姑姑心领神会,笑道:“娘娘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原是打算给陛下亲手做一件外衫来着。但崔家有位堂妹来做客时提及剑南女子出嫁的风俗,说是出嫁女给未来夫婿备衣,宜从内而外备齐,且要遵照四时季备四套,能得个圆满的好意头。”

“哎呦,娘娘对陛下的心意真真叫小人感动。”

感动的内监空手回宫,却依旧得了童公公给的重赏。

至于崔府内的崔雪朝

她照着鞋样子用大绞子裁了两个边,然后就递给专司针线的阿屏和黛芬。

不一会儿秦妈妈来送宵夜

针线活撂下,崔雪朝饮过汤水,见秦妈妈欲言又止让其他人退下,留她说话。

“妈妈有话要说?”

秦妈妈在自家姑娘面前要比在宫人跟前放松不少,她说这几日的小厨房得了御医处女医官的指点,夜上的汤食用了不少给女子补身的好物。

“娘娘,东西是顶名贵的东西。”

秦妈妈脸上挂着担忧:“只是我瞧着那些人一个劲地给您补身,就跟庄户人家灌养小肥鸡一样。”

“娘娘,这些女医莫不是打着来日大婚夜,让陛下从您身上采阴补阳的念头吧???”

第32章 很勾人吧。

秦妈妈真是好一张快嘴!

崔雪朝傻着两眼, “妈妈怎么又胡说!”

秦妈妈当她羞涩,越发凑近了说:“姑娘是不知道,有些男人年岁上来那上头功夫不长, 自己吃药不算, 还得让妻子配合吃着回补一二。”

“夫人去了,隔房的婶子们不好开口, 小人壮胆跟您提一句,后日大婚,夜里头若是发觉陛下伺候得您不舒坦,您可不能露了意。”

崔雪朝疑惑问她露什么意。

“男人家自己个儿本钱不丰, 又好面儿, 他表现如何其实心里有数, 但女人家若鄙夷了,或是拉长脸, 嘿!就把错过归拢到女人身上。”

“说女人家腰不够细,脸不够美, 胳膊不美满, 乳子太扁”

总归从上到下地挑拣女人的不对,很不是东西。

崔雪朝呢有过一段亲事, 但是约定好的合作, 不曾敦伦过, 在那事儿上还是新手。

在南康时流落卖艺,其实也懂点皮毛。

她凝视床帷,回忆起几次与乾元帝的亲近,自己感受的物什隆起软硬,嗯似乎也不是那般不堪。

秦妈妈不知她家姑娘思绪飞到别处,继续道:“春时外头夜猫叫, 您还记得吧?您觉着不尽兴,又不好搡开,就学着那声儿哼唧哼唧,陛下一高兴,那事儿便算得上是和睦!”

乾元帝三十有四,有过妻户还有一子,万姑姑说内宫未置一妃一嫔,就连陛下常住的通政殿也没有伺候床榻的宫婢。

与前朝那个睁眼就摸女人的末帝比较起来,清心寡欲到有几分修仙的地步。

秦妈妈说:“世上就没有男人不眷恋那档子事儿的!想是陛下功力不好,怕宫女们传出去惹人笑话!”

崔雪朝说原来如此,又问:“那万一他真是洁身自好又身子骨坚朗的呢?”

秦妈妈没想过这个可能,想了半晌,叮嘱道:“那娘娘就不能学猫叫了!”

“您得学些避法子。由着他闹腾,掏空您的底子,对您也不好!”

崔雪朝似是而非地应下。

一转正日

起得比鸡早,崔雪朝吃了一碗干爽的面食,由着描红画绿,垂至腰间的长发一点点分拢盘起,河东袁家族里荣封的上阳公主来做簪客。

皇后大簪要比寻常的长簪重,通冠白玉嵌鎏金掐丝大东珠,上阳公主照着琉璃宝镜给崔雪朝簪好,笑眉笑眼地道真是般配,“臣妇给娘娘贺喜了!”

因上阳公主生了两子两女,个个玲珑人,品貌才情乃是袁家族中拔尖的好,由她做这十全的簪客,既是来自上位者的赞誉,亦是对上阳公主一家的抬举。

论亲疏,上阳公主是乾元帝的姑母,崔雪朝该是她的小辈。

崔雪朝道过谢,上阳公主一走,门上进来崔家族中的女眷。

其中几位堂妹这些时候已经混得面熟,再有是二房三房的婶子,各自递上贺礼。

尤其是二房的婶娘给得丰厚,毕竟自己丈夫沾了皇后母族的光,虽不日就要离京,但去的地方温润,差事又肥,今日便是最好的表忠心时机了!

一一上前贺过,临别三房婶娘趁人不注意偷摸塞了一绿封的本给崔雪朝,“大嫂子不在,想来这东西旁人不好给。婶子脸皮厚,给了你,你记得看。”

昨日宫里的嬷嬷来过教导,说了不少伺候君主的规法,诸如不能中途说疼不能让陛下不高兴,什么画图也看过几个。

她觉得难为情,那嬷嬷却说敦伦是人之常情,不学怎么伺候好陛下,怎么做好一国皇后,怎么为大乾绵延子嗣!

忍着不适送走嬷嬷,三婶娘给的东西是什么她不用看也知道。

“谢婶子好意。”

她示意阿屏收好,深吸口气,挥手让宫人给她戴大冠吧。

国仪自然不比民间娶妇,不必家下兄弟背着出门。

皇后所过之处皆是福地,万众叩拜,凛手柄扇,博鬓微晃打在肩,及至正院,高堂上崔举望着盛装明艳的女儿,久久没能发声。

待宫人提醒,他才清清咽喉,把预备好的吉词全副诵读。

辉煌又让人生畏的满堂俱静,父女深深对望。

崔雪朝吸口气,抬手示意,万姑姑立时探出臂膀。

她缓缓跪下,三叩首,为鬓间生出白发的父亲,又为母亲的灵位,“女儿拜别。”

崔举嗳地低应了声,想伸手搀却错失了搀扶的良机,目送她被宫人女眷簇拥着迈出门槛,突然有仰头长哭的冲动,却又生生克制住,“把夫人灵位安顿回去吧。”

吩咐完,笑着迎上朋亲恭贺的声音,拱手交际。

送亲至门上,便是崔梅越这位嗣子的重担。

他也无愧崔家大宗嗣子身份,今日穿得吉利又庄重,比手送姐,与礼部司仪官配合着送崔雪朝坐上金根车。

仪仗队在前,隆盛的护卫紧随其后,街巷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一路行至宫城,要去太极宫先行拜祭祖先的大礼,然后才至坤宁宫行夫妻礼。

钟鸣击缶,乐声恢弘远达,高高的台基上帝王长身玉立,檀香缭绕厚重,一切混杂尽数消失在两人目光相遇的那一刻。

铜胎鎏金宝顶下,崔雪朝一步一阶,越近,看清乾元帝肃穆的面容,手心不由泌出细汗。

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分神,犯一点错都会落入百官眼中,来日上朝就成了言官口中影响山河社稷的不祥之兆。

万幸他肃穆,只剩几步之时,伸出宽大有力的手掌接住她的手臂。

“你来了?”

崔雪朝眨了下眼,惊愕他脸色威严到能立时横刀打仗,一开口全是家常的语气。

“劳你走这么多台阶。”

乾元帝跟礼部再三商榷,容许皇后车驾到太极宫外亦是最大的让步,这千数的台梯便再不能让人抬着她上来。

“臣妾不累。”

相携入殿,一左一右三拜九叩,敬告天地祖宗。

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焚香净沐,烧祭黄卷,及至结束,乾元帝温声叮嘱:“坤宁宫收拾好了,朕同你一块回去。”

童公公顿了下,“陛下,殿前还有大宴,百官须得给您贺喜”

“想贺喜就朝着坤宁宫磕头就是,难不成还得朕陪着笑脸给他们敬酒不成?”

总之皇帝最大,外臣大宴就那些事儿,不去也行。

丢下一群连呼‘不合礼法’的言官,帝后把手,同乘皇后的金根车去了后宫。

到了宫门口,乾元帝先行下车,崔雪朝本欲跟着,万姑姑说娘娘且慢,端出一方红盘,在崔雪朝的注视下,展开那上头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娘娘戴上这个吧。”

眼前红彤彤一片,贺乐都莫名变得模糊,见车旁立着高大的一个身影,平静下的心跳又失控起来,他向她伸出一双手。

抚过山河的掌真叫人心安呐,于是心甘情愿地握了上去。

他很快收紧攥了攥,稍一用力,掐腰将她抱个满怀,“新娘子不要踩地,我抱你进去。”

嗅到一股燎气,晃动的盖头隐约可见坤宁宫门口好些物件。

于是跨火盆的是他,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一踩过五个麻袋子,听见一声嘹亮的‘传宗接代’!

“吓朕一跳。”

他嘀咕一句,盖头下的新娘子抿出笑唇。

入洞房后,按男左女右坐床沿,称之为做床。

崔雪朝忐忑等着,一点银光秤杆进入视线,呼地眼前大亮,称心如意的陛下又坐在她身边,如墨的眼眸折着红烛上的光。

万姑姑灵巧地挽好一个同心结,大红绳索两端夫妻各执,而后系在床头,红彤彤的。

不过两月,却感觉娶到她是好波折的一番经历。

细数下来,自己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呢。

真要感慨:“皇后今日真”美

呼啦啦冲进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福态又可爱,抱着大袋子一个劲儿往喜床上甩,什么红枣核桃花生杏仁,其中一个孩子手小没握紧,拳眼大的桂圆直直甩到乾元帝脑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宫人们一下静了,唯有小儿还记得差事,“长命百岁,早生贵子!”

乾元帝好脾气地说赏。

等终于清净了,往皇后脸跟前凑了凑:“挨了一记,帮我看看是不是红了?”

这些时候他常在避阳处打拳,比上一次见面白了不少。

但再白也不至于被几岁小童给打伤,崔雪朝摇头,说陛下您额头比臣妾的额头还要白嫩。

白就好,嫩就算了。

乾元帝又缠绵地说:“皇后今日真美丽!”

是吗?

崔雪朝怀疑地看他,上妆的宫人至少给她敷了一斤珍珠面,又是胭脂斜红绘面,那阵子路过花丛感觉自己都快招蜂蝶了!

“其实不怎么舒坦,我脸上腻得慌。”

还有大冠重衣,她只想痛快脱干净擦擦腋下的汗。

于是两人暂别。

其实外头夜幕四合了,宫灯映出黄煌的内间,没精神赏看坤宁宫的布置,清水换了五盆才觉得脸上清爽。

浴桶蒸腾白雾,长发柔软地迤在水中,出浴时阿屏拿来的一件薄如蝉翼的坦领纱,垂头往下看,感觉都能看见两个暗色的奈尖子了!

“换一件别的吧。”

万姑姑与旁边盯着的嬷嬷对视一眼,见那刻板嬷嬷锯嘴样,便知今日见陛下为娘娘费心安排一出,总算知道这宫里皇后娘娘是何等地位。

于是坦领纱换成轻纺薄衫,本以为要直奔主题,却见轩窗下的长榻摆置长案。

陛下温存小意地在摆碗筷,听见脚步声,舒朗面上是满足的笑,“饿了没?我让小厨房备了你常吃的几道菜。”

宫人们鱼贯而出,静谧的殿内独留他们两个。

吃是自然要吃的,酒水也不能免俗。

“喝一杯交杯酒吧。”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

崔雪朝举起小小的酒樽,挺起上身一点点凑近,近到鼻息交融,酒水丰腻的辣入了眼、入了七魂八窍。

片刻后,崔雪朝软乎乎地撑着额角看那酒樽,怀疑这东西被下了药,怎么才两三杯这么劲大。

“汀溪,汀溪”

崔雪朝晃着眼要站起:“陛下,这酒有问题”

她要去找门外的宫人。

能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她爱自己,酒水助兴发乎情,不自知罢了。

袁望从善如流地接住她柔软的身躯,在她眼前晃晃,见她神智尚在,怜爱问:“我方才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陛下说说枪说您耍枪很厉害”

暖融的气息喷涌在自己胸口,痒得周身发麻,深喘一口气将人抱进红火的喜床被褥上,低估了她的酒量,本是要缓缓她的紧张的。

就在以为今夜不成事时,被里的姑娘撩起细长胳膊,臂上的衣衫叠成峦花,花蕊是她绯红眼动情的容,撅着可爱诱人的弧,“我和你,要圆房了吗?”

她撑起来看自己,袁望绷紧后槽牙:“你若是想,我就帮你圆。”

她迟疑了,大约敏锐意识到不该回答这个问题,若答了,很容易落入陷阱,于是眨眨眼问:“陛下,您刚才说的枪呢?”

三两下甩了衣裳,重重叠落的帐帷隐约传来两人细碎的话语。

“我有枪。”

“我这枪,平常人都看不到,你想不想看?”

“想看。它尖不尖,会不会伤着我?”女子隐有畏惧。

“不会伤着你。这枪懂眼色得很。不信,你摸摸?”诱惑十足。

那枪没怎么跟主人上过战场,尘封多年,外观清奇,前头夹了个弯钩,勾魂索命是把好手。

枪鞘呢,狭小而紧,第一次开匣一直放不进去,主人起初推拒着说算了算了,不看了。

后来哭着又说匣子满了要裂开了,感觉要被枪弄坏掉了,但那武人邪笑着说不要乱动,乱动枪容易伤着人,不乱动,匣子就能接好长枪直入,然后越发使劲往里塞。

“这鞘的韧带真好。”真心实意的夸奖道,还不忘表功:“是不是中看更中用?喜欢不喜欢?”

枪鞘的主人似乎觉得鞘裂感剧烈,心疼地嘤嘤垂落一连串眼泪。

哭起来雨打芭蕉,就连声也啪啪啪的,“怎么了?”

“要不要亲亲?这鞘太娇气,亲亲就好了。”

“不不用了!”

“好吧。”听声音十分遗憾。

似乎水深火热,但听着两人有商有量。

许久后

“这枪上好使吗?好使的话,往后就赠予你一人独用!”

枪匣的主人气音难续,“陛下还是收好吧。”

“很勾人吧。”

“天生它如此,我也没办法。”

“”

第33章 十八岁的年纪得允许她犯……

大婚之夜的合衾酒比药效该有的还要激烈。

她只觉得自己滚烫, 成了一块赤红的炭,好渴,神智在最投入的时候几乎颠碎, 崔雪朝忍不住去蹬去踹。

脚腕一凉, 艰难偏过头,看到一只蜜色的大掌把玩着自己白皙的足, 那颜色格外悬殊,帷帐晃动投映来的昏暗斑光里,难堪动情下,眼前金星一瞬被冲击到灵魂的至高峰。

“呃”

方才给她最快乐最刚猛的男躯紧随爆出一声剧喘, 半晌, 一滴热汗惊险垂落在峰尖红梅处, 她不由地瑟缩,想抬手擦拭, 酸软无力的手臂抬不起来。

于是眼睁睁看着他沉迷伏下,滚烫的唇舌吮去那滴汗, 仰头看向她尽力躲闪的眼眸, 无耻地笑了笑:“抱歉,我自己的汗, 不忍脏了你。”

话虽如此, 崔雪朝呼吸又乱, 才泄气的东西凭什么硬气得这般快!

“你等等”

“春宵苦短,何来‘等’一说?”

她那张让他心软的嘴总是会吐出些与自己真心相左的话,真是好磨人。只好勉为其难地衔住含住,发出悦耳动人的啧啧。

重鼓上阵,罅隙之余见她活色生香,并不因他的疾驰而落后半步, 在她耳畔细语感慨‘你我生来契合要做真夫妻’。

她战栗迷谷淋淋,更展从容,持续了很久,最后结束时,崔雪朝直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床栏。

耳畔响起秦妈妈的叮嘱。

看来秦妈妈的阅历有限,上了年岁的人并不一定都软而弱,至少她的新婚丈夫雄风可表!

更漏传来,夏日昼长,寅时三刻了。

叮叮清脆的铃铛声后,推门声起,衾被覆背,听见他稍有沙哑的声线吩咐人更褥备衣。

衣料窸窣响声回荡在拔步床内,知晓他下了床,规矩嬷嬷说伺候过皇上的后宫女子不拘品级高级,都得伺候陛下更衣,且要跪地。

崔雪朝快速在床上寻到自己的小衣穿好,忍着不适披上柔纱衫,正要爬下床,床帷被人撩开。

“我抱你去净身。”

崔雪朝愣愣地看他给自己系好腰上的软菱带,身上一轻,被他拥在怀中稳稳地朝向寝宫最内的浴池。

泡过浴汤再出来,已过去半个时辰。

窗棂上的光大亮,崔雪朝累得没力气看,反正今日坏规矩的事情又不止一件两件,索性两眼一闭沉沉入睡。

将人安顿在床上,留恋不舍地抚抚她润玉的脸颊。

一夜少睡,乾元帝却兴奋地没有睡意,余韵余长,原来心意相通的人相濡以沫起来,销魂至此。

那灭顶的快乐自己前半生从未体验过。

或许是父亲多情酿成母亲惨剧,小小的袁望很长一段时间把母亲悬在梁上自尽的身影刻入噩梦。

多情是个好词,生父袁承业配不上多情,他是滥情,是恶臭的,袁望常站在河东袁氏庭院角落,看父亲搂着各色女子欢爱。

所以他厌恶男女之事。

与杨氏的婚姻,是为政治目的,姻亲与骨血才能让陇右成为最忠诚的臂膀。

他用手抚顺她鬓侧的碎发,眼前浮现的是方才浴池中她如妖媚攀在自己腰腹睫羽乱颤的神魂颠倒。

旧时不屑于男女相爱的偏见碎裂,她的出现包扎了他对爱的伤口,于是心间新起一道名唤‘崔雪朝’的爱墙。

她和母亲有相通之处,骨子里有偏执的成色,做了抉择不会回头。

但自己不会是袁承业,不会让她沦落成母亲的结局。

一辈子并不长,十年二十年,帝后夫妻,他们的忠贞情会青史留名。

珠帘处有人影晃动,乾元帝放好帷帐,无声行至外堂。

本以为是内监来伺候衣裳去通政殿,促步上来的却是个规矩老嬷嬷,手里托个盘。

红红的方盘,一方元帕,几点红。

老嬷嬷歪起嘴角,略有讥讽道:“陛下请看。”

乾元帝顿了顿,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突然失语。

满京皆知,崔氏嫡女随双亲南下奔逃途中曾嫁过人。后,末帝覆朝,新帝起复崔家,崔氏嫡女和离后归京。

世人不问‘万般不由人’的乱世,只议论崔氏女身负晦往,不堪为妃为嫔,更遑论为新朝之后。

乾元帝神情少有风动,只是方才自皇后娘娘寝居朗步而出时的温势遁消,惶惶帝君不怒自威,童公公唰地白了脸,暗怪这不长眼的规矩嬷嬷,急忙跪下。

御前之人跪地,坤宁宫的人一头雾水却也不敢慢上半步。唯有万姑姑从那规矩嬷嬷收拾床褥时便悬了心。

洞房之夜核验女子清白的元帕乃是常例,只是皇后娘娘特殊本不该有此物什,也不知这嬷嬷是什么时候放进床褥!

陛下自然知晓娘娘有前因,但你不说我不说,只当没发生。

偏戳穿窗户纸,天下哪个男人能乐意妻子在自己之前有过男女之事?这不是白白惹陛下不痛快嘛!

乾元帝确实不快!

他只阴森地看着即便跪地依旧高举红盘的老嬷嬷,声淡却让人胆寒:“谁让你来的?”

老嬷嬷:“回陛下,小人乃内廷司彤书局的规矩,照皇家御幸例”

“童冉,朕看你这内廷大总管是不想当了。”

童公公提着心赶忙站起,点了两个内监按住那老嬷嬷,不及她开口嘶叫什么,胡乱塞了鞋子堵嘴,悄默声把人弄到外头。

“天亮后押至庭前,百杖杀。”

童公公说嗳,后背冷汗丛生,只等陛下身影回到寝居,才松口气。

他先同万姑姑对视一眼,“坤宁宫的人你再亲自过一遍,万不可叫人再钻空子。”

万姑姑说是,“陛下是生娘娘的气吗?”

童公公无奈地瞪她:“我看你和那老嬷嬷一样心里没点数。若是连点子深浅都参不透,往后还是别做坤宁宫的领事了。”

说罢,领着内监押上那心思不纯的老嬷嬷先去宫狱。

杖杀之前,自然得先问出这不知死活的老货是被谁派来的。

“与前朝传话,朕大婚,三日歇朝,有紧急奏本送到通政殿,朕得空会去看。”

吩咐过,乾元帝重回温软床榻。

寝居一如静谧,床榻深处酣眠的人并未被外间的响动惊扰。

袁望随手解去外衫,轻手轻脚地上榻,斜倚在床栏上,撩起她一股发丝,又取了自己的一股,慢悠悠地挽着同心结。

他是震怒的,因红盘上的元帕。

最先涌上心头的怒,是她刚嫁给自己不足一日,就有人看不得他们夫妻恩爱,想要离间他们夫妻。

那元帕本不该有,却偏偏存在。

红痕无,是世俗眼里的不洁,会让刚圆房的男人生出不满,即便宽宥,亦会在心间留下尖刺。

背后安排之人,其用心之毒,可谓该死。

红痕有,便如那嬷嬷蔑视的态度,是对朕的皇后的讥讽,在阴阳她弄虚作假、刻意为之。

任何胆敢轻视皇后之人,可判极刑。

第一步,先料理那老嬷嬷。

背后主谋,不过几人,留他们暂活几日。

圆满的同心结编好了,袁望唇角露出满意的笑,整夜未睡的困倦后知后觉地漫上身躯,他侧躺睡下。

元帕无红,又如何?

嫁人那年,她那时才十八岁,为夫君的度量自然该允许她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犯点无足轻重的小错。

卧榻之侧,只他一枕,已经足矣。

怀揣这个念头,本欲入睡,意识昏沉之际,突然惊醒,瞪大两眼。

那元帕为什么是红的!

第34章 原是朕不配

乾元帝的注意力全在身侧皇后美好恬静的睡颜上。

混沌的意识被元帕上夺目的红拉回昨夜抵死缠绵的开端。

衣衫尽褪, 锋芒毕现之际,他确实有过艰涩难行的感受。说来惭愧,当时他以为是自己技艺生涩, 一边模仿着内监寻来的彤本姿势, 眼角余光留意着崔雪朝的反应。

她只咬着下唇,不肯睁眼看他, 云雨相接的刹那,喉间溢出的娇音险些激得他一股脑交代干净。

他怕被小瞧,强忍着后脊梁一波波的麻意,生生忍住了!

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 竟忘了好好问问她的战况如何。

如果她是头回碰茬, 袁望支棱地坐起, 下一瞬扭头小心翼翼确认没有惊动皇后的好梦,撩开衾被, 一点点抽开她腰间的菱带,像个偷鸡摸狗的贼儿, 撅腚往桃源处细细查看。

半晌后, 他长长松口气,盘腿坐在床榻沿边, 支颐陷入深思。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莫要像个俗不可耐的男人, 不可觉得女人第一次给了自己就轻狂得意。

真要计较起清白,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有些惶恐不安,众所周知,他是有个血亲儿子在世的。

两人平而视之,昨夜自己得意的这副身躯在遇到皇后之前已经不清白了。

原是朕不配。

乾元帝眼底沉郁,他不为自己过往辩解, 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余生会遇到可心的姑娘,所以不曾守好贞洁。

然而一刹那,他又通达了。

无有过去自己的谋夺手段,何曾有今日给皇后娘娘侍寝的殊荣?

只是思绪飞旋,又有了旁的想法。

在自己眼中,皇后是很珍贵的存在。旁人应如他一般,便看那魏亭只三两面也能动心,还有那魂都散去的辜家大公子,把她奉为心头朱砂痣多年。这些足以说明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好女百家求,当年求娶去的人为何能如此待她?

袁望并不为皇后前夫郎不曾与她敦伦而庆幸沾沾自喜,反倒有些恨那人昏了心窍,娶回娇妻却给她难堪!

若想得再发散些,她婚后在婆家的日子又该是如何得举步维艰?

袁望的记忆一瞬被拉回少时。

那时母亲被从梁下救回,起初和袁承业闹过吵过,夫妻两个互相用花瓶砸破对方的脑袋,并不礼貌地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母亲疯魔过一阵。

下人们势力,袁家亦不容宗妇妒举。

书房旬休,他归家时才发现母亲被整日捆在床上。

不足门板长宽的狭处,她吃喝都在上面,鬓发散乱状如疯妇。靠近她时,再没有从前抱着自己时的那股太阳的暖暖的味道。

袁望希望如母亲那般凄惨的经历不曾发生在皇后的身上。

有一瞬他起了念头,不若下令锦职司的番子们细查她过去那桩姻缘的一点一滴?

该抹杀的抹杀,她受过的委屈自有他暗中报复回来。

然而一膝之处的软枕上,她还在睡梦中,想来昨夜累到极点,凑的近些还能听到一点微渺的鼾音。回过神来,自己不自觉伸出手指隔着薄弱的一点分寸感受着她鼻息进出的热潮。

抚摸到肩头

她其实有些瘦,薄薄的一片,骨骼的线条在掌心下若隐若现,仿佛他稍稍用力些就能折断。

但她没有展示过自己的疼痛。

算了。

乾元帝慢慢躺回床榻,遇到皇后之后的一切回忆在眼前掠过。

时日还长,他不用太急着剖析干净她这人的全部,他要耐心,用一辈子一点点获取她的信任。

终有一日,他们会促膝长谈,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谈论彼此过去的经历,苦难也好,轻松也罢,那会是很美好的一幕。

这一次入睡竟是带着释然的笑意。

再睁眼时,起初茫茫,扭头看床内,空荡荡的,“几时了?”

童公公撩帘进来伺候:“回陛下,再有片刻就到午时。”

“皇后呢?”

“皇后娘娘比您早起没多久,这会儿在净房梳洗呢。”

乾元帝穿戴齐整,未去净室惊动,吩咐人往内间送来梳洗器皿。等一切料理,行至外间,绕过曲涟的八幅屏风,刚沐浴过的皇后气色极好,浑身透着滋润过的韵味。

乾元帝颇有些居功,见她回眸送来秋波眼眸,也不开口,只殷殷地望着她浅笑。

崔雪朝呢,强装着镇定,可惜万姑姑方才回过的话让她憋不住脸上泛起的红意。

好嘛,成过婚的女子还是完璧之身,且让彤书局的老嬷嬷介入,怕会得满宫皆知。

心里如何纷乱,眼睛却有自己的想法。见他坦然地穿上自己给他制的瓷釉青衫,越发年轻朗越,鼓囊囊的胸襟莫不是小了,怎么胸肌撑得弧线那般优越?

虽说他挺胸而来时比不得自己的丰腴,但眼前晃过的却是昨夜他敞开胸怀,攥着自己手一个劲儿献媚,说自己这些时候为维持体型费了多少汗水。

谁要求他去打什么刚猛拳,浑话一连串,好处全让他占了。

腹诽着,错开眼神,吩咐宫人传膳吧,“陛下在坤宁宫用过膳再去通政殿吧?”

想赶他走?

呵呵,见过彼此最本真的样子后,何必拘礼?

袁望知晓她好面子,很有分寸,伸手在她柔软的耳朵上磨了磨:“都听你安排。”

心里却想,女儿家耳洞挨了一扎,空荡荡作甚,怕是在等着他主动送些璀璨的耳饰吧。

只揉揉耳朵似乎并不能让他如满意,借着她转身,揽着她腰肢往自己怀里偎了下:“昨夜睡得好吗?”

左右宫人退至二道门上,崔雪朝眼中犹豫稍去,转身回抱:“还好。只是起迟了,本来今日该跟宫中其他嫔妃见面的。”

“她们重要,还是我重要?”

不讲理的皇帝呵了下:“是我传令取消了今日的拜会。”

“谁要挑你的刺,打发到通政殿来。”

眼下柔情蜜意,真打发去了,那是宠妃的做派。

崔雪朝含糊了声,两人热络络地抱在一块,享受了片刻的安静美好,直到膳食上桌,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午后,两人并肩在宫中闲逛过,崔雪朝听他说了好些坤宁宫装点的源头,心里受用,临别送他上御辇,虽没说缠绵话,眼神里的不舍做不得假。

袁望越发为自己今日上晌留下的选择而赞许。

设身处地,若是自己侍寝完,睁开眼,昨夜还密不可分的丈夫提上裤子就走,很像花场里的混蛋玩意。

“今夜早睡,不必等朕。”

通政殿的政事不少,与中堂当值的议过,再差问几件,少不得天黑才能万事。

崔雪朝唇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宫门口人一去,郎朗晴日下,莫名有股凄凉的错觉。

万姑姑体察上情:“陛下爱重娘娘,今晨一顿百杖杀为娘娘立了大威,眼下阖宫无人敢看低咱们坤宁宫去。便是今夜陛下临幸旁宫,那也是照着旧例,比不得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崔雪朝早有准备,笑了笑折身回了宫中。

晌后歇了片刻,起身时,宫门上回话,汉王殿下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陛下不是吩咐不叫人今日来打扰皇后娘娘吗?”阿屏道。

内监弯着腰回道:“汉王殿下说照规矩便是要今日给娘娘请安,延缓至明日,怕传到外头惹得旁人议论是汉王殿下不满皇后娘娘。”

“让他进来吧。”

崔雪朝起身净过手,坐在中堂望向门外。

不大一会儿,身穿墨色小襕衫的汉王殿下迈过门槛,似乎比上次在假山时见到的样子又长大了些。

不过还是圆呼呼的稚气,抿着嘴很凛然的迈步真像宝相威严菩萨座下的小童子。

大约是见过他顽劣的模样,崔雪朝对汉王有几分好感。

等人走近磕头请安,起身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仰着头看自己时,才看清他和他父亲生得很像,只是他父亲并不如儿子皮相白嫩。

“坐吧。”

“谢母后。”

二十四岁的自己被他唤一声母后,也很合理。

崔雪朝吩咐人上了几道可口的茶点,“在坤宁宫不必拘谨,有想吃的自己拿。”

汉王眼睛在手边桌面飞快看了一圈,额外在雪泥莲花糕上停留多一息,只是他身后立着的宫人稍挪下身子,汉王立时从椅上站起,恭敬地说多谢母后。

崔雪朝留意到他身后那宫人对他的暗示,问问汉王日常,底下人伺候如何,读书功课安排,大致心里有数,片刻后让人送汉王殿下出宫。

距离坤宁宫有一段距离,汉王殿下身边的宫人才开口:“殿下方才不该看那糕点。”

汉王抿了抿唇:“我没有看。”

“殿下又在撒谎。”

宫人虽弓着身,语气生硬:“小人只是在提醒殿下,皇后娘娘非您生母,来日若诞下我大乾的第一位嫡子,必然会视殿下您这位庶长子为眼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您今日多看那糕点几眼,便是漏了喜好,万一哪一天送到您案头的糕点被人下了毒物,您中招,咱们陇右杨家真就没了指望。”

汉王殿下沉默走着,眼前浮现今日坐在堂上笑起来很好看的皇后娘娘,想跟宫人说皇后娘娘没当皇后娘娘前,救过自己的命呢。

宫人又道:“殿下也莫怕,只要咱们杨家七姑娘进宫,少则为嫔,贵则为妃,必会好好护佑殿下免遭皇后迫害!”

汉王抿起的唇更紧了。

他不喜欢母亲的七妹妹。

第35章 我要给陛下生最多的孩子……

送走汉王, 崔雪朝整理大婚之日后的尾声。

各方贺礼,库存造册,坤宁宫是后宫最为尊贵的存在, 万姑姑领着分管的宫人们一一过场。

宫人须得知晓主子长什么模样, 以免冲撞。主子不必认清每一张脸,只需跟管事的几个问话, 初步看其如何回话,是否需要调动。

诸如坤宁宫娘娘私库领事、厨房总领事分灶头、掌衣物金银首饰的紧要缺儿上,必然要心腹。

万姑姑回禀这几个是童公公从内廷司精心挑选过的,暂时用着放心。

崔雪朝点点头, 殿内伺候的还是当初在万寿宫的八个大宫人, 这些时日在崔家做事很踏实, 一例封做一等二等。

琐碎事情忙起来,不经意抬头, 天色擦黑。

廊下有宫人支起长杆悬宫灯,庭前静谧, 看了很久的账册起身漫步, 宫门大开,阳头下去会有微风, 注雨的瓮缸边狸奴一家子悠闲地互相打闹着。

“大家都猫儿猫儿叫着, 这母猫至今还没个名字呢。”

阿屏搓着黑白大猫的头颅, 见她舒服地打着呼噜音儿,崔雪朝也笑了,半蹲下揪起她最瘦小的一个猫崽子:“这个毛色和其他猫崽不一样,夹着橘,就叫胖黄吧。”

胖黄很乖,小手耷拉在娘娘的臂弯, 眯着眼要睡不睡。

崔雪朝看得心软,索性抱着在庭前漫步起来,天黑下来抱进堂中,万姑姑寻了一个竹编的垫子,胖黄一躺,脑袋枕在皇后娘娘手心睡着了。

乾元帝进来时见到的一幕,便是他的皇后闲倚在榻翻卷慢阅,贴身伺候的宫人一左一右坐在踏板做针线,金猊兽端炉涌着浅淡的香,一室温存,本该属于他的榻侧有只碍眼的猫崽四脚朝天,那副骚样做给谁看!

他嗯哼一声,所有人看向门边。

“给陛下请安。”

宫人们急忙起身请安。

崔雪朝眨眨眼,像是有些困惑,很快回神扶上阿屏的手臂要下地请安。

“坐着吧。”

袁望道,提溜起那只猫崽的后颈,小猫被惊醒眼睛瞪得溜圆,赶在爪子捯上陛下手背前被阿屏很有眼色地接抢到手,抱到外边塞还给母猫。

“陛下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话,袁望拿起桌上她先前放下的书卷,淡淡道:“进来时瞧着院子里安静,就没叫人惊动你。”

答非所问。

崔雪朝瞥眼外头地上的铜漏,想了想,“这么晚了,陛下从通政殿来?”

“嗯,你我成婚应合天时,今夏江淮第一茬的庄稼收成不错,户部报上来的账目喜人,补上前段时间赈灾的漏处,还能赈北部军垦制改制。”

所以是议政之后直接过来了?

崔雪朝绷紧的精神稍松,灯烛照映下,他这会儿懒洋洋地半侧坐着,身上不是晌午分开时的那件瓷釉青,换了偏暗灰的常服,长腿错搭着,心情似乎不错,靴子偶尔颠几下。

“下晌汉王来过?”

“来请安。”

崔雪朝端起茶盏抿了几口,放下时,因他突然而来的种种心绪平复下来,“陛下吃过了吗?”

袁望:“你呢?”

“吃过。”

袁望:“吃的什么?”

她一一说了,眉峰扬起点不易察觉的弧:“天热,陛下走一路口干了吧?小厨房的冰酪玫团很爽口,臣妾让人送些来?”

袁望眼底泛起笑意,“你既然说了,我就尝尝吧。”

冰酪玫团,水晶般的面皮,馅儿是莲碎、蒸熟的粟米和捣成泥的嫣红玫瑰花瓣,蒸上须臾,起锅放凉沾着蜜汁一块吃。

爽口在于蜜汁是冰上沁过的。

主子要吃冰酪玫团,不能只上这一道。

小几上摆了七八样精致的菜,袁望吩咐宫人下去,伸筷慢悠悠吃起来。菜蔬还是那些,他在通政殿吃着像是应付差事,盘腿和妻子对坐一块,突然觉得舌头才活。

原来芹是微酸的,炙肉是咸辣的,豆腐炖得入味能尝出鸡汤的底。

至于皇后力荐的玫团,他最先尝了,说滋味不错,“不过这东西你们女儿家喜欢吃。”

“不好辜负小厨房的手艺呢。”

皇后闻言,举箸夹了玫团送入口中,袁望就见她鬓边的步摇叮叮几声悦耳的响声,笑了下,“有劳你陪我多用。”

饭罢,在宽敞的堂内晃荡几圈,权当做消食。

“汉王年幼,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该教训则教训,不必太过宽容。”

崔雪朝点头,“今日汉王说他卯时便要起身读书认字了,会不会太早了?”

“卯时不算早,我也是卯时起身预备上朝。”

当爹的负手在后,很不满皇后对儿子的偏爱:“我小时候要是卯时才起身,祖父的策鞭早就抽得满背血条子了!”

再说他对汉王所知甚深。

说是卯时起身,实则五岁的孩子功课能有多重,请去的师傅每日只给他布置描一百个大字,描完就跟读三字经之类的开蒙读物。

三字经有何难?晃着脑袋就背会了。教书老师对皇子宽宥,不似民间那般严痹,汉王多的是在课堂上打盹的时辰。

“你这样对孩子并不好。”

乾元帝很忧心忡忡,“孩子该从小就严教,这样才能成才。”

叹口气,无奈地望眼注定是慈母的皇后:“等咱们有了孩子,读书的事情还是听我的吧。”

说到孩子

“是该安寝了。”

崔雪朝愣愣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眼前一黑,被严严实实地抱起,看方向是朝着后边的浴池去,“这才什么时辰?”

“你也觉得时辰太晚了?”

情势眼看失控,崔雪朝挣扎几下,“不行!”

“怎么不行?”

袁望很坚持,“行的很,昨晚咱们就很行。”

怎么经他一说,什么话都泛着不正经的歪气。

“我要先更衣!”

女子做那档子事很有节奏的,更衣通发沐浴,要用玫瑰皂好好搓过,擦拭之后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要抹一层膏脂,宫人会用特定的手法揉到皮肤吸收,最后像个香喷喷的糕点端上食案。

“我身上有汗味。”

拦不住他动念的步伐,只好暴露几分自己的短处。

哪知他来者不拒:“我身上也有汗。咱们谁都不要嫌弃谁。”

他的汗味是真切的。

崔雪朝无法昧着良心说他的汗味是什么真龙气,是什么雄武男人的气概。

男人的汗味除了臭,时间一长,还会发酸。

庆幸的是,他只有淡淡的汗气,没能发酵。

有些恼,还欲再说,帘子撩起落下,周遭一片温热潮湿,浴池早就备好香汤。

到这地步,来都来了,还能如何?

“衣裳我自己脱。”

最后的余地没法退让。

袁望说好,也不让宫人来伸手,利落解下腰带环佩。

身后衣料窸窣不停,他脱便脱,偏发出些动静来吵她心慌,刚去外衫,正犹豫是先脱鞋袜还是中单,腰上袭来一只臂膀,滚热的唇迫不及待地咬开她肩头的兜线,落下一连串啄吻。

“我还没脱完呢。”她嗔怪。

“你磨磨蹭蹭,是存心吊着我。”

惯会倒打一耙的男人已经图穷匕见,浴池通风的轩窗还有缝隙,她怕廊下守着的宫人听到动静,努力忽视身后人的呼吸,伸长手臂去关。

“还说你不是存心勾着我。”

崔雪朝回头,顺着他视线落点,自己为关窗而弯下的腰与滚圆翘起的臀,姿态妖娆,“我不是”

“好人儿,我都依着你。”

一开始看不到,伏到圈椅把手上,只想着快些快些。

没一会儿发现圈椅让她握着配合着后边的动静,发出嗯吱嗯吱的响声,声响吓住了她,惊得不敢呼吸。

再后来面对面,架在浴池温热的砖台面,池水一波波的涟漪,身前人苦干良久,眼底幽深。

鸣金过后,崔雪朝被他抱在怀里,迷蒙间发觉身下凉感袭来,眼缝里瞅见一只手掌按在自己膝头,只见身影不见其首。

“嗯?”

疑惑地抻起脖颈。

“有些发红,我帮你上药。”

话落,那贼首终于露面,观其神色吃得很餍足,笑起来像个偷着进了鸡窝的狡诈狐狸。

睡吧,睡吧。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此催眠,倦人梦乡。

翌日起身,一偏头,罪魁祸首竟心安理得还在。

抬手捏住他的鼻孔,没多久看见他眼皮下滚珠似动了,却不睁眼,长臂一揽,崔雪朝低呼过发觉自己被他仰躺着抱到身上,面贴面。

“又想了?”

谁想了!

气极了,狠狠咬上他肩头,他肉真硬,只留下两排不轻不重的牙痕。

不像惩罚,像奖励。

只好不解气地捶他胸口一拳,“陛下太过分了。”

抱着背对着都行,但趁她睡着偷摸看光还填塞药膏,罪行昭昭!

大早上皇后就这么生龙活虎,实在是妙!

可惜昨夜自己尽兴,皇后负伤,暂不可两军相会。

但讨些军粮,亦是情理之中。

环着皇后细腰坐起,一边揉着她发凉的小腿,怪自己昨夜睡太沉没给她及时盖被,口中心疼不已:“牙疼了吧?”

“我给你好好瞧瞧。”

牙是怎么个瞧法?

堵着皇后嫣红的唇,一颗颗舔舐留恋不舍,“检查过了,一切无碍,娘娘最爱吃的肉脯干还能嚼动。”

皇后捂着嘴落荒而逃。

袁望内心熨帖,穿衣往中堂一坐。

内厢万姑姑伺候皇后娘娘梳妆穿戴好,“今日嫔妃拜会,千熙宫那位怕是不高兴。”

崔雪朝瞧着铜花镜里人红润的颊容,只说她心里有数。

阿屏等在门口,说陛下在中堂等着娘娘。

后宫拜会,百花皆在,身为这些女子的君与夫,自然要在。

晨起夫妻之间的狎昵美好褪下,崔雪朝操起稳重的气质,进到中堂吩咐传膳。

辰时,坤宁宫门大开

乾元帝的目光自皇后耳垂上硕大璀璨的耳珰上掠过,神情肃穆望向庭中鱼贯而入的妃嫔,心里想的是皇后最喜爱的颜色应该是翠绿,昨日让人送来的十二色耳珰,皇后选的是翠绿猫眼石。

翠绿他斟酌起来,皇帝素冠用翠绿的宝石,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皇上万安,皇后娘娘坤安。”

“起吧。”

乾元帝抽空说道。

“不必站着,都坐吧。”

见陛下寡言,崔雪朝只好温声让诸位妃嫔坐下。

今日拜会,并非常例,且是与皇帝的第一次见面,各宫打扮得格外耀眼夺目。

当然其中最让人瞩目的自然是坐于众妃最前的安妃娘娘。

衣饰珠翠不必言表,让人错不开眼的是她高髻左右斜插的两大朵粉蕊芙蕖,一朵足有人脸盘子那么大!

崔雪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注意到身侧的陛下同样被吸引去目光,似乎很觉有趣,“你这花倒挺会选。”

乾元帝似笑非笑,御花园莲塘最稀罕的玉冠鲜种,他前儿路过看,因盛开得不旺,打算过几天带皇后同赏。

赏是赏了,却赏在别人头上。

十分惋惜:“皇后觉得好看吗?”

崔雪朝不知他为何要问自己,端庄一笑:“安妃戴着很美。”

安妃妙目立时灿烂,娇羞地垂下玉容,“多谢陛下、皇后娘娘夸奖,妾只是随意配着玩儿的。”不想效果如此奏效,竟能惹得陛下催皇后给自己脸面。

荷花只是面上,实则是当着满宫人面,让皇后娘娘亲口赞她,也是对昨日皇后娘娘霸占陛下的行径的退让。

“通政殿还有事儿,朕先走了。”

已经为皇后撑过场面,乾元帝起身,路过安妃跟前,瞧见荷花外瓣儿稍显枯干,越发觉得惋惜,看来是该让御花园的领事内监对园中一景一物好好看管起来!

堂中所有人都因陛下在安妃身前的停顿而各位想法。

赵嫔酸里酸气:“安妃娘娘心思真多,今日拜会是与皇后娘娘进礼,你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也太不敬着娘娘了。”

安妃:“正是心中尊敬,才愈发要在衣物首饰上隆重些。要按赵嫔妹妹的意思,难不成咱们穿寝衣就成?”

赵嫔一噎,“自然不是。”

看上座的皇后娘娘,并不因陛下对安妃青眼而变色,姿容不出错,又连着两日服侍陛下,整个人白里透红水灵得哪能看出她今岁都二十四了!

董贵人这时架桥梁:“好了,都是姐妹,不必动气。”

安妃和赵嫔顺势不语,至于其他几个位份低的,很有眼色地不在这场合参与站队。

既是拜会,崔雪朝问了诸位妃嫔在宫中可还住得习惯,若有不便之处,可由内廷司照制改进。

旁人都说好,唯安妃脸色为难,“千熙宫原来是前朝某位妃子的居所,只是那妃子去得古怪,传闻渗人得慌。才过去两天,嫔妾夜里做了好几轮噩梦,实在烦扰。”

“宫中自有陛下龙气威震,前朝的歪风邪气早就烟消云散,怪道乱神的话不可胡说!”

安妃攥着手绢,呜呜噫噫地垂泣。

“安妃想如何?”

安妃:“不若给嫔妾换个宫室?”

“你看中何处了?”

“嫔妾觉得万寿宫就很好。”

赵嫔冷嗤:“万寿宫距离陛下的通政殿最近,安妃姐姐每日跨出门就能瞧见通政殿的高檐,自然觉得极好。”

崔雪朝说才进宫,万事须得请过陛下的意思。

打发人去问,片刻后得了消息,说陛下准安妃娘娘迁居万寿宫。

安妃连连谢恩。

赵嫔气得手绢差点拧烂。

董贵人恭喜安妃得了好住处,扭头又去安抚赵嫔。

哄哄闹闹的一个早晨,总算结束。

一想到将来每天都要见这些人,崔雪朝就觉得头大,然而身在其位不能不谋其事。

一个迁宫又是好些人员调动。

底下人回禀,说千熙宫搬家声势浩大,竟把正殿寝居的一大面墙给凿了连根搬走,“皇后娘娘,安妃娘娘说那墙是她娘家花钱弄得椒墙,属嫁妆,不搬走不合规矩。”

阿屏:“管它椒房还是砖房,搬走就是。”

万姑姑道:“关键是她搬走了,不给回填,难不成千熙宫往后就荒成冷宫?”

“用万寿宫凿下来的去补。”

“多出来的工钱统算后,让安妃自己出。”

于是千熙宫的墙成了好由头,三天两头安妃领着内廷司负责工事的管事去通政殿求教陛下。

“五回里头陛下有一回肯见她都少,即便见了,前后一盏茶的功夫就打发走了。”

万姑姑给皇后娘娘奉过茶水,“这些日子陛下虽不曾留宿,但日日与娘娘一块吃暮食,陛下的心还是偏重坤宁宫的。”

阿屏这时过来,“昨儿陛下把汗巾子落下了。小人洗过,不然娘娘送去通政殿?”

安妃殷勤去那儿,难道她也巴巴地凑上去献好?

身为皇后自该矜持。

“等今晚陛下来,让童公公带回去就行。”

不经意地瞥了下,喊住阿屏,“这个纹线有些脱了。”

阿屏凑近看了又看,只是龙纹爪上勾了一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洗的时候没用劲儿呀。”

“没事,就爪尖儿上脱了一点,平针压两回就能补好。”

左右无事,穿针引线,对着黄昏璀璨的霞光慢慢补好,抖擞开,龙形虬张,狰狞之下却透着几分奋发的可爱。

正要递给阿屏让她好生收好,李内监低眉臊眼地行到门口:“娘娘,彤书局的内监传了嫔御。”

崔雪朝一怔。

阿屏问:“是不是传了万寿宫那个?”

李内监摇头说不是,“是春露台的董贵人。”

阿屏追问:“那今晚陛下还来陪娘娘一块用膳吗?”

李内监讷着眼,“没见童大监那头派人来。”

想来陛下是要跟董贵人一道用晚膳。

阿屏丧气:“这才多久,陛下就不喜欢娘娘了吗?”

万姑姑一听忙扯她袖子,“别瞎说。”

阿屏忙回头,皇后娘娘还坐在门边的圈椅里,高几上的针线箩筐还没收起来呢。

“娘娘,您是皇后,旁人再如何都越不过您的尊贵去。”

万姑姑道。

崔雪朝扯起唇角,示意众人不必大惊小怪。

“陛下不去,身为中宫,我也该劝着陛下早日御幸各宫妃嫔。雨露均沾,才是对前朝后宫都好的事情。”

话既如此,再看手里缝补好的东西,心头闷闷的。

“闻着有些土腥气,怕是今夜有雨,早些让宫人们把门关了吧。”

万姑姑应是.

与锦职司的人议过京西铁矿一案,天已浓黑。

先前还轰隆隆震过几声雷,这会儿垂垂雨幕,坐在御辇上,乾元帝眼眸自万寿宫的方向收回。

春露台略远,到时已快卯时。

进屋换过衣衫,一扭头,董贵人穿着单薄地等着自己。

乾元帝挥退下人,等屋内只剩他们两人,他往窗下宽榻上一坐,示意董贵人披件衣裳:“你还记得朕吗?”

身为妃嫔穿得少主要是为了伺候陛下,但身为女子,她心里觉得这行径跟勾栏的人有何区别,真叫她难堪。

董贵人抖索着裹好自己,老实本分地坐在距离宽榻最远的秀墩上:“嫔妾记得陛下。”

说完见陛下不开口,只好继续:“那时嫔妾不懂事,偷摸从家里跑到军营,要仿花木兰和哥哥一起为陛下效忠。”

乾元帝:“之后呢?”